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轉(zhuǎn)變 午間，伊姆拉崔作為東道主照例為與會者提供了豐富的餐點，但來自人類王國阿爾諾的幾位首腦堅持要回駐兵的營地用餐。 顯然他們也有事情需要商議，精靈們自是不會強求，于是午餐便成了精靈一族的專場。本來少了人類便少了許多呱噪也是好事，只是這午餐未免太過安靜。除了格洛芬戴爾偶爾會捏著厚厚一疊紀(jì)要在埃爾隆德旁側(cè)低聲耳語，二人間或小聲討論著什么，其它精靈都在專注的對付眼前的食物。伊姆拉崔的食物與巨綠林大不相同，雖有肉食但做法大多清淡，想來喜愛各色香料的次生子并不會特別喜歡這樣的肉食。這大抵也是他們寧愿在這天寒地凍時節(jié)回去駐地用餐的原因之一。除了肉食，各色干菜果脯倒是做的精致，還有以粟米磨粉蜂蜜調(diào)味蒸的小糕，看上去倒是十分松軟可口。只是精靈們雖吃的專注，但卻都吃的不多，甚至與吉爾-加拉德同來伊姆拉崔的奇爾丹大人只吃了幾口就推說還有事情需要處理便匆匆起身而去。 瑟蘭迪爾看向吉爾-加拉德。在奇爾丹大人走后，那位王者大概以為別人的目光暫時不會落在他身上，于是終于放任自己流露出了一絲疲憊。在他仰頭灌酒的時候，被微闔眼簾掩住大半的目光里還藏著匆匆一瞥的落寞。旁人或許很難察覺這種細(xì)微的情緒，但瑟蘭迪爾熟悉這種表情，每一個曾在苦多樂少的情愛中掙扎求生的人，都應(yīng)該很熟悉這種表情。 瑟蘭迪爾當(dāng)然知道那落寞因何而起，以至于那一刻他投向吉爾-加拉德的目光連他都不自知的夾雜了一抹近乎同情的意味。 瑟蘭迪爾并不十分了解自己的父親。一個像是歐洛費爾那樣的精靈，即便是他的至親也很難窺見他的內(nèi)心。但對于自己的父親瑟蘭迪爾至少有一點很確定——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王，而一個名副其實的王，絕不會是一個好的愛人。 吉爾-加拉德是一位天生的王者。他的血統(tǒng)注定了他永遠(yuǎn)無法真的理解—— 一個并非王族出身的精靈，在當(dāng)年那種情形下，需要擁有何等的品質(zhì)，背負(fù)怎樣的責(zé)任，付出多大的努力做出怎樣的犧牲才能登上那個象征王權(quán)的寶座。 瑟蘭迪爾相信吉爾-加拉德一定用了最大程度的愛意去理解，還有包容。 但只有理解和包容是不夠的?，F(xiàn)實就是如此殘酷—— 至深的愛，并非是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的鑰匙。 沒有相同的出身和立場，理解和包容最后終會化作令天平失衡的那絲怨懟。尤其是在一段幾乎名存實亡的關(guān)系中，這種可望而不可得的壓抑和絕望比起自己摒棄了癡念的寂滅無疑更加令人折磨。 瑟蘭迪爾不知道吉爾-加拉德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可以肯定的是，吉爾-加拉德并不像是瑟蘭迪爾的父親那樣能夠為了王權(quán)心甘情愿且毫無保留的獻祭自己的一切。因為很顯然，兩個同樣可以為王權(quán)奉獻一切的人，斷然不會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這情愛中的苦，總要有一個人去承受，不是嗎？ 而他的父親——歐洛費爾是否也痛苦過？抑或，如此無聲又無形的痛苦早已如同冰寒幽暗的深潭一般將他徹底浸沒？以至于，這幾千年來瑟蘭迪爾在他眼中，之于感情只看到了一片空洞。 瑟蘭迪爾曾以為那是因為自己的母親。瑟蘭迪爾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只在他的心底深處有一個模糊的女性的影子隱喻著慈愛與溫情。瑟蘭迪爾曾以為母親的早逝給父親帶去了難以承受的打擊以至于那個男人從此封閉了自己的情感。 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那么下一個問題來了—— 他是根本不在乎，還是早已痛到麻木？ 瑟蘭迪爾忽然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不了解自己的父親。事實上比起父親，歐洛費爾對他來說更像是師長，除此之外，當(dāng)然，還有王。 瑟蘭迪爾仰望他，尊敬他，盡管痛苦抑或不情愿，但瑟蘭迪爾認(rèn)可他的決斷。瑟蘭迪爾信仰著他信仰的，守護著他守護的。歐洛費爾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指引著瑟蘭迪爾生命歷程的符號。而瑟蘭迪爾自己，似乎竟然一度忘記了這個符號還是一個活生生的精靈。 一個理應(yīng)有愛有恨，有喜有悲的生命。 就當(dāng)瑟蘭迪爾再一次無可避免的將自己思考重心落在——“他是怎么能夠做到將自己活生生的囚禁的王座之上”的時候，他突然瞥見米斯瀧德的領(lǐng)主奇爾丹大人又匆匆而回，覆在諾多的王吉爾-加拉德耳邊說了幾句話。 吉爾-加拉德的表情很奇怪。 驚訝，喜悅，擔(dān)憂，不解，甚至憤怒。種種表情混合糅雜在那張向來帶著君王的矜持和尊崇的臉上迅速閃現(xiàn)又一一湮滅，仿佛一切只是觀者的錯覺。很快，諾多之王起身隨奇爾丹大人而去。就在他起身的時候，埃爾隆德也霍然抬首，晶灰的眼眸一直注視著吉爾-加拉德離去的背影，許久，才在一闔眸之后將目光徑直投向了瑟蘭迪爾。 瑟蘭迪爾并未預(yù)期這樣的對視，所以他并未來得及提前挪開自己的目光。 但是對于埃爾隆德投過來的，帶著沉默問詢的目光，瑟蘭迪爾做出的唯一回應(yīng)就是挑了挑眉。 就在此時格洛芬戴爾似是終于覺察到了空氣里的異樣，他一瞬抬眼復(fù)又垂首，只是頗為耐心地整理著手中因被翻動而略有散亂的紙頁。 瑟蘭迪爾以為埃爾隆德的目光會很快偏開，但出乎他的意料，黑發(fā)的諾多愈深的看進了他眼里。如果目光有質(zhì)，瑟蘭迪爾甚至能夠感受到埃爾隆德的目光此刻正在一厘厘地突破他血肉的屏障直到觸及了他深藏的靈魂。 曾經(jīng)，這樣的目光不會讓瑟蘭迪爾有絲毫不適但如今，瑟蘭迪爾卻在如此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陣莫名的慌張。在那短暫的瞬間，他甚至都沒想明白這慌張究竟源自何處。瑟蘭迪爾只是匆匆挪開視線并生硬地切斷了自己的思緒——包括對適才埃爾隆德目光涵義的思考，也包括對于自己父親的種種猜測。 ----------------------------------------------------------------- 下午的會議開始的比預(yù)先安排的要晚。 這本是可以預(yù)計的，因為阿爾諾的各位首腦往返于精靈要塞和他們的駐地畢竟需要時間。況且，他們回去要做的事情，絕對不僅僅只是午餐而已。 但讓精靈們沒有想到的是，吉爾-加拉德回來的比人類還要晚。以至于阿爾諾的幾位領(lǐng)主都已經(jīng)開始盡力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精靈們并不屑于將自己遠(yuǎn)超次生子的聽覺用在偷聽他們的竊竊私語上，但不難猜測，人類顯然更加好奇那位中洲諾多之王的去向。 隨著時間推移，阿爾諾一方就連已貴為王子的埃西鐸都開始坐立不安的四處張望，只有埃蘭迪爾王依然眼眸微闔閉目養(yǎng)神。 吉爾-加拉德是一個人回來的，奇爾丹大人并未同行。 這其實很不尋常。因為自來到伊姆拉崔要塞后，無論大小會議，奇爾丹大人必定會同吉爾-加拉德王一起出席。明眼人都知道，如果說伊姆拉崔的領(lǐng)主埃爾隆德是吉爾-加拉德王的副官，那么奇爾丹大人一定充當(dāng)著類似智囊或者顧問的角色。畢竟奇爾丹大人年紀(jì)既長，作為吉爾-加拉德實際上的養(yǎng)父更是這位中洲諾多之王最信任的精靈。奇爾丹大人此刻的缺席，意味著一定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親自出面。而這件事情的重要性，甚至勝過了此刻與阿爾諾人類的會議。 所以，那會是什么事？ 瑟蘭迪爾試圖從吉爾-加拉德臉上尋找答案。 吉爾-加拉德本不是一個喜怒會輕易形于顏色的精靈，這跟他的年齡沒關(guān)系，跟他的性格也沒有太大關(guān)系。只是對于一個王來說，他更需要的是冷靜而非情緒。 但今天吉爾-加拉德顯然并沒有藏好他的情緒，盡管面上表情其實并沒有太大變化，但瑟蘭迪爾敏銳的注意到——吉爾-加拉德的眼睛亮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變化。若不是在午間瑟蘭迪爾察覺到了吉爾-加拉德那一閃而逝的落寞，此刻怕也很難辨別這位諾多之王究竟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瑟蘭迪爾突然隱隱有種感覺——吉爾-加拉德的變化，八成同自己的父親脫不開干系。 午后會議的推遲讓阿爾諾的與會者有些焦躁，他們的有備而來也因此顯得太過直接毫不婉轉(zhuǎn)。 “以魔地北部平原作為主戰(zhàn)場尚可接受，但若駐軍于彼處，則地勢太過平坦于我方毫無地利！況魔欄農(nóng)一向是魔地門戶守衛(wèi)森嚴(yán)，不但鋼鐵巨門堅不可摧，更周遭堡壘林立易守難攻。若我努門諾爾后裔還有巨炮則無須畏懼，但如今，僅憑你我手中刀劍怕是萬難攻入！” 埃西鐸咬著牙攥著拳頭，就連頜下的短須都跟刺猬的尖刺一般根根炸起。很難說他現(xiàn)在這副表情到底是激動還是氣憤，又或是二者兼有。 “硬攻確實難以攻破，但索倫天性狂妄自負(fù)。見我聯(lián)軍圍城必定沉不住氣，定會遣獸軍出城迎戰(zhàn)。屆時魔欄農(nóng)黑門大開，我們則可伺機而動?！? 埃爾隆德仍舊微笑得有禮有節(jié)，聲音平和煦雅頓挫有致，與平日并無二致。? “但聯(lián)軍兵士有十?dāng)?shù)萬之眾！若于平原駐扎營地必定極為廣闊，倘若索倫偷襲側(cè)翼又當(dāng)如何？無險可守該如何抵御？” “我曾在洛斯羅瑞恩見過他們的防御工事。諸位皆知洛斯羅瑞恩之地勢，而他們的防御工事即便在我看來想要攻破也十分艱難?！? 埃蘭迪爾與埃西鐸互視一眼，終于將目光緩緩落在瑟蘭迪爾身上，略略頷首。盡管他在這阿爾達之上渡過的歲月僅僅是在座諸位精靈的零頭，但他的聲音聽起十足是精靈永遠(yuǎn)無法達到的蒼老—— “聽說…那是巨綠林王子殿下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