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

連城璧回到客館，仔細端詳那個漂亮的結(jié)。景王朱厚照耽玩逸樂，聲名在外，連城璧到景國之前，一直以為他是個腦滿腸肥的人，沒想到他竟然清峻舒朗，雖然姿態(tài)有些慵懶，卻難掩一身英氣。

難怪……連城璧想，景國自遭立儲之亂后，勢力大減，上任景王，也就是朱厚照的父親，逃亡五年才回國繼位，彼時景國已如一潭渾水。朱厚照的父親繼位短短兩年便離世了，如今的景國雖不復往昔，卻仍然是巍巍大國，其實朱厚照當居首功。只不過他任性貪玩，實在不像明君的樣子，因此，街談巷議每每提起景國之治，皆贊三位賢相，卻無人細想，那三個丞相也都是朱厚照親自任命的。

那么，他讓公主下嫁連國最不得寵的公子，到底所圖何事？連城璧解開絲帕，放進水里，絲帕上沾了血，素絲上有一點鮮紅。聽朱厚照所言，或許當年他隨父逃至連國，與自己曾有一面之緣。幼時回憶仿若深泉，無論如何撥動，始終看不清源頭，然而粼粼波光卻給陰冷的歲月鑲上一段明媚。

“公子”，無霜敲門，連城璧讓她進來，她將一盤五顏六色的點心放在桌上，說是景王差人送來的。點心和連城璧下午在朱厚照寢宮見到的一樣。

無霜沒有要走的意思，連城璧詢問地看向她。

“公子，你的傷……”

連城璧看了一眼手背，說：“不算什么傷，沒事?！?/p>

無霜依然不走。

連城璧問她：“無霜，你有話要說？”

無霜克制住自己喜悅的笑容，盡量平靜地回答：“公子，我看到景國公主啦，她很美，人也溫柔，沒什么架子，而且我聽說公主名叫璧君，和公子正相配！夫人知道了，一定開心……”

連城璧若有所思地看著無霜，他去見景王的短短工夫，無霜就打聽到這么多事，且她遇險時還能顧著掌旗，實在不一般，連城璧終于明白母親為何要派無霜跟著他。

連城璧笑了一下，回應無霜：“你在哪見到公主的？”客館在王宮之外，如果無霜能見到公主，除非她離開了王宮。

“就在王宮門外，她出來時，我看到侍衛(wèi)向她行禮，便問了問侍衛(wèi)……”

就連無霜都會對公主好奇，公主卻在連城璧見景王時離開王宮，不合常理。不過連城璧沒說什么，他讓無霜拿了幾塊點心，回去好好休息。

無霜走后，連城璧拈起一塊黃色的糕餅嘗了嘗，應該是黍米做的，還放了清甜的餡料，外面不知裹的什么面，以免黏手。連城璧畢竟是連侯的兒子，吃穿上從沒被虧待過，只是無權(quán)無勢，在連宮當中無人理會。連城璧不愿面對宮中的冷眼，時常一個人出游。連侯防著他母親，自然也一同防著他，表面上對他不理不睬，實則他的行蹤連侯全都知曉。連侯的三個兒子當中，最像他的其實是連城璧，也許正是因為太像，連侯反而不敢接受他，連城璧一日日長大，就意味著連侯一日日衰老。如今連城璧離開他的掌控，仿佛脫卻樊籠，任翔寥廓。

秦國

“叔父，這位是……”

齊衡沒想到剛剛見過舅舅，說完齊國之事，秦王就來了，一時措手不及，慌忙行禮。舅舅倒是不以為意，把跪拜的齊衡拽了起來。

“稷兒，這是你姑母的兒子，齊國太子齊衡?！?/p>

齊衡又要行禮，被嬴稷攔住了，“原來是寡人的弟弟，姑母早年遠嫁齊國，寡人無緣再見，弟弟回秦國，也可慰寡人思念之情了?！?/p>

“齊衡替母親多謝陛下掛念?！饼R衡垂首恭敬答道。

嬴稷挑了挑眉，露出一絲笑容，說：“既然叔父有客，寡人不打擾了，改天寡人再款待弟弟?！闭f罷作勢要走。

齊衡見狀也顧不上禮儀，趕緊攔住嬴稷，盡訴齊國情狀，求秦王襄助。

嬴稷明知齊國太子突然親赴秦國，必然是齊國出了大事，而齊衡卻還顧及繁文縟節(jié)，頗不合時宜，不過……倒是好看。齊衡相貌端正，儀表堂堂，舉手投足矜貴文雅，讓人看著如沐春風。嬴稷心想，若是換個人像他這樣多禮，不知要被嘲笑成什么樣。

聽完齊衡的話，嬴稷略一沉吟，說道：“這是大事，寡人此刻不能答復，你先在叔父家中安頓，待寡人與眾臣商議之后再說?！?/p>

秦王帶舅舅一同離開了，事關(guān)國事，自然不能在齊衡面前議論。

齊衡在院中站了許久，直到不為喊他。他無法預見結(jié)果，秦國距齊國太遠，出兵得不償失，最多只能震懾燕國，齊衡想要的也正是如此。但齊國是前朝遺民，而燕國是王室宗族，同樣是封國，卻有云泥之別，齊衡實在不知秦國肯不肯為齊國得罪燕國。其實齊衡原本還有一點信心，秦王年少時曾在燕國為質(zhì)，受過燕國苛待，不過今日一見，秦王頗有氣度，不像公報私仇之人。齊衡只盼著他對母親還有一點親戚之情，畢竟母親當年是為了秦齊之盟才遠嫁的，秦人重義，當不會棄母親于不顧。但二十年過去了，情義還能剩下多少呢？齊衡深知齊國現(xiàn)在是茍延殘喘，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