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西斜，將近黃昏。平坦的黃泥路上來了一輛驢車。

車很小很舊，但收拾的整整齊齊。兩邊的扶手锃亮，泛著油光。頭前拉車的小毛驢一身黑亮的毛皮，白嘴白肚皮，而且有四只白蹄子，有個名號喚作“烏云蓋雪”。它若要是匹馬，定是千里良駒。

小驢四蹄翻飛，很快就到了城門前。

“停車，干什么的？”守城軍官攔住去路。

“小人是個賣酒的，這是新釀的美酒?！毙∝溨钢嚿系哪就罢f道。

“酒？什么酒用木桶裝？”

小販垂首哈腰道：“這是用塞外奇花異草配上天山上的雪水制成，大人您看，這是材料清單?！?/p>

“嗯，打開看看?！?/p>

“大人，不能看啊，這木桶一打開，味可就跑了。”

“上面下的新規(guī)矩，別說你這木桶，就算是女眷，也得里里外外，仔仔細(xì)細(xì)搜上一搜！”軍官撬開木桶仔細(xì)觀瞧：“嗯，酒沒問題。嗯？這個小壇子是什么？”

“這是天山雪水。搭配此酒，妙不可言?！?/p>

“不可言？這等蹊蹺東西，扣下了。”

“大人不可……”

“休得啰嗦，再敢多言，扣了你的驢車。”

小販哆哆嗦嗦，半句也不敢說了。

來到城里，在角落找到個空位，小販擺好攤子，等待顧客上門。

城中人來人往，好生熱鬧。據(jù)說當(dāng)年，此處還是斷壁殘垣，一片荒涼。如今，小城以成為邊塞重鎮(zhèn)，許多人慕名而來，更是平添幾分繁華。

小販攤位偏僻，并無顧客。其實(shí)，小販賣酒并不賺錢，城中大多小販均是如此。全因此處民風(fēng)淳樸，當(dāng)年小販路徑此處，一下子就愛上了這里，從此成為了一名小販，再也離不開了。

若不是有座小城，自己和小驢子，還不知道在哪漂泊呢……

這時，旁邊攤位擺上了烤架，小販抬頭，見是老相識了?？緮偫习宄蛄搜坌∝湥瑔柕溃骸敖駜菏鞘裁淳?？”

“天山美酒！”

“怕是二鍋頭兌的白開水吧?！?/p>

小販尷尬一笑，見烤串做好，便要了一串，隨手丟了兩枚銅板。

“今兒這串咋沒味??？”

“唉――還不是調(diào)料讓城守給扣了?！?/p>

“……

“世道如此罷了。城主貴為一方諸侯，城中一切事務(wù)均由他一言而決。他若是個明君，百姓安居樂業(yè)，定能傳為佳話。他若是個暴君……”想起黑黝黝的地牢，小販不敢再說了……

當(dāng)今天下，藩鎮(zhèn)林立。小城作為新興勢力，如今能在邊境站穩(wěn)腳跟，殊為不易。四周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虎視眈眈，來往顧客之中，或許就有敵國奸細(xì)……

小販不禁打了個冷顫。

起風(fēng)了。

小販窮極無聊，與周圍商販嘮起了嗑。

“哎，前幾天城主請來的那幾個劇團(tuán)，你們?nèi)タ戳藛?？演的咋樣？?/p>

“哼哼，小城太冷了?！?/p>

“啥意思？”

“就是臺上姑娘穿的太多……”

“……”

“你說城主連這個都管……姑娘們的衣服，都是精心設(shè)計的，這是藝術(shù)，藝術(shù)！”

“真是個暴君！”

盡管，時局如此……

大風(fēng)忽起，卷起陣陣風(fēng)沙。眾人受不住，趕緊躲到攤位后面的小屋里。

小城考慮周到，小屋中也是設(shè)備齊全。眾人點(diǎn)上燈，生好火盆，暖洋洋的。

“對了，剛才講到那了？”

身后傳來一位老商販沙啞的聲音：“講到――我們享受著暴君留下的一切，然后日復(fù)一日的罵著暴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p>

“噼，啪”木柴有些受潮，小屋中只剩下柴火的爆裂聲。

“對了，你還沒說，那個劇演的咋樣？”

“好看。平心而論，這劇，我吹爆！”

【二】

夜已深，殘月高懸。

城門守將悄聲道：“畢大人睡了嗎？”

侍衛(wèi)答道：“城主尚在處理事務(wù)?！?/p>

“麻煩通秉一聲。”

……

“城主，這是今日奸細(xì)暴徒還有幾位嫌疑人的名單，請您過目?！?/p>

“不用看了，都抓起來，關(guān)幾天?！?/p>

“這，嫌疑人也不審了？怕是會引起不滿?！?/p>

“你是城主還是我是城主……”城主不禁一陣咳嗦。

“是是，下官告退?！?/p>

“等等，我還沒說完。”城主攔住他，續(xù)言道：“你是城主還是我是城主，其實(shí)都一樣。這個終將遺忘的時代，沒有對與錯。”

城主拉著守將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雖是深夜，城中依舊燈火通明，一片歌舞升平。光點(diǎn)連成一片，在這片廣闊的天地之下，所有人都顯得如此渺小。

在歡笑與痛哭聲中，他們知道，邊境不能沒有小城。

小城的輪廓在月光與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美的像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