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尚未完全蘇醒意識的上條當麻感覺自己好像是躺在山洞里。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唯有灰白色鐘乳石上滴下的水珠證明世界沒有陷入靜止，宛若有一束光芒劃開黑暗，等待著他睜開眼眸迎接。

離開黑暗，擁抱光明的過程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神圣澄澈的光芒輕柔撫摸臉頰，上條一時間沒能意識到身體處于不能動的狀態(tài)，貓一般溫順享受著柔軟的輕撫。

潔凈的光芒很快褪去，泛白的天空正要掀開冰冷，為灼熱的朝陽讓開道路。

在預示著一天真正到來的淺淺預示下，女孩絹布般順滑透亮的長發(fā)散落，清澈的微笑就是夢中耀眼光芒的具現(xiàn)。

溫柔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有活著的氣息。

記憶如同倒帶的影片，從斷掉地方向前回放。他們應該是在倉庫里戰(zhàn)斗著，和三個頭的巨大怪物顫抖中，上條徹底落入陷阱，最后被金色的獅子啃食掉了整個右臂，失去了戰(zhàn)斗力。

……然后又發(fā)生了什么呢？

堅固的倉庫作為要拆除的建筑似乎提前結(jié)束了壽命，只剩下四周的殘垣斷壁證明它曾經(jīng)存在過，上條經(jīng)歷過的一切并不是夢境。

上條當然不認為失去了右臂的自己還能做出破壞建筑物這種恐怖的事情，原本就算沒有受傷的他也不可能做得到破壞掉正常標準的鋼筋混凝土墻壁，他又不是能引發(fā)不可思議異象的能力者。

難道是分離成三匹的怪物內(nèi)斗了？

上條試著推測出最像是現(xiàn)實的原因，然而那三只怪物實際上是一頭怪物，就算有所不和，也不至于拼上全力內(nèi)斗吧。而且還有更高位的佐天控制它們。

事實上要得出造成眼前慘狀過程倒不是難事，上條只要向眼前的少女詢問就行了，可是他在開口之前就徹底忘記了疑惑——不管他失去意識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結(jié)局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佐天淚子靜謐的微笑著，可是和她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表情不同，身體早以是強弩之末。不需要任何專業(yè)知識，任何人看一眼就能理解的嚴重傷勢。

上條不知道看不到的地方是什么樣子，光是第一眼看到的就足夠讓他膽戰(zhàn)心驚——嬌弱的身體多處遭到粗壯的黑色鋼筋刺穿，血液恐怕早就沒有繼續(xù)流下去的余裕，身體中的內(nèi)臟肯定是一團糟。

可是為什么你還是笑著呢？

上條依然無法說話，好像他仍舊在沉浸在夢中尚未醒來，看到這一切的是無法干涉世界的靈魂。

受到震撼和咆哮的大氣似乎是剛剛?cè)〉脤庫o，少許輕盈的灰塵還未落定。

佐天淚子才剛剛恢復視覺和聽覺，原本她以為自己將會在上條醒過來之前結(jié)束。沒想到他竟醒的這么快，一如既往地會挑不太好，卻又微妙的不是那么令人討厭的時機。

——最后的告別，果然還是他能聽到比較好。

“學長身體中給怪物好難對付啊，我這邊可是自爆了差不多全部的力量才將怪物們趕回去?！?/p>

佐天疲倦地說道，語氣卻很輕松，好像終于度過難熬考試，能夠安心地享受接下來的假期。

身體中的怪物？她在說什么？

上條聽不懂佐天的話，可是她又不是自言自語。

不過上條至少得出，眼前的佐天就是佐天，而不是死去一次變得不完整的她。

同時他這才發(fā)現(xiàn)，右手的感覺還在，盡管到達極限的身體已經(jīng)不能動，但是在危險時候都能首先感覺到的右手傳來實實在在的感覺。

難道之前發(fā)生的一切真的只是夢？

如果是夢的話，佐天的話又如何解釋？在上條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看到了什么，又與什么發(fā)生了戰(zhàn)斗？面前的廢墟又是怎么回事？

上條的思考又回到最初，他好像必須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才能擔心佐天不妙的狀態(tài)。

然而唯一知曉這一切的佐天似乎沒有解釋下去的意思，簡單提一句讓上條重新開始思考后，她就像沒事人一樣撐開身后的碎石塊，無意拔出身上的鋼筋，就在一旁的灰塵中坐下。

上條光是轉(zhuǎn)動腦袋就差點又失去意識，視線前方佐天的面頰在朦朧的光芒中仿佛正在融化，明明她沒有動，上條卻感覺佐天正在遠去。

不要走……

不要離開我……

上條只有內(nèi)心能大聲嘶吼，可是她一定聽不到吧。

盡管聽不到，佐天還是從上條瞇眼的細節(jié)中明白他的難處。輕輕側(cè)身為他遮擋住緩慢強烈起來的光芒。

最后還是希望能他能看到自己的臉。

“我本來是希望能在學長你醒來之前離開的，但是那么做果然還是太寂寞。完全沒有佐天淚子的感覺是不是?！?/p>

告別大部分不是那么幸福的事情，但是不告而別，留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直等待更不是什么善意。

“我以前有個約好了要一起吃飯的朋友，但是她沒有如數(shù)赴約，之后的消息一條都沒有回過。我思考過不少她在做什么的畫面，不過到了今天才明白過來。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吧?！?/p>

佐天繼續(xù)說著上條不懂的話，看上去她更像是想要通過不停地說話安撫自己不安的心。

對告別的人來說，寂寞肯定是要承受的。

還好對她而言不是太長久的事情。

“……抱歉，上條學長。難得對你告白了，現(xiàn)在卻要一個人離開?！?/p>

“……等……等……”

上條拼盡全力，才從嗓子里擠出游絲般的聲響。

“我也很想留在學長的身邊，可是做不到啊?！?/p>

落在臉上溫潤的水珠原來是她的眼淚。

“因為我……最喜歡學長了。”

她一定承受著和上條同樣，不，更加沉重悲痛——今后她連思念的能力都不再具備，現(xiàn)在就要接受一生的痛苦與不甘。

佐天吸吸鼻涕，努力彎起嘴角，綻放至今以來最棒的笑容。

“再見了，學長。謝謝你?！?/p>

那原來不是錯覺，佐天確實在光中不斷融化著。上條無力掙扎，只能痛苦地看著眼前令他絕望的畫面——為什么他心碎的時刻如此的唯美。

早就知道自己命運的佐天握住上條的右手，最后一次感受自己想要永遠占有的溫暖。

直到佐天化作星星光點，那抹笑容空余寂寞的時候，上條才終于集聚起舉起右手的力量，可是他什么都已經(jīng)抓不住——不，他手心中并不是空無一物。

……銀色的戒指靜靜躺在掌心，紅色的寶石碎裂，跟著佐天一起消散。

這就是你的核心……最珍視的物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