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收音機之國」
－Entertainer－

（演員）

? ? ?『收聽國營廣播電臺的各位，大家晚安。抱歉讓各位久等了。又到了每周兩次，也是國營廣播電臺最受歡迎的節(jié)目——『今晚史凱路茲哪里有問題？』（注：史凱路茲=Scherzi，在意大利話中指“玩笑”的意思）的時間。今晚，他將以其獨特敏銳的觀察力，告訴大家各式各樣的大小事情。還有，上次在節(jié)目里討論的“浪費電等于浪費精神”的話題，我們收到許多的電話跟來信，非常謝謝各位聽眾?！敲矗穭P路茲，今天也要麻煩你啰！』

? ? ?『大家晚安，也請多多指教?！?/span>

? ? ?『那就馬上進入今晚的話題，也就是“旅行者”?！?/span>

? ? ?『沒錯，就是“旅行者”。這次我們就從這個話題開始聊。』

? ? ?『為什么要討論這個話題呢？』

? ? ?『是的?！蚁?，大家都知道四天前曾有個旅行者入境我們國家，他直到昨天傍晚才離境，可能有些聽眾甚至還親眼見過他?！?/span>

? ? ?『他這次的來訪，還上了電視新聞呢。他是一名騎著摩托車、名叫奇諾的旅行者。其實，我國已經(jīng)有五年多不見像他這種并非四處做生意的商人，而是純粹旅行的訪客呢?！?/span>

? ? ?『因此，在得知有其他國家的人來到我們這個小國時，想必我們聽眾之中也有不少人感到非常開心。有人因為“我們并不孤獨”而感到高興，也有人看到旅行者平安結(jié)束我國的旅程并帶著笑容離開，應(yīng)該也很安心我們并沒怠慢這位遠客。』

? ? ?『是啊，我猜想有那種想法的人應(yīng)該不在少數(shù)。畢竟很久沒有旅行者造訪我國了。聽說，政治家們還在用稅金建造的宿舍餐廳里，幫她開歡迎午餐會呢。至于他們的名字在此就不公布了。』

? ? ?『如果想要盡地主之誼，的確是該那么做。不過請等一下，事情真的圓滿到讓大家覺得“啊——太好了、太好了嗎”——而這就是我們要討論的主題?！?/span>

? ? ?『你的意思是？』

? ? ?『我就直截了當(dāng)說結(jié)論好了——我認為那名旅行者是假的?！?/span>

? ? ?『咦？你是說他并非真的旅行者？』

? ? ?『沒錯，我這里有很多“疑點”，足以讓我下這個結(jié)論。在進入今天的主題以前，讓我先提出來給大家參考看看。首先是旅行者的年齡?！?/span>

? ? ?『他真的很年輕，大概只有十五、六歲左右?！?/span>

? ? ?『沒錯。甚至還有媒體沒有多加考慮，就隨便報導(dǎo)出對于他的年輕的訝異及感動。但是，這里就出現(xiàn)一個疑點了。他那么年輕就一個人出來旅行，就一般常識來說應(yīng)該是不可能吧？為什么大家都沒發(fā)現(xiàn)到呢？』

? ? ?『嗯……經(jīng)你這么一說，的確是……』

? ? ?『就算每個國家的民情不同，但是那個年紀(jì)的孩子，這時候應(yīng)該都還在就學(xué)吧？況且，一般父母有可能允許他那樣的行動嗎？』

? ? ?『啊，但不是也有“愛孩子就讓他去旅行”的說法嗎？』

? ? ?『那是過去常聽到的諺語，不過大家都誤會其中的意思了。那是在過去出門旅行只會嘗到一連串辛苦的時代，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話喲。那跟“讓孩子多吃點苦”、“多鞭策孩子，不要讓他變得沒出息”的意思幾乎差不多?！螞r，目前在沒有任何法律拘束的國家之間旅行是極其危險的事情，更凸顯出了下一個奇怪的問題?！?/span>

? ? ?『喔？那是什么呢？』

? ? ?『就像他那樣的少年，往來于危機四伏的大地，實在是很不合理的事?！?/span>

? ? ?『原來如此……不過，我記得他身上不是有佩帶說服者？』

? ? ?『他的確應(yīng)該佩帶的。又不是傳說中的巨人，的確不可能有人敢不帶武器就外出旅行。不過，他也真是失敗，竟然會讓我們指出“那點”?！?/span>

? ? ?『你所謂的“那點”是？』

? ? ?『就是懸掛在他右腰的說服者。我曾經(jīng)看過照片，那是六連發(fā)的大口徑左輪手槍?！?/span>

? ? ?『那何謂失敗呢？』

? ? ?『那種說服者，根本就不適合旅行者攜帶喲。接下來我要講的可能有些專業(yè)，那把左輪手槍，是必須把火藥跟子彈以及點火的雷管分別塞進彈倉的類型，跟現(xiàn)在我們一般看到只把彈藥裝在彈殼里的并不相同，屬于舊式的槍枝。』

? ? ?『這樣啊。不過，是舊式槍枝又怎么樣呢？』

? ? ?『這種槍在打完六發(fā)之后，光是裝填子彈就要耗費很多時間?，F(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次可連開二十發(fā)、甚至是三十發(fā)子彈的自動連發(fā)式說服者，再怎么樣也不需要用那種老古董吧……』

? ? ?『比喻來說的話，就是“有鋼筆還拿羽毛墨水筆書寫”是嗎？』

? ? ?『沒錯沒錯，那樣就說得通了。旅行用的護身武器，本來就該挑選性能實用的，外面的社會可沒那么和平，只要拿把自己喜歡的古董槍裝個樣了自我滿足，就能夠蒙混過去?！?/span>

? ? ?『原來如此……你的著眼點總是這么尖銳?！?/span>

? ? ?『可是，這國家卻沒有半個人發(fā)現(xiàn)。雖說大家對說服者不是很了解，也難怪會沒有發(fā)現(xiàn)到，但是我覺得大家也太膚淺了吧。——這正是人們的心情一過于亢奮，甚至可能漏看致命性過錯的最佳例子?！?/span>

? ? ?『原來如此。想不到光是從武器，就能找出這樣的“疑點”哪?！?/span>

? ? ?『沒錯?！也还馐钦f服者，那輛摩托車也很怪?！?/span>

? ? ?『是嗎？』

? ? ?『我覺得它太大了，還有車體跟引擎也是。在選擇摩托車的時候，一般都會挑選適合自己體型的，沒理由選擇那樣的大型車種吧?！?/span>

? ? ?『原來如此。經(jīng)你這么說，那個旅行者簡直充滿了矛盾呢?！?/span>

? ? ?『還有哦?！?/span>

? ? ?『還有？』

? ? ?『他的打扮太干凈了，讓我怎么想都覺得奇怪。他入境的時候，全身干凈到走在路上都不會引入注目。聽說駐守城門的衛(wèi)兵跟入境審查官，也覺得相當(dāng)好奇呢。』

? ? ?『沒錯，是有那樣的報告?！馈贿^根據(jù)本人的說法，他不過是盡可能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凈凈的?！?/span>

? ? ?『哪有那么簡單，他可是露宿在外，也沒有水可以洗澡喲！難不成他想說自己在這深秋時期，還敢跳下冰冷的河里游泳？大家也未免太容易相信他了。』

? ? ?『你是覺得，所謂的旅行者都該是滿臉胡須、全身臟兮兮的？』

? ? ?『這種印象雖然過于刻板，但總比過分干凈要來得好吧……不是嗎？』

? ? ?『原來如此，看來他接二連三地露出破綻了。我也覺得恍然大悟呢?！?/span>

? ? ?『縱使每個人對事物都有形形色色的看法，不過光看表面就以偏概全是不行的，如此一來只會讓自己容易受騙上當(dāng)。畢竟，世界上有許多人刻意不讓別人看到，或是不希望讓別人看到事情的真相?！?/span>

? ? ?『從這點就可發(fā)現(xiàn)，這國家有許多人很容易受騙上當(dāng)呢。』

? ? ?『所以，正如我在節(jié)目一開始說的，那個旅行者是“假的”也就是冒牌貨。他只是假裝自己是個孤傲的旅行者，獨自騎著一輛摩托車行走于荒野間?！?/span>

? ? ?『那么，史凱路茲先生猜測那名旅行者的真實身份是什么呢？』

? ? ?『嗯，他應(yīng)該是附近鄰國的居民。雖然不一定距離我們很近，但實際上應(yīng)該不遠。當(dāng)然，他說這一路上只有自己旅行也是騙人的，是一大謊言?！?/span>

? ? ?『這么說的話——』

? ? ?『他應(yīng)該是什么富家子弟吧?？赡苡写笮涂ㄜ嚮蚴裁唇煌üぞ唠S行，然后載著他跟摩托車到這國家附近。因此，實際上他的旅行非常舒適，身邊當(dāng)然也有花大錢雇用的護衛(wèi)，一路上還有廚師準(zhǔn)備的豪華美食可享用，每天換洗整潔的服裝。』

? ? ?『然后在入境前再變裝?！?/span>

? ? ?『沒錯。他做出“類似旅行者”的裝扮，在摩托車堆放行李，再佩帶說服者假裝自己槍法很棒?？吹浇?jīng)驗老道的旅行者入境，這純樸國家的百姓當(dāng)然非常開心。想必他一定嘗到被眾人奉承及崇拜的快感吧。同時，他的心里一定也在嘲笑這群輕易受騙上當(dāng)?shù)脑┐箢^?！?/span>

? ? ?『這么說來，他的個性未免也太壞了吧?！?/span>

? ? ?『因此，結(jié)論就是他是來捉弄我們的。等他出境之后，馬上又會跟隨從會臺。想必他現(xiàn)在正一面嘲笑我們，一面回國去。畢竟，他只待了三天就離境不是嗎？』

? ? ?『沒錯。雖然大家一直留他多待幾天，但是他說自己有訂定旅行的規(guī)則?！?/span>

? ? ?『我想他其實也想多待幾天，并且盡可能地玩弄我們。但是事實上，為了不讓自己的真面目被揭穿，才說什么有“自己的規(guī)則”來搪塞，想用這種頗有旅行者風(fēng)范的謊言借以脫身。』

? ? ?『原來如此，你這樣的想法合理多了?！?/span>

? ? ?『他是個非常卑鄙、心機很重的家伙，這時候，他可能正在跟同伴大肆吹噓自己成功欺騙許多人的事跡吧？——不過，我現(xiàn)在不僅揭發(fā)了真相，還像這樣在廣播節(jié)目中公開，成了眾所皆知的事。往后不管他在何處或跟誰提起這件事，都只能證明他自己有多愚蠢，而且還會自取其辱呢?！?/span>

? ? ?『祝福不知情的他吧?！?/span>

? ? ?『雖然那個愚蠢少年精心安排的計劃，像這樣被攤在陽光下……不過，問題的癥結(jié)還是在于我國國民單純到從不分辨是非，或者說是缺乏批判能力及思慮。而這次我想說的主題就是這個，也就是蔓延在這國家的“不批評”與“天真”。』

? ? ?『你說“不批評”跟“天真”是嗎？』

? ? ?『沒錯，這兩個問題就是今晚的主題。這國家的成年有識之士，卻對那名旅行者深信不疑。如果他不是個單純想捉弄人的騙子，而是把敵國引進來的間諜該怎么辦？』

? ? ?『這倒是讓人聽得膽顫心驚呢……想必，你覺得這個國家很容易控制吧？』

? ? ?『我只是針對國防方面打一個比方罷了，不過也并非不可能。因此，我希望能促請相關(guān)人士認真地重新考慮?！?/span>

? ? ?『的確沒錯?！?/span>

? ? ?『因為這國家有太多“漏洞”，待人的態(tài)度又“破綻百出”，所以我希望能讓人家知道，有時候漠不關(guān)心跟天真也是一種罪過?！?/span>

? ? ?『如果小孩子天真的話，倒還覺得很有趣呢……』

? ? ?『不過，被人家認為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很多時候反而能做出冷靜又正確的判斷呢。像這次據(jù)說我外甥聽到旅行者入境的新聞后，問了他父母好幾次“真的嗎？真的有旅行者來嗎？”。換句話說，我外甥早就識破這個騙局。我覺得這真的很了不起，證明區(qū)區(qū)一個四歲的兒童，看待這整件事的角度就比大多數(shù)的國民更接近真相呢。』

? ? ?『一點也沒錯。而且，這更凸顯出我們大人的無能。因此，大家不如試著讓自己變成小孩子。』

? ? ?『這個提議真是大膽，但是不那么試試看，這個國家很可能會完蛋?！?/span>

? ? ?『不，或許早就完蛋了吧。這國家可能正一步步邁向死亡?！窍裎覄倓傉f的那樣，讓大人們?nèi)克肋^一次，創(chuàng)造只有小孩子的國度，等那些孩子長大成人的時候，應(yīng)該就會變成比現(xiàn)在好得多的世界了，我能夠肯定地這么說?！?dāng)然，也是因為要全部國民死過一次是不可能的事，才導(dǎo)致現(xiàn)在這個國家的悲劇?！?/span>

? ? ?『你覺得大人們的失敗，以及他們根深蒂固的“過錯”，是從什么地方衍生出來的呢？』

? ? ?『我覺得還是“心”的問題。之前我也講過好幾次，現(xiàn)今的大人根本不曉得何謂真正的“心”，也不想去了解。而且明明欠缺什么重要的東西，自己卻沒察覺出來，甚至假裝沒察覺到。于是，悲劇便不斷發(fā)生，這就是目前這個國家的真實面貌。』

? ? ?『原來如此，也就是大人們都不具備自我批判的“心”是吧。——今天的節(jié)目快到尾聲了，可否請你做個總結(jié)呢？』

? ? ?『“不批評與天真”——如果大家繼續(xù)過著這樣的生活，想必這個國家將會迎接精神層面的滅亡。之前我出講過好幾次，那一天即將到來了，雖然沒發(fā)現(xiàn)到的人們還懷笑度日。不過一旦像那樣的絕望之日降臨，或許對這個國家反而有好處吧?！?/span>

? ?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各位聽眾，不曉得你們有什么感想呢？我們等待各位來信或來電發(fā)表你們的意見及期望。那么，下次同一時間再會。接下來是氣象預(yù)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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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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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喂喂，現(xiàn)在方便講電話嗎？』

? ? ?『方便。』

? ? ?『聽到剛剛的廣播沒？』

? ? ?『當(dāng)然聽到了。這次又是那家伙，不過他那莫名其妙的理論又更加精湛了呢?！?/span>

? ? ?『真是想不到耶——平常我都會把他的節(jié)目洗掉，不過這次非保存下來不可。當(dāng)他突然說出“心”這個字眼，害我把才到口的茶都噴出來了呢。』

? ? ?『我是在聽到“唯一看穿真相的外甥”那段爆笑的。』

? ? ?『然后，還有那個好久沒提到的“盼望絕望之日理論”。就是那個“只有聰明的我才發(fā)現(xiàn)到哦”之類的胡說八道?！?/span>

? ? ?『沒錯?！贿^，那個從五年前就一直在說了，到底哪天、什么時候才會到來啊？』

? ? ?『可能在到來以前，他都會持續(xù)說下去吧，反正總有一天會讓他說中的?！?/span>

? ? ?『哇哈哈！那個單元真的很好玩，真希望它能持續(xù)下去?！?/span>

? ? ?『一點也沒錯。對了，倒是那個旅行者，真的如他說的那樣嗎？』

? ? ?『旅行者？……喔，那個被拿來當(dāng)作題材的旅行者啊?！鋵嵞莻€旅行者究竟怎么樣，我倒是無所謂喲?！?/span>

?

? ? ?「你好。史凱路茲先生，今天辛苦了?！?/span>

? ? ?「嗯?！?/span>

? ? ?「今天的成果也很不錯呢。照這樣看來，目前宣傳部門一定不斷接到來電，數(shù)量肯定超過上一回！」

? ? ?「那倒是不錯……不過，我總覺得哪個部分顯得有些弱，又好像有什么破綻。算了，隨便啦?？傊?，我想提出一點意見?！?/span>

? ? ?「是嗎？那我聽聽看當(dāng)作參考?！?/span>

? ? ?「關(guān)于說服者的部分，自動式的手槍固然容易操作，不過旅行的時候偶爾會碰上找不到符合彈殼的子彈，這種時候它能夠使用隨處買得到的火藥，或是自行融鉛做的子彈來射擊，反而比較方便喲。我想，那個旅行者一定十分清楚這點?！?/span>

? ? ?「真是專家的意見啊。只是，想不到史凱路茲先生對說服者會這么了解?！?/span>

? ? ?「還有一點?！?/span>

? ? ?「請說請說?！?/span>

? ? ?「距離東方大約半天的路程，有一處溫泉喲。我猜想那名旅行者可能在那里露營，身體才會那么干凈。反正那里的溫水跟噴泉都可以任意使用。研究地質(zhì)學(xué)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最好不要亂說比較好。」

? ? ?「是……我會姑且跟節(jié)目編劇說說看的，但是聽眾里應(yīng)該沒什么人聽得出來吧?！?/span>

? ? ?「話是沒錯啦?！?/span>

? ? ?「總之，下次再有勞你了！史凱路茲先生，今天辛苦了！」

? ? ?「謝謝，你也辛苦了?！?/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