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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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的一聲，大東的腰，斷掉了。在那一瞬間，大東的瞳孔放大了兩倍，雙腿一麻，他便感受到事情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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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實(shí)際上，并不是真正的從中一斷兩半，可是，那聲響，連著他心里久久繃緊的弦，一起崩斷了，他堅持了很多個日夜的清醒，也完全成為了眼前的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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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八幾的結(jié)實(shí)大高個，就這么如同被拔掉脊椎的大象一樣，轟然倒下，蕩起的黃土在工地的鋼筋架之間四散飄動……大東的叫聲，也像垂死的大象一樣哀久不絕，轟鳴的挖掘機(jī)停下了，鉆地機(jī)也停下了，七七八八的大型機(jī)械在一瞬間都靜悄悄了。四下安靜里，只有慘叫震耳欲聾，那是一個正值青年的堅毅男人的嘶喊聲，那是在場很多人噩夢中的自己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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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hù)車很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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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真是個不眠的夜晚，和曾經(jīng)千千萬萬的夜晚一樣，人始終渺小得像塵埃。假若時間來得及，大東還想再搬一桶200公斤的貨，多加班的一個小時，他還可以多掙百來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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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百來塊錢，不多，分量卻如同一個男人挺直的脊梁一樣。

還是應(yīng)該說，男人的脊梁和百來塊一樣不值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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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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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部被醫(yī)生固定好之后，大東確定自己的屁股和小腿靠在病床上時還有知覺，他這才敢長喘一口氣。還好，問題不是太嚴(yán)重，起碼不會徹底癱瘓，得知自己還能夠勞作，還能賺錢的時候，他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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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病房的懸掛電視，正在放什么弓箭比賽，也許是奧運(yùn)會項目吧？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看過這些了，在工地暗無天日工作的時候，滿腦子想著都是工時和工資，這下終于有時間坐下來，好好看看電視了。從某方面來說，他也有點(diǎn)感激這場意外，原本他總期待夢里能夢到休息的時候，可是夢里的自己竟也在干活，他甚至沒法想象休息是個什么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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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床單，確認(rèn)了一下現(xiàn)實(shí)。自己確實(shí)是在休息，躺著看著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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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運(yùn)動員表情嚴(yán)肅，盡力把弓箭拉到最大，然后啪的一下，弓箭的弦斷了，將運(yùn)動員的臉上鞭打出一條血痕，隨后那運(yùn)動員弓起身子倒下了，也許傷到了眼睛，他大喊著，倒地不起，痛苦的感覺溢出了屏幕，真不知道打垮了他的是斷掉的弓弦還是受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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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輕輕笑了一聲，倒不是幸災(zāi)樂禍，反而是得到了一種共鳴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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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離了那些黃土，逃離了那些鋼筋骨架，大東的思考從勞累中蘇醒了，他的腦子像是生銹已久的機(jī)械，嗡嗡地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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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大學(xué)那時候，同學(xué)少年，橘子洲頭的煙火下面，喝著菠蘿啤酒，大家打趣吐槽說，這種果啤可是喝不醉人的，既然要喝，為什么不喝點(diǎn)烈的？大家躊躇滿志，至少他也想過去珠穆朗瑪峰，去拉薩朝拜一下寬廣的靈魂，去枸杞島摸一摸爬山虎的藤，如果可以環(huán)游世界就更好啦……這世界這么美好，數(shù)不清的道路可以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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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他可以在一個不大不小的企業(yè)里面，擔(dān)任著不重也不輕的職位，每月拿著固定的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工資，工資給了父母之后，自己還能有剩余，尋得一個愿意和自己一起奮斗的好女人，女人也不用多么漂亮或者賢惠，只要能夠看見他的辛苦，愿意和他一起分擔(dān)日子的苦就行，當(dāng)然他更決定自己多擔(dān)一點(diǎn)，希望那個女人每天能夠輕松快樂，但也要能懂得心疼心疼他，讓他一腔男兒的剛強(qiáng)熱血能有個能夠放心示弱的地方，讓這鐵丸一樣的腦袋能夠依靠在一個柔軟的懷抱里面，然后他就會覺得，為了這個女人，自己死十遍也愿意。然后靠著兩人的努力，住上共同的房子，開上車。也許不會要孩子，也許說不定會有孩子，要是女兒那可怎么辦？柔弱得像路邊的一朵小花，他得攢著勁保護(hù)這孩子。要是男孩子，他得好好揍揍這頑皮小子，讓他懂得保護(hù)心愛的女人。孩子大了就出去闖蕩，偶爾會回來看看他們倆……老的時候，望著身邊的老伴兒，輕輕摸摸她的臉，然后親吻她的額頭……就這么平靜地過完不算大富大貴，卻也幸?？鞓返囊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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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他笑著發(fā)出鼻息聲，又被自己的想象滿足到了?！肮币幌氲阶约壕尤贿€有這種浪漫的想象，他突然有點(diǎn)敬佩自己，但隨后又搖了搖頭，好像那種美夢會擊垮他一樣，他的眼睛里又露出了十足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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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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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恐懼也不是沒來由，噩夢很快就真正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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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腳步聲錯亂著響了起來，幾個人在走廊上就已經(jīng)吵了起來，說是要工地老板給個交代，說是要叫人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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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腳步的聲音一響，大東就痛苦地抱住了頭，他條件反射地裝睡了起來，不想面對這些人和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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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次的探望，他好像能夠預(yù)料那結(jié)果。

一個年紀(jì)大的女人進(jìn)來了，也不管大東是不是在休息，就試圖把他扯醒。大東的腰部被扯到有點(diǎn)疼痛，可他還是耐著性子假裝醒了過來。那女人發(fā)現(xiàn)大東在睡覺的時候，當(dāng)然也有點(diǎn)愧疚，但是那愧疚稍縱即逝，她快速提起那個更重要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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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東子，這個事情吧，到時候能賠多少？你問過沒有？這肯定是要他們負(fù)責(zé)的，狠狠地叫他們賠！這是你結(jié)實(shí)，命大，要是別人當(dāng)場可死了，遲早也是要出事的?！?/p>

一個年紀(jì)大的男人拍了拍大東的肩膀，小聲說了句：“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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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望向了父親，朝他笑笑，說沒事。但是母親馬上拉著兒子又討論起錢的事情。

“咱們這醫(yī)療費(fèi)可必須是那個老板來交的，我們一分錢不可能交的。要是他們不交，咱們就躺到他工地大門口鬧事去，看他們認(rèn)不認(rèn)！欺負(fù)人！我兒子好好干活的，怎么可能腰斷了？他們怎么管的？我兒子才二十多歲，要是落下殘疾怎么干活賺錢？到時候娶不到媳婦了，生不了孩子，他負(fù)不負(fù)責(zé)？他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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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那些事你就不能等會說？咱兒子身體才重要。你出去買點(diǎn)水果去，別在這啰嗦吵著人?！备赣H終于憋不住，說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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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這才閉嘴，憤憤地出門去了。父親這會兒，說出了那個更加重要的消息：“那小誰……就是相親的那小姑娘，你看著說不錯的那個。哎呀，知道這事之后，她爹媽就反悔了，哎哎哎但是那個小姑娘其實(shí)挺好的，就是她爹媽不同意了，就是說……已經(jīng)把她介紹給一個上海的老板了。你看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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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贝髺|小聲說：“也怪不得人，這搞不好后面恢復(fù)起來，也干不了重活，男人不能干活，就不賺錢了么……也不能拖累人家。成不了也好，沒緣分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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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休息，你媽她也擔(dān)心你，她就是不會說，其實(shí)一聽到你出事了，她哭得比誰都多……你也別嫌她老說什么錢錢錢的，她就是真不會說話，心里還是拿你當(dāng)寶貝兒子的。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找你媽去，帶她回家了，你好好休息，嗯，你要知道啊，咱們當(dāng)父母的，其實(shí)也就盼著你身體好好的，別的也不求……真的，只要你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身體好么……以后還是能夠干活賺錢的，媳婦也還是能娶上的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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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好像在門口就見到了沒有離開的母親，兩個人小聲推搡了一會，最終他們走了，腳步也是放慢地，輕悄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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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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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聽著腳步聲遠(yuǎn)了，整個人癱軟在病床上了。

只要活著，只要一個人活著就行。這是對一個人最低的標(biāo)準(zhǔn)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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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身上的擔(dān)子就消失了。雖然覺得自己也挺沒出息的，可是大東由心覺得放松，就像一直噎在胸口的米團(tuán)，突然順了下去。這輩子，父母對他的要求從來沒這么低過，低到讓他快樂得感到愧疚，好像自己從始至終就不配得到快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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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將雙手枕在頭下，窗外的晚風(fēng)吹過來，他想起少年時在橘子洲頭的草地上躺著看煙火的時候，蟲子很多，也很熱，菠蘿啤酒卻很冰涼，朋友們有很多很多廢話可以聊到天亮。

“哼?！贝髺|笑了起來，他才28歲，大學(xué)明明離自己也不遙遠(yuǎn)，可是精神的虛無，讓他覺得自己真是老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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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fēng)把隔壁床的水果味吹進(jìn)了他的鼻腔，酸酸的，是菠蘿。旁邊的是個和他差不多的病人，腿斷掉了。他們看了看彼此，那個哥們將切好的菠蘿遞給了他一些，他爽快地接受了。菠蘿果然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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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的時候，大東有點(diǎn)失眠，他又枕著胳膊懷念起過去了。過去的父母，總是很嚴(yán)厲，變著法地要求他上進(jìn)，可是考大學(xué)的時候分?jǐn)?shù)卻很低，父母對他說：“三個孩子當(dāng)中，你最聰明，為什么你考得最低呢？真是把我們的臉都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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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也覺得自己很聰明，父母的臉色，話外之音，他總能聽明白。他也覺得自己很堅強(qiáng)，男兒有淚不輕彈，就是吃再苦，他也沒什么怨言，不過這些隱忍和讓步，這些為了父母才做出的犧牲和吞咽，父母居然一絲一毫都沒看見似的，說出這種話來……好像最終只歸結(jié)為他不努力，因?yàn)椴慌?，所以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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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晚哭了一夜，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脆弱得像個打了敗仗又不甘心的小孩，明明打斷了手腳，明明也拼盡了全力，碰得一鼻子灰，可是父母居然不會心疼他斷了手腳，只是批評他打不過別的小孩，覺得他丟臉。又或者，他們也會心疼，可是更在乎的是輸贏，所以每次側(cè)重點(diǎn)總是有問題。這次也很像……雖然自己腰斷了，可是說來說去，是錢的問題，是工作的問題，是娶不娶得到老婆的事情，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好像說不到點(diǎn)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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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大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聽到什么話了。這種時候正確應(yīng)該是說什么話來安慰人呢？如果父母是哭著說心疼，如果他們真的說了自己想聽的話，自己會怎么樣回復(fù)他們呢？是不是會覺得很肉麻而膈應(yīng)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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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考得不好的事情，大東雖然也覺得可惜，可是在大學(xué)里也認(rèn)識了不少讓他敬佩的同輩和后輩，遠(yuǎn)離家庭的壓力，和志同道合的同學(xué)暢聊未來夢想的時候，真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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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時光，不會讓人后悔的，任何一個人如果體驗(yàn)過那樣的友情，都不會覺得后悔吧？甚至?xí)X得命中注定，覺得歪打正著了，為此慶幸——離開家，去上了大學(xué)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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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和結(jié)果，到底哪個更重要？這個社會好像總是以成敗論英雄。沒人在乎人的心情，沒人在乎夢想和覺悟一類的東西……那些明明很重要的東西，卻被人深埋在心里，甚至一談?wù)摼陀X得天真得可恥可笑，在人前不得不裝一副市儈的嘴臉，跟著別人一起嘲笑自己珍貴的東西，這就叫做成熟懂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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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顆心拿出來，當(dāng)著人的面踐踏，一邊踐踏，一邊心里在哭，一邊嘴上還要自嘲和賠笑。大東的眼淚不知怎么，又溢滿了眼眶，他覺得心真的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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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腰斷了，他也沒有哭，只是大喊大罵著臟話。可是一想到這些，他的心疼得狠，雖然一聲也沒吭，但是眼淚一直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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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病人安然地打著呼，大東的啜泣被蓋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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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睡著前，大東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大學(xué)時候的朋友，那天晚上，大家跳完曳步舞，大東作為曳步舞社的社長，在湖邊請大家喝菠蘿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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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奇怪的新生，喝完啤酒就大聲嚷嚷說——她要當(dāng)世界第一的小說家。真是個不要命的家伙，說出來之后果然被很多在場的人笑了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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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噘著嘴說：“我又不會嘲笑沒有夢想的人，為什么我反而會被沒有夢想的人嘲笑?。磕銈儾挥X得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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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真單純。夢想這玩意只能用來想象的，要是真的當(dāng)真，就成了他人的笑話。這個社會，就是成敗論英雄的，有錢有女人，就是王，懂不懂啊哈哈哈，誰跟你談什么夢想。”好像有什么人說了這么一句很老成的話，但是一聽就很老套，就像是所有電影里面的小混混都會拎著酒瓶亂說的話一樣，然后學(xué)舌的小孩就這么覺得很酷，學(xué)來用以裝酷，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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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這話，果然很生氣地說：“那你們?yōu)槭裁磥硖凡轿?？為什么搞興趣社團(tuán)？你們不是因?yàn)樽约合矚g跳舞，不是想充實(shí)課余生活，而都是為了非?，F(xiàn)實(shí)的目的咯？為了泡女人釣凱子，換對象換得比衣服還勤快啊？你們進(jìn)了大學(xué)，苦讀十多年，人生在世三萬多天，每天想當(dāng)?shù)木褪沁@樣一種人？而且這么多人，都想當(dāng)一種人，還蠻平庸的……嗯，雖然這也是一種夢想，不過是最簡單也最隨便就能得到的夢想，畢竟只要一個人底線和道德水準(zhǔn)足夠低，他就能遇到差不多低的人，自然沒什么責(zé)任感，可以換人如流水，也不會有什么愧疚可言……我以為你們的夢想，最起碼也是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珍惜地跟他共度一生……或者當(dāng)個平凡的健康的人這種……竟然把你們想得高尚了，我的錯，抱歉抱歉，自罰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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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酒的時候，很不甘心，眼角里面也有一些眼淚。別人也不好意思說話，氣氛被攪得一塌糊涂，但是大東作為社長哈哈哈地笑了出聲，這簡直是他聽過的最痛快的話了。說得好啊，他心里歡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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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還記得自己的話：“你這人挺有趣的，我一看你就覺得很有趣。跟你干杯一下。我也喝！大家也別楞啊，都是少年輕狂嘛，吵架有什么可酷的，江湖仇怨，一笑泯之，這才叫酷，我?guī)ь^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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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喝的不過是菠蘿味的啤酒，這玩意說白了，只是果汁汽水。但是記憶里，大東總覺得那酒出奇得烈，喝下肚之后，他不僅高興，還有點(diǎn)飄飄然了，連什么江湖仇怨這種詞都脫口而出……他想，自己當(dāng)時一定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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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臨散時候，大東問了那個后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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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想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大東躺在床上，突然很安心，就這么模模糊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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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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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每晚每晚，總會做類似的夢。這是一個夢魘，從小籠罩他，隨著他長大，夢里的自己也在長大，可是情景總是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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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fēng)陣陣，一座很熟悉的家鄉(xiāng)的老橋，坐在橋?qū)捄竦膰鷻谏厦?，就好像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深夜，靜悄悄的，沒有什么別人，大東在橋上死死盯著橋下嘩嘩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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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是手里拿著的糖果或者玩具不小心掉進(jìn)流水里，他突然覺得人生很沒意思，只要撿到糖果或者玩具就能快樂吧，可是卻被水沖走了。于是深夜里，寂寞的小孩想要跳到水里去撿糖果或者玩具，可是跳下去的那瞬間，他就會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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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掉進(jìn)去的可能是運(yùn)動鞋，可能是動畫片的碟片，可能是朋友送的禮物，可能是想要的一本書，可能是想要的獎狀。沒成年之前，他都還能模糊知道那些掉落的東西是什么，可是成年以后，那些東西就逐漸不明確了，有時候只聽到噗通的落水聲，一摸口袋發(fā)現(xiàn)空空的，好像有什么掉進(jìn)去了，他很想去撿，可是不確定是不是掉進(jìn)去了，也不確定是什么東西……他已經(jīng)忘了到底自己喜歡什么了，只記得非常非常重要，如果撿起來，一定就能回到過去快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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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成千上萬次地在夢里，都跳下了那條河，在夢里成千上萬次地死掉了……

在現(xiàn)實(shí)里，也越來越好像死了一樣。工作之后，連這樣的夢也不再做了，白天在工地拌料搬貨，晚上在夢里也在做一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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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連那種夢都會懷念，他會抽著煙，站在漆黑的窗臺前面，然后想著——難道那個夢，最后是我也掉下去了嗎？所以我就不再做夢了嗎？原來如此，最后我把自己也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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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晚，他又做了這個久違得讓他懷念的夢，如同見老朋友一樣，他的心里滿是激動。還是秋風(fēng)瑟瑟的那座老橋，他坐在圍欄上，盯著下面流動得嘩嘩響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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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口袋，果然什么也沒有，有什么東西掉了進(jìn)去了，所以他盯著那個黑黑的水上的漣漪，他想著，這次也得跳下去撿起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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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夢，又和以往都不一樣，因?yàn)闃蛏线€有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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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禁不住想道：好熟悉的身影，是那天喝著菠蘿啤酒，說著氣話的小孩，怎么她在我的夢里這么小呢？可能她就是不會長大的那類人吧，所以她的東西一定不會丟，如果叫她分我一點(diǎn)，我就不用跳下去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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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伸出了手，稚氣未脫的聲音說著：“哎！你叫什么名字？你還有嗎？也給我點(diǎn)吧，我的已經(jīng)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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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果然也爽朗回應(yīng)了，她說：“嘿嘿，我叫小魚，我認(rèn)識你，你是大東嘛！你請我喝過果汁的。這個，路邊有很多很多，別人都不要，都給你！都給你！你接著，快快快，要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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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用一雙肥肥的小手去捧，只見她源源不斷地從口袋里掏出各種各樣的石頭，很快就在手里堆了起來。不知什么時候，橋底下的水不會嘩嘩響了，平和寧靜好像一片明鏡一樣，顏色也不再黑沉沉的，而是倒映出大東圓圓的臉和天空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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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說：“哈哈哈！我怎么變成小孩子啦！”

小女孩也哈哈大笑，就這么在橋上晃著腳，一邊哼著歌，一邊把手里的石頭丟出去打水漂，可她不管怎么丟出去，手上的石頭就是不見少，對著空氣一抓，手上又堆滿了石頭，后來她不僅能變出石頭，也能變出寶石或者玩具，能夠變出糖果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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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在一邊觀賞這神奇的戲法，早就把要跳河的事情拋到了腦后，他一直鼓掌一直鼓到手掌都通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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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說：“太厲害啦，你不會是神仙吧？”

小女孩靜靜地看著他，小聲地說：“大東，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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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突然愣住了，隨后慢慢醒了。醒了之后，他就再也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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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來想去，想到了，他好像能夠從社團(tuán)的群里面找到那個小女孩的QQ，要不加來問問看？可是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diǎn)鐘，怎么可能還沒睡？別被當(dāng)成變態(tài)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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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QQ一堆灰暗的頭像上，偏偏那個女孩子的QQ還是在線狀態(tài)，明明大部分人都是離開、忙碌、離線的，會不會她也沒睡呢？要不試試看？反正她要是睡著了，也看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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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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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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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艱難地發(fā)送了“你還在寫小說嗎？”

那邊幾乎是秒回：“在寫呢，在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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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發(fā)道：“你知道我誰？”

小魚很清晰地發(fā)送：“大東嘛！曳步舞社長。我備注了。這么晚什么事?。课铱墒孪日f明哦，我有男朋友的?！?/p>

“還是大一你說的那個異地戀的嗎？”

“是啊，現(xiàn)在是同居了?！?/p>

“哦，真難得啊，有個五六年了吧？祝你們一直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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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在屏幕前偷偷笑起來了，這小家伙，還是好像和當(dāng)初沒有變，又自戀又狂妄，當(dāng)然，對著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很堅定，無論是喜歡的人還是愛好，也堅持了這么多年都沒變，真難得啊。記得大一新生的時候，她就說和男朋友在異地戀了，現(xiàn)在竟然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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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大學(xué)時候的事情，你那時候不是說你要當(dāng)小說家嘛？所以我來問問，你是不是已經(jīng)成了小說家了。”大東打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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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小說家又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鰰绞呛芎唵蔚?，但是要正?guī)出版很難，如果不買版號的話，就是非法出版，是要坐牢的。所以為了賺那個買版號的錢，我現(xiàn)在在很努力賺錢啊?！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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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說：“你猜后來那些人都怎么樣了？就是大學(xué)的時候，笑你的那些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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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應(yīng)該過著迷茫的人生吧？也可能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變得成熟起來了，不過最可能還是在迷茫，因?yàn)檫@個世界很容易讓人迷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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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突然無話可說，但還是決定找點(diǎn)話：“我也挺迷茫的，我現(xiàn)在在工地干活。而且腰受傷廢了，挺嚴(yán)重的，躺醫(yī)院床上了，不過應(yīng)該不至于癱瘓，好好恢復(fù)應(yīng)該還能走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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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好像不知道要回什么。是不是突然說慘狀不太好？對面很久沒有回話，不過最終對面還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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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事吧？會不會很疼??？要是很疼，你就說，到時候恢復(fù)的時候要做康復(fù)鍛煉的時候，絕對不要因?yàn)樘劬筒蛔?，腰會長歪掉的??！到時候你整個人都是歪的！也太不小心了，是不是沒有系安全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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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對了，大東突然一激靈，他好像想從家人那邊聽到的就是這種簡簡單單的話。帶有對這個人本身的擔(dān)心，甚至有點(diǎn)生氣和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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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又補(bǔ)充說：“天天干體力活，肯定累得要死，雖然腰壞了是壞事，不過借此機(jī)會休息一下養(yǎng)養(yǎng)身體，要是恢復(fù)好了鍛煉了減肥了，說不定就成了好事了！果然有點(diǎn)可惜啊，你以前可是曳步舞社長來著，曳步舞跳得挺好的，差點(diǎn)就再也沒辦法跳了，雖然你跳曳步舞的時候也是個大胖子……好像跳舞也不減肥的樣子，還是說沒怎么跳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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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沒跳舞的時候更加胖，那個已經(jīng)是跳舞減完肥的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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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一片沉默，好像什么話都沒法說了，話題也許用完了。大東最后說：“希望你夢想成真，真的，祝你成功。有時候，我會有點(diǎn)佩服你，有點(diǎn)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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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回答：“也希望你身體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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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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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康復(fù)鍛煉進(jìn)行到一半，每天運(yùn)動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可能是心血來潮吧，小魚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群，名叫“史金斯的箱子”，然后她拉了幾個完全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人進(jìn)了那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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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感到莫名其妙，每個人都莫名其妙。這是什么群？用來干什么的？為啥叫這個名?。看蠹叶荚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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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說：“啊，你們不知道那個很厲害的外國人嘛？他在箱子里面，為鴿子造出了神。因?yàn)樽≡谙渥永锩娴镍澴雍苊悦?，每天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食物，食物隨機(jī)出現(xiàn)在它們的籠子里，于是機(jī)緣巧合下，鴿子就以為是自己煽動翅膀就能得到食物，它們就被這樣規(guī)訓(xùn)。最終，鴿子們就能夠跳出一套非常詭異的求神舞，它們以為只要跳了這個舞就能得到食物。那個時候，鴿子們就造出了神，在箱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它們相信的神，一個把它們的努力和行為看在眼里的神，會給它們獎勵，為了得到神的獎勵，它們愿意一直煽動翅膀跳舞跳到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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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群友說：“我猜你說的是史金納的箱子。不是史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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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尷尬了起來：“啊啊？我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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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群友說了：“所以史金納的箱子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都是鴿子的意思？你要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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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立刻解釋說：“史金納的箱子，乍一看很殘忍，因?yàn)樗隽撕芏嗪軞埲痰脑囼?yàn)。得到了很多令人恐懼的結(jié)論。但是我們淺顯地來看，你做出的努力如果都有回報，都很值得，你就會覺得人生很美好，人就會變得快樂和充實(shí)。所以我把大家聚集在這里，在這里的都是努力了卻沒有得到回報的，一直跳著徒勞的舞蹈到死的鴿子。所以我想，不要去相信什么神，神會看見自己的努力，給予什么獎勵和回報。我們互相給予鼓勵就好，我們來做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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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明明是天才，處處都是頂尖，可是卻因?yàn)樾愿癜谅鴽]辦法得到人心，我會來改變?！?/p>

“有人努力學(xué)習(xí)，卻因?yàn)闆]錢而沒能改變命運(yùn)。得到錢改變了命運(yùn)之后卻失去了更寶貴的東西，我也會去改變?！?/p>

“有人明明有很大的夢想，可是卻不敢說，不敢去努力，我會幫他的夢想成真?！?/p>

“就算我什么都幫不上，我也會認(rèn)真看著。每一個人，我都認(rèn)真看著，成功也好，失敗也好，我會一直看到最后，該加油的時候就加油，該扶一把的時候就扶一把，見證這一切，不以成敗論英雄，我會好好看著全過程，然后寫成書，記錄下來，寫成我們這些人的故事。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物，都是故事里鮮明的主角……所以我很喜歡小說，千百年后，留下來的故事關(guān)于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是說過要當(dāng)世界第一的小說家嗎？我的世界很小很小的，絕對容不下幾十億的人，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一些朋友和親人，所以只要他們的心中喜歡，他們感動，他們覺得是第一，我就已經(jīng)是世界第一的小說家了。我的夢想就會完美地實(shí)現(xiàn)，我永遠(yuǎn)實(shí)現(xiàn)不了的夢想，也能得到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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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各自的努力，跳著各自孤獨(dú)的舞，等著不存在的神來賜福，現(xiàn)在干脆把神推翻，我們不依靠它，我們互相幫忙就行了，只要大家互相幫忙，本來不能改變的都能改變，不要依靠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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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實(shí)在是太天真爛漫，在這種世道上，還能有人說出這種話，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理所當(dāng)然會被笑個底朝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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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次卻沒有人笑。大東等了很久，也沒有人嘲笑，所以他真的為小魚感到高興。這群人，不像大學(xué)那群人，他們確實(shí)和別人不一樣，一定是小魚目前的人生當(dāng)中精挑細(xì)選出來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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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雖然群里的人數(shù)只有幾個，但是大家都覺得很有趣，說是要陪她做一場浪漫狂妄的夢，做一次可笑又無聊的試驗(y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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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登上賊船了哈哈哈哈~”大東覺得意外很合這個氣場，他好像一直就很期待這樣的氛圍，大家都天真幼稚，懷抱著不滿和不甘，經(jīng)歷了苦難和折磨，可是還是聚在一起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決定和命運(yùn)抗?fàn)幵囋嚳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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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要不要把史金斯的箱子改成史金納的箱子？”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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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改吧！本來又不是史金納的箱子，將錯就錯吧。搜了一下，網(wǎng)上沒有重名的。小魚到時候?qū)懗鰜淼臅徒羞@個，還避免了重名呢?！绷硪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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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采用！人生長恨水長東哇！”小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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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笑著說小魚用錯典故，揶揄她這樣下去到底能不能當(dāng)小說家。 “人生長恨水長東”那句話的意思，原本是說，人生總是有太多遺憾，像是向東流去的水一樣綿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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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說得好像——人生本來就全是遺憾，當(dāng)然要像大河?xùn)|流一樣順其自然了。大東覺得，好像本來就是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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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把康復(fù)訓(xùn)練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發(fā)到了群里，像是打卡一樣每天堅持，理所當(dāng)然地得到了大家的夸贊，多虧了大家一直在看，他也好好地將康復(fù)訓(xùn)練堅持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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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的腰部恢復(fù)得特別好，就好像從來沒有出過事，雖然家庭還是那些瑣事，和父母的矛盾還是沒什么變化，還是賺不到什么錢，但是他也有了改變，他已經(jīng)遇到了真正喜歡的女人，值得一生相伴的女人，而且結(jié)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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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大東把結(jié)婚照，發(fā)到了群里。小黑祝他新婚快樂，說要吃喜糖喝喜酒，叫大東寄給他。道長也哈哈笑道恭喜百年好合，老白也羨慕地祝好，羽炎也真心祝福，飛緣和漢娜也送來祝福，當(dāng)然小魚也是非常非常祝福的，她恨不得替大東流眼淚……還有一些群友雖然很忙也不怎么出現(xiàn)，但是大家如果看見了，就一定也會送上祝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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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真的很快樂，他時不時想著，人生長恨水長東，果然自己的思維也被小魚帶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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