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矗立的生命永遠高貴
合上《年月日》的那一刻,大片大片早已被收割干凈的麥地伴著夕陽不斷在玻璃中閃過。
不消半分鐘,窗外便切換成了建筑工地的煙塵氣和層層越拔越高的大樓。
從未覺得這景色如此合時宜。
仿佛幻視先爺正同命運對峙,稱這剛下落的太陽有幾兩幾錢,手邊護住那一顆好不容易抽出苗的蜀黍,腳邊是瞎子垂著枯干的眼睛溫順地趴著。
這很像小王子守著他的玫瑰花。
但先爺已經七十二,童話早已毫無重量,并不能帶來糧食和趕走野狼,也并不能幫蜀黍早一點結穗。
翻至倒數(shù)第二頁時,讀到了那枚兩面都是字的錢幣。于是瘋了一樣去翻到前面以拋錢幣決定誰先生死那一段重新讀過。
——原來先爺直到最后一刻也從未認命。
只有不認命了,才會選擇為了一株微不足道的希望留下。
只有不認命的人,才能擔起寓言的重量。
留下或者尋找出路,沒有人能預言何為正確,也沒人能斷言無謂的堅持是否有意義。
我只知道矗立在此的生命高貴非常,它以一種奇特的韌性去承受著作者筆下的境遇,承接著一種大災難下的發(fā)展。
先爺是,瞎子是,老鼠是,野狼是,蜀黍也是。
它們通過生存鏈接起來,既為孤島,也為彼岸。
活著,或者說,生命的延續(xù),是一種信仰。
人在這種信仰中扎根成神,超越著肉體的束縛。
人性即希望本身,即抗爭本身,即不肯屈從的靈魂本身。
錘煉出來的神比生來的神更令人敬畏,腦海里又響起了那句,
不問可不可能,但問應不應該。
主動奔赴宿命的西西弗斯在暗夜盡頭愈發(fā)璀璨,點亮著末世星空。
一條難以戰(zhàn)勝的大魚橫亙在海岸,或許在問,如果注定要犧牲,是否還要同它搏斗。
先爺?shù)幕卮鸷V定。
他恨這長長久久永不消停的酷暑,他揮鞭痛斥,卻從未屈服。
即便茍延殘喘,也要矗立著活下去,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蜀黍,直到它抽出穗,結出苞谷粒。
哪怕最后看不到。哪怕只有七顆。
七顆希望的種子,比日光更重。
那是矗立于世的生命的質量,它昭示著,曾有人戰(zhàn)斗過,沒有同命運講和。
也從不會同命運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