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賀文，題材不甜，結(jié)局歡喜。

閱前指南：

同人劇情切勿上升真人。

樂隊解散又重組，分手又破鏡重圓設(shè)定，背景設(shè)定僅為劇情服務(wù)，及時避雷。

有四人友情向描寫，有少量崴來可漆描寫。

多視角，較長，筆力有限，感謝每一個閱讀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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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南方的冬日不見雪，北風(fēng)刮來都只剩蕭瑟，我到底是逆風(fēng)而行，北上尋求一場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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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手機(jī)鈴聲第十二次戛然而止，煙灰落地，邵浩帆悄然拒絕了第十二次來電，午夜，十二點二十一分，煙被掐滅，才剛吸沒兩口，有什么煩悶是午夜的風(fēng)吹不散的，或許是此刻男人盯著手機(jī)屏幕的沉思。

第十三次來電，陌生號碼。

他終于肯接起電話，指尖懸在掛斷鍵上，腦中反復(fù)演練著，應(yīng)付廣告推銷的話語，疑惑地應(yīng)了第一聲“喂”，輕微地劃破黑夜的寧靜，卻沒再開第二次口，他愣在原地，任由暗夜的傷痕痊愈，重回寂靜，吞噬佇立的人。

“嗯，沒錯，我是凱崴，哲宇他……說打不通你電話，話歸正題——我們想重組樂隊?！?/p>

近些日子，溫凱崴恰巧換了號碼，這或許是電話終于被接起的原因。

某個時刻覺得陌生來電更為可親，因為不想再次陷進(jìn)過往，邵浩帆卻還是未能逃脫，正逐漸跌進(jìn)無數(shù)個午夜驚醒的同一個迷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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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啊，真是個令我艷羨的詞。

該從何說起，我已在平淡的生活中浸泡太久，那段日子中躁動的聲音，被洶涌的人潮隔絕，我聽不到了，甚至連一顆妄圖尋找的心都冷卻下來。

我想現(xiàn)實中的我早已放棄，但夢中的景象——那一年的北京，每一次都如此清晰。

那個時候，雪落無聲，屋內(nèi)雖然氣氛不算活躍，但總比窗外熱鬧。

畢竟四個懷著同一腔熱血的人，在這里相聚了。

剛認(rèn)識的人，像各自漂浮的冰山，我們的冷漠源于拘束，關(guān)系在某一段時間里一直停滯不前。好在音樂總是神奇的，它能吸引著四位青年來到北京漂泊，也能推動四座孤島飄向?qū)Ψ健?/p>

浮冰從島上褪去時，撞上正在靠近的對方，總有海浪掀起，磨合的過程不總是愉快的，爭吵時而發(fā)生，和好時而發(fā)生，年輕氣盛的我們，在沖突中窺見對方內(nèi)心，總歸是融去了冰層。

島與島的邊界逐漸模糊，共同生活的那些時日里，我們?nèi)缃尤赖耐恋匕阃粑?/p>

于是便有了一座島嶼，叫VOGUE5樂隊，我們一起，在這大世界中漂流著。

幻夢中，囈語不絕于耳，我聽到許多許多……盡是那段記憶中時間長流的海浪聲，卷起一幅幅斑駁畫面。

聽到了架子鼓的囈語，隱約傳進(jìn)耳中，我躺在床上，已是深夜，本該睡下了，不管是我，還是現(xiàn)在正狂熱的架子鼓。我也真的睡下了，不過是被吵醒，睜眼是片刻的，疲憊的身軀再次進(jìn)入夢鄉(xiāng)。

瞬息之間，地下室的囈語清晰可辨，誰靜默著只有懷中貝斯低吟，誰昏昏欲睡間被提醒了一句——不要在深夜吵到別人，也不要累著自己，又是誰絮叨了一番后，走回來以吉他與我共鳴。

狹窄的練習(xí)室里，從白日到黑夜，未曾停歇，不敢停歇，汗一滴滴墜著，算是養(yǎng)料吧，曾妄想那能讓夢在這貧瘠之地肆意生長。

可惜地下室不見光，也不是能生花的地，不過偌大北京里的一隅荒漠……只是年輕的我們都很執(zhí)拗，在北風(fēng)中飄著，因心中的一份信念，就忘了身處異鄉(xiāng)的孤寂，與追夢路上的風(fēng)吹雨打。

又是哪些人，聽不到呼嘯的北風(fēng)，在這無人打擾的烏托邦中，忘我地奏著、唱著。少年的熱血沸騰不需要多確鑿的理由，有人陪，一起瘋，足夠了。

我們這樣度過著日日，分明是睡不夠的啊，醒來卻依然滿懷希冀，分明是練到疲倦了啊，拾起樂器的那一刻卻仍是忍不住心中那份悸動——好像夢想面前，沒有什么能使我們畏懼的。

那是拋卻一切的一段時光，多使我沉溺。

直到一陣風(fēng)吹來，多驚人的囈語，不知他在做什么夢，竟吶喊著吹開清晨的窗，吹醒所有賴床的人，吹得我在床上蜷縮，直到一雙不知名的手，輕柔地將風(fēng)拒之窗外，隨后來推搡我身軀，伴以軟糯的話語，他簡直是比清晨的風(fēng)還要溫柔的存在。

“起床啦浩帆，要去排練了，快起來小斑馬……”

可對于想睡回籠覺的人，再溫柔的鬧鈴都顯煩人，哼唧了幾聲，不得已才坐起來，頗有怨念地看向眼前人。

雖然夢中景象模糊，或者說久遠(yuǎn)記憶太過無從憶起，我卻能依然感覺到，他因我而輕笑著，大抵是我剛睡醒的模樣很滑稽，那時還留著卷發(fā)，凌亂的姿態(tài)下像頂了朵云在頭上，蓬松得招惹手掌在上面胡作非為。

嗯，每當(dāng)我坐著都會睡著的時候，他都用這種方法叫醒我，多數(shù)時候我會因為頭發(fā)被揉得更亂而惱火，那確實會清醒一些，卻有例外。

“再一會兒，哲宇……再一會兒就好了……”

蹭著手心像是撒嬌的時候，他的笑聲突然消散，我以為他在驚訝我的舉止，直到我意識到事實并非如此，笑聲是無影無蹤了，想要尋找什么，一伸手一睜眼，才猛然意識到已是夢醒時分。

那能夠縱容我的人啊，那與我一起為熱愛燃燒青春的人啊，我曾以為我會永遠(yuǎn)守在他身旁……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里呀？

幸運(yùn)的是我，曾陪他們開放……

我的VOGUE5樂隊，我的那些花兒，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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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佇立在風(fēng)中的人，身體是涼了，心卻滾燙，久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呆愣得像是又夢了一場。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他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他們也快四十歲了，有各自的事業(yè)，有各自的生活，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的他們，沒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再去北京漂泊一次。

“我怎么能——”

驚訝未過，邵浩帆突然說不出話，他察覺到那一頭的電話被他人接過。

“浩帆，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傳來的聲音熟悉、暗啞，林哲宇像是哽咽過，此刻拼命忍耐到邵浩帆分辨不清，這份委屈卻也聽得他深呼吸，冷風(fēng)中飲無形的酒，深圳的夜突然好冰涼，揪緊著人心。

“……好，你——算了，說吧。”

開口前，門的推拉聲傳來，林哲宇大概藏到了某個地方，有些話不給別人聽，邵浩帆會覺得自己在被他袒護(hù)，膽小鬼招人厭，自己的逃避行徑，卻被林哲宇掩護(hù)得好好的。

“我們上次見面，是兩個月前了吧？我喝醉了，只記得自己對你說了句‘我想繼續(xù)玩樂隊’，也許還發(fā)生了其他事吧，自那之后，我有感覺到你的疏離?！?/p>

邵浩帆聽到有笑聲散逸空中，如泡沫般被風(fēng)撕裂，掩飾得拙劣，只引人愧疚得更深。

“也許不提樂隊是對的，這些年過去，這執(zhí)念只會讓你惶恐吧？事實上，我自己也很惶恐，竟然真的想要……拋棄一切，再去瘋一把。”

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直面內(nèi)心深處的不甘，就連多年前那個被趕出烏托邦的夜晚，我們都只是圍在一張小桌前，不哭反而笑，即使勾起的嘴角，牽動了困在眼眶里的淚，碰杯時也要高舉，說著有緣再聚，離開了奮斗多年的北京，各自奔天涯。

我們后來偶爾見面，只是不談音樂，也不談當(dāng)年的我們。

因為覺得自己過了能與摯友一起做夢的年紀(jì)，能與你擁吻著道永遠(yuǎn)的年紀(jì)。

以致于只因為你意識不清醒的一句話，我竟開始婉拒你的一切聯(lián)系，怕自己想對生活反叛，怕自己拋卻所謂成熟，而最大的恐懼，是幾番自我勸說，卻依然動搖的自己。

“我需要你，浩帆，非常需要你……樂隊需要當(dāng)初存在過的每一個人。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不理智，我也知道我沒資格，強(qiáng)求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能考慮。”

“你有的?！?/p>

風(fēng)吹著，林哲宇的聲音好聽，說得輕柔，通話特有的電磁聲，襯得他像個深夜電臺，而邵浩帆是唯一的聽眾，一直靜靜地聽電話那頭訴說，這一刻才回應(yīng)他。

幾乎是那一頭話音剛落，這一邊就接起了話語。詞句簡潔，聲音果敢、堅定，有力地?fù)糁心骋活w柔軟的心臟。

“你有的，你該有的?！?/p>

邵浩帆重復(fù)著，他好想林哲宇給他一個借口，讓他能名正言順地逃離現(xiàn)在的生活，迫于與朋友的交情或是其他什么，可事實上，唯獨樂隊這一件事，他無法找任何借口，因為……

“我想去，一直都……很想回去?！?/p>

因為已經(jīng)渴望到，不需要任何借口。

邵浩帆聽到林哲宇的欣喜若狂，也聽到自己心臟的劇烈鼓動，全都難以平復(fù)，全都驅(qū)使著他、他們，朝那歲月深處奔去。有一陣草原的風(fēng)刮來——狂野、颯爽與來勢洶洶，記憶中的音樂該是如此，何種風(fēng)格的音樂，都令人著迷，令人在原野上忘我地追逐。

當(dāng)蒙塵的眼眸被拭清，流浪已久的少年會知道的，他該往何處追逐——

“哲宇啊……你們在哪呢？”

這一刻他又成了個吉他手了，于是吉他手撐著陽臺，向他的主唱問著，忽然間他笑了，得到答案前就笑了，恍若已經(jīng)和曾一起奮斗過的兄弟們見面。

“沒事，你們在哪我都會去的?！?/p>

會有那么一個場景，行李箱拖過一段走廊，在某一扇門前駐足，你來給我開門，相望著，那時我已拋卻一切，你也一無所有，略顯尷尬的對視中，有了莫名的笑聲。

重逢的時候，你我的會心一笑，是好久不見，是你過得好嗎，是我好像想你了，是勝過千言萬語，一眼已訴盡。

曾同行過，共枕過，現(xiàn)在只互稱朋友的我們，會那樣重逢。

林哲宇、邵浩帆、漆志豪、溫凱崴，會那樣重逢。

主唱、吉他手、貝斯手、鼓手，會那樣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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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命太硬，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固執(zhí)得多，過不得安穩(wěn)的生活，果然我的人生還是妄為些好——如此想著，我坐在去往北京的航班上。

我睡不著，分明是個嗜睡的人，這一次莫名其妙地感到分外清醒。不知是不是因為身處高空，望向窗外，視線探入云層中，便明白現(xiàn)下的失眠不能怪罪于此。

我為目的地興奮著，為落地后的生活期待著，為將要見到的他們欣喜著，這其中卻有一絲別扭，不知該如何面對某一人的別扭，令我無法安然入睡。

多年前夢破滅的那一刻，很多事物都冷卻了下來，隨時間的沖刷，結(jié)成冰，不再鮮活。

正如我們離京的航班上，正如我和他分別的那個夜晚，正如這些年來的無數(shù)個日夜，全都寂靜得可怕。

我曾說過不在乎夢想的成敗，曾認(rèn)為失敗了就向前看，畢竟人要生存，現(xiàn)在猛然回身的我，才驚覺，樂隊早在自己心里有了無法比擬的位置，所以這些年才放不下，過不去。

所以解散后的日子，盡是些勉強(qiáng)過活的、不知該為誰而笑的時光。

仔細(xì)想來，還是有例外的，剛回到深圳的時候，執(zhí)拗地要從家里搬出去自己住，每天四處奔走為早日找到工作而努力著，我站在人潮里，像剛從與世隔絕的孤島回歸社會，怕生的人突然要捧著一紙簡歷，與洶涌人潮打交道了，好嘈雜的聲響，這時就會思念起永遠(yuǎn)悅耳的吉他，現(xiàn)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無措。

那時生活如現(xiàn)在這般勉強(qiáng)，或者說艱難更甚于現(xiàn)在，那時一切從零開始，還有拗不過的自尊心在作祟，但回想起來，那時的笑竟是有意義的，至少比現(xiàn)在有意義得多，不是職場上的迎合，而是開懷的，真的為某人感到心中一暖。

因為那時林哲宇也在，在我那廉價的住所里，總帶著微笑迎接疲憊的我回家。

他不知道為什么，沒有立刻回臺灣，我一直很好奇原因，現(xiàn)在也很好奇，在當(dāng)時問過他，他也回答了我，但我覺得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你為什么不回臺灣??？”

“想陪著你啊?！?/p>

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他手中的吹風(fēng)機(jī)突兀地響起，跪在我身后，揉著我濕漉的頭發(fā)，分明是體貼的動作，卻感覺他在躲避什么，我便沒有追問下去。

日復(fù)一日地過著，快要習(xí)慣了，有個人等我回家，有個人一手捧菜譜，一手笨拙地為這個家做著晚餐。

“別麻煩了，我點個外賣——”

“貴，送到來都涼了，我給你做頓熱乎的。”

快要習(xí)慣了，一些瑣碎的對話，卻明白他不可能永遠(yuǎn)待在深圳，這樣陪我。

某一個晚上，終于下定決心，要推開這強(qiáng)撐的幻象，要將他推向光明的遠(yuǎn)方，沒有審視的目光，沒有牽手的顧慮，沒有與事業(yè)相悖的戀情……至少比我身邊要光明得多。

我倆坐在沙發(fā)上，肩碰著肩，前方無聊的電視和身旁人，視線來回飄蕩著。

他突然俯下身，鉆進(jìn)我懷里，輕輕地將頭枕在我的腿上，我看著他休憩的模樣，不自覺將手伸進(jìn)他發(fā)間，剛洗過澡，掀起的洗發(fā)水氣息讓人感到舒適，我倆窩在沙發(fā)里，尋求著沙發(fā)之外的柔軟。

“我……”

出聲的時候，他緩緩睜開眼睛，如若不是這樣，我就真以為他睡著了，像是預(yù)料到我要說什么，他眼里有無奈，雙唇未張，就仿佛已嘆氣。

“我聽到你和阿姨的電話了，她很想你回去吧，找個好工作，先把生活穩(wěn)定下來，然后——”

“怎么突然說這個？”

他打斷了我，非常平淡地開口了，聽不出絲毫怒氣，卻又是有力的，我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抿著唇望他，逐漸開始用力，用牙緊封雙唇，用疼痛緊逼自己，看他默默伸出雙手，環(huán)上我的腰，他抱住了我，真像過往啊，他這一次卻抱得小心，生怕我推開他似的，悄然地懸在腰上，不敢落下。

到最后我跟他一樣，話里帶不了一點情感，無力挽回的感覺充溢全身。

“我們能這樣一輩子嗎？”

“如果能呢？”

他在此刻擁緊了，言語間突然有了顫抖的痕跡，滿是悲苦色彩，像個孩子般委屈。

我會有窒息感，因他的緊擁，因他浸泡在哭腔的言語，因我們那份像是錯誤的愛。

我想自己對他來說，是個殘忍至極的人，因為我搖頭了。

他便再沒有開口，我也再沒有開口，讓那個夜晚寂靜無比，讓這些年來都寂靜無比。

他回臺灣是必然的事，只不過我沒讓他帶著一縷溫情離開，他是想塞進(jìn)行李箱里的，我卻不敢了，熱情因北京的一場大雪熄滅了，哲宇他太過真摯，仍有復(fù)燃的希望，我卻被外頭的生活壓得死死的，連他僅存的溫暖都不愿接受。

他不得不回臺灣，他需要回家給個交代，需要一份維持生計的工作，他在深圳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是我的保姆，一直留在這里照顧我太不像話，他沒有任何理由留在這兒。

他的離開本只是生活所迫，有個人卻怯懦地推了他一把，是我親手打碎了什么，那一定傷到了他，若是他與我決絕，才是合理的事。

“喂，浩帆，我回到啦，你的晚飯有好好吃嗎？冰箱里還有些菜，別浪費(fèi)了。”

但他回到家的第一通電話，打給了我。

“喂，浩帆，我找到工作了，但是那附近的房子好難找噢……”

他……與我分享著他在臺灣的事，讓我感到他還在我身旁。

他真的很想，很想，非常想維系這段關(guān)系，裝作個傻子，對搖搖欲斷的紅線視若無睹，我甚至不忍再度提醒他，險些淪陷在這假象里。

“浩帆……我最近好忙啊，晚些時候再打給你吧?！?/p>

直到互相的忙碌成為剪斷紅線的最后一抹鋒利。

一天，兩天，三天……我能感到他的工作穩(wěn)定下來了，他忙了起來，我也很忙，即使有空閑，我望著那個熟悉的號碼也不知該做什么，于是聯(lián)系漸漸淡了，于是生活中奔波，漸行漸遠(yuǎn)著。

等到反應(yīng)過來，我們已經(jīng)開始不約而同地重復(fù)著一句話：

“朋友，我們是朋友啊，好朋友，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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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每一次見面，我們都以普通朋友自處，凱崴豪哥他們一開始有表示出驚訝，問過我一兩句為什么突然分了，不知他們有沒有問過哲宇，反正我沒有給出滿意的答案。

“太引人注目了，我們四個都被影響，最終樂隊——”

“樂隊解散不是因為你們！”

凱崴的情緒是激動的，這場林哲宇不知道的談話終究沒有結(jié)果，我一句話就把來勸說的他堵得死死。

“如果我說我就是不愛了呢？行了嗎？”

煙灰落地了，我特意偏過頭去，將煙氣往陽臺另一側(cè)吐，職場的交涉逼得人要學(xué)會煙酒，好在溫凱崴不是某個過分關(guān)心我的人，不會質(zhì)問我是誰教我這些。

溫凱崴沉默半晌，他大抵是不信的，連我自己都將信將疑，現(xiàn)在到底將林哲宇當(dāng)做是誰。

我嘆了口氣才說話，一如那年在深圳的出租屋里，窩在我懷里的林哲宇那般無奈。

“如果我說我怕了呢？怕生活再被影響，就連面對家人都要小心翼翼?！?/p>

“……我以為你會是那個，無所畏懼的人?！?/p>

“哈哈，或許吧?！?/p>

苦笑一聲，當(dāng)初那個笑著說“我怕什么”的少年終究是不見了，北京的那場大雪埋葬了太多東西。

我拜托他別把這些告訴哲宇，之后便誰都沒再問起了，誰都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我們現(xiàn)在的交往，平淡如水，并無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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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卻又起波瀾，一陣潮濕帶來深圳的降溫，飛機(jī)突破薄霧朝目的地奔涌而去，那么哲宇啊……我們沖出迷霧之后，該往哪去呢？

我當(dāng)了這些年的膽小鬼，我們當(dāng)了這些年的朋友，飛去北京算是拾起了勇氣，但我們之間還來得及后悔嗎？還是說想后悔的只有我一人呢？

你的近況我不敢問，怕得到傷人卻又合情合理的答案，現(xiàn)實中有哪個人會守候這么久，還是在其中一方明顯抵觸的情況下。真怕你說一句我已成家，現(xiàn)在的煎熬大概是我的報應(yīng)，當(dāng)初主動推開你的報應(yīng)。

我近鄉(xiāng)情怯了，仿佛你就是我多年未歸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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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邵浩帆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也不知道林哲宇將他的復(fù)雜心情猜到幾分，這人現(xiàn)下只顧著高興了，顧不上未剪的頭發(fā)顯得雜亂，也顧不上沒睡夠的疲倦，揉揉眼睛就要伸手將行李箱拉進(jìn)屋里。

他高興得太過明顯，邵浩帆為此一愣，便沒有阻止那只伸出來的手。

林哲宇或許是忘了，這些年來邵浩帆時常對他說的一句話：

“不，不了，我自己來?！?/p>

是真的忘了，從那通電話到現(xiàn)在不過幾天，幾天之內(nèi)的欣喜，足以讓他忘卻許多，那些苦澀憋在胸膛中，分明那么多年，林哲宇現(xiàn)在卻成了個容易滿足的孩子。

“凱崴和豪哥他們呢？”

邵浩帆站在玄關(guān)，邊脫鞋邊往客廳張望，林哲宇拖著行李箱在視線盡頭拐進(jìn)了一個房間，而桌上堆了些塑料盒，看上去是沒來得及丟的垃圾。

一低頭，幾雙鞋堆在地上，明明不遠(yuǎn)處就是鞋柜，邵浩帆順手收拾了起來。他本來沒這個習(xí)慣，在深圳時是獨居，自然怎么舒服怎么來，鞋柜一樣是個擺設(shè)，可來到這里，不免拘謹(jǐn)起來，除此之外，他也想到：

要是自己不收拾，某位林先生怕也是會走過來動手的，自己權(quán)當(dāng)幫他節(jié)約時間。

邵浩帆最后才拿起自己的鞋，塞進(jìn)去后剛要關(guān)上柜門，他呆滯了，因視線邊緣掠過的一抹藍(lán)色。

淺藍(lán)，恰如浪花卷上海峽時的淺淺一笑，明媚得讓人心情愉悅。

行李箱被放在了雙層床的旁邊，回過身找不見跟隨而來的蹤跡，林哲宇習(xí)慣了這樣的回身，很久之前就習(xí)慣了，大概在回到臺灣后就習(xí)慣了，沒事，那人不追隨，自己去尋便好，至少現(xiàn)在自己有尋找的勇氣。

他走出來，未被察覺，看見了邵浩帆一手撐著大開的柜門，視線牢牢地定在前方，林哲宇會知曉，他凝視的是何物，于是淡定地開口：

“藍(lán)色的那雙拖鞋，是買給你的。”

啊，原來是來自臺灣海峽的贈禮。

邵浩帆依然在原地發(fā)愣，久而久之才如夢初醒。

“嗯？啊……謝謝?！?/p>

他松開手，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林哲宇，嘴唇不可察覺地翕動了一陣，卻又什么都沒說。

他窘迫著，他安心著，當(dāng)與那雙忽然間變得清澈的眼眸對視，林哲宇看出了多少？他咳嗽了一兩聲，轉(zhuǎn)移話題，好緩解一下開始尷尬的氣氛。

“咳咳，凱崴他們大概還在睡，昨晚我們在排練室練到很晚才回家?！?/p>

“那你怎么？”

林哲宇大概沒料到那會被察覺，這雙喜愛對視的大眼睛，忽地開始飄忽了眼神，好像他是個初來乍到，四處打量的客人，而站定的邵浩帆才是房主人那般。

“你……給我看過你的航班，我想給你留扇隨時能開的門?！?/p>

手探進(jìn)腦后的發(fā)間，傻氣地揉著，想將莫名而來的難為情揉走，他久久聽不見邵浩帆的回應(yīng)，只好再抬頭去尋他的雙眸。當(dāng)真正窺見他的情緒，林哲宇猜邵浩帆現(xiàn)在大抵是什么話都說不出的。

他看見的，是流浪的冰山誤入不凍港，與暖流撞個滿懷，冰封多年終究是動容；是黯淡的月偶遇夜里風(fēng)起，蒙蓋已久的愁云終于被吹散，光亮傾瀉而下，折射心中情緒，落得滿地霜，盡是這些年來的狼狽與破碎。

邵浩帆扭頭，假意去拿拖鞋，實則是為了不讓林哲宇察覺那脆弱，他倔強(qiáng)地掩藏那樣的內(nèi)心，孤寂到連這細(xì)微的關(guān)切都為之顫動的內(nèi)心。

林哲宇會覺得心口一酸，因為他什么都看穿了。

怎么多年過去，一人仍是春華少年時，一人卻秋枯悲月里。

“快穿上吧，地板涼?！?/p>

沒事，我會帶你回來的，回這春天里，至少在這北京小屋里，我已將當(dāng)年的四個人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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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值得嗎？”

我給凱崴和豪哥打電話的時候，都聽到過這一句話。

最終結(jié)果自然不言而喻，說實話我不是個善于勸說別人的人，所以他們肯答應(yīng)來北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本就蠢蠢欲動，而我做了那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

恰當(dāng)嗎？不如說正好相反，這個年紀(jì)了，辭掉工作，丟棄原有生活，來到這里孤注一擲，旁人看來真是傻到了極點。

值得嗎？都無所謂了，平庸地過一生，還是失敗地過一生，都是要一無所有地離去的，我寧愿自己做個有奮斗過的后者。

來到北京，他們最驚訝的，不是我已經(jīng)找好了房子和排練室，而是浩帆不在這里，他們都以為浩帆會是我第一時間去找的人。

確實該如此，就連我隱忍多年的期望，也是對他吐露的。

“我想繼續(xù)玩樂隊。”

那天四個人難得一聚，我喝得確實多了些，微涼的晚風(fēng)也吹不醒我，攬著那具久未觸碰的身軀，也許還做了其他事，自己倒是只記得意識不清晰地說了好多話，記得最清楚就是那句“我想繼續(xù)玩樂隊”。

那一晚是在九月的深圳，第二天便是浩帆的生日會。為他慶賀，才是我們來到這里的原因，我真不該在前一晚，如此失態(tài)，惹得第二天在他家，他縮在我對面，做個被家人、朋友簇?fù)淼膲坌?，唯獨對我這般疏離。

比起視我于過客，現(xiàn)在的刻意躲避我，到底哪一樣更傷人？我只覺得胸口發(fā)悶，當(dāng)浩帆他每次都惶恐地避開與我的對視，當(dāng)我們每次對話都若即若離。

“再見。”

“嗯，再見?！?/p>

機(jī)場里的分別，從沒有一次告別是這樣的，透露出勉強(qiáng)之意，以致于凱崴有所察覺，前往登機(jī)時一扯我的袖子，低聲問我怎么了。我搖頭，他欲要追問，被身旁的漆志豪一扯，默默住了嘴。

那份相處之間的尷尬，隨我回到臺灣，數(shù)月過后的今天，還是心中的一根刺。

于是對他是最渴求的，也是最惶恐的，攥著手機(jī)不放下，也不敢撥打。

最終還是打過去了，只因想起了機(jī)場中，在那托著行李寂靜的行進(jìn)中，我回頭之后，發(fā)現(xiàn)浩帆佇立在人潮中，他也望著我。

哪怕一點留戀都好，你是有展露的，哪怕是我會錯意也好，終于還是因此拾起了與你聯(lián)系的勇氣。

你也終于被我找回來了，回到這個我們一起奮斗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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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當(dāng)年離開北京后變得一無所有，現(xiàn)在回來了，除了一番期許還是什么都沒有，樂器、排練地點、演出場地、樂隊默契，全要重新找。

對溫凱崴來說，最近的時光太過奇妙，先是辭了穩(wěn)定工作讓周邊人大吃一驚，再是來到北京后，林哲宇聯(lián)系邵浩帆時，在他倆身上看見的那股別扭勁。

一個他拒接十二次，就意味著另一個他愿意嘗試十二次，要不是溫凱崴攔著還會有第十三次，都不知是誰更執(zhí)拗些。

“他在忙吧？”

“只是不想接而已，他早下班了?！?/p>

“那還繼續(xù)打？”

林哲宇沒回答，指尖眼看就要落在占滿通話記錄的號碼上，溫凱崴只好叫住他，給他出了個主意，雖然確實奏效，溫凱崴心中卻很不是滋味——這兩人怎么到了只有陌生來電能聯(lián)系的地步了？

好在最后四個人還是齊聚一堂，能用錢和人脈解決的問題都解決了，只剩下默契這一點還要重花時間磨合，排練得倒還算順利，但那兩個人，生活上可謂是別扭至極。

除排練期間必要的溝通幾乎不講話，屋里那張沙發(fā)，即使沒有其他人入座，他倆也總是一人坐一頭，本不大的沙發(fā)，被他們烘托出了咫尺天涯的感覺。

手機(jī)真是逃避現(xiàn)實的絕佳出口，他倆一低頭，就什么都隔絕了，要是逃到眼睛酸澀，便起身回房，傳出與樂器的交流聲，總之面對的對象，不會是對方。

兩間房，分別一張雙層床，深夜里，另一頭寂靜無聲，這邊溫凱崴還躺在床上，閉眼聽床下的貝斯聲，連續(xù)的低頻該是安眠曲，可他作為鼓手，只想起身敲擊些什么來配合幾下，樂隊中下意識共頻的習(xí)慣暫且甩不掉，他也就暫時睡不著。

“豪哥?！?/p>

床下頓時沒了聲響，漆志豪探出個頭來，只從床邊微微露出的側(cè)臉，看見溫凱崴睜開了眼睛。

“吵到你了嗎？”

“也不是，聽得我心癢癢。”

他的架子鼓搬不回這小房子里，得打車去排練的地方才能相見。

漆志豪縮了回去，聲音卻也沒傳出，溫凱崴不用看都知道下邊這人陷進(jìn)糾結(jié)里了。

“繼續(xù)彈吧，反正我沒那么早睡，想事呢?！?/p>

“想什么？”

剛飄出一個音符就戛然而止，想來是好奇心作祟。

“在想——”

聲音突然弱下來，他意識到廉價房屋的隔音不會好，一墻之隔的兩人也不會太早睡。

床上一陣晃動，長腿一邁，直接邁到爬梯下段，只一兩步就縮進(jìn)了下床鋪，迅捷到漆志豪多少有被驚到。

懷中的貝斯放到一旁，那胸膛準(zhǔn)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輕語。

“在想哲宇和浩帆他們，你也看出來了，他們……”

溫凱崴一時間不知如何表述，手無措地在空中比劃了幾下，見漆志豪點點頭，似是了然，他的手也就放下了。

“還在意著吧，關(guān)于對方。”

漆志豪聲音本來就小，說話也慢條斯理，不用刻意壓低也使人不用擔(dān)心泄露秘密。

“嗯……這些年他們既沒有一點要成家的消息，一見面也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兩個月前——浩帆生日那次，更明顯了，之前打電話也是，哲宇都撥不通他電話，現(xiàn)在感覺緩和了些，但還是……”

溫凱崴又開始比劃，組織語言無果之后開始了沉思。

“我記得你和浩帆聊過?！?/p>

“那是很久之前了，那一次也沒聊通什么。”

這之后兩人都沉默了一陣，差點讓漆志豪以為對于這個話題就要這樣結(jié)束。

溫凱崴突然對漆志豪投以猶豫的目光，一聲嘆氣之后，聲音壓得更低。

“我好像沒跟你提過，浩帆那一次說了什么，那之后，和哲宇的一次通話中，哲宇又說了什么。”

他必須得說得小心，比呼吸還輕，因為說出的，正是隔壁二人讓他保守的秘密。

漆志豪靜靜地聽完，沒有露出任何驚異之色，像是那些話在他意料之中，即使他從沒想過林哲宇邵浩帆會膽怯，他卻認(rèn)為那是合理，因為被擊倒，曾遠(yuǎn)離夢想的他們四個都膽怯過。

“那不是決絕的話語，我聽得出來，凱崴你……”

“你想讓我再去和他們聊聊，對嗎？”

漆志豪向來是傾聽的那個，以前坐在一旁練歌，結(jié)果被三個弟弟輪番打擾的經(jīng)歷，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失笑，所以勸說這活自然非必要不由他來干。

他不否認(rèn)溫凱崴的話，默許之中微蹙眉頭，仍有擔(dān)憂。

“要是那是種冒犯……”

“但我更怕心不齊，我們就算站上臺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樂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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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林哲宇出去商量演出的事了，漆志豪正洗澡，邵浩帆的身子不自覺挪到沙發(fā)正中間，不用擔(dān)心身旁有誰落座的他，正松弛地坐著。

“浩帆，聊幾句？”

可惜溫凱崴做了個不解風(fēng)情的人，邵浩帆抬頭望了他一眼，心中有預(yù)感他會說什么，但沒阻止什么，身體往旁邊一挪，示意他坐下，手中捏著遙控器，但并沒有關(guān)掉電視，有噪音反而是好事，邵浩帆不敢確定浴室里的水聲能完全隔絕談話聲。

“你和——”

“我和哲宇？你應(yīng)該知道，我給不了你更多答案了?！?/p>

溫凱崴剛要直入主題，結(jié)果邵浩帆面帶不悅地打斷了他，甚至比他還要直接，逐客令都幾乎要脫口而出。

“那我就說點其他的。”

八成還是會牽扯到我和他，邵浩帆心中猜測，在一旁默默嘆氣。

“還記得你讓我保密的那些話嗎？”

沒有立刻想起，這種時間差真的需要檢索記憶，邵浩帆愣了一下才點頭，記憶浮現(xiàn)的一瞬間眉頭就緊皺。

“你還是告訴他了？”

“不，我沒有，但他……知道一切。”

邵浩帆上一秒舒展了眉頭，下一秒又猛地轉(zhuǎn)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溫凱崴，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他說出這句話的意圖。

要么徹底放下，要么重拾舊情，溫凱崴本來是這么想的，但現(xiàn)在，察覺到邵浩帆那既松口氣又疑惑的神情過后，他會覺得選擇只剩下一個了。

“他有一次給我打電話，剛回到臺灣那一年，我找你聊過之后。”

沒有過多的逼問，溫凱崴便道出了邵浩帆所不知道的一切，他不是個合格的守密人，他轉(zhuǎn)告給過漆志豪，現(xiàn)在也要把這些泄露給邵浩帆了。

就算這做法是錯的也無所謂，溫凱崴想著，他寧愿用自己的誠信換取一個沒有隔閡的VOGUE5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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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我從沒聽過哲宇那樣平靜的聲音，他是抱以何種心態(tài)，才能這樣述說這件對他來說絕不可能平靜的事。

“嗯，我倆分了。”

“沒事，我沒事，畢竟世上沒那么多長長久久嘛?！?/p>

“我知道我說過，那時還年輕嘛，越年輕，越喜歡想象以后也像當(dāng)下一樣美好，對愛情，對夢想，都這樣天真著。”

“要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哦，也許某一天我們會與樂隊重逢吧？但當(dāng)下，先讓生活穩(wěn)定下來吧，我們總得對一些人負(fù)責(zé)?！?/p>

“浩帆他……別去追問他這件事，他不想聊的，我知道，即使沒人怪罪，他心中也會有隱約的愧疚感，就算他沒說過，我也知道?！?/p>

時間久遠(yuǎn)，很難記起完整的對話，只能復(fù)述出一些斷層的話語，只記得自己在最后都試圖讓這位高中同學(xué)重燃希望。

“真的不再去勸勸他？”

“再和他提起，我怕傷到他，也怕傷到自己。就讓我們好聚好散吧，人不會因為沒了誰而活不下去的?！?/p>

那為什么你的聲音，現(xiàn)在聽上去快要窒息？

這句話沒問出口，很多話也都沒講，那場通話倉促地掛斷了。

他說各自安好，他說仍有憧憬，只是不敢觸碰；他提家人的期盼，他提現(xiàn)實的物質(zhì)，唯獨不提自己的追求；他讓我別去追問，他對他的許多珍視放手，到頭來卻不放過自己。

我們都知他是個感性的人，那一晚卻沒落淚，淚都在北京的雪里結(jié)成冰，深圳的，南方的冬日也未能溫暖他，于是現(xiàn)在一顆心被包裹得既冰冷又堅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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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凱崴陷進(jìn)沙發(fā)里，往事訴說完后如釋重負(fù)，泄密讓他多少有點負(fù)罪感。

“說實話他打來電話的時候很想說，想著把那些話告訴他，那么你們之間會不會有轉(zhuǎn)機(jī)，但最終沒說，因為我聽得出來，哲宇他明白著一切，簡直像偷聽過我們的對話一樣?！?/p>

他轉(zhuǎn)頭去看邵浩帆，想知道他反應(yīng)如何，那會意味著今天他前來“冒犯”的結(jié)果如何。

眼前的畫面恐怕會讓溫凱崴失望，他看不見那張臉，邵浩帆背對著這邊，唯一能讓人感知到的呼吸也很平穩(wěn)，好像剛才聽到的那些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但哲宇他只是明白你，一直明白你，一直……都是?！?/p>

依然沒能得到回應(yīng)，溫凱崴咬咬唇，起身了，他以為自己將無功而返，剛想先一步開口打破現(xiàn)在的僵局，邵浩帆就叫住了離去的他，聲音依然毫無波瀾，平靜到……溫凱崴能覺察怪異。

“凱崴?！?/p>

他想起林哲宇說過，他的小孩脾氣倔，向來脆弱不外露，即使委屈到舞臺上唱歌聲音都在抖，也要背對鏡頭擦淚，那么現(xiàn)在，邵浩帆是不是在強(qiáng)撐著那份倔強(qiáng)呢？

“謝謝你?！?/p>

看來是的。

隱忍才是感動的最佳詮釋，正如他們一直隔一灣海峽靜默地相愛。

8.

演出場地是一個不大的livehouse，對于剛回到北京個把月的四人，顯然是個最佳選擇。

日期定在了十二月二十一日，要說理由，那日子是樂隊的第一場演唱會，要說私心，想必人盡皆知，倒也無人反對。

再往深層次點說，那天冬至，日光正擁吻著南回歸線，正巧的是，曾有個暖陽般的少年吻過另一個來自南方的少年，就在這天——12.21。

有那些年的樂隊底子在，再加上一個多月的高強(qiáng)度排練，四個人勉強(qiáng)能趕上這場演出，即使勉強(qiáng)也不想再拖延了，四顆心都是熾熱的，迫切著回歸。

宣傳是多少做了點，也不管最終會有多少人來了，是比預(yù)料的要熱鬧，還是比預(yù)料的要蕭條，都不在乎了，畢竟我們是臺下即使只有一個聽眾，都會把歌唱完的樂隊啊。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這“東風(fēng)”便是整理形象。

林哲宇頭發(fā)留得太長了，幾乎要到肩，就像人們刻板印象中的藝術(shù)家，劉海大多數(shù)時候擋住了雙眼，異常礙事，這些想必是這小半年來忙前忙后的結(jié)果，理發(fā)店看來是必須得去一回的。

邵浩帆覺得自己真是鬼使神差，居然跟著林哲宇出門了。

走在他身旁，邵浩帆有些不自在，他撥弄了一下自己略長的劉海，引得身旁這位“藝術(shù)家”瞟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道：

“你那個不用剪也行，微翹一下定個型，我還是習(xí)慣你那樣子?！?/p>

“我本來也沒打算——算了，沒什么。”

邵浩帆差點一時嘴快，既然不剪頭發(fā)你出來干什么？心里再一自問就更加惱火，為自己惱火，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走在了林哲宇前頭。

那背影隱約透露出著急，林哲宇望著望著，竟望出些青澀的影子來，他笑了，笑得眼前的人，走得更快，更顯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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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這樣行不？”

京腔濃厚的一句話，換得一聲臺灣腔的應(yīng)和，邵浩帆心中暗道可算好了，他坐在一旁都開始犯困了，一打哈欠整個視線都模糊，現(xiàn)在擦擦眼睛，看清時反倒覺得自己還在夢鄉(xiāng)里。

很久沒能看清這張臉了，無法相見或是不敢直視，現(xiàn)在這久違的畫面，真的如同夢鄉(xiāng)。

“師傅，能借個皮筋不？”

一聽這話邵浩帆就知道林哲宇要干什么，于是那理發(fā)師剛掏出個皮筋來，就被他從空中接了去，理發(fā)師眼力見不錯，對他笑笑，站到一旁去了。

他皮筋戴在手腕，林哲宇通過鏡子一看，就不想邵浩帆摘下來了，邵浩帆卻已經(jīng)對打理好的頭發(fā)上手了，兩只手各司其職，把頭發(fā)往一處攢，時而有發(fā)絲成漏網(wǎng)之魚，他便耐心地來回?fù)芘?/p>

發(fā)間的觸感太好，不像他大大咧咧的作風(fēng)，林哲宇不禁為此發(fā)笑。

愉快間這頭發(fā)就綁好了，邵浩帆的手并未離開，反而滑到林哲宇臉側(cè)，捧著他的臉讓他左右看看效果。熟悉的小辮扎在腦后，兩人的眼里都添幾分滿意，身后的他更是有點驕傲飄在臉上。

“我還是習(xí)慣你這樣。”

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走去問價錢了，以前可沒這搶著結(jié)賬的習(xí)慣，真像在不好意思地逃離，林哲宇如此想著，又笑了。

他今天笑了太多次，欣喜得就如給邵浩帆開門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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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邵浩帆抬頭望著，眼前只有一面床板，他從那平穩(wěn)的呼吸聲里，推測林哲宇睡了。

他依然盯著，就把這當(dāng)做在注視林哲宇，卻不開口打破夜的寧靜，這樣隱秘的舉動，直到上鋪突然傳來聲音，才隨寧靜一起被打破。

“浩帆?！?/p>

“嗯？”

林哲宇發(fā)現(xiàn)不了那視線，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下鋪的人下意識移開雙眼，做了個沒被發(fā)現(xiàn)也心虛的小偷。

“能不能……聊點會惹你生氣的事情？”

“哪有惹人生氣還提前打招呼的？”

下鋪傳來笑聲，逗得上鋪的大男人翻了個身，不自然的動作，想將不好意思都藏到身下去，再開口時都帶點撒嬌意味。

“你就說能不能嘛？”

邵浩帆到底沒能拒絕，一方請求一方就下意識縱容，他知道這可不是個好習(xí)慣，誰讓他們湊在一起習(xí)慣就沒好過。

“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你生日的前一個晚上，我喝醉的那個晚上，除了摟著你胡言亂語以外，我還干了什么？”

“沒，沒什么別的了。”

他想假裝平靜，開口的瞬間卻不謹(jǐn)慎，一聲結(jié)巴讓人聽出端倪，林哲宇便轉(zhuǎn)換了思路。

“那我說了什么？”

底下明顯沉默了，許久沒應(yīng)答，林哲宇并不示弱，就這樣等候答案，某些事他必須要搞清楚。

一秒，又一秒……時間悄然間流去，在這夜里。

林哲宇聽到呼吸聲，在等待中變得不平穩(wěn)，加重，仍然加重，深呼吸到，林哲宇僅憑聲音都勾勒出邵浩帆此刻的模樣——飄在額前的發(fā)絲被吹動，胸膛起伏就連帶著雙肩也一起浮動，睡衣下，鎖骨的輪廓時深時淺，只有那糾結(jié)的情緒一直在加深。

“你說，你要繼續(xù)玩樂隊?！?/p>

“還有呢？”

邵浩帆明白，自己一旦開口，林哲宇就一定會追問，而他也只能回答，這第一個回答就已下了莫大的決心。

“你說，我能不能原諒你。”

你哪有什么需要我原諒的??？

邵浩帆在那天是這樣回答的，現(xiàn)在也如此想著。

“你說，你不回臺灣了，就想留在這兒?！?/p>

那個醉鬼，倒在他身上，一聲“好不好？”在耳邊問得滿是委屈，他那時無法推開這個神志不清的人，大男人的重量所迫，而心在為那些話語發(fā)顫，現(xiàn)在也依然發(fā)顫。

“你還說……如果你當(dāng)時沒有回臺灣，那我們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好好的?！?/p>

邵浩帆又開始不作聲，大概是訴說完了，卻有一句話留在了心底，當(dāng)成了秘密沒有說出口。是一句，林哲宇窩在邵浩帆心尖上說出的話：

“浩帆，你陪陪我，好不好？”

上鋪的他，使人惱火，竟然喝到斷片，把這些話給忘得一干二凈，全然不理，下鋪的他，這幾個月來都因這些話而心亂如麻。

“對不起啊浩帆，那天對著你耍酒瘋。”

“既然你對我說了那么多，那能不能聽我對你說幾句？”

看不見邵浩帆的臉，不知他有沒有怒氣在，但自己的道歉被忽視，林哲宇以為他是不悅了，本就有歉意在的他，就乖乖地安靜下來。

“林哲宇你，并沒有什么需要我原諒。你又做錯過什么呢？是你不得不回臺灣，還是回臺灣之后沒能一直聯(lián)系我呢？都不是，那些都不是你的錯，恰恰相反，你做得太好，好到我至今都有種愧疚?！?/p>

“愧疚……我的怯懦。我有時候都在問自己，到底怕什么，他人的議論、眼光，還是什么，一直不明白。你說出那些話后，我才意識到，我害怕的是朝你伸出手卻無法握緊，就像那一年硬拉著你們在鳥巢外逛了一圈，最終還是要離開北京那樣不甘，不想再感受了，這才是我所害怕的?！?/p>

對林哲宇，一下子傾訴這么多，邵浩帆的心跳會加快，直至狂烈到他覺得情緒都堆積在胸口，悶得難受，想要將過往逃避的一切都在此宣泄。

“但我們終究是回來了，現(xiàn)在，我不想聽你的道歉，我想要你再問我一遍——我們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好好的。”

若是心門真能敞開，那這顆心早已奪門而出，飛奔著撲進(jìn)你懷中，給你展示我剛從浪潮中打撈起的愛意，海很深，海很冷，但你看看我獨留給你的遺珠，那仍然純粹、愛你愛得熱烈，足以燒盡一切潮濕。

無需回答的問題，無需多言的答案，北京又下雪了，無需探出窗外去試探溫度，這顆心再不會受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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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浩帆，你冷嗎？”

“有一點，你呢？”

“也有點?！?/p>

邵浩帆好想戳破林哲宇的小心思呀，可他的這位男友言語間還有些感動的痕跡，聽那吸鼻子的聲響，大抵是有淚落下過的。邵浩帆便不忍再戲弄他，主動開口道：

“兩個人會不會暖些？”

“嗯……”

林哲宇壓著聲音，還是壓不住竊喜。

一動身，就在爬梯處與邵浩帆打了個照面，對視的一瞬交換思緒，愣神是一起的，喜上眉眼也是一起的。

“忘說你下來還是我上去了?！?/p>

“至少這次是雙向？”

林哲宇一聲調(diào)侃就使兩人笑出聲，小鬧一番，邵浩帆又鉆回了自己的床里，不一會兒，被窩里就顯得擁擠了。

“被子夠大嗎？”

聽見身后的擔(dān)憂，邵浩帆一個翻身，手伸到林哲宇腰后，縮進(jìn)他懷里，兩個人，真的挺暖的。

“這樣就夠大啦～”

聽見笑聲，自然而然地抬頭，望見林哲宇眼角的濕潤，邵浩帆特地壓低聲音，裝一個幫他隱瞞“丟臉”之事的好人。

“哭啦？”

“沒有——哎呀你把被子蓋好?！?/p>

話題轉(zhuǎn)移之生硬，讓邵浩帆直接憋不住了，有輕笑埋進(jìn)了林哲宇胸膛。

笑過之后也不為難他了，邵浩帆收了聲，只在胸膛上埋得更緊，誰都喜這樣的靜謐，只留心跳作響。

“這次是一輩子吧？”

邵浩帆又問起，這個被自己否定過的問題，他知道林哲宇早就給出過答案，只是想再真切聽一遍，少年對未來純真的期許。

“嗯，我們四個，加上小五，長長久久，一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