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小說，一篇完結。部分情節(jié)根據(jù)作者親身經歷改編。

一

“我們每天所度過的平凡的日常，也許就是連續(xù)發(fā)生的奇跡?！?/p>

這句話已經忘記從哪里聽到了，卻莫名地覺得有道理。

如果神明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選擇來到這里。

從初中開始，踏入學校的那一刻，就噩夢不斷。

因為我孤僻、以及埋頭于自己感興趣而對其他事物一概不理的性格，我剛入學就交不到什么朋友，也慢慢被同學疏遠了。

別人只會覺得我自作自受，可只有我的內心知道，它在隱隱作痛。

一開始只是無論起來回答什么問題，別人都是一片噓聲，時不時還會聽見一些人（我記得他叫遠太）不滿地說道“像這樣陰暗的人，這么愛表現(xiàn)自己有什么用?。┧懒?，能不能閉嘴坐下去??？”

旁邊有人回應他“就是就是”，然后傳出嘲笑聲。面對這些聲音，我面上毫無動搖，內心卻逐漸出現(xiàn)裂痕。這樣的學校，連老師都無法理解我，有什么用呢？

后面便開始出現(xiàn)變化。比如中午我吃飯沒人愿意和我組隊，別人都用看什么惡心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我走到之處都會被人躲開，似乎我坐在他們身邊是弄臟了他們的衣服一樣。那個叫遠太的還裝模作樣地拍拍衣服。面對這些，對于天生不擅長社交和處理人際關系的我來說，根本不知怎么辦是好。

“裝那么清高干什么啊？整天就只是冷著臉坐在那里，根本沒人知道她什么意思！像這樣的人，難道不會真的有人愿意和她好好相處吧？”

“反正我是不愿意！遠離櫻同學，多給她一分惡意，從我做起！”

“哈哈！”

“那以后我們說好了啊，有哪個男生接近她就是喜歡她，有哪個女生跟她說話就是同性戀！或者，你們說得再過分一點？”

“那就是綠茶*！怎么樣？”

“好好！還是你聰明！”

“那我們去玩吧！記得別理櫻同學！”

“yes，sir！”

哦對了，記得說一下，我的名字叫櫻。

于是，理所當然地，我被全班孤立了，體育組隊時也理所應當?shù)厥枪律硪蝗?。至于同學們不敢反抗那個叫遠太的，大概是因為他人際關系很好，家里也比較有錢吧。

然后，大概是初一下學期的時候，他們終于對我動了手。

起因是我走路時不小心踩了那個遠太一腳，隨后他的跟班就把水潑到了我的書上，導致我根本沒法完成作業(yè)，結果就是第二天被老師罵一頓。

“你到底在干什么！連作業(yè)都不完成了是嗎？！呵，渣滓的孩子也是渣滓?！崩蠋熇湫χf，哼了一聲。面對這些責罰，我根本無法申辯，只能低著頭不說話。而每當那老師說得太過分時，我也會抬起頭來（我前額的劉海留得很長，所以我總是低著頭）試圖說一句，卻馬上被打斷：“閉嘴！作業(yè)都不做還要聽什么解釋！你的父母也是混蛋啊！人渣果然是生不出來什么好孩子的啊！”

……不就因為我父母都沒什么高學歷嗎，你至于嗎……

我父母因為都是農民工，所以工作很忙，只能一直出差，所以他們也不怎么管得到我。而且，他們也是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要動手打人的類型。我小學天天被打，最嚴重的一次被打到半夜，所以身上總是到處都是傷。（作者曰：這是我一個同學的真實經歷）所以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也挺好的。

然后我那天正準備拿書包回家、正在煩惱如何完成昨天的作業(yè)時，被一個男生抓住了，接著就被他拽著領子強硬地拖到男廁所。

“遠太，這女生抓來了。”

那個叫遠太的雙手叉著腰，冷笑一聲看著我，隨后他恨恨地罵了一句：“臭女人，去死吧！”說罷就沖上來抓住我的頭發(fā)，把我拽到水龍頭那邊，按著我的頭猛地壓下去，沉到水中，讓我簡直無法呼吸。然后，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們終于松手了。我個子又小又瘦，根本無力反抗，跪倒在臺子邊大口喘氣，耳邊還回蕩著他們刺耳的嘲笑聲。

……那些聲音，永遠回蕩在我的腦海里，一輩子都無法抹去。

你問我后來？后來，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就是被他們暴打了一頓了吧……總之就是這樣吧，具體的我也不記得了。

……也不是很愿意去記具體那些細節(jié)，總之就是抽耳光之類的吧。

從此以后，我一只耳朵就失聰了。

二

初二的時候，我遇到了她。

那段時間是我最煎熬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身傷回家，第二天還要面對老師和同學的各種謾罵和指責，還孤立無援，然后放學時被打……大概就是這樣的階段，如此循環(huán)。

那幫男生下手是真的重。我一次被一次揍得慘。

你問我為什么不反抗？因為，比起反抗，順從還會被欺負得更輕一點啊。

而且，我也根本打不過他們。所以，被按在地上被拳打腳踢的情況也不少見了，我手臂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那天，我剛被打了一頓，從廁所間放出來，就在拐角處拿書包時，碰見一個比我被揍得還要慘的女生。因為那時正是夏天，所以身上被欺負的痕跡是清晰可見。我平時都是用創(chuàng)口貼或布包扎著的，或者是直接干脆穿長袖。

“你好??！咦？你也是被叫遠太的那幫男生打的嗎？這么慘？！真是的，你到底被打了多久??？舊傷還沒好新傷就來了。”她用毫不惱怒的愉快聲音沖我打著招呼，一邊說一邊熟練地從書包里取出創(chuàng)口貼，給我貼上。我不知為何，竟一時沒有反應。

“我想也是呢，在這個點還會在學校里的人，基本不太會是補課的了，要么是跟他們一伙的男生要么就是跟我一起被打的同伴?！彼f著，坐下來，雙手扶著肩，雙腿并攏，把書包放在一邊。我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她坐了下來，雙腿伸直。

“你叫什么名字？”

“……櫻。”

“哦哦哦！櫻啊！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我叫祭！”

……都被打成這樣了，為什么還能用這么愉悅的聲音毫不在意地說出這種無所謂般閑聊的話？我感到不是特別能夠理解。

……算了，像我這樣的人，也沒什么資格說別人吧……

“你是幾班的?。俊?/p>

“……”

“哦，你大概是不太愛說話吧，我明白的?。『芏嗳擞龅搅宋乙彩沁@樣子，一副冷淡臉，對我說的話愛理不理，看得真讓人火大！不過好在本小姐很寬容，就勉勉強強原諒他們了！”

……明明是你說的話更令人感覺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吧？

“你為什么被他們打？”我最后用極輕的聲音問出了這句話，然后我馬上——不，幾乎可以說是在剛說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她微微側過臉看向我，絲毫沒有感到不滿，隨后她嫣然一笑，緩緩回答道：

“因為我……大概是被他們看不順眼的對象吧……”

……這算什么？

就因為這種理由就可以欺負人嗎？

無法理解，簡直是太不可理喻了。

太過分了吧！

然而我再怎么憤怒，哪怕一向絲毫不動聲色，此時此刻拳頭也默默握緊了。

她卻絲毫沒有察覺，仍自顧自地回答下去了：

“還有就是，應該是因為我太愛說話了吧，過分活潑了，發(fā)言很積極，還到底跟別人說一些他們根本聽不懂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就被欺負了……”

說到這里她感覺稍微有那么一瞬間的消沉，卻馬上恢復了笑容，歪著頭。

“那你呢？”

“……”

“哦，看你也大概猜得出，是因為沉默寡言吧？”

“……”

“不說話呀，我八成猜對了吧？”

“……不可原諒。”

我一直緊閉的唇里突然蹦出這幾個字。她似是沒有聽清，有些詫異地看著我，也許也是因為沒有料到我會突然說話吧。我卻站了起來，握緊拳頭，怒視著她。

“我是說，不可原諒?！?/p>

“咦？”

“難道那幫家伙，你覺得可以諒解嗎？像這樣隨意地欺負人，就因為如此荒謬離奇的理由，就可以把人打到這種地步？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不是嗎？”

像這樣厲聲指責，就已經達到我的極限了，我感覺從小以來我都沒說過這么情緒激烈的話。

她嘴唇抽動著，似乎是在努力解讀我的話語，又或是在消化我的情緒。我就這么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她的回復——或者說是尋求一個正當?shù)摹⒑侠淼?，那幫家伙可以欺負我的理由也說不一定。過了一會兒，她嘴角抽動了幾下，露出一個笑容，（我能看出那個笑容是強裝出來的）慢慢回應道：“當然不合理啊……只是你覺得我們有什么辦法呢？求助父母？得了吧，就我們家那兩個……還是告老師？法律管得了嗎？（根據(jù)作者的知識，日本法律明確校園霸凌是違法的，學校不處理霸凌事件、保護被霸凌的學生也是違法的，這里把故事設為日本，沒有抹黑日本的意思，是在影射中國，可以理解為故事舞臺是日本的發(fā)生的事都是中國的，別說我不懂法?。。﹥H憑我們，根本……無能為力啊……”

“那這樣，難道就不管了嗎？”我的憤怒情緒還是沒有下去。

她低下頭，露出悲傷的表情，眼神也變得模糊了。不過她最后還是極力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哭出來，而是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微笑，從地上坐起來，背起書包，對我伸出手，說：

“與其思考這個，還不如去做點讓自己能夠開心起來的事！走吧，要跟我一起嗎？去買點東西吃！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也行，今天先調整好心情！”

“……”我一時沒有說話，手卻自覺地伸了過去，握緊了她的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很暖，指尖放佛有太陽般的溫度，跟我冰冷的手完全不同，握手時還能感覺到她隱約的顫抖。

“……你是叫祭對吧？”很奇怪，我居然能記得住別人的名字，真是稀奇。

“對哎！謝謝你，還能記??！”

“嗯，那，我直接叫你祭可以嗎？”

“好呀！請多指教，櫻！你是我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愿意叫我名字的人！”

……怎么感覺這話，是被她當成朋友了呢？

三

從那天開始，我和祭的關系就徹底好了起來。每天上下學，每天一起吃便當，因為我們在各自的班里都沒有朋友，也沒有愿意親近我們的人。（家里也一樣）反正兩匹孤狼在一起，再怎么也能不那么孤獨一些吧。至于寫作業(yè)，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幫助我。我真的很佩服她，在被欺負的時候還能自己學習，所以她的成績也還不賴吧。

她們班還有名男生，名叫小鳥游安，跟她一樣，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似乎是因為性格溫和被當成娘娘腔，經常被打。她叫他“安君”。因為同病相憐，她和安君也經常往來，然后理所當然地遭到非議。我和安君偶爾也有往來，所以對他了解一點。

至于被欺負的時間，祭也一直護著我，讓我身上能少受一點傷。叫遠太的在那里嘲笑：“真不愧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兩個廢物在一起也是廢物！”是祭一直在勸告我：“如果你動手打人了，會被退學的，那到時候我可就失去你這個唯一的一個朋友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所以我也就看在她的分上克制住了自己。

我曾問過她：“你為什么一直要保護著我？”

她回答：“因為我喜歡你——當然是指朋友的那種喜歡啦！中意你，把你當作是我的朋友?！?/p>

我承認，這些話都是人生里頭一次被這么說。我鼻子酸了。

寒假總算到來了。不被欺負的時光。我整天和她待在一起，寫作業(yè)、出去購物、看書打游戲。好多東西對我來說都是新鮮事物，她都教會了我。祭也說：“只有和你在一起時，我才能感受到快樂，是那種發(fā)自內心的快樂?！?/p>

日本的夏天的活動是什么？問到這個肯定所有日本人都會即答：夏日祭！這個夏日祭我也和祭一起去看了，是我人生當中的第一次。以前總是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一個人看書。

和服、浴衣、美食，我都是初次品嘗和感受，許久沒有生氣和表情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笑容。

“看到小櫻的笑容，我就徹底放心了，之前一直害怕你是人偶來著?！?/p>

我依舊帶著笑，在她面前晃了晃：“我這身還可以吧？”

“當然很好看啊！”

“話說你穿這種浴衣是不是太薄了？畢竟是晚上吧?！?/p>

“畢竟是小櫻你幫我選的哦?！奔佬︻伻绠?。

“……”我竟一時說不出話來，臉頰不知為什么微微泛紅，還有些發(fā)燙。

煙花在空中炸開，是煙火大會開始了。

“月色真美。”祭突然仰著頭對著天空這么說道。

“！”我看向她，驚訝于她這句話中的內涵，也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對我說這種話。感受到我的視線，祭回過頭來，繼續(xù)帶著笑。

“怎么？”她輕聲問，“你不明白嗎？這句話的意思？”

“明白啊，所以才在驚訝，你不會是……”

“如果我說我就是那個意思，你相信嗎？”祭的表情開始變得有幾分嚴肅，她認真了起來。

我察覺到她是真心話，心不禁顫了一下。

“小櫻，我確實是認真的，你明白嗎？如果不是你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講出這句話，因為明白這句話什么意思的話……也太羞恥了吧……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特別快樂，似乎是用完了我這一生的快樂。我不知你是什么感受，我也下定決心，必須在今天把這些話全部講出來才行！”她說著說著聲音就不知不覺變大了，我不禁嚇了一跳，心跳聲如打鼓。

“我其實也是啊……”我苦笑著，抬頭望天，“像今天這些事物，還有我們相遇的過程，以及這整個相處的幾個月，你帶給了我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東西，不管未來如何，至少此時此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祭似乎是哭了，我聽到了她抽泣的聲音，不過那應該是幸福的哭，下一秒，她便撲進了我的懷里。

“我喜歡小櫻！現(xiàn)在終于可以大聲說出來了！我憋了很久很久……也許我們前世就認識了，我根本不需要那么長的時間去重新了解你……”她哽咽著說，我緊緊抱住她。“因為我們都是女生……我怕你不喜歡我，我怕你會討厭我，所以我才遲遲沒講……你知道嗎，小櫻，其實我今天真的非常非常害怕……我怕我會失去你……”

“好啦好啦，別哭了，你不是不哭的嗎？”我輕拍著她。

不管未來如何，此時此刻，我一定是幸福的吧。

假期一旦結束，那將是無盡地獄的歲月。

叫遠太的那幫男生似乎是因為幾個月都沒人揍，所以這次下手格外地重。不管祭怎么護我都沒有用，他們把她拖到一邊，防止我失控。

“你們……！你們這幫混蛋！放開我！有什么沖我來！別傷害祭！”我頭一次暴怒了，因為她，幾個力氣大的男生都差點抓不住我。

他們把我按到角落，上來就是一腳。我感覺我的膝蓋都快斷了。隨后，按著我的脖子，狠狠地踢我的腿，上面又青了，疼得厲害。我感到有人在踹我的肋骨。一個男生把我壓在地下，一拳接著一拳地揍我。我只能盡力護著頭。被打的時候感受不到疼痛，只有第二天會疼。

“祭呢？你們把祭怎么了？不許傷害她！聽到沒有？”拳頭稍微停一會兒，我就大喊。

“別說了，小櫻！”祭的聲音里帶著哭腔，聽聲音距離我不遠，我只能默默挨打。

“那個叫什么安的，也在隔壁，你們應該慶幸吧，還有人陪你們一起挨揍，被我們盯上，到現(xiàn)在被按在這里打，都是你們活該，誰叫你們太不合群了?！苯羞h太的混賬冷哼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停止了。我看見安君一身傷地帶出來，一臉悲傷地看了我們倆一眼。

正在我在地上掙扎的時候，祭突然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小櫻?！?/p>

“嗯?！蔽业穆曇艚K于無法保持冷靜，我悲傷地回應。

她再次哭著，撲進了我懷里。我這才意識到，其實她跟我一樣——或者說比我還要脆弱，同樣害怕被他們欺負，有喜有悲，是個正常人，祭也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我就這么抱著她，聽著我們倆的哭聲，愣愣地坐在地上。

四

終于到了了結的那一天了。只有安君知道我們要干什么，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卻不得不保持微笑。和他告別過后，我和祭踏上了天臺的樓梯，跨過了圍欄，面對著下面的高樓。

“和你相遇，真的好幸福?！奔辣е艺f。

“嗯，也是?！蔽已酆鴾I。

神啊，都已經是這樣的人生了，至少讓我做一場幸福的夢吧。我在心里無聲地吶喊著。

“希望我們還有來世，來世在與你相遇吧，祭，下輩子我一定會像現(xiàn)在這樣，再一次被你救贖，再一次喜歡上你。”

“嗯！”祭也流著淚，點了點頭，“我跟安君說過了，希望他能為我們祈禱冥福，還有，如果他也支撐不下去的話，我們在地下等他?！?/p>

“只有我們倆一起離開，卻獨獨留下安君一個，真是很過分呢，好狡猾啊，他應該也會感到很孤獨吧?！?/p>

“那么，三，二，一，一起，跳吧?！?/p>

隨著一聲巨響，兩個少女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她們雙雙只有十五歲。

據(jù)說，在她們死后，她們依舊是互相緊緊抱著的。

在安君十八歲時，他將所有霸凌者全部殺死，自己也在警察到來之前選擇了和兩名少女一樣的死法：跳樓自殺。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愿世上再無八苦。

最后，作者作為一個受害者，衷心地說一句：希望所有霸凌他人的人都不得好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