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寺是江湖縮影:武松替魯智深打崔道成丘小乙,還會輸?shù)媚敲锤阈幔?/h1>

梁山第一大俠魯智深有些粗線條,這是長處也是短板:他不管遇到怎樣的逆境,都能泰然處之,但是遇到陰險狡詐之徒,卻往往會上當(dāng)吃虧。
魯智深為了營救好兄弟九紋龍史進(jìn),瞞著武松悄悄溜下山,氣得武松直拍大腿:“不聽我說,此去必然有失!”
老江湖武松被放了鴿子,說明魯智深也是會用計的,但是他的“計謀”只能瞞過武二兄弟,卻瞞不過老奸巨猾的華州賀太守,他一眼就看出這大胖和尚來者不善:“恰才見你(省略二字)意欲要把禪杖打我轎子,卻又思量不敢下手。你(省略二字)好好招了!幾曾見出家人自稱‘灑家’?這(省略二字)必是個關(guān)西五路打家劫舍的強(qiáng)賊,來與史進(jìn)那廝報仇。不打如何肯招。左右,好生加力打那廝(換掉二字)!”

熟讀水滸原著的讀者諸君,肯定看出這段引述去掉了四個專罵僧人的貶義詞,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賀太守不是好鳥,他連罵魯智深四句臟口,咱們再復(fù)述一遍,那就是對魯大俠的不尊敬了。
魯智深自以為兩只拳頭就能把賀太守打碎,放下戒刀禪杖后被生擒活捉,又挨了一頓板子,這才叫活天冤枉,如果是武松前去行刺,肯定會想出更好的辦法——史料中的武松行刺蔡虎(蔡鋆),就像張文祥刺馬一樣,不動聲色,悄悄靠近,出手如風(fēng),一擊必殺。
魯智深吃種家軍軍官出身,對江湖險惡幾乎一無所知,對官場彎彎繞也是一竅不通,如果他有宋江十分之一的經(jīng)驗,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后不但不用逃跑,還會因擊斃持刀兇徒而立功受獎。
武松撕衣殺嫂、斗殺西門慶,很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就是想給知縣知府在寫判決書的時候提供方便:“武松因祭獻(xiàn)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爭。婦人將靈床推倒。救護(hù)亡兄神主,與嫂斗毆,一時殺死。次后西門慶因與本婦通奸,前來強(qiáng)護(hù),因而斗毆?;ハ嗖环?,扭打至獅子橋邊,以致斗殺身死?!?/strong>

潘金蓮被撕爛的衣服,西門慶從樓上摔到街頭,都可以作為“撕打”的證據(jù),人證物證具在,蓄意殺人和斗毆致死是兩個概念,武松連傷兩名只被判處充軍發(fā)配,就是他前期準(zhǔn)備工作做得周密。
同樣是在陌生的環(huán)境遇到陌生的對手,武松的表現(xiàn)要比魯智深高出一大截:武松夜走蜈蚣嶺,魯智深火燒瓦罐寺,恰好顯示了兩人江湖經(jīng)驗方面的差距。
武松在蜈蚣嶺上,跟飛天蜈蚣王道人單打獨(dú)斗十幾個回合,用“舍身技”賣個破綻才獲得勝利,這要得益于他先下手為強(qiáng),干掉了王道人的徒弟。如果被人家?guī)熗蕉藝?,處于饑餓狀態(tài)的武松,可能也會在大戰(zhàn)幾十回合后虛晃一刀拔腿就跑。
魯智深在火燒瓦罐寺之前,被生鐵佛崔道成和飛天夜叉丘小乙用一番不高明的假話忽悠走了,在一去一回之間,也沒把用那幫老和尚煮好的栗米粥先填飽肚子——魯智深的包袱里有很多從桃花山李忠那里順來的金銀酒器,隨便拿出一件,就可以讓那幫老和尚自己去找飯店大吃一頓,那鍋粥就可以變成魯智深的戰(zhàn)斗力了。

水滸傳不是武俠小說,武俠小說中的“大俠”們?nèi)逄觳怀燥堈諛右粕教詈4蚱颇芰渴睾愣?,水滸傳中的大俠魯智深武松,喝多了也吐,一頓不吃飯就腿軟,這種真實,實際也是對讀者的尊重。
魯智深饑腸轆轆虛火上升,打起架來也就不講戰(zhàn)術(shù)了。他一腳踹開角門,給了崔道成和丘小乙反應(yīng)的時間。如果魯智深不是餓得手軟,崔道成根本就支撐不過十四五個回合,在丘小乙沖過來之前,禪杖就能打碎一個肉西瓜,剩下一只牛鼻子,肯定也不是魯智深的對手。
這要是換做武松,那幫老和尚根本就不敢上來搶粥喝:這個滿身殺氣的虎面頭陀,可不像方面大耳的胖和尚那么好說話!
武松絕不會把包袱交給別人,手里自然不會缺少飯錢。武松是挨過餓的,他雖然視金錢如糞土,一千貫賞錢可以散給獵戶,一二百兩金銀可以送給素不相識的蜈蚣嶺落難女子,但是他下館子,總能從懷里掏出銀子來,可不像魯智深那么大大咧咧,包袱丟了,就財神爺甩袖子——蹦子皆無了。

魯智深雖然落發(fā)為僧,但是軍人本色仍在,打起仗來還是喜歡堂堂正正,絕不會趁對方不備搞突襲,他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也是用言語將其激怒,看他抄起刀子,這才展開反擊。
先下手為強(qiáng),后下手遭殃。這是江湖中人信奉的鐵律,但是曾為職業(yè)軍官的魯智深肯定不屑為之,他初見生鐵佛崔道成和飛天夜叉丘小乙,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進(jìn)行了一番聲討:“你這兩個如何把寺來廢了?這婦人是誰?卻在這里吃酒?!?/strong>
魯智深之所以這樣從容不迫義正辭嚴(yán)地責(zé)問對方,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也不知道江湖的險惡與丑惡。結(jié)果魯大俠輸?shù)煤芾仟N,還有一點(diǎn)搞笑:“智深一來肚里無食,二來走了許多路途,三者當(dāng)不得他兩個生力,只得賣個破綻,拖了禪杖便走……智深走了二里,喘息方定……信步望前面去,行一步,懶一步……”
魯智深跑得太著急,連家當(dāng)也丟光了:“灑家的包裹放在監(jiān)齋使者面前,只顧走來,不曾拿得。路上又沒一分盤纏,又是饑餓,如何是好?”
武松跟魯智深最大的不同,就是他飽經(jīng)滄桑歷盡磨難,養(yǎng)成了獅子搏兔也盡全力的保命習(xí)慣,遇到崔道成丘小乙那樣的江湖敗類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他會用實際行動給出答案:不管該殺不該殺,先撂倒一個再說!

于是我們可以想見,武松剛進(jìn)瓦罐寺,就看見飛天夜叉丘小乙挑著的擔(dān)子有古怪:“一頭是一個竹籃兒,里面露些魚尾并荷葉托著些肉;一頭擔(dān)著一瓶酒,也是荷葉蓋著?!?/strong>
然后再聽那廝唱的小調(diào)兒也不對勁兒:“你在東時我在西,你無男子我無妻。我無妻時猶閑可,你無夫時好孤恓?!?/strong>
擔(dān)子里的酒肉,就足以讓武松將丘小乙判處死刑,再聽他不正經(jīng)的岔曲兒,武松的戒刀就可以出手了:只見刀光一閃,那道人首級飛上半空,撇下一擔(dān)酒肉,正好夠武松吃個三分醉十分飽。
那生鐵佛崔道成看見一個戴著戒箍的虎面頭陀跌跌撞撞地走來,還以為遇到了同道中人:“請師兄坐,同吃一盞……師兄請坐,聽小僧說?!?/strong>
武松心底盤算:“殺一個是殺,殺一對也是殺,我且佯作不知,待他坐穩(wěn),再一刀取他首級!”

崔道成和丘小乙遇到武松,可能會在一盞茶的時間里被各個擊殺,這不是武松的武功比魯智深高強(qiáng),而是江湖經(jīng)驗起了決定作用。
魯智深輸給崔道成和丘小乙確實有些搞笑,在這有些搞笑的場景中,我們不但看到了魯智深的憨直,還看到了他的光明磊落,盡管有些城府不足,但卻不失英雄本色。
武松就像一個冷靜的刺客,魯智深則像一個豪邁的大俠,這兩位英雄各有千秋,但卻同樣值得尊重。
在險惡的江湖行走,需要魯智深的俠義,也需要武松的冷酷,讀者諸君也可以試想一下:如果進(jìn)入瓦罐寺的不是魯智深而是武松,或者魯智深有武松的敏銳洞察力,還會在崔道成和丘小乙的兩把樸刀之下輸?shù)媚敲锤阈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