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建議配合RADWIMPS -?三葉のテーマ(三葉的主題曲)閱讀：

????趁《鈴芽之旅》開映之際，重溫了新海誠的成名作《你的名字》。殊不知感悟到了不少七年前未曾觸及的東西。

????多年來，《君名》一直憑借對愛情極強的表現(xiàn)力為人們津津樂道。

????如果問當年的我《君名》的成功之處，我可能會回答：在于它使用了“時空錯位”這樣難以跨越的超自然阻隔，并通過“交換身體”的新穎設定袒露二人的思緒，使得它所描繪的愛情顯得格外細膩真摯。

? ?的確，劇情中頗為奇幻式的戀愛故事，配合一貫精致的音畫表現(xiàn)，是被《君名》能夠成為所謂“神作”被廣泛認可的原因。

???天空中，隕石絢麗而致命的墜落著，卻依舊有地面上的凡人倔強地以雙腿奔跑的速度追逐著災難的驟然降臨?！拔业男纳踔脸缴眢w， 先一步趕到了你面前?！蹦泻⒉幌Э缭綍r間地去拯救曾與自己的靈魂交匯過一瞬的女孩，去以一己之力試圖改變已然既成定局的悲劇。

? ?“即使你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幻作碎片紛散各地，我也不再迷惘，依舊從頭開始尋覓?！?/p>

? ?這足以聯(lián)結(jié)過去與現(xiàn)在的愛情力量感動甚至改變了無數(shù)人。

? ?因此，在新海誠愛情題材的作品中，《君名》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一把交椅，甚至一躍成為了其中難以超越的那個“代表作”。且不論它已然成為所謂“現(xiàn)充”代名詞的事實，至少那張“能夠讓人產(chǎn)生對愛情的憧憬”的標簽早就扎根其上了。

但在重溫了這部作品之后，我想在此發(fā)問：

《你的名字》所表現(xiàn)出的真實內(nèi)核，真的是“愛情”或是“拯救”嗎？

????影片中有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新海誠將最精彩的插入曲「火花」的高潮段全部留給了彗星墜落的長鏡頭，而非彗星之下的人們。我想，在微小卻感人的愛情故事背后，《君名》真正想要表現(xiàn)的，其實是“災難”這一無比宏大的內(nèi)核。它與新海誠過去的其他作品最本質(zhì)的不同在于：看似最脫穎而出的愛情戲碼在其中只能屈居配角。如果說《天氣之子》是在用災難表現(xiàn)愛情，那么《你的名字》可以說是在借愛情表現(xiàn)災難。作為“誠哥相信愛情”的代表，它看似比新海誠的任何一部作品都要美好圓滿，實則卻是其中最為殘酷的悲劇。

“欲蓋彌彰”式的悲劇

????初看這個結(jié)論可能會感到荒謬，畢竟無論怎么看，災難本身都早已成為了瀧與三葉愛情力量的陪襯，是兩人從相識到相愛的契機與見證者。而眾人得救、主角二人重逢的圓滿結(jié)局似乎也在證實著這一點。這一切是如此的顯而易見，以至于掩蓋了我們心中某種悄然潛藏起來的感受。在后疫情時代，這種感受變得更加明顯。那是從幸福美滿的表象下逐漸浮現(xiàn)出來的，一種隱約的悲愴。

????這種感受來源于一個顯而易見卻又被輕易忽視的矛盾——藝術(shù)創(chuàng)作與現(xiàn)實，或者說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這種矛盾使得新海誠精心制造的美好結(jié)局倏地變成了用以掩蓋某種“巨大的真實”的外表。

? ??不妨設想一下，如果電影在瀧看到遇難者名單上“宮水三葉”的名字后驟然黑屏，故事就此結(jié)束，我們會作何感想？與電影中的圓滿相比，這樣不加修飾的悲劇性結(jié)局顯然過于哀傷與沉重，就像是不講理地將影片前半段費盡心力塑造的瀧與三葉間的一切美好付之一炬一般讓人不可接受。

? ?然而，這就是現(xiàn)實。

? ?現(xiàn)實中，在災難面前，不論是不時拌嘴但深愛?彼此的伴侶、困難重重但仍不失溫馨的家庭、還是擁有幾十年平凡卻又各不相同的精彩人生的每個人，都只能在一瞬間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尸體；一切精心編排的故事，一切美好的童話，都只能像這樣被無情地畫上句號，成為永遠無法改變的歷史。

? ? 正因如此，從我們得知糸守鎮(zhèn)被隕石擊中的那一刻起，在我們扎根于現(xiàn)實的潛意識中，故事實際上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之后發(fā)生的一系列難以置信的奇跡明確地劃清了我們和新海誠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間的界限。這正是我在電影的后半程，心境和感受發(fā)生了巨變的原因。

? ?新海誠竭力展現(xiàn)兩人足以改變歷史的深情，但這就像是用本不存在的白色畫筆在無盡的黑夜中描繪光明一般，他越是努力刻寫奇異力量所帶來的幸福，我心中的悲痛就越發(fā)郁結(jié)。糸守鎮(zhèn)的隕石能夠被愛情溶解，但現(xiàn)實中的隕石一旦落下，逝去的人就永遠都回不來了。不論是讓中國人難以忘懷的汶川大地震，還是改變了新海誠創(chuàng)作風格的東日本3·11地震，都沒有一個能通過交換身體預知未來的巫女，更沒有誰能藉由“產(chǎn)靈”的力量跨越時間，帶來改變與希望?，F(xiàn)實中有的只是命運的不公與那難以撫平的傷痛。

? ?以影視的藝術(shù)手段所獨有的奇幻色彩覆寫過去，不正是在從另一種角度強調(diào)著過去不可改變的殘酷與無奈嗎？

??人們常常會說，相較于過去新海誠所執(zhí)著的悲劇風格，《君名》所展現(xiàn)出的美好更能為大眾所理解和接受。但在我看來則恰恰相反，與《秒五》等一眾著眼于愛情的悲劇相比，《君名》所展現(xiàn)出的，并非只是一個美好單純的愛情故事，而是一個主題最為宏大、思想最為深刻的悲劇。從《你的名字》到《鈴芽之旅》，新海誠對于災難的理解不斷變化與深入，電影的主題也從改變?yōu)碾y，逐漸過渡到接受災難。因此，這種悲劇效果可能并非新海誠的本意，但災難從未改變的固有屬性依舊使電影達到，甚至突出了這種悲劇效果。

拯救：人類千百年來的夙愿

? ?人啊，多么矛盾的存在。傲慢地將自己看作世界的主宰，宛如神靈一般；但在面對大自然時，又常常懷揣著信徒之于神祇般的謙卑與敬畏。在電影中，彗星墜落之時，這種矛盾被刻畫得尤為明顯：人們一面滿懷感激地仰望上天給予的奇跡般的風景，一面卻只能無奈地接受上天降下的災禍與苦難。

? ?新海誠以藝術(shù)性的超自然力量為我們帶來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這與人類自古以來渴望改變?yōu)碾y之苦果的愿望不謀而合。這種愿望在各族人民傳統(tǒng)的宗教信仰與人文民俗之中得到了廣泛體現(xiàn)。不難發(fā)現(xiàn)，導演正是借助后者——日本民間的民俗學，來達到電影中“拯救”的目的。

? ?事實上，在電影中加入日本的民俗學設定是新海誠的一貫做法。從本片中的“產(chǎn)靈”，到《天氣之子》中的“晴女”與《鈴芽之旅》中的“蚓厄”，民俗設定已然成為了新海誠電影的某種風格屬性。

? ?“將絲線匯集在一起，編制成型。扭曲、纏繞，有時又還原、再連接。那就是「むすび」（產(chǎn)靈），那就是時間?！痹谌ド焦┓钌耢`的路上，外婆曾提及宮水家世代流傳的編繩工藝所蘊含的名為“產(chǎn)靈”的土地氏神的神力。產(chǎn)靈是本片中最為突出的一個民俗學概念，在電影中具象表現(xiàn)為“繩結(jié)”。這是日本神道教信仰中的一種觀念，意為萬事萬物，時間與空間由一條條絲線彼此相連。

????“產(chǎn)靈”這一意象貫穿影片的始終，新海誠將這一抽象概念濃縮于一件具體物件之中——三葉系發(fā)的紅繩。這根紅繩在三葉與瀧之間相互傳遞，并且跨越了時間之限，從而串聯(lián)起瀧手腕上不明來歷的紅繩與三葉狠下心剪掉長發(fā)的情節(jié)。在表現(xiàn)電影于時間線上的精妙構(gòu)思的同時，也將產(chǎn)靈所表達的“人與人之間跨越時間的聯(lián)系”具像化了。

????在瀧喝下口嚼酒，打破了與三葉的時空界限之時，“產(chǎn)靈”幻化作一條長長的絲線，仿佛成為了相隔漫漫時光、甚至生死長河的二人唯一的聯(lián)系。

? ?“民俗”這一概念，在現(xiàn)代社會不過就是封建迷信的代名詞，在科學性的審視下，似乎充斥著古人的天真與無知。但倘若忽略歷史的局限性，發(fā)掘其中的人文價值，便可發(fā)現(xiàn)“民俗”所蘊含的傳說與想象，正是古人表達對世界與自我的認識與看法的方式，也就是民間某些強烈愿望的具象體現(xiàn)。新海誠引用民俗學設定，不僅僅是一種人文主義關(guān)懷，更是與民間渴望消除災難的傳統(tǒng)思想的強烈共鳴。

面對、接受、告別

? ?“災難”這個命題時常給予人一種不真實感。因為與有序的人類社會相比，它是違背倫理與人性的存在，每個人看似平凡卻穩(wěn)固的生活能夠頃刻間被摧毀。在大自然的力量下，我們顯得如此的無能為力。即使是不那么具有毀滅性的三年疫情，都已然深刻而長久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更何況能將一切美好平凡的日常夷為平地的自然災害？生活在地震之鄉(xiāng)的新海誠，想必深刻地懂得這一點。

????我們無法拯救消逝于災難中的任何一個生靈，亦無法扭轉(zhuǎn)歷史與時間。在自然的恐怖之下，一切價值、思想、情感都將黯然失色?！赌愕拿帧分欣硐牖慕Y(jié)局所帶來的精神空缺，在新海誠對于災難有了更深入思考的終章——《鈴芽之旅》中，得到了解答：災難的傷痕，果然需要真情才能融化。這位導演終于意識到了，改變?yōu)碾y除了帶來更多空虛，沒有意義。面對災難，生者相比已經(jīng)逝去的死者，更值得我們的注意。

????讓我們回到誘使新海誠創(chuàng)作災難三部曲的起點——3·11地震，日本人民心中難以愈合的“あの日”，那個全人類的悲劇。

????作家五木寬之寫道，“那一天”對于日本而言相當于第二次戰(zhàn)敗，如果說第一次戰(zhàn)敗是“國破山河在”，那第二次戰(zhàn)敗就是“國在山河破”。戰(zhàn)后的那一代，沒有人目睹過兩顆原子彈放出的刺眼光芒，但親眼看到大地震如何讓數(shù)以萬計的生命瞬間消逝，國土隨之流失。

????在毀滅之后，是人性的點點微光照亮了取代了光明的黑暗。

????受災嚴重的巖手縣大槌町，一個小山丘上，佇立著一座破舊的白色電話亭。電話并沒有接上線，但地震之后，來這里打電話的人從未斷過。這個電話亭叫“風之電話亭”，人們來到這里，撥通已經(jīng)無人接聽的號碼，向已逝的親人或朋友傾訴，希望海風能把他們的思念送到另一個世界。

????一年之后，日本音樂家坂本龍一前往同樣受災嚴重的宮城縣的一所學校，此時這所學校已成為當?shù)鼐用竦呐R時避難所。在那里，他為無家可歸的災民演奏了一場音樂會。坂本龍一對聽眾說，請盡量以最舒服的狀態(tài)享受音樂。

????災難埋葬了無數(shù)童年與歡笑、幸福與淚水，但那終將成為過去。當?shù)孛嫱Ｖ拐饎樱c安撫死者之靈同樣重要的，是給予生者生存下去的信念與希望。在災難中幸存，不應是不幸，而是一種幸運。災難的傷痕是難以抹平的，多少無辜的幸存者在命運強加于他的痛苦回憶中虛度了自己的一生，使得“幸存”本身成為了一種不幸，甚至一種詛咒?？苫钪緫且环N祝福，活著就會有希望，就會有未來。

????無論鈴芽怎么呼喊，那曾在其它世界改變了隕石與暴雨的奇跡也沒有再出現(xiàn)，記憶中媽媽的笑容再也回不來了。一切仿佛都墮入了黑暗。在這時出現(xiàn)的，卻是鈴芽自己：

聽我說，鈴芽。

不管你現(xiàn)在有多悲傷，

鈴芽以后都會好好長大成人哦。

所以別再擔心了，

未來并不可怕。

你以后還會喜歡上別人，

你也會遇到很多，

非常喜歡你的人。

雖然現(xiàn)在你覺得世界一片黑暗，

但黎明終會到來。

你會在陽光之下長大成人，

未來一定會是這樣的，

因為那已經(jīng)是注定好的事了?！?/p>

End.

tonyだんご

2023/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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