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飄得好快啊?！标惏渍f。她仰著面橫躺在后座上，透過天窗在看天。

　　“今天風大?！蔽艺f。

　　知管所——我一般叫打針房，今天人并不多，畢竟既不是周末也不是節(jié)假日，只有稀稀散散一些成年人在電子貨架上尋找感興趣的知識。我讓陳白自己去貨架看要什么其他知識，然后徑直走向前臺，告訴電子柜員要一份中學的知識。

　　“現(xiàn)在有中學知識的升級包，您要添加嗎？”她面帶笑容。

　　“升級了什么都？”

　　“知識將被分解成更細膩的碎片，更容易吸收，并且對以后選擇大學知識方向也有幫助。”

　　“多少錢？”

　　“額外5頓?！?/p>

　　“比知識本體還貴？”

　　“您應該是很久沒來了，中學知識的價格已經漲到10頓了。這個包也不是必須添加的，只是孩子回家之后冥想吸收要花的時間多一些，大概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區(qū)別。”

　　我心想這玩意兒居然還會漲價，但是既然有錢自然得讓陳白用上最好的，剛要付款，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然后就是混亂的腳步、交雜著東西倒地的聲音。

　　“怎么回事？”我順著樓道向樓上看去，只見一個男人從樓梯摔下來，我跑上去扶起他。

　　“快跑，有瘋子！”他邊說邊爬起來，風一樣奔出門去。

　　隨后，樓上的兩聲爆炸印證了他的話，店里頓時亂作一團，不多的客人相互擁擠著跑出門，甚至撞倒了兩個貨架。我喊陳白的名字時，她躲在角落里目光驚慌，看到我后她立刻撲進我懷里，我抱著她正要走，一個尖利的聲音喊道：

　　“別動！還有那個小家伙，我看到你了哦?！?/p>

　　他的聲音有點滑稽，像喜劇演員。我聽見陳白小聲問我是誰，我回頭去看，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看見我的臉，微微一笑：

　　“一看就知道你一輩子也做不了真人?！?/p>

　　“你是什么人？”

　　“我是瘋子啊，哈哈哈哈咳咳，開玩笑，開玩笑。”他笑到開始咳嗽，一邊擺著手一邊捂著胸口“空氣真干凈，我還沒適應。來吧，上樓看看。”

　　“樓上只服務真人，我不能上去。”我說。

　　“我們來就是為了這個，不過隨你便，想來就快點吧。”他說完自己就跑著上去了。我看看陳白，她表情困惑不已，我就繼續(xù)抱著她慢慢走上臺階。

　　樓上的裝修和樓下完全不同，又簡約又清晰，只是經過爆炸略顯臟破，另外，樓上還有兩個活人柜員，被綁在椅子上正瑟瑟發(fā)抖。不過最令我驚訝的是，有四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年輕人，他們看著我，露出一樣的笑容，其中三個異口同聲地說：

　　“你好?！?/p>

　　“你們好?！蔽业惯€好，陳白被嚇得愣住了，然后把頭埋在我懷里低聲哭泣起來。四個年輕人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他們背過身竊竊私議一陣，然后齊聲說：

　　“先給孩子打針吧，然后我們會告訴你我們的身份?！?/p>

　　我把陳白輕輕放在躺椅上，年輕人解開一個柜員的束縛，讓她去操縱機器。

　　“您要哪個階段的知識？”她聲音顫抖。

　　“中學知識?！?/p>

　　“中學知識有兩個升級包，請問……”

　　“這還用問？”四人又同時說道“你覺得我們是來陪你談心的？”

　　“好、好的?！彼跈C器上操作一陣，一個小金屬爪就緩緩降到陳白頭上，三個爪頭分別抓住她的額頭和左右兩側太陽穴。

　　“小朋友不要動哈。”柜員在屏幕上按下按鈕，機器滴滴響了兩聲，我預感到陳白可能要喊叫出聲或者痛苦地抓衣服，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

　　然而陳白鎮(zhèn)靜得超乎尋常，眼角的淚痕也已經干掉。她閉著眼，手很放松地擱在我手里，既不捏也不撓，我看著她像是睡著一樣，正要問，這時柜員說：

　　“已經好了。”

　　爪子緩緩升上去，陳白睜開眼，看上去沒什么變化，我忙問：“有什么感覺嗎？疼不疼？”

　　“沒有感覺，爸，一點兒也不疼?！彼f“好像睡了一覺。”

　　“當然不會疼了，這是真人專用的注射器，比蚊子叮還要輕柔，而且，最重要的，機器不會采集你的信息?！币粋€年輕人說，另一個年輕人則走過去把柜員重新綁起來。我掃視四周，奇怪另外兩個人去哪了。

　　“他們在下面守門?！蹦贻p人說“你太專注了，他們下樓你沒有注意到。”

　　“你們幾個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長得那么像，四胞胎？”

　　“實際上，我們是同一個人的克隆人?！蹦贻p人說“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們叫潘凱東。現(xiàn)實中的潘凱東是一個心理醫(yī)生，前年出車禍去世了?！?/p>

　　“我叫王棱?！蔽倚南耄寺∪?，早上新聞剛剛報導了一起事件，多具一模一樣的尸體，本人還不知情。陳白若有所思地打量這兩個人。

　　“你肯定很疑惑我們是哪兒來的，但我們很快就得走了，所以我簡單說明一下，你仔細聽?！?/p>

　　“一號！監(jiān)察車還有一條街就到?！睒窍聜鱽砗奥?。

　　“好！那咱們得更快點啦。”他說“你知道蓋亞吧？做人工智能那個大公司，為所有需要的企業(yè)提供專業(yè)解決方案?！?/p>

　　我點頭表示明白，我曾經工作的軟件公司也使用著它的服務。

　　“蓋亞公司很早就發(fā)現(xiàn)，僅僅依靠人類點出的科技樹是不可能開發(fā)出一個強人工智能的，即便開發(fā)出來，所耗成本和使用時的能源消耗也和產出完全不成比例。也就是說，現(xiàn)在能聽聲說話的電子傻子就是以硅片為核心、使用二進制進行運算的人工智能的終點，想創(chuàng)造一個更智慧的，具有決策能力的人工智能，必須尋找有更強計算能力的平臺?！?/p>

　　“好了嗎？一號！車已經停了，監(jiān)察兵都帶了電擊武器?！?/p>

　　“馬上，馬上?！币惶栒f“好了，我直接說重點，蓋亞公司和某家生物公司達成合作，使用了他們的一項保密專利，將人源源不斷地克隆出來作為他們的‘人工智能’提供服務，而被克隆者完全不知情。蓋亞的人工智能技術其實就是套著高科技皮的奴隸制，他們騙了所有……”

　　樓下傳來爆破聲，顯然比剛剛在樓上發(fā)生的兩起爆炸更為強勁。兩個年輕人跑上樓說：

　　“沒時間了，我們得走了?！?/p>

　　“好吧，記得告訴警察，克隆人來了。再見咯！”一號拉開窗戶，他們四人挨個跳出去，姿勢都一樣。最后到一號往外跳時，他回頭說：

　　“你和我的十六個朋友很像?！?/p>

　　一號一躍而出，我愣了一會兒，還是陳白拉著我趴到角落，然后往我臉上抹了些灰，又把自己的頭發(fā)抓得亂糟糟的，這一切都當著兩個柜員的面。

　　監(jiān)察兵上樓了，他們給兩個柜員松了綁，開始詢問，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在角落趴著的我們。

　　“你們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監(jiān)察兵把我和陳白從地上拉起來。我剛要搭話，陳白拽拽我的衣角。

　　“有四個自稱是蓋亞公司逃出來的克隆人在二樓引爆了炸彈?！标惏祖?zhèn)靜地說“他們還威脅我們，讓我們轉告這句話，‘克隆人來了’。”

　　“他們去哪了？”監(jiān)察兵問。

　　陳白指向大開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