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野獸

9?

為了讓他的肋骨和肩膀有足夠的時間開始愈合，他在恩德里亞戈花了一周時間修養(yǎng)。扎哈瑞爾一得到熱情的鎮(zhèn)民們的允許，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他的回家之旅。多米爾領(lǐng)主送給他一匹新的戰(zhàn)馬，加上歸途都是熟悉的道路，他返回的速度比預(yù)期更快。在離開恩德里亞戈三十八天后，他已經(jīng)可以看到遠處的奧都魯克的塔樓了。

在第三十九天的上午，他又回到了要塞大門前。

旅途的末尾似乎總是有非同尋常的意義，當(dāng)他接近堡壘時，他想到了與內(nèi)米爾和其他朋友，一種喜悅的期待在他心中升起。雖然他還得面對騎士團的審查人員，但帶回的獅頭足以證明他的戰(zhàn)績。扎哈瑞爾熱切地期待著重逢，更期待著朋友們的衷心歡迎。

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回不來了。

當(dāng)然，他不能完全理解這意味著什么。生活對他來說似乎是美好的。歷經(jīng)過艱難磨難，這一切都變得更加甜蜜。他曾面對過卡利班所能誕生的最可怕的野獸而活了下來。他想和朋友們一起慶祝這種感覺。

他不知道自從他離開奧都魯克以來，他們度過了多么悲傷的幾個星期。朋友們都以為他死了，他們?yōu)樗械奖瘋?，在他們心中，他們幾乎把他埋葬了?/p>

結(jié)果他出乎意料的歸來了，這讓扎哈瑞爾在他的許多同輩人的眼中，尤其是那些曾經(jīng)和他一起成為騎士學(xué)徒的人眼中，多了一份英雄的光環(huán)。

當(dāng)他回到奧都魯克時，他并沒有意識到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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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以為你死定了！”阿蒂亞斯急切地說。

年輕的男孩拿著一個盒子，里面裝著扎哈瑞爾僅有的幾件個人物品，當(dāng)他提著鋪蓋沿著走廊走的時候，他興奮地跟在他后面?！懊總€人都覺得你一定會被野獸殺死，甚至有人說要為你舉行葬禮。想象一下，如果你騎馬回來，卻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把你的名字刻在了地下墓穴里的一塊紀念碑上，那也太好笑了?！?/p>

那是他回到奧都魯克后的第一天傍晚。幾個小時前，扎哈瑞爾穿過要塞的大門，迎接他的是眾人的歡呼聲和跺腳聲。顯然，他即將到來的消息已經(jīng)從瞭望塔傳開了，因為當(dāng)大門打開時，似乎奧都魯克的所有人都在迎接他。

當(dāng)扎哈瑞爾騎著馬走進庭院時，他看到騎士、學(xué)徒和總管們都在為他的安全歸來而歡呼。歡迎他的聲音震耳欲聾。這是他將永遠銘記在心的時刻，是他第一次偉大冒險的結(jié)束，是他期盼的回歸時刻，他終于感到自己被大騎士團接納為平等的成員。

當(dāng)他到達時，內(nèi)米爾是第一個迎接扎哈里爾的人，他緊緊地抱著他的兄弟。內(nèi)米爾想跟他講話，他的嘴瘋狂地工作著，但他的話都被人群的聲音淹沒了。

當(dāng)眾人的興奮情緒終于平靜下來后，扎哈里爾如期向守門人報歸，親自到騎士團的審查員面前報道。與此同時，他被命令搬離學(xué)徒的營房。在要塞的一個很少光顧的角落里，保留了六間臥室，給那些已經(jīng)完成狩獵任務(wù)，但還沒有正式提升為騎士的人暫住。

“就是這了?！痹锿崎_新房間的門，往里面看了看。房間是空的，遵循騎士團的修道院傳統(tǒng)，它只不過是一個斯巴達式的小單人間。角落里有一張小床讓他睡，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家具，甚至沒有一把椅子。

“我想他們不會讓你在這兒待很久的，”阿蒂亞斯在他旁邊嘟囔著。

扎哈里爾溺愛地笑了笑，他知道雷米爾大師對男孩的進步很滿意。

“你真幸運，”阿蒂亞斯喃喃地說。男孩輕聲地說著這些話，幾乎是耳語。

“幸運?扎哈里爾說。他指了指他們周圍的房間。"你沒瞎把？看我這’優(yōu)美‘的房間，阿蒂亞斯，這哪里幸運了?”

“我說的不是房間，”阿蒂亞斯回答。

阿蒂亞斯拿著箱子累了，把它放在房間的地板上?！拔沂钦f，你完成了你的騎士使命，獵殺了巨獸。我由衷的為你感到高興，真的。你將成為扎哈里爾爵士，這是你應(yīng)得的。你將與騎士團最優(yōu)秀的騎士并肩作戰(zhàn)，與像萊昂和盧瑟爵士這樣的英雄并肩作戰(zhàn)。你會成為正式的騎士，讓雷米爾大師為你驕傲的。”

“你也會的，小家伙?！痹镎f?！拔抑滥强雌饋砗苈L，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得到你自己的任務(wù)，最多兩三年。認真學(xué)習(xí)，勤加練習(xí)，機會很快就會有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阿蒂亞斯搖了搖頭?！暗任议L大了，騎士團的的遠征就要結(jié)束了，不會有剩下的巨獸了。沒有這些巨獸，晉升騎士的狩獵任務(wù)就不會有了。你做了一件我永遠做不到的事，扎哈瑞爾。你獵殺過一頭巨獸。我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阿蒂亞斯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悵惘悲傷的表情，對于一個如此年輕的人來說，這種表情幾乎令人心碎。

在阿蒂亞斯看到的世界里，一個人再也沒有任何辦法成為騎士了。而扎哈瑞爾不同，他骨子里是個樂觀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

他贊同騎士團對抗野獸的行動時，他確信，未來能擁有盧瑟和萊昂在卡利班人民開始遠征之前向他們承諾的美好。當(dāng)他展望未來時，他看到和平與繁榮，他看到恐懼的消散，他看到苦難的終結(jié)，他看到了一個更好的明天。

當(dāng)扎哈瑞爾展望未來時，他總是盡可能的看到所有世界中最好的一面。

這是他的禍因。

“你把未來看得太消極了，我的朋友?！彼莻€男孩微笑，安慰他。“我知道人們每天都在談?wù)撨h征即將結(jié)束，但我感覺它可能會持續(xù)更長的時間。如果拿我博斗過的野獸來看，它們是不會引頸就戮的，他們將竭盡全力地生存下去，就像他們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所以我不會太擔(dān)心，阿蒂亞斯。你還有機會殺死你的野獸，你還有機會成為一名騎士?！?/p>

房間的另一端有一扇開縫的窗戶，可以看到森林的樹梢。扎哈瑞爾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被它吸引住了。他一如既往的對他們的世界的雙重性質(zhì)感到驚嘆。從遠處看，森林有冷峻凄涼的美麗。然而，在這片風(fēng)景如畫的林地里，卻生活著噩夢般的生物，就像他殺死的那只一樣。

扎哈瑞爾愛卡利班，但他也不是對恐怖視而不見。有時，他們似乎生活在一個同時是地獄和天堂的星球上。然而，他對他的家和森林的感情比他生命中幾乎任何事情都更熾烈、更洶涌。他無條件地愛著他的世界，不管它有什么缺陷。

“你知道為什么人們有時稱這座要塞為巨石嗎?”他突然問道。窗外的景色，以及下面那么遠的森林，激發(fā)了他的靈感。他想把自己的見解告訴阿蒂亞斯，哄他從悲傷中走出來。

“這是因為要塞的名字叫奧都魯克，”阿蒂亞斯回答說?！霸谝环N古老的方言中，它的意思是‘永恒之石’。雷米爾大師說，這最初是我們腳下這座山的名字。然后，當(dāng)騎士團的創(chuàng)始人決定在這里建造一座要塞修道院時，他也選擇用山的名字來稱呼要塞?！?/p>

“這是一個原因，”扎哈瑞爾說，“但還有另一個原因。想想它的名字，奧都魯克，永恒之石。騎士團還有其他堡壘修道院，但這是第一個。它是我們的精神家園，是我們一切努力的源泉。所以，創(chuàng)始人給了它一個重要的名字，這個名字準確地概括了他們想要在這里建立的東西。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基石，阿蒂亞斯。它是我們的根源。只要它繼續(xù)存在，我們的理想就會永遠存在。你明白我想告訴你什么嗎?”

“我懂了，”阿蒂亞斯點點頭，他的臉上露出一種認真的表情?！凹词挂矮F消失了，只要騎士團還在這里，騎士就會存在?！?/p>

“沒錯，”扎哈瑞爾表示贊同。“所以你瞧，沒理由這么傷感。如果它能讓你安心，那就這樣想。保護人們免受生活在森林里的生物的侵害是我們的責(zé)任。即使這些野獸消失了，這種責(zé)任也不會改變。這是卡利班，這里永遠都會有怪物?！?/p>

雷米爾大師是第一個祝賀他成為騎士的人。他以前的導(dǎo)師顯然還想多說幾句，但他被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歡迎扎哈瑞爾加入騎士團的騎士們淹沒了。

與多年前他加入騎士團的莊嚴儀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被冊封為騎士的儀式是在一片混亂中進行的。這是任何人一生中的偉大時刻，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并分享了這一刻。他們一擁而上，接納新人加入他們的隊伍。在兜帽罩袍下面，扎哈瑞爾看到了友好而快樂的面孔。

在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之前，他就被身邊的幾個人抓住了。扎哈里爾感到困惑，他們把他抬了起來。突然，在十幾個騎士的一致動作中，扎哈里爾的身體被拋向空中，飛到他們的肩膀以上，然后又下降，落入扔他的那些人的手中。

他聽到人們又把他拋向空中時發(fā)出的笑聲。他的身體在半空中翻滾，扎哈瑞爾看到了周圍人們歪歪扭扭的萬花筒般的面孔。他們都在笑。他認識其中一些人，但許多人在他的記憶力中只是一個嚴厲而疏遠的人物。

他看見了獅子,盧瑟,賽弗勛爵和雷米爾大師,所有人都微笑或大笑。

在他一生中見過的所有景象中，這一幕是最奇怪、最不可思議的。

“這是一個傳統(tǒng)，”盧瑟笑著對他說，他們一起喝了一杯酒，“我是說拋接。我們對所有新人都這么做。噢你剛才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p>

他們在奧都魯克的主餐廳舉行宴會。讓扎哈瑞爾松了一口氣的是，他的騎士同伴們在把他像布娃娃一樣扔到空中后，又恢復(fù)了更常見的方式來慶祝：一場宴會，許多祝酒詞和祝賀的話語都傳到了他的面前。

他以前只在遠處見過的騎士們莊嚴地挽著彼此的胳膊，互稱兄弟。扎哈瑞爾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們尊重他殺死恩德里亞戈野獸的成就，還是因為他們對待所有新騎士都是類似的方式。不管怎樣，他發(fā)現(xiàn)人們對他被封為騎士的反應(yīng)都很熱情。

這是一次令人感動的經(jīng)歷，他身邊的同伴使這段經(jīng)歷更加令人難忘。吃完飯，人們?nèi)齼蓛傻慕徽剷r，盧瑟才來找他出來。顯然，他認為讓扎哈瑞爾好好享受慶?；顒雍苤匾?。

“沒錯，你的表情，”盧瑟邊笑邊繼續(xù)說。

盧瑟爵士保持著一種幽默感，這立刻使扎哈瑞爾放松下來?！澳憧床坏阶约旱谋砬檎媸翘上Я恕Ｒ婚_始，當(dāng)你被舉起來的時候，你看起來好像以為他們要殺了你。然后，當(dāng)你意識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時，我發(fā)誓你看起來更害怕了。有一瞬間，我還以為你要嚇尿，還好你沒在半空中尿出來?！?/p>

“那只是……這讓我很吃驚。”扎哈瑞爾說?！拔覜]想到——”

“沒想到什么?我們會有幽默感嗎?盧瑟笑道。

他用一只手捂著眼睛，好像在抹去歡笑的淚水?！拔覀儾]有這么刻板，這就是有趣的地方。順便說一下，我說這是傳統(tǒng)可不是開玩笑的。當(dāng)然，你不會從你的導(dǎo)師或塞弗勛爵那里聽到這種事。但在很多方面，像這樣把新人拋向空中就像我們這些年來讓你們經(jīng)歷的其他事情一樣，是一種傳統(tǒng)。我們稱之為“隱形跳板”。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對嚴肅的入會儀式的一種解藥。這是我們歡迎你加入這個家庭的方式?！?/p>

“家庭?”

“大騎士團?！北R瑟解釋道?！澳氵€記得塞弗勛爵在你第一次入會儀式上說的話嗎?”我們是兄弟，我們彼此皆為兄弟，兄弟不會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坐在那里愁眉苦臉或哀嘆世界的艱辛。有時候，我們需要發(fā)泄一下。我們大笑，我們開玩笑，我們惡作劇。我們做真正的兄弟該做的事?？纯催@個房間，扎哈瑞爾。這里的任何人都愿意為你而死，他們也希望你愿意為他們而死?？ɡ嗍且粋€危險的地方，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為他的兄弟們做出犧牲，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不能一起笑，它有助于我們保持理智，我們都喜歡開玩笑。”

“他也是么?”扎哈瑞爾問，瞥了一眼站在他周圍的其他騎士上方的萊昂·艾爾莊森。萊昂身上有一種深邃的超然感，當(dāng)從遠處看它時，這種距離感顯得更加明顯。扎哈瑞爾記得他和萊昂在瞭望塔頂上的談話，奇怪的是，當(dāng)萊昂眾人包圍時，這種孤獨感反而更加明顯了。

“你這倒把我問住了，”盧瑟說?！拔业男值苁且粋€孤獨的人。他一直都是這樣。這并不是說他缺乏幽默感，而事實恰恰相反。你必須記住，他既是一個偉大的戰(zhàn)士，也是一個天才。他的頭腦是一個微妙而復(fù)雜的工具，他的幽默是由他在其他任何事情上所表現(xiàn)出的同樣的才華所塑造的。當(dāng)我的兄弟開玩笑時，沒有人理解他。對于我們這些凡人來說，他的境界在我們超過我們太多了。”

當(dāng)盧瑟凝視著萊昂時，悲傷的表情短暫地掠過他的臉上?？吹剿?，扎哈瑞爾覺得自己好像無意中闖入了一個悲傷的私人領(lǐng)域。這讓他更強烈地意識到獅子和盧瑟之間的紐帶的力量，一種情感上的依戀，讓他想起了他和內(nèi)米爾的紐帶。

很明顯，盧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也許比大多數(shù)人認為的還要了不起。他在許多領(lǐng)域都擁有非凡的才能，不僅僅是作為一個領(lǐng)導(dǎo)者，一個戰(zhàn)士和一個獵人。除了萊昂·艾爾莊森，盧瑟討伐的巨獸比卡利班歷史上任何人都多。

在其他任何時代，盧瑟都會被譽為他那個時代最偉大的英雄。他是卡利班人民不知疲倦的捍衛(wèi)者，他在危機時刻的冷靜幽默和思考的內(nèi)在品質(zhì)和他的英勇行為同樣引人注目。盧瑟的悲劇是，他出生在這樣一個時代，他的所有努力都將受到評判，并且永遠與萊昂比對。從他在森林里遇到瓊森并決定把他帶到文明世界的那一天起，盧瑟就敲響了自己傳奇的喪鐘。

從那時起，他就注定要生活在萊昂的陰影下。

在扎哈瑞爾看來，盧瑟對獅子的感情似乎是真誠而自然的，這讓他更顯得了不起。許多處于他這種處境的人可能會忍不住嫉妒，開始怨恨萊昂的成就。而盧瑟他不是那種人，他帶著真正的兄弟般的忠誠，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確保萊昂的計劃圓滿成功上。

盧瑟和瓊森一樣領(lǐng)導(dǎo)了這場對抗巨獸的遠征，但當(dāng)這場遠征接近尾聲時，得到所有喝彩的不是盧瑟，而是萊昂。扎哈里爾感覺不到這個人的痛苦，因為盧瑟顯然已經(jīng)接受了他在歷史上的角色，就是為他兄弟的勝利做陪襯。

“我的兄弟是個有天賦的人，”盧瑟說，他的眼睛仍然盯著萊昂?！拔覒岩蓮膩頉]有像他這樣的人。現(xiàn)今沒有人能與他的成就相提并論。你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模仿者嗎?”

“萊昂？不，我不知道?！?/p>

他能模仿卡利班所有動物的聲音，從猛禽的狩獵叫聲到塞林鳥的交配叫聲。他還有一副美妙的歌喉。他知道所有的老歌，卡利班的民間旋律。如果你聽他唱《父輩的森林》，我保證你會熱淚盈眶。據(jù)我所知，他從未嘗試過創(chuàng)作自己的原創(chuàng)音樂作品，但你可以肯定，如果他這樣做了，結(jié)果將是鼓舞人心的。我哥哥無論做什么都很出色，這就是他的悲劇。”

“他的悲劇嗎？”扎哈瑞爾問，一時手足無措?！笆裁炊忌瞄L是一種悲劇嗎？”

“也許用悲劇這個詞形容它太強烈了。”盧瑟聳聳肩，轉(zhuǎn)身對著扎哈瑞爾，“但你必須記住，萊昂是獨一無二的，他從不談?wù)撟约旱某錾?，這些出身對他和其他人來說都是一個神秘的來源。人們幾乎可以把他看作是墜落到人間的神或半神，而不是像我們一樣是普通女性所分娩的人。我哥哥被分開不是因為他自己的過錯。他的智慧是如此耀眼，如此非凡，有時連我都無法理跟上他的推理思路。我認識他很多年了,才有足夠長的時間來慢慢習(xí)慣了他的思維方式?！?/p>

“想想這對他來說有多孤獨，”盧瑟繼續(xù)說?！皠e誤會我的意思，我的兄弟愛卡利班，也愛大騎士團。但有時他一定覺得自己是侏儒土地上的巨人，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塞弗勛爵說過思想的碰撞是基于平等者之間思想自由交流的基礎(chǔ)上的，但我的兄弟沒有平等的人，至少在卡利班沒有。在大騎士團，我們提供了他一個超人精力的宣泄口，我們給他友情和使命感，我們給他我們的忠誠，我們愿意跟隨他至死，但這些在一個人的生命中是不夠的。即使周圍都是朋友和追隨者，我的兄弟仍然很孤獨?？ɡ鄾]有他的同類，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p>

“我以前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p>

“你不用再想它了，”盧瑟搖著頭說。他舉起手中的酒杯，裝作品酒的樣子聞了聞?！奥犖艺f，這是一場慶典，我不想把它弄得很悲傷。我得跟騎士團的釀酒大師談?wù)勊谶@些活動上提供的葡萄酒。這當(dāng)然會使人在本該快樂的地方陷入沉思，更糟糕的是，它還留下了一種酸的余味。仔細想想，我一開始來找你的目的只是為我之前扮演魔鬼向你道歉?！?/p>

“扮演魔鬼?”

“在你成為大騎士團正式學(xué)徒的時候?！北R瑟說。這是儀式的一部分。你會被三個不同的審問者問問題。其中一名審訊者被賦予了辱罵和貶低候選者的任務(wù)。他要對候選者決定說的或做的任何事情挑毛病。否定疑問句被稱為“魔鬼”。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象征性的，基于一些古老的迷信，塞弗勛爵也許能告訴你更多。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在你的儀式上扮演魔鬼并不是針對你。這是一個儀式角色，僅此而已。它是抽簽選出來的，所以我碰巧被叫去做這件事，純屬偶然。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將來會成為我們學(xué)校最優(yōu)秀、最聰明的學(xué)徒之一?！?/p>

盧瑟伸出一只手抓住扎哈瑞爾肘部下方的前臂，扎哈瑞爾也做了同樣的動作。這是卡利班傳統(tǒng)的友好姿態(tài)。

“祝賀你，扎哈瑞爾爵士?！彼f著，越過扎哈瑞爾的肩膀看著他們周圍的騎士們?！拔蚁胛覒?yīng)該再走動一下。我還得見幾個騎士呢。”

盧瑟轉(zhuǎn)過身去，只是在他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扎哈瑞爾。

“哦，還有，扎哈瑞爾，如果你需要建議，歡迎隨時來找我，我很愿意傾聽你的問題，你知道去哪能找到我?！?/p>

那天晚上內(nèi)米爾已經(jīng)和扎哈瑞爾談過了，雷米爾大師也是。內(nèi)米爾似乎很興奮，他的表弟終于成為了大騎士團的一名騎士。

扎哈瑞爾對酒沒什么興趣，所以他少淺嘗即止，但尼米耳卻放縱了他的饑渴。

當(dāng)扎哈瑞爾提出獵殺恩德里亞戈野獸后，內(nèi)米爾也要求自己去獵殺野獸。他們的競技游戲依然如故，內(nèi)米爾比扎哈里爾早一個星期回到了奧都魯克。

等他們能夠進行一次適當(dāng)?shù)恼勗挄r，他已經(jīng)語無倫次，他們的朋友滔滔不絕地談?wù)撝麄儌z的未來。

“你已經(jīng)留下了你的印記，表弟，”內(nèi)米爾說，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著，一邊吐出酒氣，“我們都是。我們已經(jīng)證明了我們有能力。這僅僅是個開始。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騎士團中達到最高的地位。你和我，我們就像萊昂和盧瑟，除此之外，我們是兄弟，我們將一起重建我們的世界。”

雷米爾大師要謹慎得多。和往常一樣，扎哈瑞爾發(fā)現(xiàn)很難看清導(dǎo)師的表情。當(dāng)內(nèi)米爾搖搖晃晃地走到旁邊的椅子上睡著后，雷米爾又來祝賀他的前任學(xué)生。

“扎哈瑞爾爵士?！彼膶?dǎo)師說?！熬粑活^銜聽起來很悅耳。但你要記住，當(dāng)一個人被冊封為騎士時，艱苦的工作才開始。在此之前，你只是一個想成為騎士的男孩。往后，你會感受到這兩者沉重的負擔(dān)?！?/p>

雷米爾沒再繼續(xù)說什么，走開了，留下扎哈瑞爾思考他的話的意思。

扎哈瑞爾不知道他的導(dǎo)師是什么意思，他意識到他內(nèi)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與他導(dǎo)師的話給他帶來的任何微妙的不安都不同。

為了成為一名騎士，長久以來他投入了如此多的精力。他實現(xiàn)了少年時代的理想，但他感到一種強烈的不適，一種空虛感。

他在未來的生活會找到什么新的目標？

夜晚晚些時候，扎哈瑞爾與塞弗勛爵正在交談，一開始是關(guān)于他將成為正式騎士的莊嚴誓詞的話題，但說著，塞弗勛爵很巧妙的把話題引導(dǎo)到了演對騎士團上層制度和他在其中的地位的討論。

“當(dāng)然，這就是為什么有人認為萊昂升任大團長后，雷米爾會成為新的塞弗勛爵?！?/p>

“我還以為那都是謠言，”扎哈瑞爾說，“我的意思是說，我還以為萊昂升任大團長的消息沒有得到證實呢?”

“是嗎?塞弗勛爵茫然地瞪著他，一臉困惑。停頓了幾秒鐘后，他終于明白了?！鞍。铱赡軐ξ业拿孛芴潘亮?，真的，對于我這種職位的人來說，這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p>

塞弗勛爵嘆了口氣?！拔乙欢ū任蚁胂蟮囊?。盡管如此，年輕人一旦聽過，就不可能忘記。是的，你說得對。這還沒有得到證實，但決定已經(jīng)做出，我們只是還沒有宣布。莊森將成為新的宗師，盧瑟將是他的副手。至于我，過兩天我就要退休了。然后，就由莊森來選擇我的繼任者了。說真的，我不知道他會選誰，但雷米爾大師會是個不錯的人選，你說呢?”

“的確?！痹馉桙c點頭?！拔艺J為他能夠勝任?！?/p>

“是的，他會的。我就是隨便說說，扎哈瑞爾，就像我剛才說的一切一樣。不要把一個老人的記憶力和口誤的雙重缺點加在一起，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這只會讓我難堪，讓騎士團的高層認為他們早就應(yīng)該擺脫我了。我能相信你嗎?”

“絕對。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會把這段談話告訴任何人。”

“太好了?！比拙粽f。"我很高興看到你懂得謹慎的價值。"

他久久地環(huán)顧四周，那雙無力的眼睛注視著騎士們暢飲美酒、交談的場景。然后，塞弗勛爵毫無征兆地轉(zhuǎn)身離開了人群。

不知道為什么，扎哈瑞爾想到了一只蹩腳的老熊獨自走進森林死去。

“騎士團得到了很好的管理?！比拙粽f，在他走開的時候，把這句話從他的肩膀上遞了過去，作為告別的話。

“有莊森、盧瑟、雷米爾大師這樣的人，甚至還有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我相信在未來的幾十年里，它會繼續(xù)蓬勃發(fā)展。我懷疑自己能否活到那一天，但我還是很滿足。是時候給下一代讓路了，就像事情的發(fā)展方式一樣。我對未來沒有恐懼?！?/p>

這是扎哈瑞爾最后一次同那個剛加入大騎士團時的塞弗勛爵說話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到他。

幾天后，一場針對北部荒野中另一只野獸的捕獵將在一個名叫布蘭丁的聚居點附近進行。在交接職責(zé)后，前塞弗勛爵向大騎士團的高層請愿，希望他們允許他完成這項任務(wù)。他們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于是在一天清晨，當(dāng)城堡的大部分人還在沉睡時，老人就悄悄地騎馬離開了奧都魯克。

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有人會說他是被他追獵的野獸殺死的，也有人會說他更有可能是在到達北部荒野之前就被一群猛禽撂倒。真相永遠不會為人所知，但在他失蹤之后，在奧都魯克的地下墓穴中，就為他騰出了一個榮譽之地。這是一個很小的空間，一個不超過三分之一米寬、半米高的巖石架子，如果能找到老人的尸體，這里剛好夠裝下一個骨灰甕或者一些他的骨頭。

他的名字也會被騎士團的石匠刻在巖石上。

這就是未來的樣子，扎哈瑞爾不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塞弗勛爵一樣，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這個塞弗勛爵。

另一個人將戴上騎士團的頭銜，而他的真實身份將永遠是一個謎。

這都是未來的事。

眼下，大騎士團的騎士們正一起喝酒慶祝，扎哈瑞爾成為騎士的步驟就是由萊昂確認他的晉升。

“對我們兩個來說這是一個重要的夜晚?！比R昂·艾爾莊森說，“你將成為一名騎士，而我,將成為新一任大團長。”

“我們的大團長?”扎哈瑞爾問，他想起了之前對塞弗勛爵許下的承諾，也震驚萊昂竟然會在公布消息前向他提起，他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拔摇馈??！?/p>

“別那么驚訝，扎哈惹爾，”萊昂說。

他的語氣既不責(zé)備也不刻薄，他帶著扎哈瑞爾離開聚集的騎士，走向大廳一個僻靜的角落。光影在偉大戰(zhàn)士的臉上閃爍，扎哈瑞爾猛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在白天或沒有陰影庇護的情況下見過萊昂。

隨著酒精的作用逐漸減弱，當(dāng)萊昂靠近他時，扎哈瑞爾知道他在宴會中扮演的角色結(jié)束了。

“不用假裝自己不知道。”萊昂說，“我剛才不小心聽到了你和塞弗勛爵的一些談話。我不是想偷聽，但我的感官很敏銳，尤其是我的聽覺，簡直不可思議。我聽到他透露給你了我即將成為大團長的消息?！?/p>

“對不起，”扎哈瑞爾說著低下了頭。“我也是無意中得知此事。我向您保證，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沒事的，扎哈而爾，”萊昂舉起一只手讓他安靜下來?！拔蚁嘈拍愕闹斏鳎抑滥銢]有任何過錯。而且，這在卡利班已經(jīng)是眾人皆知的秘密了。大家似乎總是忘記我的聽力有多好，在過去的幾天里，我聽到至少有三十多個人在討論我即將被晉升的事，還 都以為我聽不到?！?/p>

“那么請允許我向您表示祝賀，大人。”

“當(dāng)然，”萊昂微笑著說，“我感激的收下了，雖然實際上我的新角色不會給我的生活帶來什么改變。”

“您是騎士團的大團長！那一定感覺……很不一樣?！?/p>

“噢，我承認我很自豪能領(lǐng)導(dǎo)你們大家，但這從我沒有這個頭銜時就開始了。你自己呢?你現(xiàn)在是一名騎士了，感覺有什么不同嗎?”

“當(dāng)然不同。”

“哪里不同？”

一時間，扎哈瑞爾被不知如何回答?！拔腋械綐s幸，同時為我的成就感到驕傲，滿足?！?/p>

“那也是好事，”萊昂點點頭，“但你沒什么不同，扎哈瑞爾。你還是殺死獅子之前的那個你。你超越了昨天的自己，但這改變不了你是誰，別忘了這一點。一個人可以用各種各樣花哨的頭銜來粉飾自己，但他不能被這些改變，否則自負、驕傲和野心將會毀滅他。不管你被授予什么頭銜，別忘記自己的初心，扎哈瑞爾。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大人?！痹馉栒f。

“保持住，”獅子說。“對我們所有人來說，初心都是很容易忘記的事情?！?/p>

然后，萊昂帶著些狡黠靠了過來說:“你知道現(xiàn)在在卡利班我們之間有一種獨特兄弟情誼嗎?”

“我們？”扎哈瑞爾既驚訝又受寵若驚?！坝行值芮檎x？”

“只有我們兩個成功殺死過卡利班獅子，而其人都死了。總有一天你得告訴我你是怎么殺死它的?！?/p>

萊昂殺死卡利班獅子的故事眾所周知，環(huán)形大廳的一扇彩繪上就刻畫著，能做到與他同樣的事情扎哈瑞爾有理由感到驕傲，但直到現(xiàn)在，他都對自己的信促難以置信。

“我很榮幸能和你分享兄弟情誼，大人，”扎哈瑞爾低下頭說。

“這份榮耀只屬于你我，扎哈瑞爾，”萊昂說?！翱ɡ嘣贈]有其他獅子了，巨獸即將滅絕，我們的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像它們這樣的動物了。也許我應(yīng)該為此感到難過？畢竟滅絕是最終的解決辦法，你說是嗎？”

“它們是專為殺戮而存在的野獸，我們?yōu)槭裁床幌麥缢鼈兡?如果大騎士團不這么做，他們也會這樣對我們的?！?/p>

“沒錯，但他們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是邪惡的，還是因為他們生來如此?”

扎哈瑞爾回想起他戰(zhàn)斗過的野獸，說:“我不知道它們是否邪惡，但每次我都面對它們。我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東西，一些，我不能理解的……殺戮的欲望不，而并非動物的饑餓。野獸身上的某種東西……很怪。”?！?/p>

“你的洞察力很敏銳的，扎哈瑞爾，”萊昂說。“我也不知道這些野獸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但他們不像戰(zhàn)馬、狐貍或人類，他們是由一些不會自我消亡的原始存在扭曲的畸變的生物。即使在以動物的層面而言，你能想象一個無一物二的生物是什么感覺么？你發(fā)現(xiàn)你自己不會有任何同類，永遠是孤獨的，想想那有多讓人抓狂。這些野獸不僅僅是被饑餓所驅(qū)使，它們也是被自己的獨特性所驅(qū)使變得瘋狂的。相信我，扎哈瑞爾，把他們殺光反而是一種仁慈?！?/p>

扎哈瑞爾點了點頭，抿了一口酒，聽明白了獅子的話，不敢打斷他。他領(lǐng)袖的話語中有一種淡淡的憂傷，仿佛他在回憶一段遙遠的記憶，而這段記憶卻在他的回憶之外飛逝而過。然后突然，它不見了，好像萊昂只是無意間提起。

“但話又說回來，還是有些人會因為你殺死了最后一頭獅子而遺憾?！比R昂說?！氨R瑟就是其中之一?！?/p>

“盧瑟爵士？為什么？”

萊昂笑了。“他也一直想殺死一頭獅子?，F(xiàn)在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就聚會本身而言，還不錯。

扎哈瑞爾很喜歡與其他騎士在一起的感覺，他可以把這些人看作自己的同類，享受著一種被包容、被接受的感覺。

扎哈瑞爾和萊昂聊完回來，騎士們的話題已經(jīng)變成了對抗天狼星騎士團的戰(zhàn)爭。所有人都認為，戰(zhàn)爭已進入最后階段，不久的將來，反亂的騎士團將被徹底摧毀。

他享受美酒佳肴，也享受雷米爾大師眼中的為他驕傲的表情。最重要的是，他很享受這一刻，這樣榮耀的時刻在在人們的一生中也不多見。

他會把它小心的留在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