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暫時性耳鳴。醫(yī)生這樣下達了判定。

縮在被窩里的若葉睦稍微有些不知所措，但由于「封閉的世界」對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只是在此基礎上少了他人的聲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好事。就像對著正在進行時的電影按下了靜音鍵，聽不見其他演員說話，變成了她一個人上演的電影。

她翻動身體而摩挲到被子的沙沙聲也好，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聽到的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的電流滋滋聲也好——說到電流滋滋聲，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有搞清楚來源。她在失眠的時候常常會聽到這種聲音，當外界一切都降下帷幕安靜下來時，聲音的余韻就開始在她耳邊蔓延。黑暗的房間把她囚禁在陰影里，她一邊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一邊想著那聲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長崎素世是這樣給她解釋的：那是她在通過電波給睦發(fā)送訊息。

訊息的內(nèi)容是什么呢？她們沒有約定俗成的暗號，睦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那個人指的內(nèi)容到底是什么。也許是欺騙她的把戲也說不定。素世能給她發(fā)送的訊息，無非就是像往常一樣在line上百密無一疏的表達，素世在盡心打造一副人設，無非是這樣而已。

如果要加上她的私心——

在寂靜無聲的世界里，若葉睦陷在軟綿綿的床里，想著素世，回憶著她的歌聲，費勁地尋找著她的聲音不同于他人的緣故。

在完全陷入睡眠之前，她想。

原來這就是長崎素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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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貝斯的聲音有些低沉。

素世的聲音也有些低沉。沙沙的，咬字有點模糊，但傳遞到耳朵里又是無比清晰。

如果沒有豐川祥子，若葉睦根本沒有可能和素世說上話。那個人表現(xiàn)出挑，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朋友，在社團也混得風生水起，她們的世界線是不會交錯的——

睦偶爾會觀察周遭的一切。她有很多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的話，言語表達對她而言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她悶在喉嚨里掙扎的話語全變成了彈奏吉他時發(fā)泄的音樂。如同洶涌的浪潮，如同墜落又被拋起的軀體，音樂成了她的全部吶喊。

“睦？”祥子歪著頭，微笑地看著睦，“你又在走神了?！?/p>

“耳朵好些了嗎？”素世也看了過來，柔聲問道。她特意湊近了睦，睦甚至能感受到她呼氣時的鼻息噴到了自己的耳沿，就像吹來的一陣風。

她慢吞吞點了一下頭，“醫(yī)生說，沒什么?！?/p>

“不要太勉強自己了，你可以放松一些的?！彼厥罍睾偷乜粗?，又與她拉開距離，雙手搭在腹前，提著包不緊不慢向前走。樓房折疊下來的陰翳遮擋住了素世一半的臉龐，使她本就難以琢磨的表情變得更深不可測。

睦這才察覺到，自己好像真的很緊張。她隨時處在一種神經(jīng)弦繃緊的狀態(tài)里。

她依舊面無表情地跟在素世身旁，聽著祥子和素世繼續(xù)講起剛才的話題。

她垂下了頭，肩膀稍微往下壓了一點，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呼吸相較之前平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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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前后不過幾天，耳朵便恢復了原先的狀態(tài)。

Crychic的排練還在繼續(xù)，成員之間的配合似乎愈發(fā)有默契，但若葉睦清楚那不是她想要彈奏的音樂。

她手里捏著撥片，掃弦時卻心不在焉。在她耳鳴這段時間里，素世給她發(fā)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太像是會說出“用電波發(fā)送訊息”這種話的人。她要發(fā)送的訊息是什么？睦一直沒有主動向素世問起這回事。

再忍耐一下吧，她想，等到自己問出口就退出樂隊…大概能做得到。

然后就那么順其自然的，在祥子穿過大雨來到排練室的那天，一切忽然就結束了。她的問題到最后也沒問出口，甚至稀里糊涂地說出了真心話：她從來沒有覺得玩樂隊開心過。不知為何那樣的音樂總是讓她窒息，它是如此耀眼，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燈——可若葉睦不需要色調(diào)那樣明亮的光點。

素世不像她自以為的那么明亮。睦有時候看著她，會覺得安心，就好像在黑暗的大地上摸索到了一顆形狀奇異的石頭，或者看到了一朵花。她沒有迷失，只是缺少前進的勇氣，而看到一顆石頭或一朵花就夠了。這樣她就能重拾心情，繼續(xù)前行。

至于素世要傳遞給她的訊息，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重要，這是素世偶爾會開的玩笑，和她對其他人會開的任意一個玩笑一樣；她只是在安慰睦，安慰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Crychic那段時間，雖然磕磕絆絆，但每次看著素世，看著祥子和其他人一起玩笑，她會覺得也不是不能將就一下。

她偶爾會懷念耳鳴的那幾天，自己什么聲音都聽不見，就像坐在一片寂靜的湖底。

素世要和她講話時，都會寫在一張紙上。那張紙是素世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頁面有股淡淡的香味。她仔仔細細地寫下原本要說的話，再遞給睦，笑著等待她看完那些再日常不過的話然后回應。

若葉睦直到現(xiàn)在都還留著那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