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刀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

????刻刀墜落在在土坡的后面，掙扎著，痛苦地呻吟著，不停地喘氣，往肺里泵入空氣。白樺林的尖刺圍攏著她，讓她的求救聲變成破碎的音節(jié)，消散在炮火，弩箭和敵人的呼喊聲里。

????血堵在她的喉嚨，她不再口渴了，但她要溺死在烏薩斯白色的海里了。

?

????她只能感覺到一點點，剛才那一發(fā)炮彈在她身后爆炸的沖擊余波瞬間造成的傷害，灼熱的彈片刺破她的血肉燒灼著她的感官，然后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她感覺一會冷一會熱，她的眼眶盈滿了雪花和水，交織出她人生最后一點溫度，大概。

?

????然后她聽到了雪被踩破的聲音，和更加吵鬧但熟悉的聲音。

?

????“放輕松，放輕松刻刀！別急，別急，讓我看看，看看……唉！”

????她感覺自己失去知覺的右肩被扯起，套入長長的布段，然后被厚實地包裹起來，擰緊。從身體流出的血液完全浸透了它，濕濕粘粘的，很難受。她又感覺自己的右下腹部被塞進了什么東西，堵住了某個空溜溜的洞口，讓她的身體不再被寒風穿過，讓她晃悠悠的腸子溫暖起來。。

?

????她掙扎著拼出最后一絲力氣勸身前這個人：

????“快………………走…………”

?

????“擔架擔架擔架……樹枝，好…好，苦艾?。跛_斯粗口）幫我綁起來！”

????刺啦——

????是衣服被撕開的聲音。

????“還有200米。”弩箭激發(fā)和短刀相接的聲音從未斷絕。

????“我知道！……我知道。綁在這，這，好！苦艾！先把這個預防藥喝了！你抬前面！低下身子！我們往那個方向走！”

????刻刀被人抬了起來，略帶謹慎地放到了帶著褶皺的布片上。

????她看到眼前的景色正在快速地向后退，而她在被上下顛著運送著，這讓她涌出了一股嘔吐感。

?

????她逐漸失去知覺。

?

????“（烏薩斯粗口）?。跛_斯粗口）?。跛_斯粗口）！刻刀?。跛_斯粗口）！四月！你還在吧！”

????“我在！他也在！”

????“好！這群烏薩斯雜種！十秒后通訊失效，聽到了嗎！往B23撤出！往B23撤出！格勞克斯！”

?

????通訊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后方大量無人機砸落的墜地聲，和烏薩斯人的叫罵聲。隨電磁脈沖而至的還有在枝條間爆炸升騰的藥劑霧霾。她們?nèi)耘f沒有脫離危險區(qū)域，炮火先兆者并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電磁脈沖就被摧毀，煙霧的阻擾也只是一時，在激光瞄準機構恢復正常之前，她們至少要逃進下一片森林中。

?

????“啊？！——”

????“（烏薩斯粗口）！有人在放陷阱！留心腳下！”

????“?。?！——”

????“在那邊！”

?

????黑！可別死??！

????亞葉盡力不讓自己踏空地向前快步走去。

?

????身后傳來狗的吠聲。

????越來越近。

????箭矢從亞葉的身邊急速破空而出，她沒有停下腳步。

?

????“嗷嗚？！”

????“博士你直接向前跑！向前跑！亞葉也是！”

????卡特斯被穿著兜帽風衣的男人拋在身后，她搭箭，拉弦，撒放。

????又一支箭矢破空而去

????“嗷嗚？！”

?

????狗的吠叫，人的叫罵，陷阱的開合，同伴的呼叫，靴子踏過烏薩斯的泥土發(fā)出的聲音，火焰的燃燒，箭矢的破空聲，傷員的呻吟，這些東西對于亞葉來說并不陌生，她甚至因為熟悉這一切稍稍安心：

????不要緊，不要緊，我們一定能出去的。

?

????她與苦艾沿著大片的巖壁走著，身后的流彈險險地打在松軟的泥土上，沒能長成麥子和玉米。她一刻不停地計算著曲折的巖體結(jié)束的終點，試圖爭取多幾秒回轉(zhuǎn)的余地，直到引擎的轟鳴由遠及近。烏薩斯軍不會如此張揚，邊境的小打小鬧也入不了他們的法眼，銹錘不會貪戀文明的造物，聚落不會豢養(yǎng)無油的廢鐵。她的呼吸屏住了一瞬。

?

????“轟！”

????“亞葉！亞葉！”

?

????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羅德島標識的源石越野車越過小丘砸到她的面前，車門耷拉著甩開，綠色長發(fā)長錘的醫(yī)師跳下車，幫她把刻刀抬到改裝的擔架滑軌上，嘉維爾撕開無菌紗布袋，一邊給刻刀作進一步的包扎，一邊吼著：

????“走！快走！亞葉你喝了抑制劑沒有！在那邊！自己拿一瓶！苦艾也是！”

????“她的源石反應沒有變化！她還沒死呢！”

????“我知道?。ㄋ_爾貢粗話）！我當然知道！”

????“博士呢？！”

????“在前頭的車里……估計已經(jīng)開出去了?！奔尉S爾正在給刻刀身上貼上傳感器，一邊緊張地盯著儀器的讀數(shù)?！啊璖tormeye跟其他人去支援黑和格勞克斯了，他們解決完痕跡就回本艦會合?！?/span>

?

????“苦艾你坐遠一點，給，這是一次性防護衣?！?/span>

????“……我沒關系的——”

????“穿上！”

????“咿？！”

????“亞葉！冷靜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苦艾，穿上好嗎？”

????“好……好?！?/span>

?

????“偵察小隊已抵達安全區(qū)域?！?/span>

????指揮室里，凱爾希，Touch，Logos從緊張的指揮通訊中解放出來。

????“干員們，你們都出去吧，緊急情況解除了，大家做的很好。我們和博士有事情要談?！?/span>

????“征戰(zhàn)騎士也出去吧，你在護衛(wèi)感染者隊伍方面做得很好，游擊隊方面給我們的反饋是‘只有少部分烏薩斯貴族軍對感染者進行了追擊，已經(jīng)安頓好了大部分感染者’，至于博士的護衛(wèi)，在博士作出決定的那一刻你就不用為此擔責了?！?/span>

????“……”身上鎧甲和制服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的扎拉克點了點頭，無言地跟著其他人退了出去，然后關上了指揮室的門。

????“PRTS，開啟指揮室的隔絕層?！?/span>

?

????空氣的流動在這一刻開始變得遲緩，室內(nèi)的聲音也被放大，顯示屏從無人機提供的遠程視野切換到了泛著藍光的羅德島標識，天花板附近的長燈緩緩亮起，讓三個人的面容隱沒在陰影里。而交織的視線則不再游移，集中到在指揮室中央肅然站立的名義的最高指揮官身上。

?

????“讓我們開始吧?！?/span>

????“首先理一下事件發(fā)生的順序?！?/span>

?

????“七個小時之前，指揮部收到了來自后方與荒野聚落處理交換事宜，以及幫助他們調(diào)整簡易天災觀測儀的普羅旺斯和月禾對于邊境天災的觀測結(jié)果，事實上，大片的源石雷暴云和源石龍卷正在從本艦后方逼近，我們無法在六個小時內(nèi)向后方移動，所需要的源石礦和淡水資源也面臨告竭?！?/span>

????“在萊塔尼亞的補給遭到了當?shù)匦g師仆從團的阻擾，我們已經(jīng)盡量展現(xiàn)了羅德島的誠意，但和當?shù)夭舻臏贤ê懿挥淇??！盠ogos甩了甩自己的手套，似乎有些惡心。

?

????“鑒于前方是敏感的龍門-烏薩斯邊境地帶，本艦人員研判后決定，放慢行駛速度到云團速度，一部分薩卡茲干員協(xié)助信使轉(zhuǎn)移后方航線上聚落人員，處理可能跟卡茲戴爾周邊人員的沖突。另一方面派遣偵察小隊先行對前方突擊收集信息，盡量……不要打草驚蛇?！?/span>

????“由于情況緊急，我同意了你作為戰(zhàn)地指揮官同行?！?/span>

?

????“五個小時之前，我們收到了你們發(fā)來的地形信息，關隘點分布，以及觀察到的烏薩斯邊防軍駐防點，雖然你們被邊防軍發(fā)現(xiàn)了，但你們通過一些……交換，得到了駐防軍換防的時間窗口信息，以及邊防軍臨時的放行許諾。你們也被警告不要試圖救助附近的感染者。當然，這也包含著另一層信息，于是你決定，在有限時間內(nèi)為當?shù)馗腥菊唠[蔽處提供救援?！?/span>

?

????“羅德島本身就將救助感染者作為責任之一，你的決定無可厚非。”

?

????“至于當?shù)氐馁F族軍迫近并，與感染者聚落所聯(lián)絡的游擊隊交戰(zhàn)，并把正在提供救援的我們一同攻擊并造成我方嚴重，傷亡。這份情報則并不是邊防軍所應提供的，只能說，如果你沒有提前與本艦聯(lián)絡，你們將完全喪失獲得救援的機會?！?/span>

?

????房間里馬上因為短暫的沉默冷了下來。

?

????烏薩斯的中央軍，邊防軍，貴族軍不總是鐵板一塊，團結(jié)一致，那位邊防軍長官的傲慢是他的保護傘，而他欲言又止又吐露的只言片語本來應該是他給予我們最寶貴的繩索，卻被指揮者忽略過去了。這當然是他用以制衡的手段，但情報怎么使用，也是這位指揮官該思考的問題。

?

????“聚落中被我們幫助的薩卡茲傭兵集團為我們以低價和藥物所短期雇傭，護送我方人員和烏薩斯感染者撤退到邊境荒野地帶；而邊防軍與我們達成的交易則讓你們有短暫的逃生通道，并在官方態(tài)度上取得正當性。”

????“我們很幸運地擁有這些‘巧合’，但幸運不會每次都眷顧我們，而我們向龍門發(fā)出的停泊要請則很可能因為剛剛發(fā)生的‘事故’被駁回?！?/span>

?

????“博士在這次任務中的交涉和指揮仍然發(fā)揮出了你的能力，但，”Touch握著她的法杖，深呼吸，“我不認為帶著醫(yī)護人員以及輕裝小隊，在政治敏感區(qū)進行大規(guī)模人員轉(zhuǎn)移是明智的選擇。我希望博士你對這類問題再慎重考慮一些?！?br>

????兜帽人攥緊了拳頭，然后又松開，他無話可說，但他沒有低垂著頭，他目光灼灼，接受著質(zhì)詢。

?

????“我們只是一家醫(yī)藥公司，我們與任何政治實體產(chǎn)生接觸都應該小心翼翼，你已經(jīng)通過多次策劃行動親身實踐了這條定理。作為戰(zhàn)地指揮官，你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但作為羅德島的領導者，接下來還有更漫長的事務要你解決，你需要負起責任；我們無法處罰你，但有人因為你受到了傷害，如今的你明白這一點?！?/span>

?

????“管理自己和干員的關系是你的義務，當然，你顯然比過去的你做得更好?！?/span>

????凱爾希想起了眼前這個人曾經(jīng)說過的話，她緩緩開口進行總結(jié)：

????“博士，我希望你在接下來用行動回應質(zhì)疑?！?/span>

?

????遮蔽的異鐵幕簾層疊收起，走廊的燈光從縫隙中慵懶地擠進來重新?lián)肀е?，讓他漸漸看清眼前三人臉上的神情。他們并沒有感到失望，也沒有沮喪，只是因為長時間的連續(xù)指揮神經(jīng)緊繃，有些疲憊，以及事情階段性結(jié)束的輕松。

????“你還要回萊塔尼亞？”

????“巫王殘黨的活躍造成的傷亡這陣子在增多，他們演奏的樂曲讓我感到……不適。”

????“你呢？”

????“我要去謝拉格汲取部分雪山底植物蘊藏的法術源能，我的技藝力量有些被污染而減退?！?/span>

????“我讓極光護送你一程，順便幫你打點些溫室的草藥……”

????“那個小姑娘沒事吧？”

????“你的法術很有用，源石結(jié)晶化被抑制，但是她失血過多中途休克了。手術還沒結(jié)束，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span>

????“那就好……”

????他們輕聲交談著，交換著信息，然后向著同伴和博士告別，踏上下一段奔波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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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干員這個頭銜，意味著他們已見過太多的生死，他們比這片大地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要懂得如何挽救同伴，擔當責任，并且不因自身的情感而動搖。

????但亞葉還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

????“博士！怎么辦！怎么辦！我們要撤離嗎！”

????博士想起了她歇斯底里但仍然執(zhí)行著戰(zhàn)地醫(yī)療程序并撤退的樣子，他要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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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葉正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而她身邊小車上放著棄置的手術器械，幾把鑷子，以及幾團染血的紗布，赫默的醫(yī)療無人機留置在外面為她提供協(xié)助，赫默和蘇蘇洛則在手術室內(nèi)搶救亞葉撕開了自己右邊的袖管，一邊咬著布團一邊為自己清理傷口，她嘶著涼氣，拿起持針鉗為自己縫合，她抬起頭看了從走廊那一頭走來的人一眼，然后又專注于縫合中。

????“這個不疼，有話快——唉……有什么事嗎？”

????她抑制著憤怒，但手仍然在顫抖。

?

????“我很抱歉。”博士組織著語言。

????“不如說是我的錯，”她似乎是找到了釋放的出口，開始闡明她想吐露的話語，“我早就應該知道的，在烏薩斯的土地呆越久，被它咬碎的概率就越大。在你提出要靠這支小隊幫助感染者聚落轉(zhuǎn)移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傷亡，”她有些自暴自棄，“但我們還是同意了?？赡苁情L久以來成功帶給我們的錯覺吧?！?/span>

????“咔嚓”她的縫線完成了。無人機給傷口潑灑上了藥液。

?

????“……我的應急指揮處理還不夠好，原本…她不用受那么重的傷的，那些感染者也不用死……”

????“你在說什么？”她突然抬起頭。

????亞葉并不是凱爾希那樣的性格，她的臉上不會掛有漫長生命養(yǎng)成的嘲諷或者不屑，她沒有對別人的輕視，這使得她的情感表達更為直接，純粹，富有力量。此時她的臉上存有的，是純粹的憤怒，不含悲哀，不含無奈，僅僅只有對象明確的憤怒。

????“抱歉，但是，博士，你在說什么？”

????她站了起來，耳朵因為強忍著憤怒而豎立。然后她走了過來，右手高高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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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明白嗎？！”

????“啪！”

????左臉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很疼。

????“亞葉?！?/span>

????倚靠在手術室門前的黑拉住了亞葉，但亞葉沒有進一步做什么的打算，她已經(jīng)脫力，剛剛縫好的傷口不能承受進一步的撕扯。黑也很清楚，她只是一邊拉著亞葉，一邊扶著微微下滑的她。

????“別勉強?！?/span>

?

????“……謝謝?！彼匦抡酒?，垂下頭，躲過我的視線，“……之后我會自己跟凱爾希醫(yī)生領處罰，現(xiàn)在，去做你應該做的事，而不是在這里安慰我?！?/span>

????“亞葉，你去幫護送隊檢測源石含量吧，這里我來等著就行?！?/span>

????“……麻煩你了?！?/span>

?

????亞葉把器具車推到墻邊，小聲叮囑了黑幾句，然后就徑直路過博士的身邊從手術區(qū)離開。兩個人看著她的背影隨著長廊的延伸而消失，空間里又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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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怪亞葉醫(yī)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如果我沒有那樣的過去，我也會是那個樣子?！?/span>

????“我會等待刻刀的手術結(jié)果，一有消息我就會告訴你。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些混亂，讓你去休息估計會和亞葉一樣斷然拒絕?！焙谌匀桓挥袟l理地整理著邏輯和事務。

????“隕星已經(jīng)在你辦公室等著你了，你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行程也很緊張，我試著幫你整理了一下，總之先讓事情回到你熟悉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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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黑不會對行動有過多的干預，她總是沉默著完成工作，而她的戰(zhàn)斗技巧讓人忽略了她作為市長SP的履歷。

????“好，那我去了。”

????博士越發(fā)感覺到沉默在此時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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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這是后勤部整理的物資清單?！彪E星把一張紙遞過去。

????辦公室里，隕星仍舊幫他整理著今天本來要處理的文件，新的由信使送來的信件，還有七個小時中所派生出的各種事項的記錄。

????做過檢查的苦艾并不用參加今天的訓練，跟隕星整理的時候困得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他的毯子正蓋在她身上，她睡得正香——她還是在一個孩子的年紀，刻刀也是。

????而博士坐在椅子上，大腦逐漸清醒，高速運轉(zhuǎn)的思考回路正在推算如何消弭矛盾，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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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羅德島的名義跟烏薩斯官方抗辯此次行動防止貴族軍反咬一口，掐滅他們再次襲擊的借口；要讓情報部在烏薩斯活動的干員探查烏薩斯對此事的處理，給自己留有在烏薩斯交涉的余地；要跟龍門方面交涉，申請區(qū)塊停泊，恰當說明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防止外交沖突；艦體在天災中有一定程度的受損，工程部已經(jīng)列好了相關清單，需要批準；還需要整理這次行動的報告和損失到PRTS中樞存檔……

????“有黑的消息嗎？”

????“沒有?！?/span>

????“呃……我在這里能行，要不你去——”

????隕星搖了搖頭。

????“別分心。你去醫(yī)療部只會拖慢我們的行程，給醫(yī)生們壓力；你也得讓小亞葉自己冷靜一下，小蜜莓和萊娜在跟她一起為她調(diào)整心態(tài)，PRTS通訊終端一直開著，一有消息你就會知道。現(xiàn)在，你能幫上忙的就是坐在這里好好工作?！?br>????“好吧，我聽你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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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能做什么？他繼續(xù)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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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亞葉曾經(jīng)也少有的，在大家面前顯露過脆弱的自己，那是從沃倫姆德回來的時候，無助而迷茫的她強撐著把自己投入工作中，但他還是目擊了她在生物綜合處理室，無力地哭倒在那根法杖前的樣子。

????博士當然去問了凱爾希，而他也得知了又一位干員，朋友離我們而去，干員名單上又一個記號被抹去，就如同陌生又熟悉的ACE大哥一樣，反而在悠久的歲月中越來越清晰。

????陷入回憶的他，再記起亞葉的痛楚，他的心與以往不同，被撕扯，被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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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蘇醒的他試圖去進入名為羅德島的他不了解的別人的生活，嘗試分擔干員們的苦痛，像羅德島分擔感染者的苦痛一樣。

????但最近，當他和干員們建立了聯(lián)系，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所有字符代表的形象生動起來之后，他卻變成了無法被分擔苦痛的人。

????是不是因為熟悉，才越發(fā)不期望不愿意別人去承受？就連死亡這樣一瞬間的結(jié)果，都在他的面前展開，生長，變成可知的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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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好像確實是比大多數(shù)干員要脆弱，博士這么想著——有很多干員早已親歷生死，而他們都把姓名交托到了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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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手，感覺到無力。

?

?

????“我們出發(fā)了?！?/span>

????“盡量快些?！?/span>

????艙門邊，后勤干員看著萊恩哈特和斷崖開著車趕向龍門方向，他們帶著羅德島的誠意，思索和信件。

????戴著呼吸機和滿身傳感器的刻刀輸著液，儀器平穩(wěn)地讀數(shù)，如同她平穩(wěn)的呼吸，她在夢里似乎也睡得很香。

????亞葉在醫(yī)療部辦公室支起了小床，她沒有來得及洗漱，也沒有換制服，就在那睡著了，桌上的燈還沒有關。

????閃靈推著夜鶯，小輪轉(zhuǎn)動著路過每一間病房，醫(yī)生們得以短暫結(jié)束白天的忙碌，而使徒在守望著黑夜的安寧。

????博士已經(jīng)處理好了一切，接下來只剩下等待；敘拉古的掛鐘在墻上，齒輪和指針轉(zhuǎn)動的聲音挑動著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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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a，t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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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而難熬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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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葉被歌聲從睡夢中喚醒，她做了一個長夢，夢見昨天的自己沒有逃出來，她終于倒在了烏薩斯的土地上，在血泊中解脫，不用再躲藏，不用再斗爭。而當她醒來，她感到一絲被自己所厭惡的惋惜。她想起昨晚自己太過疲累睡去了，她并沒有知曉刻刀手術的結(jié)果。她揉了揉眼睛，坐在床邊，她漸漸明晰了她所聽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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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阿納薩的歌謠，那是為亡者歌唱的安魂曲。

????不會的。

????她劇烈地喘息起來。她掙扎著起身，嘴里干涸而難言，一路小跑著奔向手術室。她奔跑著想要抓住什么。

????當然，她在經(jīng)過幾個拐角之后一眼就望見了躺在那里的刻刀。

????她的呼吸不再紊亂。

????她伸手去觸碰刻刀，溫熱的觸感宣告這個小女孩仍然活在這片大地上，源石的鐮刀險之又險地從她的脖子旁擦了過去。

????她向甲板走去。

?

????陰沉的源石云已經(jīng)遠去，少有的澄澈的天空，和遠處地平線隱約可見的炎國防御工事告訴她，龍門已近在咫尺，而烏薩斯已經(jīng)遠去。年輕的阿納薩仍然唱著悠長的歌謠，而重岳似乎是剛結(jié)束晨練，背手站在一旁，輕風吹過他的衣角，他神色不渝，肅穆傾聽。

????亞葉站到了他的旁邊，直到歌聲停息。她此刻有些安心，但她也為這份安心感到可恥。重岳看了她一眼，讀出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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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亞葉醫(yī)師。”

????“早上好，重岳先生?！?/span>

????“今日之晨練已畢，我在此與截云懷緬逝者?？痰豆媚锖推渌嗣撾x危險，應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在困苦中為難得的喜訊而歡喜，是人之本性，你也無需過于苛責自己。”

????“是。但我仍然為病人的離去保持悲傷?！?/span>

????“悲憫是醫(yī)師本心，你是出色的醫(yī)者?！?/span>

????“重岳先生謬贊了?！?/span>

????“而醫(yī)師的眼神，我在玉門見過許多。”

????“……”

?

????“玉門疆外征伐的日子，刀光劍影，朝生暮死，一身武招拳藝，軍旅漂泊，以為能護住身后之人，三人，八人，再到后來的百人，千人，萬人，直到招架不了世間種種?！?/span>

????“黃沙埋骨且易，斷情執(zhí)戟且難，離死一線越近越為輕視，時時忠告自己勿要妄念超然，能擔多少，不愧于心?！?/span>

????“玉門將士中不識片字，舞刀弄棍熟稔者不在少數(shù)，銜枚臥甲，便又是一場惡戰(zhàn)。你問他們有何念想，杯酒下肚，說來也僅有老母幼兒，家中發(fā)妻，三分草廬，半畝薄田。無分何處，你們這船上，大多數(shù)人也應許是這么想的?！?/span>

?

????亞葉明白，有些人將自己看得很輕，他們覺得，活著是為了更好地讓別人活著，去做更多的事情，而死如果是有意義的，那也無妨。

????這令人憤怒，刻刀沖出去而他們沒有阻止她，甚至他們知道這是很合理的舉動，這令她感到憤怒。

????她為不能避免這種局面而憤怒，也為烏薩斯的俯視而憤怒。

????但她也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她遷怒于博士。

????不要去遷怒，要為所謂理所應當?shù)乃劳龆械綉嵟獮闆]有價值的死亡而感到憤怒，她理清楚了自己憤怒的原由。

????“您說的是，重岳先生。”

????她雙手合十，驅(qū)使內(nèi)心的平靜，為逝者祈福，然后鞠躬離開，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

????阿納薩停止了歌唱，接過身旁重岳遞來的黃沙與酒，摻在一起灑向半空，如同那飄散的無害化的源石粉塵。

????“今日大哥難得有此興致?！?/span>

????“興致？這可無從說來?！敝卦揽戳艘谎墼谂瀺u邊躺臥的令，“你我看著他們從生至死，動情會意，雖生靈萬象不同，但縱身入局者何能不遭劫？”

?

????“夕妹畏紛擾惡性而匿蹤，也不忍人之哀而遷人入畫，年則畏死之將襲而非死之痛楚，只是畏存在之消失，故更喧嘩每日，發(fā)聲而確認自身之跡?！?/span>

????“與他人的情念，倒是比一時之興起更可捉摸。”

????“大哥為人千百載，倒是尋了些看破?！?/span>

????“你不也為他掬酒送別？”

????“倒是失了位酒友，新釀的湖松那老鯉魚又不愛喝?！?/span>

????“這酒，難咽。”

?

?

????“外事部給魏長官遞上去了？”

????“今早的事?！?/span>

????“那怎么我還看見那位在羅德島辦事處喝茶？”

????“申請是申請，喝茶是喝茶，今早茶樓林先生還多點了兩籠蒸排骨。”

????“那應該沒問題……但是真要這么寫？大早上的羅德島那邊也挺會惹麻煩的?！?/span>

????“Missy，就這么寫?！?/span>

????“那誰出人手？近衛(wèi)局？林？”

????“龍門在羅德島任職的熱心市民?！?/span>

????“……”

?

?

????“像這樣，這樣，對，把腿稍微抬起來一點，疼嗎？”

????“……還行，能走動就行?！?/span>

????“雖然外骨骼能讓你走動，但不能出艦，不能奔跑，不能跳躍，明白了？”

????“明白?！?/span>

????“不要擔心薪水，在博士的錢里面扣就是了。”

????“……噗?！?/span>

????“羽獸蛋肉粥你也沒吃多少，吃不習慣？”

????“沒有，胃口不是很好，覺得不是很餓?！?/span>

????“這樣啊……可是術后還是要補充營養(yǎng)的啊，傷腦筋……”

?

????格勞克斯穿著她的外骨骼裝備，而刻刀的雙腿也穿著類似的由工程部開發(fā)的MK1型羅德島腿部外骨骼術后康復系統(tǒng)。刻刀恢復得很快，也許是常年的哥倫比亞傭兵生涯讓她的身體變得堅韌，也許是羅德島醫(yī)療部的看護卓有成效，總之，從休眠中醒來的刻刀沒用幾天就能正常地交談，行走了。石英則看著沒吃幾口的粥，苦惱著要不要去向那個看起來吊兒郎當?shù)睦硝幷埥萄讎赜械寞燄B(yǎng)食譜。

?

????“行了石英，不是你做得不好吃，回頭給刻刀帶點夏櫟姐的果脯興許就吃的下了。”

????“是個好主意，我也要吃點。”

?

????自動門開了。

????“啊，博士?！?/span>

?

????他有些不自然。

????“……刻刀，身體感覺怎么樣？”

????“博士，問候太多就會讓人，感覺錯亂了。這是我試毒多年的經(jīng)驗?！?/span>

????“沒關系，我感覺還行?！笨痰哆@么回答著他，展露了些許她的笑容，“大的傷口在慢慢恢復，彈片已經(jīng)全部取出來了，幸好只是骨折和炸傷而已?！?/span>

????“這可以說是幸運嗎……不過以雇傭兵的角度來看的確沒什么?！笔⑷粲兴嫉卣f著。

????“……雖然羅德島確實有各種各樣的人，不過大家還是要珍惜生命?！备駝诳怂估潇o地吐槽。

????“當然，我還想活久點，鑄鐵姐給我做的料理手冊我還沒全部嘗試過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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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逞強著干活，沒關系的。”

????“我知道，杜賓教官告訴過我們，有時候積蓄自己的力量，比立刻支援伙伴更有益。”刻刀站著試著動了動右腳?！皝淼搅_德島之后我就知道要聽別人的話，要懂得照顧自己，因為我不是雇傭兵了，我是干員?！?/span>

????“霜葉曾經(jīng)也在切城為了同伴奮不顧身，鉛踝叔也經(jīng)常從維多利亞趕來幫我們出任務，隕星姐就更不用說了。曾經(jīng)身為雇傭兵的我們已經(jīng)不是孤身一人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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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刀是真的這么想的。

????當雇傭兵的時候，有上頓沒下頓，戰(zhàn)斗技巧無非就是增加不讓敵人碰到自己的幾率，但接了委托又哪里能顧得上自己的命呢？成功要拿自己的命來換，失敗就會影響名聲接不到委托，一樣會餓死，世道就是這樣。

????她知道，等到了自己復仇的時點，博士不會阻止她，也不會看著她去送死，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畏懼死亡。

????因為死亡就在那里，是她已經(jīng)觸摸過并且認知過的東西，雇傭兵對于掌握情報的東西就會有應對之法。

????就像當年她知道自己感染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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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下次不要一個人沖出去了，大家都很擔心?！?/span>

????刻刀瞇著眼接受著博士的撫摸，一邊有些犯迷糊。

????她和雇傭兵是不一樣的，她知道她會得救，因此她只要相信博士就好，相信博士能把她拉回來。

????她看到了死亡，她仍然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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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又是一大筆花費……”星源看著眼前到處走動的人，堆疊的物資，小型工業(yè)機械的轟鳴這么感嘆道。“該說羅德島在救助感染者方面不遺余力呢，還是說羅德島在其他方面經(jīng)費審批都很嚴格呢?！彼龜Q好了臨時板房的螺絲。

????“這比政治象征好多了吧？它還是能發(fā)揮作用的。至于之后的所有權歸于誰，這就不關我們事了?！被鹕谝贿呎泻糁乱贿吔o雪雉遞來遙控器。

????“嗚……雖然說每次用起重機都會給我授權費，但是我的研究下個星期就要截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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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么說，建材在雪雉專利的起重機穩(wěn)妥的移動下，薩卡茲傭兵們扶著它完成了補給點地表部分西邊施設的封頂，接下來就交給感染者們將其封緊加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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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補給點協(xié)議好別扭。啊對，把這沓防風紗窗裝在那，好?！毙窃匆贿吥弥镔Y清單指揮一邊繼續(xù)發(fā)出自己的疑問，“‘烏薩斯-龍門’經(jīng)貿(mào)協(xié)議，聽起來就很怪，我覺得龍門的商旅寧可繞遠路去哥倫比亞找點機會，也不想跟烏薩斯政府打交道?！?/span>

????“而且上面說‘由烏薩斯-龍門共同運營’，龍門為資方和人員提供方，烏薩斯為建材和技術提供方，我看這也沒烏薩斯的人來……”

????“前幾天博士他們逃出來的那個口子多了不少烏薩斯邊防軍倒是真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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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的，這些醫(yī)療物資先運到地下室吧，嗯你們押過去就好。”

????“不用你們派個人看著？”

????“??？我覺得沒什么需要——喂！我們不是拿來賣錢押鏢??！雖然我現(xiàn)在確實是被雇來干安保的?！?/span>

????“你們這公司確實夠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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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官方口徑還是夠一致的，‘羅德島在協(xié)助烏薩斯邊防軍及周邊平民防御天災時，受到當?shù)馗腥菊弑┟窆簦斐刹糠秩藛T傷亡，烏薩斯地方貴族疑似參與煽動?！?，怎么說呢，讓我感覺回到了萊茵生命。”星源嘆了口氣。

????“他們說沒關系，我們也不好說什么?！贝髠€薩卡茲扛著鋼材這么搭話，“逃跑的時候他們死了不少人，全是為了拖著那群豺狼自愿去喂狗的遭炸的，可就算這樣，他們逃到這里之后氣色還是好了不少——貴族軍把他們當狗一樣遛，（卡茲戴爾粗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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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保佑，敬愛的各位小姐，薩卡茲兄弟們，請讓我們謝謝你們?！币粋€面黃肌瘦的烏薩斯感染者過來向這幾個人道謝。

????“今年樹林里冷得小腺獸都不出來啦，收成太壞了，麥倉里空蕩蕩的。成了感染者，聚起來，還是東躲西藏的，太難啦！不是被糾察官用棍子抽死，就是成了山里餓著的裂獸的口糧；又或者被抓到礦場里做一輩子工。如今這塊地荒是荒了點，想點辦法，總能種點東西的，沒有稅官，沒有貴族，沒有嚇人的烏薩斯軍，上帝保佑……”

????“呃……要不我們再弄些小源石家具來？”

????“好心的姑娘，我們有棟不漏風的房子取暖，地上鋪幾塊布，就能活啦！那些新奇的電器，我們只在故事里聽路過的大商人，叫賣的時候說過，大概還不如我們的老火爐暖和！——要是太惹人注目就更不好啦！”

????“我們也同意?！彼_卡茲們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有同情心，但有時候這樣反而會害了他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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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之后打算回卡茲戴爾么？”火哨這幾天已經(jīng)和這群傭兵打成一片，她隨意地問道。

????“有些家伙聽到你介紹的門路，準備去哥倫比亞碰碰運氣，這附近著實不太行，銹錘瘋子可不是好惹的；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去維多利亞和卡西米爾吧，畢竟那邊用得著雇傭兵的地方還挺多的。當然，我們會留幾個人在這呆一陣子，就當你們那兩箱藥的報酬了?！?/span>

????“他們呢？”星源指了指那邊正在生火準備今晚晚飯的感染者們。

????“待一兩個月存點糧食，他們就準備跟著去哥倫比亞拓荒，或者去找銹錘，總不能信那紙不知道什么時候失效的協(xié)定吧。幾個死了親戚的倒是不走了，他們要在這等到消息再說——照我看早喂了小裂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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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卡茲傭兵和感染者們就像講起日常生活般的語氣讓三個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她們當然在長期的感染者救助和接觸里知道感染者的處境，但一個在研究室里呆著的研究員，一個雖然是快要破產(chǎn)的安保公司負責人，但總歸也是個貴族之女，一個被龍門的環(huán)境保護得很好，三個人很難將這些當作日常。

????“……過幾天我去催催羅德島哥倫比亞那邊給你們辦的假護照?！?/span>

????“那可太謝謝了，哪天荒野上碰見我們再護送你們一段？”

????“搭完這個就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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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源，站在那干嘛呢？”火哨看見星源愣在原地，臉上的神情并不好看，湊過去小聲地問她“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有，但不是全部?！毙菢O被拖入了有些憐憫而傷感的情緒里，她知道這份沒有來由的情緒的來源，由眼前的情景引發(fā)，由另一邊人的相似的心境而催化?！拔夷莻€姐姐，這時候又為什么而傷心呢……”

????她望向了遠處羅德島本艦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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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yǎng)庭院的調(diào)香室，也兼用治療室和談話室，和煦的香薰煙霧帶著令人平靜的氣味，既不會讓人感到呼吸困難，又能讓人置身于另一個空間一般。陌生感是很重要的，不敢說出的話，不想表達的態(tài)度，不敢溢出的情感，在陌生的世界里都可以釋放出來。調(diào)香師在溫室里哼著歌跟波登可在照顧苗圃，今天庭院的主人給兩人騰出了對話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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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球儀的四周盈滿了群星的光輝，閃亮的飛掠的流星調(diào)皮地圍繞著它在四周悅動，而浩瀚的星圖的虛影與泛起藍光的廣袤星空，此刻正映現(xiàn)在星極的身邊，循著她的字句不斷地交替閃爍。她雙眼爍明，觀察著眼前亞葉的外表與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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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對博士……太過嚴格了？”

????“……亞葉醫(yī)生，您的這句話，只是代表這里，許多人的期望而已。更何況，有時候博士也需要，旁人的提醒和督促?！?/span>

????“我已經(jīng)向老師交了我對事件的反思，老師也只是讓我繼續(xù)工作，我覺得我還要去呆在禁閉室冷靜一下，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太適合幫助病人……”

????“亞葉醫(yī)生，榮耀的英仙告訴我，您對自我的懲罰并不是來自于您對戰(zhàn)斗中過失的補償，也并非為了精進自己的技藝和判斷。您的內(nèi)心就像過去我說的那樣——當哥倫比亞的拓荒者尋求不到合理解釋陷入迷茫時，他們就會轉(zhuǎn)向占星尋求救贖。而您也是一樣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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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極牽起亞葉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這種恰當?shù)纳眢w接觸有助于幫助對方舒緩。亞葉的手并不細膩，長期在烏薩斯身體力行的勞動，求學，在羅德島的戰(zhàn)斗，看護，讓這雙手也布滿了風霜。星極感受著手繭的粗糙，感受著手心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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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再過多地寬慰您，我無法解放您為自己所加上的自省的枷鎖。南十字的耀星上并沒有染塵，而您也已經(jīng)消弭了自己的怒火?！?/span>

????“……是的，我的憤怒不合時宜，也請灑在了錯誤的對象上?！?/span>

????“我知道烏薩斯的一切都會蘊含著這樣的憤怒，那里的事情總是讓人沮喪。您是不是……當您參與到別人的生命里的時候，您會把別人的生死視作自己的責任？更進一步地說，您認為博士與你一樣，也應該負起這份責任？”

????“……是的，我是一名醫(yī)生?！?/span>

????“這是您作為一名醫(yī)生的信念所在，也是您作為羅德島一員的歸屬感所帶來的規(guī)制，當然，博士也有這樣的責任。”

????“從官方角度來說，是這樣的?！?/span>

????“但您仍有負罪感?！?/span>

????“我畢竟攻擊了我的……我的同伴，而他并不是導致局面惡化的原因?！?/span>

????“那我想，您可以推著刻刀，到處走走?！毙菢O望向了庭院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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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賓教官正推著坐著輪椅的刻刀來到了療養(yǎng)庭院門口，刻刀向亞葉招了招手。

????“亞葉醫(yī)生！陪我回醫(yī)療部復檢吧！”

????亞葉愣了一下，她起身，看到星極對她綻放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她知道她的答案即將被揭開。她向星極表達感謝，深深地鞠躬，然后回應了刻刀。

????“來了。”

????她小步跑著趕上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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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亞葉一行人離開，天球儀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下來，而星極的雙眼深邃幽明，閃耀的星圖融化消失，剩下的只有室內(nèi)的白燈和擁抱著星極的芬芳。

????她嘆了口氣，她與群星的聯(lián)系時強時弱，昏暗不明，如果無法從星空中得到回響，那自己的劍術和生活方式將失去意義。她確實在創(chuàng)造新的沒有星星的生活，但談何容易呢？何況目前還有這么多人需要群星的指引……即使調(diào)香師制配了專屬于她的香薰，引導她找尋星軌的痕跡，但她仍然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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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葉醫(yī)生，會感到害怕是正常的啊。她輕輕地吐出嘆息，執(zhí)起鋼筆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下對亞葉的分析，感受，以及今天對自己的觀察。而她前日的星象觀測記錄，又被打上了大段紅色刺眼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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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得很重啊，給，這是夏櫟姐給你帶的莓果干，那天石英一直念叨著，我也就去問了，不過說真的，石英做的甜品確實吃不了，你得勸勸她?！边@是依然帶著死魚眼的斑點。

????“啊小刻刀，最新一期的《異鐵俠》漫畫我給買來了，好了之后來我這，暴雨說她要跟你一起看?！边@是難得在走廊看見的支支吾吾一看就是在等什么人的綺良。

????“哇哦！是第二個裝上酷炫裝甲的小姐！要不要讓我來點敘拉古特色改裝！啊！好疼??！”“刻刀小姐請不要管他，為表歉意，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來進行客制化改裝，我們先走了?！边@是賈維團伙。

…………

????本艦的人很多，今天似乎是準備著艦的日子，龍門方面已經(jīng)做好檢修和臨檢準備，感染者追蹤發(fā)信器也已備好。而干員們都鬧騰起來，準備去龍門好好逛一逛，除了正在審批境內(nèi)活動人員名單交予近衛(wèi)局的人事部和指揮部人員，其他人都行動起來。于是一路上刻刀她們不停地迎接著各種各樣的問候和關照。

????亞葉身上的重量似乎也因此被卸下了一部分，歡快的氣氛總是很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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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信息公告了嗎？”杜賓開口了。

????“看到了，我沒法評價這個結(jié)果的好壞，烏薩斯的犬牙仍然追于他們身后，我們也沒法去直接救治他們。不過，已經(jīng)很好了。”

????“刻刀的傷勢也在慢慢恢復，后天再做個小手術，休養(yǎng)一段時間等拆線就能活動了。”

????“我們在龍門停泊的時間也不會太久，畢竟再拖久了難免會引發(fā)爭執(zhí)。趁這個機會下船看看吧？”

????“博士呢？”

????“博士……博士告訴凱爾希，讓她這兩天給你少排點班，這兩天他就在辦公室好好地上班，干著他該干的事?！?/span>

????刻刀感覺到亞葉攥緊了自己的手，開始有痛感，但她沒有松開，而是雙手回握住了亞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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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亞葉醫(yī)生。”

????“沒事的?！?br>????“我們都活著回來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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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輕，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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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葉突然間知道她所背負的沉重的不知所明的星極所讓她從刻刀身上獲取的，在這時落地。

????她害怕著死亡。

????即使她能夠面不改色地向敵人潑灑藥液，即使她能夠毫不留情地向敵人揮去棍棒，即使她已經(jīng)和數(shù)不清的死亡對峙，她仍舊存有那種向死亡認輸?shù)臒o力感，由此而生的恐懼感。

????只要是在這片大地上生存著，就一定會有的恐懼感。

????在她身上，烏薩斯和死亡的侵擾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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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大哭，淚水循著她的眼瞼流過臉頰，流過她那純黑的絲巾，然后墜落到地面?？痰队行┗艁y，試圖去安慰她，而杜賓只是淡淡地看著她，撫摸著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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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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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不值錢，凱爾希老師領走她的時候，她的眼淚被她拋棄在童年的門里，隨沒有吃成的晚飯一起葬在昏聵的燈光下。她決定離開養(yǎng)父母踏上如今的道路的時候，她的眼淚灑落在烏薩斯黑色的白雪里，被烏薩斯嘲笑著吞沒。

????而現(xiàn)在，她跪倒，倚靠著冰冷的輪椅，在刻刀的懷里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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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要給那位醫(yī)生畫幅畫來著？”

????“沒必要了，”夕興趣缺缺地撇著畫筆，“我以為給她一場重逢，興許她會了卻心愿，又或者，此間虛妄，讓她迷醉其中，麻木些許痛楚。雖然可嘆，但遮目不見的人也不少?！?/span>

????“如今？”

????“她直指本心，剛正不折，不屈不撓，剖斬自身。即便入畫，也是處處不合，興許兩三個時辰，便要勘破畫而去?！?/span>

????“普通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還是你作畫的技藝退步了？”

????“你是真的吵。我只是不感興趣了?！?/span>

????重岳半聽著妹妹們難得講起這艘船里的事情，一邊想起自己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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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死難，是征夫武人的日常。見死難仍動心忍性，不泯道義，而不是搪塞一句“世道如此”，才是他們的功課。世道千萬年來都如此，只有那些龐大又傲慢的家伙，才會那樣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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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從混沌中遙望，他看見生靈因溫飽不斷生，不斷死，他沉默著，他看見日月起落，春秋變化，他沉默著，他看見有人擔下他人的苦難，因而逝去，于是他忍不住發(fā)問：

????“是以何故？”

????“汝知幾何！”

????于是他入了此局，懂得了憫憐生死，然后漠然，然后隨和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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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葉最終還是沒有接受豆苗她們一起到龍門商業(yè)街走走的邀請，她決定動身去補給點探望那群感染者，她知道那里有烏薩斯邊境人員入駐，她沒有帶武器，也沒有帶標識，她只是去看看，作為一個最普通的見證者。

????她還要不斷地磨礪自己，不斷精進自己的戰(zhàn)斗技巧，醫(yī)療技能，決斷水平，下次戰(zhàn)斗的時候，她還能做得更好。

????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緒，要像蘇蘇洛那樣對病人多幾分寬容，像老師那樣對研究多幾分斟酌，對自己和傷者像萊娜那樣多幾分慰解，對沖突和矛盾像芙蓉那樣多幾分平和。對博士也應多體諒他的難處，看到他的無奈，不僅在醫(yī)療上，也在羅德島的方面看到他決定的原因并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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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能夠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做得更好。

????曉歌和謎圖給感染者們準備了足量的哥倫比亞即貼式護照，讓她一并帶去；請教了棘刺之后，她的毒劑制作有了長足進步；而自己撐不住的時候，自己也會找蜜莓和星極談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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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門很快變得空蕩了起來，大多數(shù)的人都已離去，而她站在艙門向龍門相反的方向望去，烏薩斯的寒風似有似無地化為煙塵撞來，熟悉的氣息，她邁向了正在等著她的迪倫和運輸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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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系著藍色的領巾，很漂亮，很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