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韶音對著手中的杯子看了又看，也沒覺出什么不對來。他性子單純，不與人交惡。再加上有塞上雪的庇護，誰也不敢得罪他。他現(xiàn)在與剛到塞上雪身邊差不多，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人。

楊若清捂嘴噗嗤一笑，顧韶音的反應(yīng)呆呆傻傻的，倒是挺可愛的。這要是換做別人的話，早嚇得跪地求饒了，而他卻仍舊皺著眉頭扁扁嘴，還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如果不是太會演戲的話，那必然是塞上雪將他保護得太好，連江湖險惡四個字都不懂。這樣的人一旦失去塞上雪的庇護，靠自己根本活不了。

“我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怎么當(dāng)真了？”

“沒，只是剛才被嚇了一跳。雖然我跟楊公子你才見過一面，但我認為你不像是那種會使下作手段的人?！?/span>

“人心隔肚皮，若只是看臉的話，那倒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span>

“我、我不懂這些，將軍讓我照顧好你，我便只要做好這件事就好了。其他的，我不用管，也管不了?！?/span>

這倒是實話，除了塞上雪的寵愛，其他的便只有些身外之物。但顧韶音大多都留給了他的家人，自己倒是沒剩下啥，還要落個怨懟。一想到他們這么大年紀還要被人強行帶回鄉(xiāng)下看笑話，顧韶音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快撐不住了。

“你可是在擔(dān)心你那不爭氣的父母？”

“有、有那么一點點。”

“他們那樣對你，你竟不怨恨，還為他們擔(dān)憂，傻不傻？”

“別人都說我傻，可我怎么也狠不下這心。父母生養(yǎng)之恩，便是再多金錢也回報不了了?！?/span>

“可他們要的卻只是金錢，而你在他們眼里的價值也不過那二十兩銀子。當(dāng)他們將你當(dāng)作貨物一樣賣給塞上雪的時候，說句不好聽的，錢貨兩清，互不相欠了?！?/span>

“這些道理雪小姐也說過很多次，可每次他們可憐巴巴地來求我，我便不知該如何拒絕了。家里還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要養(yǎng)活，哥哥姐姐也過得很艱苦。我總不能自己過著好日子，讓他們?nèi)虄霭ゐI呢。”

“看來你似乎根本就不清楚你家里過得如何呀?！?/span>

“您的意思是……”

“冬兒你來說吧，好歹你跟塞上雪的手下也有過接觸。聽到什么盡管一五一十地說，沒什么好隱瞞的?！?/span>

“是，公子。”

冬兒便壯著膽子將自己所見所聞?wù)f了出來，這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好家伙，這倆為老不尊的家伙從顧韶音身上薅羊毛薅了快價值千兩黃金的物品。顧韶音自己對錢沒有多少概念，但下面的人可是識貨的，畢竟塞上雪對顧韶音向來很大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雖然每次顧韶音都是偷偷將東西交給他們，可他們卻一點都不懂得收斂，還四處宣揚自己的兒子有多本事，有多受寵。再加上有的時候還狐假虎威狗仗人勢，指使別人跑腿辦事，也難怪藏不住自己的家底。賣兒求榮的人都能過得如此舒坦且心安理得，這讓那些手下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平時抱怨得多了，別說是冬兒了，就算是別院里其他的下人也多少知道一些?，F(xiàn)在也只有顧韶音傻傻地相信他一家人還在受苦受難，需要他的接濟。然而當(dāng)這個幻夢被打破的時候，顧韶音的心被炸得千瘡百孔，活像他自己只是個笑話。

“仍然不信嗎？”

“不，我知道你們說的是真的。只是我一直覺得，在他們心里，我還是重要的?！?/span>

“是重要啊。要是你失寵了，他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恕我說句實話，在他們眼里，你跟賺錢的工具其實沒什么兩樣?！?/span>

“……”

“循規(guī)蹈矩、無心無情，活成別人想要的樣子，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樣。然而，楊公子，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們怎么說，我便只能怎么做。你能告訴我，怎樣才算是真正的活?！?/span>

“從心所欲，自在隨緣?！?/span>

“這八個字看起來很容易，可對我來說卻是遙不可及。我來不及后悔，也不想去奢望明天，過一天算一天，也就只能這樣了。我這樣的人，您肯定看不上眼吧。必須依附雪小姐而活，沒了她我就活不下去了?！?/span>

“這個世間從不會因為失去誰而停下，就像是沒有我，他們該作惡的還是會作惡，沒什么好奇怪的。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誰都不容易，在這世上求生本就是人生最大的考驗，我們或許選的是不同的路，但未必不能在盡頭匯合?！?/span>

“多謝您的開解，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希望我能走出目前的困境?！?/span>

“你并不是個愚蠢的人，不要總是為了別人而活，更不要為此丟了自我。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弄丟了，那跟傀儡有什么區(qū)別，生死也就沒有差異了。人雖然都是孤零零地來到世間，但既然要在這紅塵中走一遭，至少在離開之前，做一回自己，也不算白來人世一趟。你說呢？”

“倒是楊公子你眼界開闊，韶音受教了。其實我很羨慕你，雖然你現(xiàn)在受困于此地，但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些我這輩子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對比之下，我倒是相形見絀?！?/span>

“不必妄自菲薄，塞上雪能對你青睞有加，你自然有自己的好處?！?/span>

楊若清摩擦著茶盞，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無論是之前有意無意地勸解，還是現(xiàn)在刻意的誘導(dǎo)，主要是探究此人在燕榮澤和塞上雪心中的地位。更是要借由他弄清楚他們的意圖，他可不信燕榮澤真的只是擔(dān)心他身邊伺候的人不夠。

只是送顧韶音這樣的人來自己身邊，怕不出一天連老底都被摸清楚了。那么無論是監(jiān)視還是做別的，注定會被自己留心。難道說還有后招？抑或是顧韶音為明棋，還有暗棋在慢慢布置到自己身邊。楊若清覷了一眼身旁的冬兒，她還不足為慮，她太嫩了，那點子把戲自己一眼就能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