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禍亂起

“今日課后,放假七日,你們可自行歸家”,課還沒上,藍啟仁冷不丁的一句話,引得眾位學(xué)子議論紛紛。藍氏一向重規(guī)矩,破天荒的竟然給所有學(xué)子放了長達七天的假期,各家弟子歡天喜地,人在課堂心已飄遠。一下學(xué)忙不迭的趕回學(xué)舍收拾行李回家,云深食堂的飯他們是真的不想再多吃一天。
聶懷桑從魏嬰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的不愉,肩膀撞了魏嬰一下,“魏兄,有空歡迎來不凈世做客呀,到時候我請你品品清河的美酒”。
魏嬰點頭稱好,“有空一定來,絕對不會和聶兄你客氣”。
“哼”,江澄從二人中間穿過,“魏無羨趕緊收拾東西回云夢,阿姐已經(jīng)傳信,爹娘在等我們歸家”。
“知道了,我這就去收拾”,魏嬰沖聶懷桑揮手,三步并作兩步跟上江澄的步伐。
藍湛站在另一側(cè)的走廊上看著魏嬰與江澄離開,“嬰嬰”。魏嬰自是沒聽見藍湛的呼喊,余光隱約瞥見一抹白色的身影。昨日,魏嬰無意算有意,因著藏色散人特有的尋人之法,讓魏嬰因著獨二無三的標(biāo)記,確認了藍湛是藍湛。藍湛是他的藍湛,也是藍氏的二公子藍湛。失去藍湛消息的日子里,說不擔(dān)心是假的魏嬰只有一個人,既要防著江家,又要悄悄找尋藍湛,一時間很是焦頭爛額。云深聽學(xué),從昨日起原本擔(dān)憂無措的心安定下來,藍湛是藍氏二公子,真好!
魏嬰單手搭上江澄的肩膀,笑著說,“等等我,江澄”,心里卻在向藍湛告別,‘再見,湛湛!’
十六年朝夕相處,沒有人比藍湛更了解魏嬰,亦沒有人比魏嬰更了解藍湛。于魏嬰而言,從前的藍湛他想護好,不愿拉他入泥潭?,F(xiàn)在失憶的藍湛,不認識他藍湛,只要做他的藍二公子就好。于藍湛而言,從前的魏嬰是他的魏嬰,現(xiàn)在的魏嬰也只能是他的。
一念波若,一擇因果。
“嬰嬰,我給過你機會”,站在原地的藍湛看著魏嬰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
藍湛被找回后,修為盡廢,藍啟仁與藍曦臣多有愧疚從不對藍湛有任何要求,整個藍氏,通俗一點藍湛最大。正是因為藍啟仁與藍曦臣這份“盲目的愛”,在他們不知曉的時候,藍湛進了藏書閣的密室閱覽了所有的禁書。在藍氏的藍湛表面上仍舊是那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藍二公子,因為聽學(xué)不過一月尚還在文課,除了魏嬰沒有人見過藍湛動手。藍氏叔侄知曉內(nèi)情,更是避免在藍湛面前提起修為一事。這樣的信息差就造成,魏嬰最開始因為藍湛的功法不敢完全確認藍湛是藍湛,只能小心翼翼的迂回試探。藍啟仁與藍曦臣一直當(dāng)藍湛重傷未愈,毫無修為,與溫氏大仇在前,不能直接硬剛,藍氏叔侄第一次將君子之道拋諸腦后,鉚足了勁給溫氏使絆子,暗中給其他的勢力添磚加瓦。
三日前,靜室。
“主人”
“事情辦的怎么樣?”藍湛彈琴的手一停,指尖撫摸著琴弦。
“回主人,溫若寒已經(jīng)下令派溫晁前往蓮花塢索要陰鐵”。
“哦,你弟弟呢?”
“請主人放心,阿寧一直暗中跟著魏公子,一定會好好保護魏公子”。
“嗯,溫情你回夷陵,等著接應(yīng)溫寧”。
“是,主人!”溫情拱手告退。
溫情離開后,藍湛沒能忍住吐出一口鮮血來,血染琴身,“還是有些勉強”。掛在身側(cè)的錦囊嗡嗡嗡的響動不停,藍湛的手尚未觸碰到,錦囊飛出,藍湛彈琴壓制住錦囊,錚一聲,琴弦斷裂。
“不愿認我為主?”
錦囊閃著藍光,嗡嗡兩聲表達自己的不愿意。
藍湛將錦囊打開,一塊鐵疙瘩跑出,“不愿意?你受藍氏鎮(zhèn)壓,我為藍氏嫡系,更是鎮(zhèn)壓人,你敢不愿意?”語氣之中的威脅不言自喻。藍湛手心一壓,鐵疙瘩消失在空中。
錦囊中裝的正是藍啟仁與藍曦臣遍尋不到的陰鐵,鎮(zhèn)壓在云深不知處的陰鐵。
藍曦臣將藍湛接回的第十天,雖然沒了修為,上好的靈藥一通灌,十天也能夠讓藍湛下床走動。彼時藍湛不想聯(lián)系魏嬰,不愿讓魏嬰看到自己這番模樣,謝絕了藍曦臣的陪伴后一個人在云深閑逛。路過冷泉時,一個打滑摔了進去,這一摔就摔進了藍氏禁地寒潭洞。
“好冷”,藍湛落入河底幽洞不過眨眼的功夫,眉毛上描了一層白霜。
藍湛瞧見石桌上放著一面琴,岸邊一群兔子蹦跶著,往里走,看清了琴身圖案,“卷云紋”,瞥見兔子腦袋上的藍光,“抹額?”“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正當(dāng)藍湛疑惑時,一道女聲響起,“藍氏禁地都不知道?”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琴前。
藍湛觀其穿著,‘抹額,卷云紋,魂體’,當(dāng)即作揖一拜,“藍氏藍忘機見過先祖”。
女子一笑,視線掃過藍湛,“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走進這里的人,到底是緣,還是孽?”
藍湛疑惑不解,問道:“先祖,緣為何,孽為何?”
“知道陰鐵嗎?”
藍湛點點頭,“知道,陰鐵不是已經(jīng)消失了嗎?”
“陰鐵怎么可能消失,我耗盡畢生修為,魂魄鎮(zhèn)壓百年也只是凈化了陰鐵上的一點點怨氣”,說著,女子手中出現(xiàn)一塊鐵疙瘩?!熬墳槲壹磳⒒觑w魄散,你進入此地;孽為你將是下一任的鎮(zhèn)壓者,卻又修為全無,小子你要如何鎮(zhèn)的住陰鐵?”
藍湛萬萬沒想到隨隨便便一走就撞出這等際遇來,當(dāng)即下跪,“先祖,陰鐵不可面世,一旦面世必定生靈涂炭。小子雖修為盡失,既然遇上了就該小子盡這份責(zé)?!?/p>
藍湛誠懇求道:“還請先祖助我!”
作為藍氏第一位女家主,藍翼看得出藍湛所求并不純粹,但她只有眼前這一個選擇。“罷了,何因何果,上天自有注定”,藍翼拼著魂散前以血脈之法將陰鐵封印在藍湛體內(nèi),藍湛不死陰鐵不出。作為關(guān)押容器的藍湛將會日日受盡陰鐵中怨氣的折磨,怨氣將會侵蝕神智,神魂,最后破封而出。
“小子,記住,勿忘初衷”。
藍湛忍著劇痛,一拜,“是”。
陰鐵封于身,禁術(shù)遍學(xué),聽學(xué)開始前,藍湛反利用陰鐵之力,煉怨氣修旁道。原本枯竭的丹田怨氣充沛,暗淡的金丹在怨氣的包裹下碎成粉末,藍湛體內(nèi)最后一絲靈力被怨氣吞噬。
“嬰嬰,很快你就會回來”,藍湛彈起琴,斷裂的琴弦已經(jīng)修好,嘴角一勾,笑得詭異,“嬰嬰”。若是藍翼見到藍湛現(xiàn)在這副樣子,不免會懷疑自己當(dāng)初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幾方算計的中心——云夢,蓮花塢,迎來魏嬰為其準(zhǔn)備的結(jié)局。
王靈嬌帶著溫家的門生大搖大擺進入,王靈嬌其人更是毫不客氣,往主位上一坐。“虞夫人,奉仙督令,收繳邪物陰鐵,還請虞夫人自覺些?!蓖蹯`嬌重音咬在自覺二字上,背靠溫氏,絲毫不懼兇名在外的紫蜘蛛。
“邪物?陰鐵?蓮花塢沒這東西,哪來的回哪去”,虞夫人厲聲呵斥,最看不慣王靈嬌這種攀龍附鳳,憑借姿色靠著男人作威作福。
王靈嬌起身走到虞紫鳶面前,四目相對,“虞夫人,仙督命令,識相就早點拿出來,免得......”王靈嬌的尾音拖的極長,語未全,意已表。
虞紫鳶一個眼色,身旁的兩位侍女立刻動手抹了溫氏門生的脖子。門一關(guān),虞紫鳶一巴掌將王靈嬌扇倒在地,一腳踩在王靈嬌的臉上,“你算個什么東西?犄角旮旯出來的賤人也敢在我面前拿喬”。
“虞紫鳶!”王靈嬌跟在溫晁身邊作威作福慣了頭一次遇上這么個拎不清的主母,“虞紫鳶,你完了,江氏必滅”。
虞紫鳶聽聞怒氣直飆,一覺將王靈嬌踹的老遠,“江氏家風(fēng)清正,哪來的邪物,分明是你栽贓嫁禍”。王靈嬌不曾出具什么書面憑證,帶著不成氣候的隊伍,江氏又確實沒有所謂的陰鐵。虞紫鳶自認占理,打起王靈嬌來處處朝著致命點攻擊。
“溫逐流,快來救我”,王靈嬌邊喊邊放出信號彈。
一個瞬間,大量溫氏門生涌入,溫氏與江氏交手兩邊都不退讓。溫氏人多,再加上化丹手溫逐流,江氏只有一個虞紫鳶尚有一戰(zhàn)之力,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江氏門生的尸體鋪了一路。
江氏姐弟回到蓮花塢時,正正好,江氏滅門到了尾聲。魏嬰手疾眼快的按住江澄與江厭離,“別動,蓮花塢出事了?!苯瓍掚x哭哭啼啼看著魏嬰,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
“江澄,上房頂”,魏嬰帶著江澄悄悄爬到房頂上,溫氏門生正搬動著江氏門生的尸體,一具接著一具,江澄嘴里念叨著“二師弟,三師弟,四師弟......阿娘!”魏嬰看著一地的尸體滿腔疑惑,‘師弟們明明應(yīng)該被支使出去了才對,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
當(dāng)看見虞紫鳶的尸體時,江澄忍不出從墻上跳了下去,魏嬰沒攔住只得跟著往下一跳。“江澄!”
“阿娘”,江澄直愣愣的往里沖,溫氏門生來一個打殺一個,這動靜很快引起屋內(nèi)溫逐流的注意。溫逐流出手一掌拍向江澄的丹田,輕輕一挨,江澄吐著血往后砸,魏嬰手疾眼快將江澄接住帶著人往外逃。
溫逐流手一揮做了個制止的動作,“統(tǒng)領(lǐng),不追嗎?”
“他們跑不遠,偷偷跟上去,江楓眠還沒出現(xiàn)”。
“是”
溫逐流一掌廢了江澄,唯一的兒子出事,江楓眠這個當(dāng)?shù)脑趺匆驳贸霈F(xiàn)。陰鐵,溫家勢在必得,溫逐流轉(zhuǎn)身向溫晁復(fù)命。
“阿澄”,見著江澄半死不活的被魏嬰扛著,江厭離慌了神,江澄是她目前的依靠。
“跑,快點!”
魏嬰帶著江澄以及一個修為低下的江厭離,拖慢了逃命的速度,眼瞧著快被溫氏門生發(fā)現(xiàn),溫寧突然出現(xiàn)在拐角處,沖魏嬰招手,“魏公子,這邊”。
“溫家人”,江厭離一個驚呼,拽著魏嬰不讓其過去。
魏嬰靈力一運震斷被江厭離拽著的衣角,“想活命就跟上,江叔叔說過江澄的安危第一”。
江厭離掩蓋住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憤怒,老老實實的跟在魏嬰身后。
溫寧將魏嬰等人藏在馬車上,“魏公子放心,我不會害你們,岐黃溫氏只救人不害人?!?/p>
“溫寧,我們并無交集,為什么救我們?”魏嬰自然知道溫寧出自岐黃溫氏,連只雞都沒殺過,但也不至于敢公然違抗溫若寒的命令來救人。
“受人所托,魏公子我先帶你們出城避開搜捕”。
魏嬰點點頭,心里卻在思考‘受人所托,這人是誰?’腦海中滑過藍湛的臉,卻又立刻否了這個猜測?!业挠媱澊騺y了,還差一個,江楓眠’,魏嬰的視線放到江澄的臉上,與溫逐流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想利用江澄將江楓眠釣出來。
“阿羨”,江厭離怯生生的喊著,“為什么溫氏要滅我蓮花塢?阿澄要看大夫,怎么辦?”
魏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當(dāng)務(wù)之急先出城再找大夫,江叔叔不在蓮花塢,江師姐能聯(lián)系上江叔叔嗎?”
“我,我已經(jīng)傳訊了,阿爹沒有回音”,江厭離擦拭著江澄嘴邊的血跡,早在江澄與魏嬰爬墻時江厭離就已經(jīng)嘗試聯(lián)系江楓眠。
江厭離背對魏嬰時,魏嬰嘴角含著一抹冷笑,‘江厭離啊,江厭離’。魏嬰為江氏姐弟寫好了結(jié)局,期待著早日開演。
溫寧聽的清馬車內(nèi)的談話,想著藍湛的命令,遂開口道:“魏公子,我姐姐是神醫(yī),可以救江公子,直接去夷陵怎么樣?”
溫情與溫寧姐弟被溫晁送到云深不知處聽學(xué),溫晁沒呆幾日離開,溫晁離開不過幾日后溫氏姐弟也離開了。魏嬰滿打滿算與溫氏姐弟充其量不過是在課堂上見過幾次,連話都沒說上過一句,摸了摸鼻尖,‘溫氏姐弟背后之人究竟是誰?怎么預(yù)判了我的預(yù)判?”
魏嬰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再次浮上心頭,不愿信,也不敢信。明明他是要他避開!
江厭離聽到可以救江澄,搶在魏嬰前回道:“去夷陵,還請溫姑娘救救我弟弟,我就這么一個弟弟”。江厭離帶著哭腔,哭的好不動容,魏嬰愣是瞧都沒瞧一眼。
‘阿澄,你一定要好起來’,江厭離頭一次魏嬰在的情況下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江澄身上。
溫寧揮鞭趕著馬車往夷陵的方向走,不太靈光的腦袋對藍湛的畏懼更上一層,一切都如藍湛所料。
半月前,被溫若寒派出尋找陰鐵的溫晁在云夢察覺到陰鐵的氣息,逗留多日除了蓮花塢其他地方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上稟后,今日由王靈嬌攜溫若寒口諭先行前往蓮花塢索要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