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95章 忠誠與懷疑

　　“你依然對石墨烯忠誠嗎？你依然對人類忠誠嗎？雷婭，你依然記得并愿意堅守你的誓言嗎？”

　　一陣清風輕輕拂過雷婭的面龐，微微撩動少女長長的黑色直發(fā)的發(fā)梢，秋日正中的微風并不算寒冷，它們的溫度足以讓雷婭身后的那片白色的花圃中的花朵持續(xù)地盛開。

　　但是，寒冷是此時的雷婭唯一的感覺。

　　艾瑞卡將目光從雷婭身上挪開，漠然地說出了上面的那句話，她是在問雷婭嗎？又或者她是在問自己？沒有人知道。

　　“為什么？”

　　良久，低著頭的雷婭開口，聲音很輕，甚至沒辦法壓過她覺得無比冰冷的秋風。

　　“我也沒辦法確定?！卑鹂ɑ貞?yīng)她的只有沉重的嘆息。

　　“你知道的?！钡@然，雷婭絕不會因為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滿足，黑發(fā)的少女身體前傾，單手撐在桌上，捂住大半張臉，將自己的瞳孔和冷到恐怖的目光如同利刃一樣刺入艾瑞卡的眸子里，一字一頓地用力開口，“你一定有自己的結(jié)論，這就是你，艾瑞卡·葉格，不僅僅是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謀劃，分析，思考，判斷，不找到真相絕對不會罷休，這才是你，正是因為這樣，當時你才會在‘大陸酒店’。”

　　“所以，告訴我，你的答案?！?/p>

　　“沒有實證也可以嗎？”艾瑞卡苦笑著搖頭。

　　“你覺得這些算是實證嗎？我們在光幕市做出的決定什么時候需要實證了！”

　　雷婭一拳砸在桌子上的兩份文件上，黑色的金屬鐵藝桌子上的有機玻璃被瞬間砸得龜裂，巨大的力量甚至讓艾瑞卡面前的咖啡杯直接飛了出去，旋轉(zhuǎn)著落在了旁邊的草地上。

　　借著錘擊的動作站起身的雷婭低著頭，死死地盯著艾瑞卡，黑色短發(fā)的少女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她仿佛具有了實體的利刃一般的目光，她伸出涂抹著粉色指甲油的指尖，抹掉一滴飛濺在她臉上的咖啡，張開嘴，又閉上。

　　她說不出話，因為單是壓制她內(nèi)心的恐懼就已經(jīng)讓艾瑞卡用盡全力，她不知道雷婭還有這樣的一面，如果雷婭以這個狀態(tài)動手，自己能確保她重傷。

　　但艾瑞卡自己一定會死。

　　好在艾瑞卡明白這個時候雷婭的目的已經(jīng)完全不在殺死自己上了，于是在稍微平靜了一點后，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其實當天不光是石墨烯，情報網(wǎng)絡(luò)很多人都暴露了，也是類似的情況，甚至從西塞羅的角度來看，很多情報員也是這樣無意義地犧牲的?！?/p>

　　“我的意思是，這不是加里波第突然腦抽，我們都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我們所有人都確定，當天出現(xiàn)的那個加里波第就是加里波第，不是什么被替換的合成人。”

　　“那么答案其實很顯而易見，也很簡單，那就是這一切是一個計劃。”

　　“讓情報人員暴露，讓石墨烯去送死，然后早有預(yù)謀地毀滅‘大陸酒店’，毀滅石墨烯的指揮機構(gòu)，讓各個分隊在送死的命令中一去不復(fù)返……”

　　“對了，關(guān)于加里波第?！卑鹂ㄖ钡浆F(xiàn)在，才鼓起勇氣看向雷婭如同地獄惡鬼一樣的瞳孔，繼續(xù)說，“她的尸體被西塞羅發(fā)現(xiàn)在六號碼頭的一處安全屋里，她在那里殺死了拿著鉆石籌碼的最后一棒的塔莉婭……一個新人石墨烯，然后——”

　　“她在那里開槍自殺了。”

　　“自殺？”雷婭目光里的憤恨在一瞬間混入了許多驚訝，“你確定她是自殺的？”

　　“我確定，我見過她的尸體?！辈恢朗遣皇抢讒I的威壓，讓艾瑞卡輕輕地咳嗽了一下，“她用的是自己的手槍，那把象牙白的m1911，頂住自己的下頜，打碎了自己的腦袋?！?/p>

　　“所以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雷婭再次一拳砸在桌上，金屬的桌子更加扭曲了一點，黑色長發(fā)的少女絕望地嘶吼著，痛苦溢出她的喉嚨，幾乎讓她窒息。

　　“加里波第并不是想這樣做的，我甚至有一種感覺，她的死亡是帶著對石墨烯的巨大的愧疚的。”艾瑞卡垂下眼瞼，這次不是因為雷婭的怒火，而是因為她的胸口和身上的彈孔正在一起隱隱作痛。

　　“所以，結(jié)合這些具體的事實，我的結(jié)論只能是……”

　　“加里波第和情報人員的首腦亞倫，共同執(zhí)行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旨在徹底地，完整地，不留后路地毀滅整個光幕市的情報網(wǎng)絡(luò)和石墨烯系統(tǒng)。”

　　“毀滅……石墨烯？”雷婭有些恍惚，她并沒有馬上理解艾瑞卡的意思。

　　“如果是我，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做出這個決定?！卑鹂ㄌ鹧劬Γ従徴酒鹕?，看著雷婭，停頓了一下，給出了最終的答案。

　　“那就是停止抵抗，是人類活下去的唯一方法的時候?！?/p>

　　“石墨烯是人類的戰(zhàn)士，如果犧牲自己可以保證人類的存續(xù)的話……加里波第會這么做的。”

　　“我不明白！”雷婭右手一甩，掌心先前因為捏碎了杯子，而被白瓷片劃傷的傷口上的血珠灑落在蒼翠的草地上，“她為什么不能下達命令，告訴我們，或者讓石墨烯撤出呢！”

　　“你愿意走嗎？”艾瑞卡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噎死了雷婭，短發(fā)少女抬起手，輕輕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發(fā)梢，轉(zhuǎn)過頭，背對著雷婭，聲音很輕，但吐出來的字卻振聾發(fā)聵，“我告訴你，我們戰(zhàn)敗了，打不贏了，然后灰溜溜地離開？”

　　“每一個石墨烯都在大海嘯中失去了一切，每一個石墨烯都和光幕有不共戴天之仇，每一個石墨烯都是一個可獨立運作的單元，我們可以暗殺，爆破，投毒，用盡一切手段來破壞光幕市，我們之前沒有這么做是因為我們不想嗎？”

　　“戰(zhàn)敗的消息……會導(dǎo)致石墨烯的失控，到了那一步，無數(shù)憤怒的石墨烯特工會想盡辦法毀滅光幕市，而加里波第唯一可以確信的是，不能再刺激光幕市了。”

　　“這……就是真相嗎？”盡管看不到身后的雷婭，但艾瑞卡的身體卻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這只是我的推論，我說了，我沒有證據(jù)！”艾瑞卡很不理性地高聲強調(diào)，她嘆了口氣，微微轉(zhuǎn)頭，給雷婭一個側(cè)臉，“但我想了一年，我想不到其他理由?！?/p>

　　緊接著，就是長達數(shù)分鐘的沉默，整個花園里只有秋風搖晃花朵枝葉發(fā)出的沙沙聲。

　　“所以……總之，盈若缺。”艾瑞卡最終打破了沉默，她轉(zhuǎn)過身，單手叉腰，“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但我不會允許她繼續(xù)帶著你們刺激光幕?！?/p>

　　“我很難說我恨不恨加里波第，但我相信我的判斷，而我的判斷，就是理解她所做的一切?！?/p>

　　“盈若缺不值得信賴，她一定在謀劃著什么，利用你們……我不確定她是否代表光幕，但我必須干掉她?！?/p>

　　“光幕……到底想干什么？”似乎是依然無法認同風箏的觀點，雷婭再次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移了話題。

　　“人類如果能知道光幕要干什么，那么人類就已經(jīng)贏了。”艾瑞卡苦笑出聲，重重地搖頭，“但沒人能知道，我們太渺小了，渺小到根本沒有機會了解到?！?/p>

　　“我這里沒有其他你想要的東西了?！卑鹂ㄞD(zhuǎn)過身，看向雷婭，攤開雙手，“要不要留下來吃飯?！?/p>

　　雷婭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艾瑞卡，直到又過了數(shù)分鐘，黑色長發(fā)的少女松開了拳頭，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花園，穿過餐廳離開了飯店。

　　“吃飯嗎？”在雷婭離開整整三分鐘后，洛云從旁邊的房間里走了出來，穿著水手服的白發(fā)少女走到艾瑞卡的身邊，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茶桌，嘆了口氣。

　　“沒什么胃口?！卑鹂ㄝp輕地搖了搖頭。

　　“你沒跟她提尤莉爾的事情？”洛云的語氣依然平靜，她走到茶桌邊，蹲下身體，撿起被震飛的咖啡杯，而后又開始收拾桌上的碎片。

　　“她不知道尤莉爾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得去找一下尤莉爾，不過搞定尤莉爾會容易得多?！卑鹂ɑ顒恿艘幌乱驗殚L時間緊繃而有些麻木的身體，看著如同女仆一樣收拾碎片的洛云，“你放著吧，店里的人會收拾的?！?/p>

　　“你是對的?！比欢?，洛云卻沒有直接回復(fù)風箏的話，白發(fā)的少女拿起已經(jīng)灑上了蘋果汁，咖啡和一點點鮮血，還被錘得扭曲凹陷的文件夾，開口。

　　“對錯永遠是相對的，一個人眼中的恐怖分子，可能是他人眼中的自由斗士?！卑鹂ǚ潘缮眢w，無奈地撓了撓頭，她走到洛云身旁，看到洛云正盯著盈若缺的照片，淡淡地繼續(xù)開口，“盈若缺……真是個好名字啊?！?/p>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洛云低聲發(fā)問，但艾瑞卡卻沒有回答。

　　或者說無法回答。

　　“我只知道，不論正確或者錯誤，我都會堅持到底，并且承擔這份責任。”艾瑞卡抬手，將文件夾從洛云手中抽走，三兩下撕成碎片，任性地撒在了空氣中。

　　而就在這個瞬間，剛剛走出飯店大門的雷婭，被一個戴著兜帽，打扮嘻哈的女孩撞了一下。

　　正神情恍惚的雷婭沒注意到對方的樣貌，甚至，一向警惕的黑發(fā)少女，直到對方混入人群，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多出了一張紙條，紙條上有一串奇怪的經(jīng)緯度坐標，而在坐標的下方，有一行娟秀的花體小字。

　　“懷疑一旦產(chǎn)生，罪名就已經(jīng)確立。”

　　雷婭拿著這張紙條，站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街道上，仿佛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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