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獨行客

　　雷·布拉德伯里

　　132個想法

　　◆ 燃燒的人

　　>> “今天這種天氣像大禍臨頭。撒旦就是在這種日子誕生的，在一片像這樣的荒野中，”那人說，“到處都是火焰煙霧，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滾燙，根本沒辦法觸摸，誰也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碰到?！?/p>

　　>> 我是說，我們都習慣了人們成長、結(jié)婚、生子的這套模式，我們從來沒有停下來想過，也許人還可以通過別的途徑來到這世上。

　　>> 遺傳的惡魔，夫人。也就是說，骨子里的，一出生便是惡魔，長大以后是惡魔，死的時候也是惡魔，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改變。

　　>> 你是說有人生來就卑劣，并且一直如此？

　　>> 既然存在那種公認的從生到死都像天使一樣的人，那為什么不能有那種從一月到十二月貫穿三百六十五日都極端任性放肆的人呢？

　　>> 有時候只能用謊言來破解另一個謊言，道格。至少這一次是這樣。不要把它變成一種習慣。

　　◆ 暗夜獨行客

　　>> 這些墳墓似的房子里，一到晚上就上演一切娛樂。

　　>> 電視機發(fā)出的灰色或者其他色彩，只能涂抹他們的臉龐，卻不能真正照亮他們的內(nèi)心。

　　>> 警車沉默了，只發(fā)出噼啪的雜音。這種沉默本身就是對他無聲的指控。

　　◆ 跳房子

　　>> 要是拿起葡萄對著太陽看，就能看見它們的思緒清晰地懸浮在暗琥珀色的液體中，許多個孤寂而又飽含種植哲學的午后的結(jié)晶——熱情的小葡萄籽們。

　　>> 它們的經(jīng)驗是這樣的：在多刺的藤蔓上低頭坐好，享受陽光的忽隱忽現(xiàn)或是充分照耀，整個世界的滋養(yǎng)便會隨之而來。天空會適時地帶來雨水，土地會從下而上輸送養(yǎng)料，好讓它們茁壯成長。

　　>> 他們聽著雨聲，聽著天鵝絨般閃亮的大雨輕柔地包裹著世界，聽著深草的低語喚醒了沉寂百年的濕木和葉子，散發(fā)出腐朽而甜蜜的味道。

　　>> 這里是如此溫暖安全，與世隔絕，在這陰暗茂密的森林中只有雨的沉默。

　　>> 這是一個甜蜜的吻，友愛而溫暖，嘗起來像杏和新鮮的蘋果，像你在夏夜中醒來走進漆黑的廚房，從冷錫杯里喝到的涼水的味道。

　　◆ 狗是怎么死的？

　　>> 總要有人去暢想，這是開端。要有人去付諸實踐，這是過程。于是科幻夢便成了現(xiàn)實，完成！

　　>> 他們都痛恨死亡，于是竭盡所能來阻止它。這就是科幻的意義所在。因為對事物現(xiàn)狀的不滿，想要改進。你說這沒用？

　　>> 總有一天，我們將面對死亡。

　　>> 死亡占據(jù)了人們的話題，根本無法逃避。

　　>> 所以說，我們面前是一個嶄新的時代，自己卻意識不到，因為我們正身處平靜的風暴眼中。

　　◆ 秘門奇譚

　　>> 這聲音背后是無盡的恐懼和歇斯底里，撞門的人渴望被別人聽到，渴望重獲自由，渴望掙脫桎梏，渴望逃出生天。

　　>> 那人似乎在掰扯隱藏的鑲板，抓撓中空的夾層，撬動嵌入的釘子。在一陣暴烈的敲打、拍擊、撕扯之后，傳出一聲被禁錮的嘶吼和來自遠方的厲聲要求。隨后是一片死寂。

　　>> 這種死寂是最空洞、最可怖的。

　　>> 剛才有人在拼命地敲打，狂亂地尋求自由，就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現(xiàn)在此人躲進沉默里傾聽，似乎想看看剛才那一陣震人心魄的擂鼓聲能否招來援助。

　　>> 他想，那個女人哭的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 這個世界孤立無援，眼看要滅亡了，所以哭喊著求救?？墒悄隳茏鍪裁茨兀?/p>

　　>> 你茍活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人跡罕至的農(nóng)場里，遠離蠢人蠢事，逃避死亡的威脅。你能夠為這個垂死的世界做什么呢？

　　◆ 拉斐特，永別了

　　>> 沒有人會因為戰(zhàn)爭中的所作所為而在地獄里受煎熬。戰(zhàn)爭就是那么回事兒。

　　>> 戰(zhàn)爭的真相。上帝啊，我們不知道戰(zhàn)爭會在事后繼續(xù)跟著我們，找到我們。

　　>> 我們以為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會想辦法忘記、擺脫、埋葬戰(zhàn)爭。我們的長官沒有說出真相，也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nèi)疾恢馈?/p>

　　>> 這一切根本就不應該發(fā)生，應該有人在我們得意忘形之時警告我們：戰(zhàn)爭并不只是死亡，戰(zhàn)爭是銘記，銘記現(xiàn)在，也銘記過去。

　　>> 他們也不是我的朋友。太悲哀了。我想他們曾經(jīng)是我的敵人。上帝啊，敵人可真是個愚蠢透頂?shù)淖盅邸橙?，仿佛世界上真有什么敵人存在?/p>

　　>> 風從照片中吹出來，飛機螺旋槳嗡嗡作響。年輕的人們爽朗大笑，仿佛他們會一直這樣自由自在。

　　◆ 死人

　　>> 我們這樣拿怪人開玩笑還挺可笑的。我們內(nèi)心其實害怕他。

　　>> 我是說，我們不會讓自己相信他真的已經(jīng)死了。我們不敢去相信這件事。

　　>> 如果我們知道了，將永遠無法釋懷。所以我們把他當成一個笑話。我們?nèi)斡伤教巵y躺。他不會傷人，他只是躺在那兒。

　　>> 不。我厭了、累了，但我可以等。我已經(jīng)走了那么遠，我很好奇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 可我知道，我已經(jīng)死了。多少個深夜，我躺在房間里聽，卻聽不見心跳聲。耳朵里沒有，胸膛里沒有，手腕上也沒有，我就像死去的蟋蟀般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 我內(nèi)心空無一物，除了黑暗、放松和理解。但是，我還能行走，這一定是有原因的。

　　◆ 草坪上的女人

　　>> 我想象，世界上有特殊鬼魂的存在。他們并不是死者的鬼魂，而是缺憾和欲求的鬼魂?；蛘哒f是欲望化成的鬼魂。

　　>> 你那么渴求某樣東西，你的靈魂就會跳出身體，追隨而去。

　　>> 約翰·卡特曾經(jīng)站在群星之下，向火星伸出雙臂，請求它把自己帶走。于是火星抓住他的靈魂，像拔一顆壞牙一樣把他拽過太空，丟在火星死海之中。那就是男孩和男人們的體驗。

　　>> 她們會夢想，沒錯。她們的靈魂會跑出身體?；钪撵`魂，活著的渴望，活著的欲求。

　　>> 答案是這樣的：等待的時刻快要結(jié)束了，失望的日子即將終結(jié)?，F(xiàn)在，很快會有一個聲音呼喚你，等你走出來時，你的渴望之魂會和你的身體一起走出來，看到一個用這聲音呼喚你的男人。

　　>> 我連做夢都不會想要傷害你。我只是過來告訴你真話。

　　>> 如果你不告訴她，憤怒的傻瓜，你自己將永遠也不會降生。

　　◆ 奧康奈爾橋上的乞丐

　　>> 怕，也不怕。該死，那個抱著襁褓的女人最難纏了。簡直像自然災害，像不可抗力，貧窮就是她的武器。

　　>> 你總把別人想得那么自私，我默默朝自己喊，又自我糾正道，不——你是個懦夫。

　　>> 可是，那口疾苦之鐘仍在黑如煙熏的暗夜某處敲響。

　　>> 而更讓我不敢想象的是，萬一扯下之后直面空洞的深淵，我所有理智恐怕會被其吞噬，伴著恐怖的尖嘯翻滾墜落。

　　>> 那灰蒙蒙的鏡片背后到底是靈貓般的明眸還是黑洞洞的星際空間，終歸是不去求證的為妙。

　　>> 那人只是張開嘴，全身上下所有的玄機秘門便隨即打開。他歌唱，并非那種靈魂出竅式的扯嗓。

　　>> 歌中所有歷世彌久的“小子”“妞”“海子”“山包”，過去的輝煌，當今的困苦，全都莫名地鮮活了起來，以年輕的步履在如畫的歌聲中游走，而那冷雨也頓時剝掉了冬天的寒意，勃發(fā)出春天的氣息。

　　>> 只有到了后來，回憶往事之時，你才會發(fā)現(xiàn)，這輩子不論你在做什么：待在歷經(jīng)風雨的酒店里寫一篇關(guān)于愛爾蘭某地的文章、帶妻子去吃飯、漫步在博物館，你的一只眼睛都時時不忘去關(guān)注街上那些自生自滅、站等施舍的人。

　　>> 然而，外在的肉眼始終看見，內(nèi)在的心靈始終記得，而你的自我夾在中間，即使內(nèi)外兩者偶爾合為強烈的感知，也無暇顧及其意蘊。

　　>> 誰能責怪他們呢，他們顯然厭惡以乞討為生，無心向路人奉還一首熟悉的歌曲作為報償。

　　>> “他會好起來的?！蔽艺f，不是說給他們聽，而像是在勸解別人，但愿是寬慰我自己。

　　>> 所以，可能，也許，他是說現(xiàn)在沒剩幾個‘人類’來關(guān)注他們，從他們的角度看世界，讓收贈雙方充分地理解彼此。

　　>> 大家都很忙，東奔西走，沒有時間互相了解?？晌矣钟X得這種解釋沒有意義，膚淺低級，無病呻吟，毫無價值。

　　>> 分辨不出來。他們之間沒有區(qū)別。只是其中一部分人乞討久了，變得精明，忘了很久以前剛開始時的樣子：這個星期六有吃的，下個星期天餓肚子，再下個星期一賒東西，再下個星期二借第一根火柴，星期四借香煙。

　　>> 你既不能無視他們，又不能用眼神逼走他們，也不能跑開躲著不見，只能給他們同等的施舍。

　　>> 一旦開始在他們之間畫線，就會有人感覺受傷。

　　>> 白雪輕柔地落上他們的肩膀、后背、帽子、披肩，將他們塑成一群綿羊，看不出那羊皮之下的究竟是狼還是羊。

　　◆ 勞萊與哈代愛情故事

　　>> 他知道鋼琴聲會從山巔滾落，抓住他，把他裹挾到不知哪兒去。

　　>> 他們朝著相反的方向，沿著香榭麗舍大道，走在十月斜陽的霞光里。

　　◆ 重磅

　　>> 沒錯，總會有新人代替舊人在陽光沙灘上的位置。而那些年紀大的去了別處，為了別的事，跟了別的人。

　　◆ 風

　　>> 做人不該到處亂跑，做人得長點記性。你侵入風的地盤，風會憤怒，追你攆你。

　　>> 沒事兒，只是感慨一下，我們身在此處，過著我們的生活，而在地球上的別處，一千萬個其他人，也正過著他們各自的生活。

　　>> “生活，”他把雪茄塞回嘴里，“是一件孤獨的事情。即使那些結(jié)婚了的人，有時候當你躺在另一個人的懷抱中，卻像是隔了一百萬英里之遙?！?/p>

　　>> 我是說，我們都相信我們所相信的，或者堅守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其他人則過著他們完全不同的生活。

　　>> 我是說，我們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考慮別人是怎么思想、生活、死亡的。

　　>> 我們等待著，直到死亡找上門來。

　　>> 這就是風的真實面目。它是很多死人的怨靈。風殺死了他們，奪取了他們的頭腦來增長自己的智能。它奪取了他們的嗓音，匯聚成一個聲音。

　　>> 過去一萬年，上千萬被殺害的人飽受摧殘，被季風旋風裹挾著，翻滾、打旋，從這個大洲飄蕩到那個大洲。

　　>> “每一年風都會增長智慧，它不斷積攢著一具具尸體、一條條人命、一次次死亡?！?/p>

　　◆ 亨利九世

　　>> 它日復一日地敲著，未曾停歇，直至離奇的今日，所有人——除了那最后一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塊曾經(jīng)生機勃勃的土地，任由它陷入冷寂。最后的守護者，最后的守護者。

　　>> 人們嘴上說的是一回事，太陽他老人家想怎么照又是另一回事。所以被太陽撫過的皮膚讓人內(nèi)心燃起對南方的向往。其實這種內(nèi)心的呼喚兩千年前就開始有了，但我們一直裝作沒聽見。

　　>> 當一個人第一次被曬傷的時候，就像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場炙熱的愛戀。

　　>> 最后的最后，他定要跑去國外，躺在碧藍的天空下，對著灼目的陽光呻吟：哦上帝啊，快來讓我感受不一樣的人生吧，輕輕地，快來溫暖我吧。

　　>> 歷史書上我們也該占個一頁半頁的，畢竟都是最后一人——最后遠走和最后留守的。

　　>> 塞姆，我該為你起舞，希望北風會吹到你所在的地方，不論天涯海角，往你曬傷的耳朵里送上只言片語。

　　>> 我會坐在上下議院的會場里，自己和自己辯論，輸這一場贏下一場。

　　>> 我還能胡謅，說多數(shù)要服從少數(shù)。記憶中美妙的舊唱片也可以翻出來回味，甚至我們出生前的那些廣播我都能聽到。

　　>> 人之所在即國之所在。我堅守著英格蘭的遺址，你開拓了她的新疆域。

　　◆ 記得薩沙嗎？

　　>> 他們的婚姻以愛情作為流通的貨幣，而不是金錢，所以薩沙的到來不可避免。

　　>> 我還不明白什么是生活。我怕的是從不曾存在，也無人需要我。

　　◆ 許愿

　　>> 我卻又成了那個說不出話來的孩子。我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無法說出口。他活著的時候我都支支吾吾，此刻，對著他復蘇的軀體，我只能陷入更深的沉默中。

　　>> 真相在我的腦中咆哮，在連接我精神和軀體的神經(jīng)纖維上狂號，可我的舌頭卻無法動彈。我像是被關(guān)在自己身體里的吼叫的猛獸。

　　>> 我將會失去這個說出真心話的機會，而這些話我本該在多年前他還活著，還沒入黃土之前就告訴他的。

　　>> 這也是他的一個機會啊，給他最后一個小時，告訴我那些本該在我十二歲、十四歲或二十六歲告訴我的事情。

　　>> 我是不是一聲不吭地站著，這已經(jīng)無所謂了。在這飄落的雪花里，他可以給自己帶來安息，安心離去。

　　>> 因為我們必須把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說出來，在生死之間的大門永遠關(guān)上、封死之前。

　　>> 這份禮物匆匆闖入我的懷抱，現(xiàn)在又將從我們麻木的雙手中離開。

　　>> 父親是多么勇敢啊，我不禁想，這個老人毫無怨言地走回他的歸屬之地。我也走回鎮(zhèn)上。

　　◆ 他

　　>> 我走過這座小城，看見人們的臉，他們臉上有你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那一點點單純的信仰，有了它，一切艱難險阻都不在話下。

　　◆ 不速之客

　　>> 人人都思戀地球，人人都在這遙不可及的思戀中痛苦。

　　>> 如果你殺了我，那雙眼睛說，你夢想的所有東西也就隨之而去。

　　>> 如果你殺了我，那些清澈的溪流與水中游曳的鱒魚也會隨之而去。

　　>> 一旦你犯下一個錯誤，想要彌補是多么的難啊，你想要認錯，悔過，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但一切為時已晚。

　　>> 他們已經(jīng)迷失了那么久，而現(xiàn)在卻比迷失還要糟。

　　>> 多少公園與高塔，多少港口與橋梁，多少朽壞的房屋與街道，多少難忘的舊時光，它們哀嘆著，哭泣著，低語著，一點一點傾斜，扭曲，崩潰，倒塌。

　　>> 從今往后，他還會日復一日獨自醒來，會遙望著天空思念它，會走遍整片死海甚至整顆火星去尋覓它，永遠永遠尋覓，卻永遠永遠遍尋不著。

　　◆ 圖案人

　　>> 它們還不是成品。我在你的血肉中注入了墨水，汗水會完成剩下的圖案，也即未來——用你的汗水與思想。

　　>> 感覺如同窺向一間小屋子，看見了另一個人的生活，如此私密，如此不可思議，讓人無法置信，無法長久直視而不轉(zhuǎn)身離開。

　　◆ 流放

　　>> 戰(zhàn)爭是戰(zhàn)爭之父，毀滅是毀滅之子。

　　>> 科學在地球上大行其道了，每一片土地上都踏遍它們的鐵蹄，最終我們別無選擇，唯有像以色列人那樣背井離鄉(xiāng)，退出埃及。

　　>> 曾經(jīng)比我們都要真實，比所有活生生的人都真實。人們給予他一副幻想的骨架，又在之后的幾百年里為他穿上一層又一層裝束，粉紅的血肉，雪白的胡子，紅天鵝絨的套裝，還有黑靴子。

　　◆ 無處躲藏

　　>> 要殺死一個認識的人很難，但殺死一個陌生人很容易。

　　>> 但錢是什么？錢只是一個許諾，先生。我是書上學來的。當人們不再相信這錢所代表的許諾，你該怎么辦呢？

　　>> ‘我去石頭旁，隱藏我的臉龐。石頭尖叫：無處躲藏，這兒無處躲藏。’

　　>> 但現(xiàn)在，我們得繼續(xù)向前，向前走才能擺脫困境。

　　>> 一雙強健的腿勝過一百輛汽車，要是你走起來的話。

　　>> 我們才剛剛開始拋東西，我們得不停地放棄，直到一無所有，直到只剩下遮羞布。

　　>> 你瞧，換個角度，了無牽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們不必再擔心一大檔子破事兒，只需要關(guān)注兩個對象，你和我。

　　>> 我們總是愛一切東西，愛得太多了。

　　>> 人們并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有多狡詐。在他們看來，世界非黑即白。謠言漫天飛。

　　>> 看到世界改變，我們總是既驚奇又憂傷。

　　>> 最近兩天里，在民族主義大崛起的表象下，那些人會試圖篡權(quán)。自私自利與忠勇愛國，先生，如今我無法分辨兩者的區(qū)別。

　　>> 但我懷疑這快樂能持續(xù)多久。現(xiàn)在替罪羊已經(jīng)不在了，誰將為他們所受的壓迫承擔罪責？

　　>> 而下面的人們，他們不知道——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愿多想——明天他們還是一樣的窮，一樣受壓迫，整個壓迫機器運轉(zhuǎn)不停，只是換到了另一擋。

　　>> 我們不可能干得了那個。再怎么說，我們都始終如一；被寵壞了，但始終如一。

　　>> 我們靠什么生活？所有人都死了——你的父親、我的父親、你的母親、我的母親、你的兄弟、我的兄弟，所有的朋友，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所有我們能理解的東西。

　　>> 這是個糟糕的世界，先生。沒人知道我們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沒人知道我們在做什么。這些人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憤怒，他們就是憤怒。原諒他們，不要恨他們。

　　>> 我們也搞不明白，為什么我們要這么做。人們互相攻擊，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不高興。

　　>> 記住，我是你的朋友。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但我實在無能為力。我不可能對抗全鎮(zhèn)人。再見，先生。

　　>> 他們并不是所有人，他想，他們并不是整個國家。這只是表象，只是一層覆蓋肌肉的薄薄皮膚。這并不是軀體，只是一層蛋殼。記得自己國家的那些暴民和騷亂嗎？都一樣，這里和那里。

　　>> 一些瘋狂的臉龐浮出水面，那些沉默的人則躲在后面，不參與，不攪和，任由事態(tài)自然發(fā)展下去。

　　>> 大多數(shù)人沒有采取行動，于是，這一小群，這一小撮，承擔了這個角色，為大多數(shù)人行動起來。

　　>> 一年前可不只有四個方向，我們的生活有一百萬種方向，一百萬種可能。

　　>> 每次他們奪走一種歡樂，我們都能立刻找到另一種安慰。我們放開一件東西，去抓緊另一件，無比迅速。我猜，這就是人類。

　　>> 于是，他們奪走所有的東西。我們一樣都不剩，除了自己。一切都沒了，只剩下你和我在這里肩并肩走著。最終只有兩個結(jié)果，他們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或者把我從你身邊奪走。

　　>> 當他們把我們的衣服和零碎全都撕下，我們就是兩個無牽無掛的人，快樂或不快樂都在一起，我們沒有什么好抱怨的。

　　>> 掛在鉤子上的東西仿如殘忍與罪過，像惡念，像噩夢，像血污的旗幟，像破滅的承諾。

暗夜獨行客

　　暗夜獨行客

　　雷·布拉德伯里

　　132個想法

　　◆ 燃燒的人

　　>> “今天這種天氣像大禍臨頭。撒旦就是在這種日子誕生的，在一片像這樣的荒野中，”那人說，“到處都是火焰煙霧，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滾燙，根本沒辦法觸摸，誰也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碰到?！?/p>

　　>> 我是說，我們都習慣了人們成長、結(jié)婚、生子的這套模式，我們從來沒有停下來想過，也許人還可以通過別的途徑來到這世上。

　　>> 遺傳的惡魔，夫人。也就是說，骨子里的，一出生便是惡魔，長大以后是惡魔，死的時候也是惡魔，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改變。

　　>> 你是說有人生來就卑劣，并且一直如此？

　　>> 既然存在那種公認的從生到死都像天使一樣的人，那為什么不能有那種從一月到十二月貫穿三百六十五日都極端任性放肆的人呢？

　　>> 有時候只能用謊言來破解另一個謊言，道格。至少這一次是這樣。不要把它變成一種習慣。

　　◆ 暗夜獨行客

　　>> 這些墳墓似的房子里，一到晚上就上演一切娛樂。

　　>> 電視機發(fā)出的灰色或者其他色彩，只能涂抹他們的臉龐，卻不能真正照亮他們的內(nèi)心。

　　>> 警車沉默了，只發(fā)出噼啪的雜音。這種沉默本身就是對他無聲的指控。

　　◆ 跳房子

　　>> 要是拿起葡萄對著太陽看，就能看見它們的思緒清晰地懸浮在暗琥珀色的液體中，許多個孤寂而又飽含種植哲學的午后的結(jié)晶——熱情的小葡萄籽們。

　　>> 它們的經(jīng)驗是這樣的：在多刺的藤蔓上低頭坐好，享受陽光的忽隱忽現(xiàn)或是充分照耀，整個世界的滋養(yǎng)便會隨之而來。天空會適時地帶來雨水，土地會從下而上輸送養(yǎng)料，好讓它們茁壯成長。

　　>> 他們聽著雨聲，聽著天鵝絨般閃亮的大雨輕柔地包裹著世界，聽著深草的低語喚醒了沉寂百年的濕木和葉子，散發(fā)出腐朽而甜蜜的味道。

　　>> 這里是如此溫暖安全，與世隔絕，在這陰暗茂密的森林中只有雨的沉默。

　　>> 這是一個甜蜜的吻，友愛而溫暖，嘗起來像杏和新鮮的蘋果，像你在夏夜中醒來走進漆黑的廚房，從冷錫杯里喝到的涼水的味道。

　　◆ 狗是怎么死的？

　　>> 總要有人去暢想，這是開端。要有人去付諸實踐，這是過程。于是科幻夢便成了現(xiàn)實，完成！

　　>> 他們都痛恨死亡，于是竭盡所能來阻止它。這就是科幻的意義所在。因為對事物現(xiàn)狀的不滿，想要改進。你說這沒用？

　　>> 總有一天，我們將面對死亡。

　　>> 死亡占據(jù)了人們的話題，根本無法逃避。

　　>> 所以說，我們面前是一個嶄新的時代，自己卻意識不到，因為我們正身處平靜的風暴眼中。

　　◆ 秘門奇譚

　　>> 這聲音背后是無盡的恐懼和歇斯底里，撞門的人渴望被別人聽到，渴望重獲自由，渴望掙脫桎梏，渴望逃出生天。

　　>> 那人似乎在掰扯隱藏的鑲板，抓撓中空的夾層，撬動嵌入的釘子。在一陣暴烈的敲打、拍擊、撕扯之后，傳出一聲被禁錮的嘶吼和來自遠方的厲聲要求。隨后是一片死寂。

　　>> 這種死寂是最空洞、最可怖的。

　　>> 剛才有人在拼命地敲打，狂亂地尋求自由，就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F(xiàn)在此人躲進沉默里傾聽，似乎想看看剛才那一陣震人心魄的擂鼓聲能否招來援助。

　　>> 他想，那個女人哭的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 這個世界孤立無援，眼看要滅亡了，所以哭喊著求救。可是你能做什么呢？

　　>> 你茍活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人跡罕至的農(nóng)場里，遠離蠢人蠢事，逃避死亡的威脅。你能夠為這個垂死的世界做什么呢？

　　◆ 拉斐特，永別了

　　>> 沒有人會因為戰(zhàn)爭中的所作所為而在地獄里受煎熬。戰(zhàn)爭就是那么回事兒。

　　>> 戰(zhàn)爭的真相。上帝啊，我們不知道戰(zhàn)爭會在事后繼續(xù)跟著我們，找到我們。

　　>> 我們以為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會想辦法忘記、擺脫、埋葬戰(zhàn)爭。我們的長官沒有說出真相，也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nèi)疾恢馈?/p>

　　>> 這一切根本就不應該發(fā)生，應該有人在我們得意忘形之時警告我們：戰(zhàn)爭并不只是死亡，戰(zhàn)爭是銘記，銘記現(xiàn)在，也銘記過去。

　　>> 他們也不是我的朋友。太悲哀了。我想他們曾經(jīng)是我的敵人。上帝啊，敵人可真是個愚蠢透頂?shù)淖盅邸橙?，仿佛世界上真有什么敵人存在?/p>

　　>> 風從照片中吹出來，飛機螺旋槳嗡嗡作響。年輕的人們爽朗大笑，仿佛他們會一直這樣自由自在。

　　◆ 死人

　　>> 我們這樣拿怪人開玩笑還挺可笑的。我們內(nèi)心其實害怕他。

　　>> 我是說，我們不會讓自己相信他真的已經(jīng)死了。我們不敢去相信這件事。

　　>> 如果我們知道了，將永遠無法釋懷。所以我們把他當成一個笑話。我們?nèi)斡伤教巵y躺。他不會傷人，他只是躺在那兒。

　　>> 不。我厭了、累了，但我可以等。我已經(jīng)走了那么遠，我很好奇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 可我知道，我已經(jīng)死了。多少個深夜，我躺在房間里聽，卻聽不見心跳聲。耳朵里沒有，胸膛里沒有，手腕上也沒有，我就像死去的蟋蟀般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 我內(nèi)心空無一物，除了黑暗、放松和理解。但是，我還能行走，這一定是有原因的。

　　◆ 草坪上的女人

　　>> 我想象，世界上有特殊鬼魂的存在。他們并不是死者的鬼魂，而是缺憾和欲求的鬼魂。或者說是欲望化成的鬼魂。

　　>> 你那么渴求某樣東西，你的靈魂就會跳出身體，追隨而去。

　　>> 約翰·卡特曾經(jīng)站在群星之下，向火星伸出雙臂，請求它把自己帶走。于是火星抓住他的靈魂，像拔一顆壞牙一樣把他拽過太空，丟在火星死海之中。那就是男孩和男人們的體驗。

　　>> 她們會夢想，沒錯。她們的靈魂會跑出身體?；钪撵`魂，活著的渴望，活著的欲求。

　　>> 答案是這樣的：等待的時刻快要結(jié)束了，失望的日子即將終結(jié)。現(xiàn)在，很快會有一個聲音呼喚你，等你走出來時，你的渴望之魂會和你的身體一起走出來，看到一個用這聲音呼喚你的男人。

　　>> 我連做夢都不會想要傷害你。我只是過來告訴你真話。

　　>> 如果你不告訴她，憤怒的傻瓜，你自己將永遠也不會降生。

　　◆ 奧康奈爾橋上的乞丐

　　>> 怕，也不怕。該死，那個抱著襁褓的女人最難纏了。簡直像自然災害，像不可抗力，貧窮就是她的武器。

　　>> 你總把別人想得那么自私，我默默朝自己喊，又自我糾正道，不——你是個懦夫。

　　>> 可是，那口疾苦之鐘仍在黑如煙熏的暗夜某處敲響。

　　>> 而更讓我不敢想象的是，萬一扯下之后直面空洞的深淵，我所有理智恐怕會被其吞噬，伴著恐怖的尖嘯翻滾墜落。

　　>> 那灰蒙蒙的鏡片背后到底是靈貓般的明眸還是黑洞洞的星際空間，終歸是不去求證的為妙。

　　>> 那人只是張開嘴，全身上下所有的玄機秘門便隨即打開。他歌唱，并非那種靈魂出竅式的扯嗓。

　　>> 歌中所有歷世彌久的“小子”“妞”“海子”“山包”，過去的輝煌，當今的困苦，全都莫名地鮮活了起來，以年輕的步履在如畫的歌聲中游走，而那冷雨也頓時剝掉了冬天的寒意，勃發(fā)出春天的氣息。

　　>> 只有到了后來，回憶往事之時，你才會發(fā)現(xiàn)，這輩子不論你在做什么：待在歷經(jīng)風雨的酒店里寫一篇關(guān)于愛爾蘭某地的文章、帶妻子去吃飯、漫步在博物館，你的一只眼睛都時時不忘去關(guān)注街上那些自生自滅、站等施舍的人。

　　>> 然而，外在的肉眼始終看見，內(nèi)在的心靈始終記得，而你的自我夾在中間，即使內(nèi)外兩者偶爾合為強烈的感知，也無暇顧及其意蘊。

　　>> 誰能責怪他們呢，他們顯然厭惡以乞討為生，無心向路人奉還一首熟悉的歌曲作為報償。

　　>> “他會好起來的。”我說，不是說給他們聽，而像是在勸解別人，但愿是寬慰我自己。

　　>> 所以，可能，也許，他是說現(xiàn)在沒剩幾個‘人類’來關(guān)注他們，從他們的角度看世界，讓收贈雙方充分地理解彼此。

　　>> 大家都很忙，東奔西走，沒有時間互相了解?？晌矣钟X得這種解釋沒有意義，膚淺低級，無病呻吟，毫無價值。

　　>> 分辨不出來。他們之間沒有區(qū)別。只是其中一部分人乞討久了，變得精明，忘了很久以前剛開始時的樣子：這個星期六有吃的，下個星期天餓肚子，再下個星期一賒東西，再下個星期二借第一根火柴，星期四借香煙。

　　>> 你既不能無視他們，又不能用眼神逼走他們，也不能跑開躲著不見，只能給他們同等的施舍。

　　>> 一旦開始在他們之間畫線，就會有人感覺受傷。

　　>> 白雪輕柔地落上他們的肩膀、后背、帽子、披肩，將他們塑成一群綿羊，看不出那羊皮之下的究竟是狼還是羊。

　　◆ 勞萊與哈代愛情故事

　　>> 他知道鋼琴聲會從山巔滾落，抓住他，把他裹挾到不知哪兒去。

　　>> 他們朝著相反的方向，沿著香榭麗舍大道，走在十月斜陽的霞光里。

　　◆ 重磅

　　>> 沒錯，總會有新人代替舊人在陽光沙灘上的位置。而那些年紀大的去了別處，為了別的事，跟了別的人。

　　◆ 風

　　>> 做人不該到處亂跑，做人得長點記性。你侵入風的地盤，風會憤怒，追你攆你。

　　>> 沒事兒，只是感慨一下，我們身在此處，過著我們的生活，而在地球上的別處，一千萬個其他人，也正過著他們各自的生活。

　　>> “生活，”他把雪茄塞回嘴里，“是一件孤獨的事情。即使那些結(jié)婚了的人，有時候當你躺在另一個人的懷抱中，卻像是隔了一百萬英里之遙。”

　　>> 我是說，我們都相信我們所相信的，或者堅守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其他人則過著他們完全不同的生活。

　　>> 我是說，我們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考慮別人是怎么思想、生活、死亡的。

　　>> 我們等待著，直到死亡找上門來。

　　>> 這就是風的真實面目。它是很多死人的怨靈。風殺死了他們，奪取了他們的頭腦來增長自己的智能。它奪取了他們的嗓音，匯聚成一個聲音。

　　>> 過去一萬年，上千萬被殺害的人飽受摧殘，被季風旋風裹挾著，翻滾、打旋，從這個大洲飄蕩到那個大洲。

　　>> “每一年風都會增長智慧，它不斷積攢著一具具尸體、一條條人命、一次次死亡?！?/p>

　　◆ 亨利九世

　　>> 它日復一日地敲著，未曾停歇，直至離奇的今日，所有人——除了那最后一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塊曾經(jīng)生機勃勃的土地，任由它陷入冷寂。最后的守護者，最后的守護者。

　　>> 人們嘴上說的是一回事，太陽他老人家想怎么照又是另一回事。所以被太陽撫過的皮膚讓人內(nèi)心燃起對南方的向往。其實這種內(nèi)心的呼喚兩千年前就開始有了，但我們一直裝作沒聽見。

　　>> 當一個人第一次被曬傷的時候，就像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場炙熱的愛戀。

　　>> 最后的最后，他定要跑去國外，躺在碧藍的天空下，對著灼目的陽光呻吟：哦上帝啊，快來讓我感受不一樣的人生吧，輕輕地，快來溫暖我吧。

　　>> 歷史書上我們也該占個一頁半頁的，畢竟都是最后一人——最后遠走和最后留守的。

　　>> 塞姆，我該為你起舞，希望北風會吹到你所在的地方，不論天涯海角，往你曬傷的耳朵里送上只言片語。

　　>> 我會坐在上下議院的會場里，自己和自己辯論，輸這一場贏下一場。

　　>> 我還能胡謅，說多數(shù)要服從少數(shù)。記憶中美妙的舊唱片也可以翻出來回味，甚至我們出生前的那些廣播我都能聽到。

　　>> 人之所在即國之所在。我堅守著英格蘭的遺址，你開拓了她的新疆域。

　　◆ 記得薩沙嗎？

　　>> 他們的婚姻以愛情作為流通的貨幣，而不是金錢，所以薩沙的到來不可避免。

　　>> 我還不明白什么是生活。我怕的是從不曾存在，也無人需要我。

　　◆ 許愿

　　>> 我卻又成了那個說不出話來的孩子。我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無法說出口。他活著的時候我都支支吾吾，此刻，對著他復蘇的軀體，我只能陷入更深的沉默中。

　　>> 真相在我的腦中咆哮，在連接我精神和軀體的神經(jīng)纖維上狂號，可我的舌頭卻無法動彈。我像是被關(guān)在自己身體里的吼叫的猛獸。

　　>> 我將會失去這個說出真心話的機會，而這些話我本該在多年前他還活著，還沒入黃土之前就告訴他的。

　　>> 這也是他的一個機會啊，給他最后一個小時，告訴我那些本該在我十二歲、十四歲或二十六歲告訴我的事情。

　　>> 我是不是一聲不吭地站著，這已經(jīng)無所謂了。在這飄落的雪花里，他可以給自己帶來安息，安心離去。

　　>> 因為我們必須把那些沒來得及說的話說出來，在生死之間的大門永遠關(guān)上、封死之前。

　　>> 這份禮物匆匆闖入我的懷抱，現(xiàn)在又將從我們麻木的雙手中離開。

　　>> 父親是多么勇敢啊，我不禁想，這個老人毫無怨言地走回他的歸屬之地。我也走回鎮(zhèn)上。

　　◆ 他

　　>> 我走過這座小城，看見人們的臉，他們臉上有你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那一點點單純的信仰，有了它，一切艱難險阻都不在話下。

　　◆ 不速之客

　　>> 人人都思戀地球，人人都在這遙不可及的思戀中痛苦。

　　>> 如果你殺了我，那雙眼睛說，你夢想的所有東西也就隨之而去。

　　>> 如果你殺了我，那些清澈的溪流與水中游曳的鱒魚也會隨之而去。

　　>> 一旦你犯下一個錯誤，想要彌補是多么的難啊，你想要認錯，悔過，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但一切為時已晚。

　　>> 他們已經(jīng)迷失了那么久，而現(xiàn)在卻比迷失還要糟。

　　>> 多少公園與高塔，多少港口與橋梁，多少朽壞的房屋與街道，多少難忘的舊時光，它們哀嘆著，哭泣著，低語著，一點一點傾斜，扭曲，崩潰，倒塌。

　　>> 從今往后，他還會日復一日獨自醒來，會遙望著天空思念它，會走遍整片死海甚至整顆火星去尋覓它，永遠永遠尋覓，卻永遠永遠遍尋不著。

　　◆ 圖案人

　　>> 它們還不是成品。我在你的血肉中注入了墨水，汗水會完成剩下的圖案，也即未來——用你的汗水與思想。

　　>> 感覺如同窺向一間小屋子，看見了另一個人的生活，如此私密，如此不可思議，讓人無法置信，無法長久直視而不轉(zhuǎn)身離開。

　　◆ 流放

　　>> 戰(zhàn)爭是戰(zhàn)爭之父，毀滅是毀滅之子。

　　>> 科學在地球上大行其道了，每一片土地上都踏遍它們的鐵蹄，最終我們別無選擇，唯有像以色列人那樣背井離鄉(xiāng)，退出埃及。

　　>> 曾經(jīng)比我們都要真實，比所有活生生的人都真實。人們給予他一副幻想的骨架，又在之后的幾百年里為他穿上一層又一層裝束，粉紅的血肉，雪白的胡子，紅天鵝絨的套裝，還有黑靴子。

　　◆ 無處躲藏

　　>> 要殺死一個認識的人很難，但殺死一個陌生人很容易。

　　>> 但錢是什么？錢只是一個許諾，先生。我是書上學來的。當人們不再相信這錢所代表的許諾，你該怎么辦呢？

　　>> ‘我去石頭旁，隱藏我的臉龐。石頭尖叫：無處躲藏，這兒無處躲藏?！?/p>

　　>> 但現(xiàn)在，我們得繼續(xù)向前，向前走才能擺脫困境。

　　>> 一雙強健的腿勝過一百輛汽車，要是你走起來的話。

　　>> 我們才剛剛開始拋東西，我們得不停地放棄，直到一無所有，直到只剩下遮羞布。

　　>> 你瞧，換個角度，了無牽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們不必再擔心一大檔子破事兒，只需要關(guān)注兩個對象，你和我。

　　>> 我們總是愛一切東西，愛得太多了。

　　>> 人們并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有多狡詐。在他們看來，世界非黑即白。謠言漫天飛。

　　>> 看到世界改變，我們總是既驚奇又憂傷。

　　>> 最近兩天里，在民族主義大崛起的表象下，那些人會試圖篡權(quán)。自私自利與忠勇愛國，先生，如今我無法分辨兩者的區(qū)別。

　　>> 但我懷疑這快樂能持續(xù)多久。現(xiàn)在替罪羊已經(jīng)不在了，誰將為他們所受的壓迫承擔罪責？

　　>> 而下面的人們，他們不知道——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愿多想——明天他們還是一樣的窮，一樣受壓迫，整個壓迫機器運轉(zhuǎn)不停，只是換到了另一擋。

　　>> 我們不可能干得了那個。再怎么說，我們都始終如一；被寵壞了，但始終如一。

　　>> 我們靠什么生活？所有人都死了——你的父親、我的父親、你的母親、我的母親、你的兄弟、我的兄弟，所有的朋友，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所有我們能理解的東西。

　　>> 這是個糟糕的世界，先生。沒人知道我們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沒人知道我們在做什么。這些人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憤怒，他們就是憤怒。原諒他們，不要恨他們。

　　>> 我們也搞不明白，為什么我們要這么做。人們互相攻擊，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們不高興。

　　>> 記住，我是你的朋友。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但我實在無能為力。我不可能對抗全鎮(zhèn)人。再見，先生。

　　>> 他們并不是所有人，他想，他們并不是整個國家。這只是表象，只是一層覆蓋肌肉的薄薄皮膚。這并不是軀體，只是一層蛋殼。記得自己國家的那些暴民和騷亂嗎？都一樣，這里和那里。

　　>> 一些瘋狂的臉龐浮出水面，那些沉默的人則躲在后面，不參與，不攪和，任由事態(tài)自然發(fā)展下去。

　　>> 大多數(shù)人沒有采取行動，于是，這一小群，這一小撮，承擔了這個角色，為大多數(shù)人行動起來。

　　>> 一年前可不只有四個方向，我們的生活有一百萬種方向，一百萬種可能。

　　>> 每次他們奪走一種歡樂，我們都能立刻找到另一種安慰。我們放開一件東西，去抓緊另一件，無比迅速。我猜，這就是人類。

　　>> 于是，他們奪走所有的東西。我們一樣都不剩，除了自己。一切都沒了，只剩下你和我在這里肩并肩走著。最終只有兩個結(jié)果，他們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或者把我從你身邊奪走。

　　>> 當他們把我們的衣服和零碎全都撕下，我們就是兩個無牽無掛的人，快樂或不快樂都在一起，我們沒有什么好抱怨的。

　　>> 掛在鉤子上的東西仿如殘忍與罪過，像惡念，像噩夢，像血污的旗幟，像破滅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