如果說上次見到的這片花海沐浴在一片淡金色的春光里，那么現(xiàn)在，少女見到的，正是豐饒的秋天。

在無數(shù)世界的常識中，那都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厚重的果實香氣取代了曾絢爛繽紛的繁花，揉捻于金黃色的風中，催促行于大地的生靈們及時采頡時節(jié)的饋贈。伴隨著嘩啦啦的歡唱，落葉在須臾間就從枝條上回歸了大地。古老的生命流轉(zhuǎn)而出的希望簇擁著嶄新的生命降生。在充沛的物質(zhì)條件下，萬物囤積養(yǎng)料，為下一個輪回的到來做著準備。

沒有一件事是無意義的，沒有片刻的時光是被辜負了的。

時節(jié)的輪轉(zhuǎn)盡在眼前，美景不可能欺騙她。但以少女的常識來說，萬物的變化還是顯得過于迅速了一些。

她被天邊明艷濃烈的火燒云提醒，現(xiàn)在是一天中的黃昏：雖然都是在時間這一刻度上的變化，她可能已經(jīng)將季節(jié)尺度上的流轉(zhuǎn)和每日時刻輪替的光景混淆在了一起。

是這樣嗎？沉甸甸的金色只屬于收獲的秋天，而不會是在人們勞作一日之后的臉上映出的光芒？

可即使那曾是真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每個世界自有他們獨特的規(guī)則，大可不必用之前的那些知識來理解當下。

更何況，身邊的隨從已經(jīng)明確地告訴了她：“天上的形狀，是生命，將要誕生的生命?！?/p>

少女看著天上的景象，心中又很是欣喜。

是啊，時節(jié)的變化，生命的更替，開始于淡金色的春天，并收獲于豐饒的秋季。

一開始，天空中蜜飴般的河流最多只是漂來了異界的故事，卻未有能力用世界的語言將其表述。世界看似繁茂，但從來只有草木與之相伴，總是顯得沉默又孤寂，人們的生活難免苦悶。

現(xiàn)在，河流中郊游而來的精靈們經(jīng)由某人的指引，歡唱著歌謠將手拉起，凝聚幻化成了一群群龐大而美麗的生命。

繁多復(fù)雜的它們?nèi)栽谔炜盏鸟唏偕铣了拖裼洃浿?，無數(shù)世界的夜空里由星星連成的圖案。但很快，它們就會從沉眠中蘇醒，用歡歌與笑語將童話般的故事訴說。

“王的國度里以前沒有動物，現(xiàn)在，大家應(yīng)該都在為這件事情開心吧?！鄙倥畬χ磉呏苏f道。

那金色蓬亂的一顆腦袋垂著，正在紙上寫著什么東西。

“嗯，是的?！彼喍痰鼗卮?。

“真的很難想象，要怎樣讓世界之外的力量聽從人類的差遣，在天空上催生這么多的生命。我聽說除了那位王貢獻的力量之外，你也出了不少力。

“你現(xiàn)在感受如何，應(yīng)該很為自己感到自豪吧？”少女眼中飽含鼓勵般的微笑。

“你說的不錯，公主大人?！彼匀宦耦^寫著。

少女皺了皺眉?！岸颊f了，不要那么稱呼我。怪奇怪的，還以為你會和那些家伙不一樣?！?/p>

她的視線難得離開了紙張，看了少女一眼，面無表情地期待接下來的評價。

“我并不是什么公主，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你是大家口中的天才，無數(shù)人都仰慕你的成就。但是這樣的你，平常卻不太能融入其他人的圈子，很少有人能理解你，我覺得你很孤單?！?/p>

她回答道：“對不起，那樣說話確實疏遠了些。但是朋友之間是要有共同話題的。我是個機械師，同時擅長煉金術(shù)。別的事，應(yīng)該聊不太開。”

“那就談一談天空嘛。天上的景象，都是煉金術(shù)的功勞吧。你明明付出了許多并且等來了結(jié)果，卻并沒有表現(xiàn)得很高興，這是為什么？”

“這樣的自省我也做過，但是很遺憾，”機械師聳了聳肩，“我的臉部語言天生沒有其他人豐富，因此經(jīng)常遭到誤解?！?/p>

“哈，”少女笑了一下，“那也就是說，你前面說的話并不是在敷衍我，對吧？看你一直在寫東西，還以為你根本沒聽進去我說的?！?/p>

“不瞞您說，我確實很高興，但是那些簡單的語句沒能完整表達我的意思。我仍要為剛才的失禮道歉?！?/p>

“嗯？”

“我能夠猜到您的想法，”機械師繼續(xù)說，“但也有人告訴您，那是某種不恰當?shù)睦斫?，不是嗎？您的眼睛是金色的，這世上的人，沒有人和您擁有相同的眼睛。

“所以即使大家都呈現(xiàn)出快樂的情緒，和您的一定是不一樣的，還請務(wù)必牢記這一點?！?/p>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明白…”少女臉上的疑慮不減反增。

“我的意思是，你看到的天空，和大家看到的，是不同的。”

“大家？我？真的是這樣嗎？那么我要怎樣做才能看到其他人看到的東西？”

“如果有空的話，我很樂意畫給您看，大人。但是『它們』已經(jīng)要開始誕生了，恐怕我很快就要失陪了。『他』那邊的邀請，您也可以考慮一下，如果真的那么想要『額外的視角』的話。”

“在你離開之前，至少給我描述一下吧，你看到的那些生命?！鄙倥∷囊陆?。

“好?！彼赶蛱焐蠠o數(shù)獸形的星座，一個個地呼出它們的名字?！澳坛尚蔚纳?，最先蘇醒的會是跨越諸境的狼群；接著，巨龍的雙翼將遮蔽天空，在狐獴狡黠的眼睛之前，月亮也會失輝；而那一條小蛇，殘缺弱小，但又會在成長中期待無限的可能?！?/p>

那是驕傲的神色嗎？少女不確定，因為她已經(jīng)不敢再相信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了。

“它們會親切地呼喚我，叫我的名字，稱我為母親，叫我…

“『萊茵多特』。”

撐著迷迷糊糊的眼睛，女孩看到自己面前有三個人。

其中一人和剛剛夢里的機械師幾乎擁有相同的面容，蓬亂的金發(fā)如出一轍。只是多出的暗色眼罩遮蔽了右眼，歲月的風也在她的臉上額外增添了幾縷刻紋。

她身旁站著一位淡金色頭發(fā)的少年，他雖然身著和她相同風格的工房裝扮，氣質(zhì)上卻要修整許多。

“空，她醒了?！币彩撬谝粋€發(fā)現(xiàn)了女孩的變化。

而她正躺在旅行者的臂彎里。蘇醒之刻，意識到自己被三個人的目光盯著，其中包括兩位不那么熟悉的人物，她不免有些難為情。

“呀！”她捂住自己的臉，小聲驚叫之后，睡意幾乎完全消散了。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納西妲。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感覺身體好些了嗎？”他的臉離自己好近，就像一顆小小的太陽。根本無須動用權(quán)能就能收取到其雙目中輻射而出的灼熱。

她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她感到血管中輸送著的不是養(yǎng)料，而是如鉛一般沉重的異物。不屬于自己的外物被推送到腦袋里，像裝滿了煙塵的氣球一般在墻壁的四周撞來撞去，擠占著有限的思考空間。

不過，之前那股灼燒般的疼痛感不見了，似乎身體在此刻并沒有對這些異物的存在表現(xiàn)出多大的抗議。

跟之前的那條巨蛇有關(guān)嗎？

她還能清楚地記得，巨獸在自己面前緩緩行過時，自己的心象世界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海。而在自己昏過去之前，暴虐的火焰多次燃燒到近旁，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意識剝離，在感覺上卻并不痛苦。

好像對于自己而言，文靜狀態(tài)的深淵巨獸才更加具有威脅。

或者，是面前的這兩位陌生人給予了自己某種幫助？

那個女人無疑是坎瑞亞的萊茵多特，擁有『黃金』稱號的煉金術(shù)師。她在古國五百年前的災(zāi)難中催生了無數(shù)的漆黑魔物，改變了整個世界的命運。就連坎瑞亞人都在后世的記載中對她也多以『罪人』相稱。

另外一位少年煉金術(shù)師則是阿貝多。他是一名作為容器而降生的人造人，是『黃金』在災(zāi)厄后創(chuàng)造的最優(yōu)秀的作品。同時，他作為首席煉金術(shù)師常駐蒙德，與曾多次到訪那里的旅行者交往甚密。

正是依賴于這層信任關(guān)系，空才會在這地下的偶遇中將自己帶到他們面前的吧。

“我感覺好多了。是你們幫助了我吧，謝謝你們，『黃金』和『白堊』?！迸⒙氏律倌甑氖直邸?/p>

“不用客氣，納西妲小姐。大部分救治是師父做的，我充當了她的助手。哦，還有，叫我阿貝多就好?！卑讏咨臒捊鹦g(shù)師有禮貌地回答。

“納西妲，你認識他們嗎？”少年有些驚訝。

“不，這也是我與二位第一次見面。但我知道，關(guān)于古國的知識，對于提瓦特的未來而言至關(guān)重要，于是在過去的探索中也留心關(guān)注了一下與之相關(guān)的人物?！狐S金』萊茵多特和『白堊之子』阿貝多，都是有能力改變世界命運的人，我很榮幸見到你們。”

“既然大家彼此認識，那寒暄就免了，布耶爾?！比R茵多特表現(xiàn)得自來熟，臉上卻沒什么表情，“那只蠓蛉，是你改造的嗎？”

她的手指向的是懸浮在他們頭頂不遠處的『默默』。

女孩回答：“是我沒錯，但是在那過程中，空也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幫助?！?/p>

“不錯…挺不錯…”萊茵多特喃喃說道，“你覺得它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生命』還是『機械』？”

“憑我的能力，我能感知到它軀體中存在的意識，所以，它無疑是『生命』?！?/p>

那小家伙也在女孩的注視下快樂地轉(zhuǎn)了個圈，映在四人臉上的光快速地切換了一輪顏色。雖然只有短短一剎，飄忽而至的氣氛不禁讓人回想起了節(jié)慶里繽紛漫天的緞帶與氣球。

“比我想得還要好。雖說已經(jīng)失去了『可塑性』，但在完成度上，甚至超過了阿貝多?！比R茵多特說，“你的身邊還有一只從世界外到來的靈魂，他也是難得一見的容器。

“不得不說，我挺羨慕你的，布耶爾。我很想好好研究一下他們，但是條件并不允許，你不會同意，阿貝多不會，空也不可能。

“我沒什么要說的了，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們可以就此別過。我們還有重要的項目要完成，你也是一樣?！?/p>

女孩有些困惑。對話就要這樣草草結(jié)束了嗎？對方只會自說自話，好像沒在乎過其他人會想些什么。在災(zāi)變后的幾百年間，『黃金』萊茵多特極少出現(xiàn)在大陸上人們的視野中，她的價值觀應(yīng)該早已變得和常人不同。

“不，師父，關(guān)于我們要做的事，和他們要完成的目標，你可以再多談?wù)劦?。需要我代為說明嗎？”阿貝多插話進來。

“不要多嘴，阿貝多。既然他們沒想問，就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币贿呎f著，她已經(jīng)開始擺弄起營地邊的儀器來了。

女孩注意到了那機械上充盈著藍色能量的護罩，覺得十分眼熟。

“萊茵多特女士，我們曾在一條巨蛇盤踞的隧道內(nèi)見到了和它相同的設(shè)備。請問是你們設(shè)置的嗎？”

“對沒錯。也多虧了你們，我們的捕獵計劃有了意想不到的進展。要想知道詳情，喏，問他?！彼劬Χ紱]抬，只是擠了一下五官，似乎意圖用那不明不白的面部語言指向某人。

女孩當然知道這時應(yīng)該去問誰。于是，指著數(shù)百米高空外的巖石絕壁，少年給她講述了那些斷崖和空洞的形成經(jīng)過。

她逐漸瞪大了雙眼，最后說：“原來，后面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空…”

阿貝多接著補充道：“那之后，『曼索』就掉到節(jié)點城『赫柯爾蘇爾』附近的抑制場當中了。這里原本就是為了抵御魔物，研究可能暴走的獸潮而建造的設(shè)施。現(xiàn)在，它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沒辦法從抑制場中逃走。”

“阿貝多？你沒聽到我說的嗎？”萊茵多特說出的本應(yīng)是苛責的話語，但平淡的語調(diào)很容易讓人會錯意。

“可是，師父…”

“如果他們不問，就不要多管閑事。這對所有人都好?！?/p>

“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嗎？”女孩問。

“沒有。如果你有更要緊的事情，就應(yīng)該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去管這管那，不是嗎？”她沒有停下自己手中的活計。

真是奇怪的人。但她說得沒錯，重要的事情確實存在。世界樹的問題已經(jīng)刻不容緩，而女孩也在懷疑自己能不能撐到走到它腳下的那一刻。

但是『黃金』他們明顯掌控著一些有意思的情報，卻不知為何在掩飾著什么。顯然那手法有些拙劣，像是一場博弈中某一方故意賣出的破綻。

這會是某種陷阱嗎？對方畢竟曾播下了災(zāi)難的種子，幾乎毀滅了整個提瓦特。以須彌的法度來說，未能將智慧用于正途，恐怕早已犯下了『慢言奧秘而心無懼怕』之罪。她不可能完全信任面前的二人。

但是按照自己的思維方式，情報總是越多越好。盡管此時自己的判斷能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總還有兩位伙伴充當自己的堅實后盾。

“如果說我很感興趣的話呢，萊茵多特女士？你能將巨蛇的秘密全部告訴我們嗎？”

“哈哈，”萊茵多特笑了，但是那表情立馬又像掉進冰窟的水晶蝶一樣僵住了，“沒問題，能被智慧之神關(guān)注自己的研究，我很高興。

“曼索是五百年前『初次實驗』中誕生的殘次品。那個時候，新生的孩子太多了，我作為母親不可能都照顧得過來。就好像，你因為趕時間倉促地往田地里甩了一桶水———總得有那么幾株苗發(fā)育不良?！?/p>

她打開手中機械的后蓋，扯出了一根長導(dǎo)管。

“阿貝多，水緣釘！”

她的助手麻利地從營地臺座的另一角取來了比那導(dǎo)管細一圈的棍狀物。

“…嗯，最后一只了？但幸好還有剩。

“一開始，它又小又弱，甚至進不去那些空間通道。沒有人指望它能干出什么大事，就放任它爬進了地脈的夾層里。”

她用手在地上比劃了一下，灰暗的地面瞬時閃爍過幾個光斑。接著，她隨性地將手里的水緣釘往身后拋出，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機械臂卻準確地接住了它。

“我知道這孩子很厲害，沒少關(guān)注過它。但事實證明，我還是小瞧它了。

“它是殘缺的生命，因而在性質(zhì)上，會本能地想要成為完整的存在。但是它生來就沒有看清事物的眼睛，不知道真正的『全』在這個世界里應(yīng)當是什么樣的?！?/p>

機械臂帶動抓住的釘子旋轉(zhuǎn)起來。水緣釘金屬色澤的外殼在那運動中逐漸消弭，露出里面湛藍色的能量。

“不僅看不見，實現(xiàn)自己目標的方式也非常怪異。你看到那火焰了對吧？它會吃掉提瓦特的元素，再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在形體上它永遠也達不到自己想要的目標，哈，那一批作品其實都應(yīng)該算作殘次品。它挑挑揀揀，最多也就是讓自己長得再胖一點——所以認識到這一點之后，應(yīng)該會專注于進食更高質(zhì)量的蠻荒元素。塵世七執(zhí)政在這種性質(zhì)上相當接近于它的理想養(yǎng)料，畢竟是從『全』正向降生的第一批嘛。所以，布耶爾，之前它對你表現(xiàn)得很感興趣，能理解吧？”

女孩想起了當時『默默』為響應(yīng)自己心情而喚起的光輝。正是因為自己的力量被巨獸感知到了，那時候才會出現(xiàn)危機的嗎？按照『黃金』的說法，如果換做是空的光輝的話，蛇當時反而不大可能會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原本我還挺遺憾的，想看看它在吞噬掉一位魔神之后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左邊，左邊。”她眼見機械臂的操作要產(chǎn)生失誤，用言語指揮了其對準裝置上延伸出的導(dǎo)管。

“師父，容我提醒你，這些話在這里有些不合適?！卑⒇惗嗾f。

“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少年眉頭緊鎖。

“…我不擅長開玩笑，也不會跟你們開玩笑。前面也說過，你們不大會喜歡我的點子，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回到正題。但是在看到你的作品之后，我對你產(chǎn)生了額外的興趣，布耶爾…呃…不，更準確地說，是對你的見識產(chǎn)生了興趣?！?/p>

機械臂上的能量棒分離出了無數(shù)細小顆粒。就像食鹽溶于水一般，原本是固體的能量逸散在了機械臂和導(dǎo)管之間的一小片空間中。

“你沒有死，我也用一種能觀測到的可能性換取了感興趣的知識。就結(jié)果來說，我覺得挺滿意。

“在『侵蝕』的性質(zhì)上，曼索已經(jīng)可以吞噬全部種類的能量了，包括它還未能認識的『全』。因此我決定回收那份力量。當然，在捕獵之前如果能再加一份穩(wěn)定劑就更好了。就比如，補全心智的蠻荒生命之力?！?/p>

逸散而出的閃亮顆粒再次凝聚，像是樹木枝杈般的軌跡蔓生開來，形成精巧的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連接在機械臂與導(dǎo)管之間。

萊茵多特沒有被手邊漂亮的光帶吸引去注意力，而是一直盯著女孩看。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坎瑞亞的煉金術(shù)師！”少年拔出劍來擋在二人中間。

“…所以我原本的想法行不通。于是，剛才也建議你們直接去下一站。對你們來說，在我這里逗留只會徒增風險。”

她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冷漠的氣息里依然沒有流露出什么情緒，實在令人難以判斷。

女孩引以為豪的讀心能力現(xiàn)在也難以施展。幾位坎瑞亞的遺民，包括面前的這位萊茵多特，都在過去被詛咒之力賜福，魯莽觸及她的意識只會令自己受到更深層的反噬。

阿貝多向前一步：“二位，雖然師父說出的話有時會過于直接，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她不會故意欺騙你們。作為空的朋友，我也會盡我所能地阻止壞事發(fā)生。”

女孩也用手接觸少年警戒的臂膀，用眼神示意他安心，教他斂起手中慘白的寒鋒。

“萊茵多特女士，巨蛇的火焰能吞噬深淵力嗎？”

“那是必然。以你的見識，大概能猜到所謂『深淵力』的本質(zhì)是什么吧。”

“如果我們幫助你回收『曼索』的話，你愿意將它借給我們嗎？我想，這大概是我們處理世界樹內(nèi)污染的有效途徑。”

萊茵多特的眼神指向少年，說：“你有他在身邊，不是么，現(xiàn)在覺得他幫不上你的忙？”

“不，只是…”

“覺得在『規(guī)模』上差得太多了？我們坎瑞亞的『公主』大人，這次可沒留有一點情面?！?/p>

女孩不置可否。

“我對如何利用曼索的力量不感興趣。對我來說，回收這件事本身才是有意思的課題。我可以把火焰交給你們，但做這件事是要有決心的，布耶爾。我甚至懷疑你能不能活到最后?！?/p>

周邊的氣氛又變得緊張了起來。

“啊，別擔心，雖然原本是那么打算的，但現(xiàn)在并不需要把你喂給它吃。你能成功操作白堊之術(shù)，也就可以幫我們重新塑造巨蛇的心智。你應(yīng)該聽說過，那批創(chuàng)生物因為與這個世界不相容，最終只呈現(xiàn)出了混沌無序的樣子。

“那種狀態(tài)的容器，根本難堪大用，這也是為什么在我眼里，它們都是『殘次品』。

“所以現(xiàn)在，我們有兩條路可以走——修繕原本的容器，或者將力量轉(zhuǎn)移進全新的容器。

“理想情況是，在它的主心臟處，你同時操作創(chuàng)生之力和白堊之術(shù)，將它從野生狀態(tài)轉(zhuǎn)變成一條完全聽話的蛇。

“當然，我向來不信任生物體形制的容器，所以也預(yù)備了后備方案。

“我和阿貝多會帶著轉(zhuǎn)化臺去它的兩個副心臟，如果你那邊的計劃失敗，我們會啟動機器，把大部分從它身體里提取出的火儲存在這兩個罐子里。”

她用手點了點面前儀器的護罩，它被中央的亮斑分隔成了兩部分。

不知何時，機械臂和導(dǎo)管之間的樹狀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移到了儀器的透明圓罩中，它輕輕搖曳的外形就像楓丹水下的發(fā)光珊瑚一般美麗。

“當然，經(jīng)過提煉和轉(zhuǎn)化，力量會流失不少。以你的目標來說，可用的資源當然是越多越好，對吧？”

“嗯，我會努力嘗試，爭取用我的能力為巨蛇重塑心智。”女孩說。

萊茵多特繼續(xù)說：“但是你也明白這件事的風險。你的權(quán)能會引起它的注意，將它從暫時的休眠中喚醒并激怒。觸及到它的漆黑本質(zhì)之后，你身上的污染也會加重。

“上一枚水緣釘已經(jīng)在救治你的過程中，吸收了一部分你身上的污染而消耗掉了。我們從沒有為這樣的醫(yī)療服務(wù)做過準備，采取的方式效率極其低下。

“所以現(xiàn)在，機會只有一次?！?/p>

“納西妲，你…”少年的話說了一半，又及時收起了自己的猶豫，“如果下定決心的話，也讓我一起吧?！喊讏字g(shù)』是當時我們改造默默的時候，你教給我的東西嗎？”

“是的，空。你原本就擁有凈化深淵力的能力，『白堊之術(shù)』也只是讓你更高效地操作你本來的力量?！?/p>

“那就和原來一樣，你專心去重造巨蛇的神智就好了，我來轉(zhuǎn)化它的邪惡力量?！?/p>

“原來當時你們是這么分工合作的…確實合理。”萊茵多特若有所思。

“好的，如果大家沒有別的意見的話，我們就按現(xiàn)在定下的計劃，分成兩個小組進行行動吧?！迸⒄f。

在她的眼前，人們秉持著相同的目標，再次團結(jié)了起來。他們的動機可以多種多樣，也許有人包藏禍心，有人盡職盡責，有人只是被連帶裹挾。

至少，在與人相處的氣質(zhì)這方面，自己還是相當具有親和力的吧。就算是在狀態(tài)如此糟糕的當下，所有的矛盾也都被化歸于無。

拖著疲憊的眼睛，她盡力保持微笑，參與到熱火朝天的準備中去。

一定會順利摘得的，道路盡頭那顆閃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