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軼事錄——執(zhí)子之手

冰天雪地的永恒冰原,鎮(zhèn)子稀少得像沙漠里的云朵,碰上一朵都是幸運。
大雪紛飛,走出門外不出三步就會連自己的手都看不清,這般天氣,甭管是商人、豪杰還是哪家得道修士,都得乖乖縮著。
客棧的生意興隆了,老板卻有些發(fā)愁,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伙計、廚子,還有那小小年紀(jì)連搬瓜都費勁的幫手,客棧就這么四個人管著,這一下?lián)磉M(jìn)來二十好幾的人,熱鬧歸熱鬧,忙卻要忙得昏頭,現(xiàn)在好不容易酒足飯飽,客人們卻只能呆呆地透過窗戶去看雪。
琢磨著這么干等雪停不是個事兒,老板囫圇下半兩燒酒,去柜子里取了許久未用的驚堂木,走到桌后,漲紅著臉,吼了一嗓子:“天南海北來者是客,你東我西也是朋友,諸位有緣相聚于此,老漢我就斗膽說上一段故事,給各位解乏!”
“好!”
“好!”
登時就有幾個愛看熱鬧的捧了場,吹口哨敲碗的此起彼伏,一位坐在角落的公子也轉(zhuǎn)過頭來。見那么多人想聽,老板臉上火紅也濃了三分,娓娓道來
————
去年今日。
女子坐在客棧的長椅上,老板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她那雙生了凍瘡的手,長嘆一聲,沒有說什么,轉(zhuǎn)身進(jìn)了里屋。
可等老板提著溫好的藥出來的時候,那女子卻已經(jīng)消失不見。
老板一碗藥沒給成,便又發(fā)出一聲長嘆,坐在椅子上,感嘆著。
他不知女子為何花了足足三個月在這凍死無數(shù)人的永恒冰原,哪怕自己那雙好看的手被凍得不成樣子,都依然無動于衷。
“唉...”
女子沖進(jìn)漫天的風(fēng)雪里,哪怕是具靈期修士的體魄,在永恒冰原這種地方,也待不了太久。
寒氣會鉆進(jìn)靈氣里,久而久之就像被針刺一般;潛伏在各處的怪物會突然襲擊,一個不查就時死無全尸;偶爾還會有不要臉面的化神修士,伺機而動,做那以大欺小之事。
但女子還是執(zhí)意要待在這里。
只為了追殺那位宿敵。
一年前,她的夫君隕落。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互相促進(jìn)修行,及冠那年,便定下終身,此后天高海闊,也要共游。
可不料那天,他為了給她尋得天材地寶,再續(xù)百年陽壽,竟然加入了魑魅魍魎結(jié)成的團隊,去小道截殺一位剛從拍賣場中出來的修士。
結(jié)果,那修士不是別人,正是后來八荒中聲名鵲起的一位天驕。
她夫君為了幫她尋找破境延壽的希望,身上已無分文,落敗之時,大笑三聲,只求那天驕不要追究家人,便引頸待戮。
一刀落下。
身死道消。
她散盡家財,但以她當(dāng)時區(qū)區(qū)金丹的修為,又怎能讓他死而復(fù)生。
在他下葬那天,她直入具靈,可惜,已無用處。
那天驕不愧為天驕,果真如他要求的那般,沒有追究家人。
又或者,是天驕根本就忘了。
又或者,天驕壓根就不在乎。
半年前,女子得到消息,天驕孤身入了永恒冰原,只為尋求破入化神的機會。
她立刻啟程。
她明白,這也許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那位天驕,自現(xiàn)身于八荒中時,便未嘗敗績,儀表宛如天人,更是廣交天下好友,為人正派,勢力深厚,更與多位天之驕女私交甚篤,各大宗門內(nèi)有口皆碑。
如果在其他任何地方,她都不可能有機會刺殺他。
但永恒冰原例外。
風(fēng)雪將女子的臉刮得宛如鋼鐵。
女子清楚,這是無理取鬧。
女子清楚,自己并不占理。
女子清楚,自己十死無生。
但她是他的妻。
所以——
一切便有了因。
循著法陣的波動,女子收斂了氣息。
百尺。
二十丈。
十步。
那天驕盤膝坐地的模樣已近在眼前。
女子暴起。
匯聚所有功力,甚至折損了壽數(shù)的一掌直沖天驕的后心命門。
可惜——
化神已成。
天驕心念微動,女子那全力一擊便凝在空中。
兩個大境界宛如天塹。
但女子卻依舊未曾放棄,只見她一咬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幻化為一只巨大血爪,朝那天驕抓去。
“咦?”
天驕口中微詫,伸指一彈,那來勢洶洶的血爪便崩碎消散。
黔驢技窮。
但女子眼中并無任何頹喪,反倒露出些釋然地閉上雙眸。
如她夫君那般,引頸待戮。
“愛郎...”
————
“然后呢?”
一個修士頗有興趣地追問道,幾位客人也是如此,頗為急切地看向了老板。
但老板卻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小酒,深吸一口氣——
“待那女子睜眼之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毫發(fā)無損,而且,面前正懸著一枚療傷丹藥?!?/p>
“?。俊?/p>
“???”
“嗯~?”
坐在那位公子身旁的女子轉(zhuǎn)過頭去。
公子忙轉(zhuǎn)移了視線。
“嘿嘿?!崩习遒v兮兮地笑了一聲,道:“諸位可知那天驕不僅給了女子丹藥,還說了什么話?”
“快點快點,磨磨蹭蹭的!”
“就是就是!”
“老板你這樣會被人打的!”
“來,靈石接著!”
“哈哈哈...”老板沒有去接一人的靈石,而是深吸一口氣,:“那位天驕說——”
【姑娘是第一位要殺我的女子,令人動容,這枚丹藥聊表心意】
【只是...】
【不知姑娘...可否賞光,與在下去城中風(fēng)花樓細(xì)談?】
“風(fēng)花樓可是城中一等一的酒樓,這天驕這么說,意思便是...”
一位客人接過話茬。
“姑娘,要不要當(dāng)我的道侶???”
另一位客人念叨著念叨著,突然,噗嗤一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這,這天驕,哈哈哈哈!”
“什么人啊這是!”
“哈哈哈哈!”
“不錯!”老板也用力拍了拍驚堂木:“這天驕根本就忘了有這檔子事,見女子姿色不錯,便打算交流一番?!?/p>
“結(jié)果嘛...”
“那天驕被這女子在冰原里罵了個狗血淋頭,琢磨出事情的原委后,灰溜溜地帶著姑娘回了城,扔下她后就遠(yuǎn)走高飛了。”
“這次以后,女子也沒再去找天驕麻煩,遁入江湖,不知所蹤。”
“完~畢!”
“好!”
“掌柜的說得好??!”
喧鬧過后,風(fēng)雪卻未曾停下,老板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講個故事,那身旁坐著女子的公子卻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拿過那不屬于自己的斗笠,隨后從儲物戒指里“嘩啦”地取出一大堆靈石,扔在桌上。
一旁的客人們都傻了眼,這么多靈石,就算是要把這客棧買下半個都綽綽有余了!
“掌柜的,故事講得好,該賞,但下次不要再說了!”
那公子不知為何,雖然說得慷慨激昂,臉上卻是一臉苦澀,丟下靈石和話,也不等老板答應(yīng),直接推開大門沖了出去。
在他身旁的女子見狀,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絕世容顏,臉上慍怒之色滿溢而出,叱道:“姓胥的!你居然是如此好色之徒!枉我那么信任你,甚至勸姐姐給你那么多的功法!還嫁給你當(dāng)妻!你給我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說著,女子也一頭沖進(jìn)風(fēng)雪當(dāng)中。
留下客棧里的人大眼瞪小眼。
只有老板慌張得連驚堂木都握不緊了。
“姓胥,佩刀,黑扳指,眉心紅痣...”
“他,他便是那天驕!”
“云陌洲第一刀修,胥周!”
大雪之中,只有隱約的慘叫討?zhàn)埪曌鳛榛卮稹?/p>
“誒,老婆你聽我解釋,我當(dāng)時年輕,而且也不知道她是誰啊,啊!救命,別打了,你是登仙修士,我經(jīng)不起你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