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與制作人》第一季第18章 時間盡頭(文字版)

第18章 時間盡頭 ——“離“我”口中毀滅的時間,還剩六天?!? 18-1 是無盡的風裹挾著我,是漆黑的深淵緊抓著我。我在世界盡頭沉睡漂浮,沒有終點,沒有方向。是誰點亮唯一的光芒,撥動秒針?!盁o論你在任何地方,我都會找到你?!北挥谰面i在巨大牢籠里的我,睜開了雙眼。 我緩緩睜開眼睛,任由淚水滑落,漆黑的視野讓我保留著僅有的安全感。 蜷縮著整晚的身體已經麻透了,我無法伸直四肢,只好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坐在地上,等待知覺的恢復。 我的大腦渾渾噩噩,只是不斷重播著夢中那個“我”說的話。 “我”:“災禍已經初見端倪,文明就要迎來終結。犧牲并不代表死亡,而是新生。是犧牲你,還是犧牲他們?” 她不是夢,也不是幻象,我無比堅信她是存在的,可我卻無法解釋這種直覺。 過往碎片的畫面重新涌入腦海,旋轉拼湊,拼成一張熟悉的臉龐—— ***,***…… 初夏街邊雨滴停滯的瞬間,我聽到混雜在刺耳汽笛聲中熟悉的聲音。 無人小巷中,反射著夕陽的刀刺來的瞬間,我看到一晃而過的模糊的臉。 繞過無數(shù)條街,我看著兒時的自己奔跑而來,清晰而真實。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一直在我身邊。 這些夢都是源于她嗎?那么她口中我的命運和責任,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后我做了這樣一個夢,在夢里,我將她一把推開,向未知的前方奔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我看到光源亮起,聽到秒針轉動,卻無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還有那句熟悉的篤定的話,每次想起,總有一種莫名的悲痛揪住心口。 難道這就是那個“我”口中的未來嗎?一個虛無的,沒有生命的未來…… 因為我拒絕了她,拒絕承擔我命運的責任? 我抱住自己的雙腿,想要躲起來,躲去沒人的地方,躲一輩子,膽小鬼也好,當鴕鳥也好,我不敢面對…… 我以為自己又要睡去,恍惚間卻好像看見了爸爸的影子。他對我微笑著,就像以前每次難過向他傾訴那樣。 我:“爸爸……” 我竟然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我的腦袋,這個偌大的空間也不再那么寒冷。 我:“爸爸,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么做……好像所有的重擔都在我的肩上,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那么懦弱……為什么我要背負這樣的命運?” 意識在被侵占,我感覺自己渾身都暖洋洋的,好像被爸爸的手緊握著,眼前出現(xiàn)了他的笑臉。 是兒時生病的徹夜陪伴,是成年禮上最真摯的祝福。 爸爸:“我的寶貝,爸爸希望你永遠幸福快樂,不后悔,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爸爸不會對你過多擔心,而是永遠祝福你。你可以不必事事都努力,但要永遠保持愛和勇氣,見過這個世界的丑惡后仍然選擇相信……爸爸為你驕傲?!?我哭得有些累了,靠在墻上,想起和爸爸的最后一面。 他告訴我要去做一個很重要的采訪,來不及給我過生日了,當時的我很失望,可是現(xiàn)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我:“爸爸,如果我做不到像你這樣勇敢,你會對我失望嗎?” 陳爺爺:“不會,我相信你爸爸會尊重你的每個決定?!?空間里突然出現(xiàn)一片光亮,我趕忙側過臉抹了把眼淚。 我:“陳爺爺,你怎么來了?” 陳爺爺在我身邊吃力地蹲下,遞給我手帕。 陳爺爺:“丫頭,我看你進空間很久了,很擔心你。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嗎?” 我:“沒、沒有……只是有點想爸爸了。陳爺爺,在你印象里我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 陳爺爺:“……你爸爸,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你看這幾年他在我這里寄放的生日禮物就有好幾樣了。不過他啊,是個我很佩服的人。是他讓我覺得能活在這個世界上,能期待明天,真好?!?我看著陳爺爺?shù)哪?,不禁笑了?爸爸,我很為你驕傲,無論我做出怎樣的決定,請你一定要保佑我。 我深深吸了口氣,把眼淚都憋回眼眶,走出空間前,我回頭再看了一眼這個地方。 在我作出決定前,請把你的勇氣借給我吧。 18-3 踏出空間的那一秒,已是黃昏時分。 連續(xù)不斷的蟬鳴,夏夜溫熱的晚風,夕陽在樹葉上落下?lián)u曳的暮色。 還有……一個模糊的,熟悉的身影。 “撲通”心跳快了一拍,手帕驀地掉在地上。 那個人站在門口,不是氣喘吁吁,不是臉帶怒色,而是溫和的,安靜的站在那兒。 就像他從沒離開一樣。 我:“李澤言!” 我激動地跑上前抓住他的雙手,可這雙手卻一下從我手里抽了出來。 李澤言的眼神不自覺地往一旁瞥去,好像很不愿意看見我的樣子。 為什么覺得今天的李澤言怪怪的? 我:“你怎么回來了?你的臉色怎么看上去好像很白?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嗎我特別擔心你,這段時間……” 李澤言咳了一聲打斷我的話,然后拉著我往外走。 李澤言:“跟我去一個地方?!?我:“什么地方?你怎么回來得這么突然???那件很重要的事情確認了嗎?你……” 李澤言:“你什么時候話這么多?” 我:“我不是一直話都很多的嗎?” 李澤言:“是嗎,我有點忘了?!?我:“……你到底怎么了?” 李澤言沒有再理會我,走得更快了,全然不顧山路是否很陡。 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涌上心頭,不是很久沒見的陌生,也不是時空相隔的陌生,而是他就像一個陌生人。 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疑惑。 我:“李澤言,你是時空穿梭之后傻了嗎?” 他聽到我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李澤言:“可能是一時沒緩過來吧?!?我一下從他手里掙脫開,揉了揉發(fā)紅的手腕。 我:“你不是李澤言!你到底是誰?假冒他想做什么?” 李澤言:“我怎么可能不是?是你太敏感了。跟我走?!?他的語氣提高了幾度,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壓迫和威嚴,說著就再次抓上我的手腕。 眼看離陳爺爺?shù)男∥萦幸欢尉嚯x,我用盡力氣大聲呼叫—— 我:“你放手!你肯定不是李澤言!陳爺爺……救……”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臉色大變,向我撲身而來,我閉上眼睛使出渾身力氣想要推開他—— 突然我感受到一具溫熱的軀體就在距離很近的地方,我踉蹌著后退了幾步,腰間多了一雙大手將我緊摟。 我睜開眼,在我和那個假的李澤言之間站著一個高大的背影。 他瞬間將那人反扭住胳膊,抽出在我腰間的手,勒住那人的脖子。 ??:“說,你到底是誰?” 是我想念了很久的聲音!是真的他! 我:“李澤言!” 他扭過頭看了我一眼,狹長的眼眸里倏忽閃過一絲溫柔。 “砰”的一聲巨響,地面開始劇烈震動,似乎有數(shù)不清的影子在我們周圍快速閃過,李澤言一下拉住我的手。 李澤言:“抓緊我?!?天空瞬間漆黑,我只能感受到他掌心傳遞而來的沉穩(wěn)心跳。 幾秒鐘后天空亮起,剛才那個假冒他的人憑空消失了。 山間只剩下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剛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李澤言定定地看著右手邊茂密的枝椏,握了拳頭。 我的心兀自快了一拍,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李澤言從背后緊緊抱住了。 鋪天蓋地全是他的心跳,他的氣息。 李澤言:“我回來了?!?短短的四個字,讓我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垂在兩旁的雙手不知道往哪里擺。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維持著這個姿勢。 大約過了好幾分鐘,他悶悶的聲音才從耳畔傳來—— 李澤言:“認不出我了嗎?”? 我下意識地搖搖頭,就被李澤言握著肩膀轉過身,直直地看著眼睛。 怎么可能認不出……我的鼻子止不住地發(fā)酸。他瘦了,憔悴了,我還是認得出。 我靠近他的胸膛,猶豫著伸出手環(huán)住了李澤言。 他的外套上似乎沾著一些雨水,襯衫的領口有些皺,陽光的氣息,汗水的氣息統(tǒng)統(tǒng)變成一個熟悉的名字。 我:“李澤言……” 李澤言:“怎么認出他不是我?” 我:“因為我說那個人很傻的時候,他都沒有罵我笨蛋……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李澤言好像輕笑了一聲,腰間的手又緊了一些。 李澤言:“嗯,做得不錯?!?我:“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有人冒充的啊?” 李澤言:“會有人冒充笨蛋嗎?” 我:“回來就罵我!” 李澤言:“……我的每個笨蛋都不是罵你。” 我:“那這個是什么?” 李澤言:“是確認。” 他說得很輕,我的眼前忽然出了他獨自一人走在陌生城市的畫面,臉上滿是迷茫和焦慮。 那……就是他去到的未來嗎? 18-4 我想要看一看,這個未來里到底有沒有我,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到,直到李澤言把我從他懷中拉開。 李澤言:“怎么了?” 我:“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是該告訴他我面臨的抉擇嗎?還是問他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 上一次在這里還是和他剛解開誤會的時候,這一次……卻早已物是人非。 我悲觀地想著,打算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李澤言突然攤開手掌。 李澤言:“想看未來就直說。你不是可以看到未來嗎?把手放上來。” 我點點頭,認真地放上手掌,閉上眼睛。 腦海里是鱗次櫛比的大廈,戀語市似乎沒有特別大的變化,但似乎變化又很大。 華銳依然矗立在城市中心,我們公司的大樓已經變成了購物廣場,中央公園多了濕地和噴泉。 我好像還在一閃而過的人群里看到了安娜姐的身影。 我:“這……就是十年后嗎?” 李澤言:“嗯,未來一切正常?!?我:“那這次的病毒事件也解決了嗎?是怎么解決的?” 李澤言:“我說了,這是十年后。我并沒有看到任何和病毒事件有關的內容。這只能說明,它或許很早就已經解決了,沒有造成長遠影響?!?我:“那我怎么沒在未來看到自己?。磕悴皇钦f我過得比現(xiàn)在好嗎?” 李澤言的眼里忽然閃過一絲猶豫,但是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李澤言:“是很好,我要見她一面還要提前三天預約?!?我:“我、我這么厲害?。磕悄愫髞硎窃趺凑业轿业??” 李澤言:“然后我發(fā)現(xiàn)這位厲害的成功人士居然在 souvenir蹭吃蹭喝?!?說到這里,他的嘴角不禁揚起,深逐的眼眸里也漾開光暈。 我:“就這樣?” 李澤言:“你好奇的話我可以把她和蔡老先生搶肉醬面的故事說給你聽。” 我:“不用了不用了!” 我被他說得又羞又臊,紅著臉側過頭。 在李澤言的描述和我看到的未來里,似乎一切都在正常的運轉,我還是我,他還是他,世界還是一如往常。 我不懷疑他的話,只是完全想不到這次的病毒事件要怎么收場。 想到這里我的腦海中立馬跳出了許墨的研究!他說過會針對這次的病毒研制對抗試劑,也許這就是轉機! 是不是我不用犧性自己,世界也會得到拯救…… 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僥幸,像是長久漂浮在海上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樹枝。 我沒有看到,此刻垂著眼眸的李澤言臉上,竟意外流露出少見的落寞和悲傷。 然后他很快收起了那些表情,敲了下我的腦袋。 李澤言:“還在亂想些什么?” 我:“沒、沒什么,我不亂想了……” 我搖搖頭,努力壓制下那些不安。我不會就這么甘心地順從命運,哪怕只有一點點轉機我都會努力。 以前是,這一次也一定會這樣吧? 李澤言:“現(xiàn)在回答我,為什么會在這兒?” 我:“我……” 忖度了很久,我還是決定不把面臨的抉擇告訴李澤言會被他認為是異想天開吧。 而且即使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不想把他卷進來。 我:“我找陳爺爺問一些我爸爸的事情……” 我努力讓自己說得理直氣壯,李澤言看了我一會兒,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話。 我:“對了,你怎么突然回來了?還這么巧地出現(xiàn)在這兒?” 李澤言忽然一怔,他插在褲袋里的右手握緊了一下,然后唇角一彎。 李澤言:“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有個笨蛋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吧?!?他的笑容,融化在夕陽里。 那一刻,我的眼前好像出現(xiàn)了浩瀚宇宙,在時空里孤獨穿梭的他,聽到我的聲音,就出現(xiàn)了。 他真的出現(xiàn)了! 我握起他的手,帶著一絲暖意。 我:“李澤言,歡迎回來!” 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再一次救了我。謝謝你告訴我,這個世界還有轉機。 謝謝你,在我差點做出那個決定前,回到我的身邊。 李澤言:“以后不要喊那么大聲,很丟臉?!?我:“那不然你怎么聽得到?” 李澤言:“我都聽得到。好了,我現(xiàn)在有點事情,你就在這里,不要離開我的視線?!?我:“嗯?!?李澤言沉思了一下,走進陳爺爺?shù)男∥?。此刻的他早已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情。 陳爺爺:“不讓那丫頭進來嗎?” 李澤言:“有些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陳爺爺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昏黃的夕陽照射進來。 陳爺爺:“都過去這么久了啊,上一次還是正午。那丫頭,現(xiàn)在已經可以看到短暫的未來了,她很相信自己看到的……” 李澤言:“她只需要相信我,其他的都不重要?!?陳爺爺嘆了口氣,走到李澤言身邊。 李澤言掏出口袋里早已浸滿汗水的日晷懷表,放在陳爺爺手上。 陳爺爺顫巍地拿起那塊表盤已經碎得如同蜘蛛網(wǎng)的懷表,然后極其無奈地搖了搖頭。 陳爺爺:“抱歉,我?guī)筒涣四恪?聽到這句話,李澤言的眸光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他的掌心被指甲刻出深深的劃痕。 然后他收起懷表,對陳爺爺略一頷首。 李澤言:“您不用自責,這么久以來,多謝了?!?陳爺爺:“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是時間,但最無情也是時間。我這個老頭子啊已經在太多的分岔里,只能做個旁觀的人了?!?他一步步緩慢地走向里間,如同遲暮的鐘擺。屋子里只剩下李澤言一個人。 盛夏的傍晚,透涼的風吹來,如同鋒利的刀,撲在他的臉上,割過瘦削的臉頻。 李澤言就站在那里,看著女孩的身影,看了很久,很久。 18-6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李澤言車里,看著街道兩旁蕭條的城市,心里是如千斤般沉重的情緒。 路邊甚至連野貓野狗都看不到,全世界唯一有動靜的只有在緊鑼密鼓建造的隔離區(qū)。 一路上,我把這個月內發(fā)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李澤言??礃幼?,他真的對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了解很少。 短短兩個禮拜,病毒已經全面爆發(fā),世界范圍內的大面積感染,死亡人數(shù)劇增,甚至還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人口失蹤。 醫(yī)學界沒有任何辦法,這個病毒已經成了繼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人類面臨的最大危機。 一切都在朝一個飛速惡化且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我的希冀和僥幸,真的會有好的結果嗎? 我靠在車窗上,看著車窗里略過的光影,腦袋一片昏沉。 車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我卻發(fā)現(xiàn)小區(qū)門口拉著警戒線,周圍站滿了穿著隔離服的工作人員,住戶們一個個從側門走出。 我:“這是怎么了?” 李澤言:“你在車里別出來?!?李澤言拉下手剎,打開車門,朝那些人走去。 我緊張地張望著,心里的鼓已經開始七上八下地敲打。 只好不停祈禱,干萬、干萬不要出什么事情…… 過了好一會兒,李澤言才回來。 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澤言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只是很快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李澤言:“小區(qū)出現(xiàn)了感染病例,住戶都要被隔離?!?我心下一驚,難道我也要住進隔離區(qū)?李澤言看了我一眼,放慢了車速。 李澤言:“你跟我回去。這段時間,你都住我家?!?我驚訝地看著他,不知道怎么會從隔離區(qū)變成他家。 李澤言:“還是說你想住隔離區(qū)?我現(xiàn)在可以送你過去?!?我:“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謝謝你……” 我沒有問李澤言原因,他會直接把我?guī)ё咭欢ㄊ怯兴睦碛伞?透過后視鏡,我看到了那些被帶離的人,有每天和我打招呼的門衛(wèi)大叔,有每次買水果都要多給我一點的奶奶…… 他們的臉上都彌漫著濃重的絕望和不甘,即使隔得這么遠,我還是可以看到…… 他們被強制帶離原來的生活,即將面臨的也許是長久的動蕩不安。 可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我越來越遠。 以后,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和他們一樣…… 我靠在椅背上,背對著李澤言,緊緊抓著安全帶,眼神找不到焦距。 難過和無力源源不斷地涌上心頭,像是一塊巨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電臺斷斷續(xù)續(xù)的音樂,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在夢里似平爸爸也給我唱過。 他唱: Don't be afraid.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 如果一切都能像歌里唱的那樣就好了。 我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層霧氣,眼前不斷延伸的道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身后的隔離區(qū)越來越遠,可前方,真的是歸宿嗎? 窗外的夜空寂靜而深遠,再有幾個小時,新的一天要來臨了,而我依然束手無策。 車行駛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掠過無數(shù)燈火后,終于停了下來。 一秒,兩秒,三秒,五分鐘,十分鐘…… 我靠在座椅上沒有動,李澤言也沒有動。 我終于回過神悄悄轉過頭,只看見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一直望著前方,星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他……是在等我嗎?為什么他會心甘情愿的坐在這兒,陪我沉默? 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動靜,他轉過臉,靜靜地看著我。 李澤言:“到了,下車?!?我:“我……” 李澤言卻兀自熄了火,快步走到我的一側,打開車門。 我:“我想再坐一會兒……我有點難受?!?李澤言:“***。明天會好起來,沒有下不停的雨,這種話你想聽嗎?” 我:“……不想?!?李澤言:“很好,還沒有徹底傻掉?!?我看著他,看著他月光下冷靜的目光,似乎承載了太多過往。 李澤言:“有些話不用多說,我都明白?!?李澤言低垂的眼睛,霎那間閃過千萬種情緒。 下一秒,他把車鑰匙丟在我的手里。 李澤言:“決定你是誰的那個人只有你自己。如果你還想在這里繼續(xù)坐下去,我沒有意見?!?說完他轉過身,沒有再理會我,朝前走去。 微涼的風吹來,經過李澤言剛才站立的地方,打在我臉上,讓我清醒了不少。 我深吸一口氣,拋開所有的胡思亂想,從車里跑出去追上了李澤言的步伐。 18-7 跟著李澤言走進他家,我發(fā)現(xiàn)蔡爺爺也在這兒,他笑瞇瞇地拿過我的包,還告訴我已經準備了換洗衣物。 蔡老先生:“是店長讓我住進來的,我家已經被劃入隔離區(qū)了。” 蔡爺爺說得輕松,可我卻從他眼底看到一絲悲傷。 我:“蔡爺爺……” 蔡老先生:“***小姐,不要難過,都會過去的。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們做?!?他親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用力點點頭,努力微笑。 我:“我想跟您一起做?!?蔡老先生:“這……” 李澤言:“讓她去吧。” 得到了李澤言的同意,我跟著蔡爺爺走向廚房。 李澤言:“別把廚房炸了。” 我:“才不會呢!” 似乎有一聲輕笑,我回過頭看著李澤言走上樓梯的背影,低頭笑了。 李澤言家的廚房比我想象得更加真實,或者說充滿了煙火氣息。 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冰箱里儲存著許多食材。 我接過蔡爺爺手里的蘑菇,認真切了起來。 寬敞的廚房里,是切菜的咚咚聲,是油沸騰的滋滋聲。 一點一點撫平我內心悲傷的褶皺,也將我和外面的世界暫時隔絕開來。 蔡老先生:“***小姐怎么想到要來幫廚?” 我:“其實……我是不想讓自己空著,好像一旦沒事情做,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蔡老先生:“那現(xiàn)在好點了嗎?” 我:“嗯!現(xiàn)在好多了,謝謝您?!?蔡老先生:“那就好,這樣店長也沒有白費心思?!?我:“???” 蔡老先生:“今天傍晚我正準備收拾行李去隔離區(qū),打電話給店長報備,他就讓我搬進他家里來。別看店長什么都不說,可是他什么都想到了?!?蔡爺爺對我笑笑,然后端著盤子走了出去。 我看著亂糟糟卻又很溫的廚房,一股溫熱的感動在我胸膛里流淌開來。 如果沒有李澤言,此時此刻,我會在哪里? 我靠在料理臺上,想了一下,在切開的蘑菇片上劃上一個個字。然后看著這些,不禁笑了出來。 李澤言:“一個人在傻笑什么?” 冷不丁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我猛一回頭,就對上了李澤言的眼睛。他似乎在向砧板看去—— 我趕緊轉過身,手忙腳亂地把那些未成型的字蓋住。 我:“你怎么走路都沒聲音的……” 李澤言瞥了眼我別扭的姿勢,皺起了眉。 李澤言:“做賊心虛?!?我:“誰心虛了!我這是創(chuàng)意料理……” 李澤言:“哦?那就把手拿開。” 我搖搖頭,捂得更緊。 李澤言的眼里閃過一絲疑惑,他打量著我,然后一怔,目光停在腳下。 他慢悠悠地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片蘑菇,上面還有一個大字:言。 李澤言:“是挺有創(chuàng)意的,帶字的我還是第一次見?!?我一下子紅了臉,從他手里搶過。 我:“我還沒做完呢……” 李澤言的目光自然地落在那些歪歪扭扭的蘑菇上,然后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出來—— 李澤言:“李澤言,謝謝你。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 我:“嗯……謝謝你讓我住你家。不然我現(xiàn)在應該已經在隔離區(qū)了?!?李澤言:“反正我——” 我:“反正你以前也會隨手撿流浪的小貓小狗回家,對不對?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我看向李澤言,他沒有反駁,只是平靜地看著我,眼神沒有一點閃躲。 我:“謝謝你也讓蔡爺爺住在這里,我知道你在盡自己的力量幫助身邊的人。雖然你什么都不說……你放心,我會盡量不胡思亂想。但是我也想要做出努力,而不是像烏龜一樣一直躲在這里。” 李澤言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我,凜冽的眼眸里一片漆黑。 我:“你不會不同意吧?” 李澤言:“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我:“???” 李澤言:“等我回來,你不需要束手束腳,謹慎忍耐。只需要做你自己。” 然后他的眉目間慢慢浮現(xiàn)出笑容,篤定而直接,讓人相信他說到就一定做到。 李澤言:“一切都有我?!?他的身后夜色沉沉,星光熠熠。 他說他會回來,就一定回來。 穿越億萬光年,跨過漫長時光,多么幸運能夠和他重逢。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忍住快要掉落的眼淚。 李澤言走到門口,突然停下腳步。 李澤言:“***,你是怎么想到把自己比喻成小貓小狗的?” 我:“那……不然我是什么?” 李澤言:“是笨蛋?!?這個詞他說得輕快,一如他輕快的身影。 李澤言:“這次是字面意思?!?我又氣又好笑,眼淚全都憋了回去。李澤言這家伙,怎么這么會惹我生氣! 可又為什么……總是能讓我緊張的心放松下來,讓我再次充滿勇氣和信念呢? 我低下頭,看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輕輕笑了。 18-8 吃過晚飯,已經是深夜,大概是今天過得太驚心動魄我躺在床上很快進入了睡眠。 整棟房子也漸漸進入沉睡,除了不斷的蟬鳴和站在窗前很久的李澤言。 這是一年中最短的黑夜,血色的黎明似乎很快就要出現(xiàn)。 李澤言出了門。頂著夜色,他的步伐快速而明確,沒有絲猶豫。 他在一棟被層層濃密樹蔭掩蓋的屋子前停下腳步。 這是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建筑,也是一座全城唯一亮著燈光的房子。 如同人體的心臟,從不停止運轉。 李澤言站在緊閉的大門處,在準入機器上熟練地按下指令。不出一分鐘,門緩緩開了。 他一抬眸,對上了一雙沉靜的眼睛。 許墨負手站在那兒,神色疏離,似乎對他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 靜默片刻后,李澤言大步跨進,門在他的身后緩緩合上。 兩人看著對方都沒有說話,空氣里只有機器徹夜轟鳴作響的聲音。 李澤言:“1909年,白宮爆炸案的幸存者從世界上全部消失,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存在。你口中的盒子,到底指什么?” 聽到李澤言的話,許墨的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許墨:“你也許應該告訴我,是從哪里得知的這件事。” 李澤言:“親眼所見。” 許墨猛然間抬眸,早已暗下去的眼光如同銳利的箭牢牢地看向對面的男人。 可李澤言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坦然而肯定。 許墨像是忽然頓悟了什么,他輕笑一聲,緩緩走近李澤言身側。 許墨:“我明白了。我口中的盒子,或許早就已經打開了。在我們都毫無察覺的時候?!?頭頂?shù)娜展鉄艋蝿恿藘上?,李澤言眸光瞬間收緊—— 李澤言:“原因。” 許墨:“我只有猜測。” 許墨轉過身,看著李澤言緊繃的側臉,又像是看著遠處天空即將亮起的微光。 許墨:“1908年,彗星撞擊地球,小型黑洞出現(xiàn)在大西洋上空。據(jù)說沃登克里弗塔也在那時進行了無線電傳輸。但這一切都只代表了一個結果,能量爆炸。結果,這只貓甚至開始繁衍生息?!?霎那間,有一道閃電在李澤言的瞳孔中劈開。 許墨:“你想關上盒子嗎?” 李澤言:“不是想。” 許墨:“那些幸存者全都消失了?!?李澤言:“你忘了前提,一年后?!?許墨:“如果,這個盒子的外面還存在另外的盒子呢?” 李澤言:“無論有沒有,有一點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我永遠不會在盒子里?!?李澤言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沒有遲疑,沒有停頓,一步步走向他掌控的未來。 他甚至都沒有聽到身后許墨那句消失在風里的話。 許墨:“親眼所見的人,真的是你嗎?” 回答他的,只有樹葉的抖動聲和若隱若現(xiàn)的琴聲。 許墨沒有注意到,在隱匿的拐角處,一個黑色身影匆匆閃過,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潔白的花瓣。 靜謐的街頭,那陣琴聲似乎有意跟隨著李澤言的步伐,規(guī)律而機械。 李澤言回過頭,琴聲停止了,空曠的街上,沒有一個人。 他的下頜角漸漸緊咬,血色的黎明從瞳孔嶄露一角。 李澤言:“果然……出現(xiàn)了?!?晨曦在小提琴弦上一閃而過,緊按的手指停了下來,一雙并不靈活的眼睛轉動。 ??:“沒想到會這么早見到你?!?李澤言沒有轉身,樹影在他臉上投射下陰影,看不清表情。 李澤言:“時間觀測者,終于見面了?!? 18-10 許久沒有這樣自然醒的時刻,我睜開眼睛,日光已經進房間。 我從床上爬起,走到客廳,蔡爺爺已經在準備早餐了。 蔡老先生:“***小姐,早餐已經準備好了,過來吃吧?!?我:“謝謝蔡爺爺?!?我看到桌面上只擺放了兩副碗筷,不禁疑惑—— 我:“李澤言呢?他不吃早飯嗎?” 蔡老先生:“店長出去了,他說不回來吃飯?!?墻上的時鐘顯示8:45分。這么早,他去哪里了? 我沒有追問,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飯。 蔡老先生:“***小姐,我要出去一趟,您有什么需要我?guī)У臇|西么?” 我想了想,現(xiàn)在的自己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出門,沒有任何行動的目的,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我搖搖頭,蜷縮在沙發(fā)里。 明明說要做出努力,可是面對拯救世界這么宏大的目標,我卻不知道此刻應該做什么。 我有些煩躁,只好打開電視。 新聞里依舊不停播報著病毒的最新情況,前線記者換了個又一個。 不斷新建的隔離區(qū)完全無法滿足急劇増加的感染者人數(shù),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感染者住進去。 人類害怕死亡,卻又無力抵抗。 時間毫不回頭地往前走,一秒鐘都不寬容。 我趴在沙發(fā)上,忽然看到隨意推著的李澤言的外套。 正準備折好,可卻在指尖觸碰到的瞬間,腦袋一片昏沉,心臟刺痛了一下。 “無論你在任何地方,我都會找到你?!?這句熟悉的話再次響起,我沒有找到說話的人,只感覺自己被推了一下,腳下地動山搖。 我掉入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視野中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穿著白色的襯衫,緩緩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執(zhí)拗、痛苦。 是李澤言。 一輛汽車驟然沖入我的視野。 然后我看清了下一個畫面,滿地的血。 心臟停了一秒鐘。 我從沙發(fā)上猛得起身,拿出手機,卻始終打不通他電話。 想到剛才的畫面,我沒有猶豫,沖出了門。 空無一人的大街,沒有李澤言的身影,我找不到詢問的路人,也無法聯(lián)系到他,只好憑著感覺無序地跑。 機械的琴聲沖進耳朵,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這一秒毫無預兆地收縮了一下。 我:“李澤言……李澤言……” 一種鉆心的痛在胸腔里蔓延,我慌亂地站在十字路口,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 就是這種感覺……剛才夢里的那種刺痛感! 李澤言,你到底在哪里? 汗珠混雜眼淚滴落,我只停頓了一秒,又繼續(xù)跑了起來,我不能再讓自己看到的畫面變成真的! 視野里一片虛光,我看到馬路對面的熟悉背影。 白村衫被吹動衣角,轟隆的公車開過,如同電影里最長的慢鏡頭。 眼淚在那一刻掉落,無聲無息。 我:“李澤言!” 我用盡全力呼喊,可是離得太遠,他聽不到。 眼睛已經全然模糊,我顧不上接連開過的許多輛車,邁開腳步。 我在空隙里穿梭著,不敢停下一秒鐘,心快要跳出喉嚨。 一步一步,我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好像自己曾經也像現(xiàn)在一樣跑著,那是個雨天,眼前站著同樣的那個男人,心卻更加痛…… 腳下變得虛浮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從臉上滑落。 為什么這一切那么熟悉? 18-11 刺耳的汽笛聲響徹云霄,我的胳膊被很大力地拉拽,瞬間失去了所有方向。下一秒,我被李澤言緊緊禁錮在懷中。 李澤言:“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李澤言的氣息極其不穩(wěn)定,焦急、嚴歷,身體還有些發(fā)冷。 他在害怕,他生氣了。 飛馳的汽車從他的身后擦過,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離。 李澤言:“你到底怎么了?” 我緊緊地抱著李澤言,渾身不停顫抖,太好了……太好了…… 因為在我的預知里,那個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人,是他。 我:“你沒事了,太好了?!?我抬起頭,抽泣著努力對他擠出笑容—— 我:“我剛才夢到你出車禍,打不通你電話,就來找你了……” 話還沒有說完,我再次被他牢牢地抱進了懷里。 李澤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的喉結微微顫抖著,像是在努力壓制某些我不懂的情緒。 李澤言:“我果然不應該讓你丟掉小心謹慎。” 我:“???” 李澤言:“我再一次看著你,在我眼前遇到危險。就對我那么沒信心嗎?” 我:“不是的,因為這段時間我預知的所有事情全都發(fā)生了,我很害怕……” 李澤言:“***,我們打個賭?!?李澤言利落地打斷了我的話,我抬起頭,卻看到他緊緊地看著眼前的十字路口。 李澤言:“五分鐘后,會有一對母女從路口走過,她們撐著紅傘,穿藍色的衣裙。” 他說得果斷,緊摟在我腰間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 李澤言:“敢嗎?” 我:“賭注是什么?” 李澤言:“如果我贏了,今天開始,相信我的一切。” 我:“那如果你輸了呢?” 李澤言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前方,微微勾起的嘴角好像在告訴我,他不會輸。 我的心情漸漸平穩(wěn)下來,也打量著無人的街角。 自從病毒爆發(fā)后,戀語市的大街小巷幾乎沒有人走動。五分鐘的時間,真的會有人出現(xiàn)嗎? 盛夏午后的陽光炙烈,我不敢眨眼,一動不動地看著路口。 一雙黑色的涼鞋出現(xiàn)在視野,我的心緊繃起來,眼睛也瞇了起來…… 直到我看見了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和她身上的藍色裙子。他的媽媽跟在身后,撐起一把紅色的傘。 真的……出現(xiàn)了! 我驚訝地看向李澤言,他嘴角的弧度依然掛在那兒。 他說他不會輸,就真的不會輸。 李澤言:“現(xiàn)在相信了嗎?” 我說不出什么話,只覺得感動又不可思議。 李澤言:“愿賭服輸,現(xiàn)在開始,把你的預知全部忘掉。你要相信的只能是我?!?蟬鳴不斷,那對母女從我們身邊走過,小女孩甚至抬頭對我甜甜一笑。 都說陽光下沒有傷心事,看著李澤言篤定的臉,我心里的悲傷也漸漸蒸發(fā),直至不見。 我重重地點點頭,對李澤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李澤言的眼里閃過一絲釋懷,然后臉又再次板了起來。 李澤言:“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你!我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我用力抹了把臉,卻忽然發(fā)現(xiàn)李澤言胸口處的襯衫早就沾上了我的眼淚。 他穿著皺巴巴的樹衫,生氣地皺著眉頭,就好像杯子上那只齜牙的大貓。 陽光很好,他也很好,我還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李澤言:“還愣著干什么?想讓所有人都看到你哭花的臉嗎?”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明明沒有人。只好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或許是太久沒有在外面走這么久,我竟然覺得心態(tài)平和了不少。 走了很久,還沒有到家,周圍和來時的景色已經不一樣了。 我:“沒想到我跑了這么遠……” 李澤言:“那你就敢一個人跑出來?” 我:“我擔心你啊……” 李澤言:“蔡老先生沒有告訴你我會回去嗎?” 我:“那不一樣。” 李澤言:“有什么不一樣?” 我:“我小時候有一次和爸爸玩捉迷藏。等了很久快要睡著了,他都沒有找到我,我覺得爸爸可真笨。后來我才知道他以為我走丟了,急得滿城找我,甚至還報了警??善鋵崳揖投阍诩依锏男¢w樓里面?!?不知不覺間,李澤言已經放慢了步伐,和我并行。 我:“對于重要的人,尤其是知道他有危險,真的等不了?!?我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抬起頭時,卻發(fā)現(xiàn)李澤言偏著腦袋,一直垂眸看著我。 我有一瞬間的分神,忽視了腳下的臺階。 踉蹌間,我的手已經被李澤言牢牢握住。 李澤言:“有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膽子?!?我:“你給我的呀?!?李澤言:“胡說八道?!?我:“真的,你說讓我做自己的。而且我總覺得,我會找到你的?!?李澤言:“這又是你的預知?” 我:“嗯,我好像在夢里說了一句話,無論你在任何地方,我都會找到你。所以我就出來了……” 腳步聲停了下來,李澤言深邃的眼眸,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撲通”我的心突然快了一拍。 我:“你怎么了……” 李澤言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他看了我許久,眼里閃動著許許多多的情緒。 李澤言:“夢里還說了什么?” 我:“好像……沒了?!?李澤言:“……我果然不能指望你這顆腦袋。走了,回家。” 李澤言不再說什么,只是放慢了腳步,和我走回了家。 18-13 在戀語市相距極遠的城鎮(zhèn),一個眼睛通紅的男孩站立在狼藉的街道中心。渾身暴動的能量散發(fā)出強烈的沖擊波。 猛烈又危險,每一道光都如同利刃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去。 范圍內的建筑、行人、樹木瞬間倒下,揚起無盡的塵埃。 身后,一個淚流滿面的女人拼命想要靠近他,卻被致命的沖擊波擊倒,躺在血泊中。 男孩轉過頭,眼里的血紅更加猙獰,他大聲吶喊,臉痛苦的扭曲著,像是最悲傷的怪物。 他捂住雙眼,無數(shù)的重物被他控制著朝自己身上用力砸去。 重物化為粉末,男孩的身體卻毫發(fā)無傷。 絕望的哀聲響徹無人的街道,眼淚混著鮮血流滿男孩的臉頰。 紛紛揚揚的號角聲響起,無數(shù)身穿著迷彩軍服的人群降落在男孩身邊。 在隊伍的盡頭,是白起沉肅的臉。 男孩的眼睛恢復了瞬間的黑色,然后再次變紅。他發(fā)出嗚咽的聲音,然后朝白起一步步走去。 白起舉起手,制止了準備圍攻的作戰(zhàn)部隊,孤身朝男孩走去。 程路:“求求你……救、救救我……我殺了人,我不想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住……” 悔恨、無助、絕望,男孩的痛苦伴隨著他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踏在白起心上。 白起垂下手,黑色皮手套下是松開又再次握緊的拳。 程路:“謝謝大哥哥,曾經救了我……你一定要答應殺了我……” 男孩不斷央求著,他的周身涌起狂暴的沙塵,如同龍卷風般不斷擴大,霎那間整個小鎮(zhèn)都被包裹其中。 白起想起了和男孩曾經的過往,曾經歡笑和淚水的時光,還有那些答應他父親的滿是堅定的信念的話語。 他緊咬的牙關已經滲出濃重的血,站在原地,脖間暴起的青筋早已讓整個人如同最緊細的弦弓。 白起:“不行……你不可以死!” 他的眼前恍然閃過自己和父親簽下魔鬼契約的樣子,自己躺在手術臺上接受改造痛苦的樣子。 命運的齒輪早已向前,過去種種都從那天起都已坍塌。 只是這一天……為什么來得這么早! 眼前的男孩已經停止了央求,他跪倒在白起面前,布滿淚痕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求生欲。 程路:“謝謝你,曾經救了我……現(xiàn)在死亡是我最后的請求……” 他張合著嘴巴,說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話。 程路:“請幫我保護……我的爸爸,謝謝你……” 白起閉上眼睛,然后緩緩地舉起雙手。 白起:“我答應你,保護你珍惜的一切。對不起。” 顫抖的話語伴隨眼淚消失在煙塵中,無聲無息。 18-15 驚心動魄的一天快要過去了,我放下蔡老先生送來的熱牛奶,看著窗外空蕩蕩的城市,心里百轉干回。 沒有了萬家燈火,這里像是世界最初的樣子,又像是最后的樣子。 我不再被動等待末日的到來,我在付出自己的努力。即使那是未來,但我還是改變了它。 我深吸一口氣,把被子蒙住腦袋,讓自己入睡。 在眼睛閉上的一瞬間,我的腦海閃過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他穿著和李澤言一模一樣的襯衫,有著一模一樣的背影。 他回過頭,用一種及其冷漠的眼神看著我,然后倒在了血泊里。 我猛地坐起,喘著粗氣,汗珠從額頭滴落。 他……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我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去看到更多,可是沒有,一點畫面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了一道勻長的呼吸聲。 那不是我的呼吸。 背上汗毛已經全部豎了起來,我抬起頭,在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又看見她了,那個我自己。 她對我微笑著,即使穿著一身黑裙,也如同最純潔的天使。 ??:“謝謝你,帶我走出了那里。我不太認路,找了很久,才找到你。” 她的嗓音輕柔,像是有魔力般,我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我想要問她上一次告訴我的新生,可是嘴巴怎么都說不出話。 ??:“我知道你想問我什么?!?她走到窗邊,靜靜坐下,手指在玻璃上畫下一個個圖案。 ??:“我曾經和你一樣,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世界??墒呛髞恚野l(fā)現(xiàn)我錯了。” 她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fā)。 我的腦海里再次清晰放大了剛才那個陌生男人滿是血的臉。 ??:“他叫葉一格,就在今天下午你救下李澤言的時候,他在西月街上出了車禍,他家里還有剛出生的女兒……” 腦海里“嗡”地一聲,似乎有什么鈍器在向太陽穴刺去。 一模一樣的衣服,一模一樣的背影…… 是因為我改變了未來,才造成另一個無辜的人死去? 眼淚突然流了下來。仿佛有千斤的重物壓迫著我的意識 我:“不是的……我成功救下了白起,在大火里!” 她的臉上流露出憐憫的表情。 ??:“因此他失去了Evol?!?短短的一句話,將我最后的希望擊碎。 海邊白起痛苦的臉再次映入我的腦海,即使后來他再次回來重新?lián)碛辛薊vol,可是我還是那個罪魁禍首。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我!都是我害的! 深深的絕望感涌上心頭,我渾身顫抖著,夏夜的房間卻像被冰雪籠罩,刺骨寒冷。 ??:“未來是不可逆的,我明白得太晚的,希望你能夠早點看清。七天后的19:17,人類就要毀滅了。你期待的研究已經來不及了,病毒的恢復期需要10天。所有我們生命里的過客,都會和我們一起消失,這個世界就要結束了。不過不用擔心,你會再次醒來,去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帶著他們的記憶。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我不停地搖著頭,不行……不可以!我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人消失在眼前? 我所有的朋友、親人……甚至素不相識或許曾經擦肩而過的人們,他們會就這樣死去嗎? ??:“沒有什么可以拯救他們,除了你。我會再來找你的?!?那個“我”的眼里流露出悲傷和同情,她撫過我的眼淚,然后一點點消失在眼前。 “啪”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嘹亮。 我顫抖著轉過頭,那只畫著大貓的琉璃杯,碎在地上,只剩一雙幽藍的眼睛看著我。 碎裂得平靜,并且毫無征兆。 我害怕極了,不停地閉眼、睜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可是琉璃碎片依然安靜地躺在地上,帶著我所堅信的一切,變?yōu)榉勰?大開的面戶,源源不斷地灌進刺骨的風。 灌進我被鋒利碎片隔開的心,再也合不上了。 18-1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床的,只是拼命地撿起那些片,想要把杯子拼好。 是不是只要這樣,就可以當今晚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一定是這樣的吧? 我緊緊捏起那些碎片,指縫間都是鮮血,手里卻一片麻木。 原來……也不是很痛。 猛然間,一雙滾燙的大手把我的雙手都握住了。 李澤言:“松手?!?下一秒,我整個人都跌落在身后人的懷里。 李澤言:“聽不明白嗎?松手。” 我不斷想要掙脫開,卻被一股極大的力氣禁錮在懷里無法動彈。 我:“你放開我……” 我緊緊咬著牙,胡亂掙扎著,卻不敢看李澤言,我怕我會忍不住哭出來。 他沒有說話,粗重的呼吸在黑夜里仿佛蓋過了一切。 李澤言:“不放?!?這句話似乎是咬牙說的,好像他一松開手,我就會消失一樣。 我不停地掰開他的手指,卻總是失敗。掰開,失敗…… 李澤言:“不要任性?!?我沒有力氣了,趴在他的肩上,把所有的委屈,難過,痛苦,壓抑統(tǒng)統(tǒng)哭了出來。 我知道自己不該哭的,可長久以來的壓抑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 最后連這點小小的心愿,我都做不了。 我救不了人,我無法改變未來,我甚至看著杯子在眼前破碎。 我:“我只是想要把杯子拼好……只是這樣……為什么我連一件這么普通的事情都做不好……” 李澤言蹲在地上,沒有動,只是緊緊抱著我,用力地抱著。 都說面對苦難要抱有希望,可是我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我哭得幾乎不能呼吸,就這樣過了許久,許久。久到我覺得世界開始旋轉—— 我被李澤言抱起,輕輕放在床上。 在黑夜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眶是不是也紅了。 我只能聽到他不穩(wěn)定的呼吸聲,只能感受到溫熱的創(chuàng)可貼覆蓋在手指上。 我抽回手,轉過身,蜷縮在被子里。 對不起,我明明白天還答應你的。所以我不想讓這樣脆弱又執(zhí)拗的自己,被你看到。 李澤言在我床邊坐下,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又好像暫停了一樣。 心里的難過忽然更加強烈。 我努力讓自己停下抽泣,呈現(xiàn)出已經入睡的狀態(tài)。 恍惚間我感覺到一雙手正在溫柔地擦掉我的眼淚。 徐徐的晚風里,我聽到了低啞的聲音,帶著無法壓抑的悲傷。 李澤言:“明天會是新的一天。我會把以前的你,找回來。” 然后李澤言站在窗前看了很久,輕輕關上窗戶,離開了。 等到腳步聲遠去,我睜開眼睛,眼淚沖出眼眶。 我緊咬著拳頭,不讓自己哭出一點聲音。 原來我每個自作聰明的決定,每個掙扎,每個孤注一擲,都迎來了既定的結局。 原來我什么都留不住。 我睜著空洞的眼睛,無力躺著。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喜悅、慶幸全都化為更加尖銳的刀,割裂著我的靈魂。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我卻再也哭不出來了。 18-1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刺眼的陽光打在眼皮上,預示著新一天的降臨。 也讓我實實在在明白,離“我”口中毀滅的時間,還剩六天。 我不想再去探究這到底是真是假,我太累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是蔡爺爺—— 我趕緊抹了把眼淚,打開房門。 蔡老先生:“***小姐,您有沒有看到店長?我找不到他?!?我:“我剛醒。他不在房間嗎?” 蔡老先生:“不在,我都找了一遍。沒事,您休息吧,昨晚沒睡好吧?” 我摸摸腫著的眼睛,有些尷尬。 蔡老先生:“哎,店長最近臉色也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有些疑惑,李澤言會去哪里? 想了想,我決定去找他。在這之前我洗了好幾把臉,終于讓腫著的眼皮看起來不那么明顯。 臥房、書房、酒窖、廚房……都沒有他的身影,我走在偌大的房子里,有些心急。 昨晚他說,把以前的我找回來……他會去哪里? 我站在空曠的走廊里,沒有頭緒。 忽然,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顆幽藍色的碎片,躺在地板上,反射著陽光。 我抬起頭,天花板卻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側邊的墻上有個不太明顯的按鈕。 輕輕按下后,一架木質的梯子緩緩放了下來。 我輕手輕腳地攀上,在揚起的光塵里,我看到了背靠在墻上睡著的李澤言,身形孤獨而寂寞。 一米八幾的個子,蜷坐在小小的閣樓里,襯衫還是昨晚的那件,皺巴巴的。 他一只手垂在身旁,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 在那只手里,是被一點點粘好的,琉璃杯子。 李澤言握得很緊,好像怕再碎掉一樣。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只好輕手輕腳走到窗下,蹲在他身邊。 李澤言睡得很沉,他低垂著頭,額發(fā)似乎有些長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從未來回來后,他瘦了很多。 好像每一次看見他,都比上一次瘦了不少。 眼下重重的青色,是掩蓋不住的憔悴。 那破裂的杯子根本和他一點都不搭,一點都不。 李澤言說要把以前的我找回來,我又何嘗想看到這樣的他。 以前的李澤言是驕傲的,是嚴歷的,是神采飛揚的,是一絲不茍的。 而不是如今浪費一整晚時間坐在這里。 不應該。 如果不是為了我,他可以不必這樣辛苦憔悴。 我看著他,眼前如同電影般閃過無數(shù)畫面—— 傍晚山間,他的突然出現(xiàn)。 午后小路上,他緊握我的手。 絕望的夜晚,他在身旁的靜坐。 還有這段時間無數(shù)個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心疼得厲害,卻又不忍心把他叫醒。 只能蹲在地上,拿出創(chuàng)可貼,為李澤言貼住指縫的傷口。 我只能做這些事。 我輕輕握起李澤言的手,下個瞬間,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幕畫面。 我看到李澤言通紅的眼眶中跌落眼淚。 看見他顫抖的雙手,和無比悲痛的表情。 他的身后是慘白的光,如同末日降臨的最后時刻。 自信又驕傲的他,為什么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從來沒有,我從沒見過的悲痛。 我抽出雙手,不敢再看下去。 李澤言依然閉著眼睛,可眉頭卻緊緊著,身體繃得厲害,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無助和無望充斥著他的臉龐,似乎在夢里他都在害怕什么…… 我背過身,緊緊地咬住手,再也忍不住肆意的眼淚。 我明明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么決定…… 只是人啊,在面對別人事情的時候總是站在道德至高的位置,以求公平,從不動搖。 一旦牽扯到自己,自私便占了上風,它不斷告訴我,我為自己而活,而不是這個世界。 所有的英雄在成為英雄前,有誰問過他們的意愿? 可是我身邊的人們,有的被困在災變中,有的失去蹤跡和信仰決裂……還有更多的人流離失所。 未來不可逆,我再也沒有蒼白的借口支撐自己的逃避和懦弱。 我不想做超級英雄,但我想保護身邊的人,每一個人。 有的時候,人其實沒有選擇。 即使再眷戀,再不舍,我也沒有辦法回頭。無法回頭。 如果我的犧性可以換來和平,那也算是得償所愿吧。 眼淚一顆顆滴落在李澤言手上,下一秒,那雙狹長的眼眸睜開了。 我的臉頰爬上了一雙溫柔的手,眼淚隨著指腹緩緩離開。 我看著他,說不出什么話,只是靜靜看著。 李澤言松開手,整理了一下皺皺的襯衫。 李澤言:“……你怎么在這兒?”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我:“我、我把以前的自己找回來了……” 說著我用力抹掉眼淚,對李澤言像以前那樣大大一笑,沒有任何掩飾。 李澤言愣了一下,然后才不自然地瞥過眼神。 李澤言:“勉強能看?!?我笑了一下,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那就好。 我:“李澤言,我想明白了,你說的對,明天會是新的一天。這段時間我的情緒實在太不對勁了,對不起!這次我真的決定了,不會再這樣下去了?!?李澤言:“我能相信你嗎?” 我:“這次真不是狼來了!” 李澤言似乎還是有些不相信,他挑了挑眉,最終卻沒有說什么。 李澤言:“拿著?!?他把琉璃杯遞給了我。 我:“謝謝,你拼得真好看……” 似乎有陽光掛上了他的嘴角,李澤言的語氣變得有些輕快。 李澤言:“麻煩。” 他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又咽了下去,只是站起身,走到出口。 李澤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別低估自己,也別低估我?!?他的背脊挺拔,在陽光中透著絲絲凜冽,堅韌又執(zhí)著。 這才是那個永遠驕傲的他啊。 我笑了,眼淚也滑過耳畔。 對著他的背影,用口型無聲地說著:謝謝。 李澤言,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是你讓我有了努力活下去的勇氣。 而如今的這個決定,我也不后悔。 這次就把一切都讓我背負,讓我最后做一次你們的英雄。 18-20 傍晚時分,已經不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但今年這個夏天,卻熱得格外反常。 一望無際的海面沒有一絲波瀾,連帶著遠處的山脈,都像沉睡一般。 天地間只有機械的小提琴聲在盤旋。 按在琴弦上的手指還在游走,推開的琴箱前,多出了雙黑色的鞋子。 那張過目即忘的臉龐抬起,看著李澤言,從來毫無表情的臉上滿是嚴肅。 時間觀測者:“為什么不聽警告?你會受到懲罰的?!?李澤言抱臂站著,不為所動。 李澤言:“zero,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時間觀測者:“但那是今天以前?!?李澤言的眼波終于動了一下,然后變得更沉。 時間觀測者:“這個世界已經面臨潰散,我不會在這里停留太久?!?洶涌的潮汐霎那間拍打而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李澤言襯衫的下擺。 他一直抿著的嘴角,終于不再緊繃。 李澤言:“恐怕你回不去了?!?高揚的浪花再次向兩人撲來,擊在琴弦上,發(fā)出急促的響聲。 時間觀測者的眼球忽然震動了一下。 時間觀測者:“是你讓我提前出現(xiàn)的!今天也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澤言:“跟我合作。” 時間觀測者:“我無法辦到?!?李澤言的臉冷到了極致,緊繃的琴弦“嘣”地斷裂。 時間觀測者:“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因為它只存在千分之一秒,無法暫停。” 他看向李澤言,似乎希望他可以就此收手。 李澤言:“繼續(xù)?!?時間觀測者:“我可以告訴你它出現(xiàn)的時間,但是你要清楚,失去的一切都會在你身上返還。無限返還。你本該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 李澤言:“不用多說了。我的目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不會改變。” 海面反射的波光打在他的臉上,模糊,平靜。漆黑的眼睛里漫著比海水還要冰冷的決心和狠意。 時間觀測者:“所有的時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時間觀測者搖了搖頭,離開了海邊。 李澤言抬起頭,已經有零星的光點掛上夜空,溫柔寂寥地閃耀著。 18-22 既然下了決心,在結局來臨前的最后一周,我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 我來到早已沒人的公司,手指輕輕拂過辦公桌上的那盆花草。 電腦旁貼著的便利貼似乎還在提醒我接下來的工作,我撕下那些紙條,工整地貼在一張白紙上面。 然后在紙上寫下每一個員工的名字。 一直陪伴我的安娜。開心果悅悅。永遠干勁十足的顧夢。還有傻氣的韓野…… 我的耳邊仿佛出現(xiàn)了過往的歡聲笑語,大家打鬧著一起通宵在剪輯室里吃泡面…… 這些日子很平凡,太平凡,但因為有他們,現(xiàn)在想來是如此珍貴。 我安安靜靜地寫下了給每個人的話,再看一眼公司—— 如果可以,請幫我把我們的夢想繼續(xù)守護下去,拜托了。 我來到路邊唯一開著的自助便利店,在拿起薯片的時候還幻想著會不會有一雙手也和我一起伸出。 然后一個清亮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一轉頭,我就能再次看到那雙盛滿了全世界陽光的眼睛。 我:“這次我可不會讓你了,這些薯片都是我的?!?我喃喃地說著,然后抱起所有的薯片,離開了便利店。 只留下一包印著蝙蝠俠圖案的片,孤零零地躺在架上。 我:“最后還是給你留了一包,如果以后再見面,可不許搶我的了。” 我在孤兒院門口停了下來,這里已經被改造成了收容兒童的安全區(qū)。 變化的圍墻,變化的樹木花草,唯一不變的是孩子們的笑容,純真而美好。 我把薯片一包包地分給他們—— 我:“這是你們最喜歡的周棋洛哥哥讓我?guī)淼?,要保密哦!他讓我告訴大家,不要害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孩子們紛紛睜大眼睛,伸出手指,做著“噓”的樣子。 我離開前,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拉住了我的衣服。 小女孩:“大姐姐,你以后還會來嗎?我們這里已經好久沒人來了……” 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不小心牽動了眼里的淚水。 我:“等到一切好起來的時候,我會回來看你們的,一言為定。” 帶著愧疚的謊言,我的腳步停在了戀語高中。 這里和一年前沒有什么變化,唯一變的,可能就是我吧。 學校里面沒有一個人,我沿著熟悉的石子路,向琴房走去。 記憶中也是這樣的夏天,我站在主席臺上朗讀著畢業(yè)的文章,刺眼的陽光下好像看到站在操場最后一閃而過的臉。 那一天,綠色的銀杏葉飛舞,鋪滿了整條從琴房到教室的小道。 我輕輕推開虛掩的琴房門,打開琴蓋,按下一個個連接著我和那個少年的音符。 是被淋濕下雨天的初見,是某個體育課上匆匆一瞥的矯健身影,是被溫柔的風擦去眼淚的感動。 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知道原來男生的衣服可以那么寬大,不知道青春可以這么鮮活明亮。 我回過頭,好像可以從窗戶看見飄舞的銀杏,看到一只小小的,承載著少年那顆最柔軟的心的紙飛機。 歌曲總有結束的時候,再多的不舍,還是要落下尾聲。離開前,我也折了一只紙飛機,放在鋼琴上。 我:“白起,這次換我跟你告別了,但是我希望你永遠不要看到?!?然后呢,我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森林公園。 “如果有世界末日,那么末日那天,一定不會是夏天”。 原來我從那個時候起,就錯了啊。 我伸出手,陽光透過指縫落在臉上,把眼淚都曬干了。 我繞遍了整個公園,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風箏攤。 那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爺爺,他專心地在手工風等上畫著畫。 老爺爺:“小姑娘,你想畫什么?” 我:“我……不用了,您幫我寫四個字吧。” 我頓了一下—— 我:“萬事如意?!?老爺爺:“好,這幾個字好,最簡單但也最真摯……” 老爺爺連連點頭,拿起毛筆端正地寫下了這四個大字。 我拿著風箏,在山坡上走著。 前面的香樟樹下坐著一個小男孩,他抱著腿,被大大的樹蔭遮蓋著,像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我走上前,蹲在他身邊。 我:“你是在跟剛剛走過的那只小貓對話嗎?” 小男孩:“動物是聽不懂人話的。” 他沒有看我,依然安靜地低著頭。 我笑了,嘴角揚起的時候,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我:“這個送給你。” 小男孩:“為什么?” 我:“因為……謝謝你告訴我,動物是聽不懂人話的?!?小男孩平靜地抬起頭,接過我手里的風箏,輕輕說了聲“謝謝”。 我站起來,和小男孩道別。 小男孩:“大姐姐,你不放嗎?” 我:“春天已經過去了,明年再放吧?!?我頭也不回,離開了公園。 真可惜啊,等不到明年春天了。 18-23 最后的最后,我走了好多好多路,終于找到了小時候和爸爸住的老房子。 班駁的墻壁上還留著每年都會畫上的身高刻度。 我的手指在上面輕輕略過,好像把這么多年的人生都過了一遍。 我:“爸爸,我們很快就能再見到了吧?!?離開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好像我人生每次發(fā)生大事的時候,都會下雨。 我任由雨滴落在頭發(fā),肩膀,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安心。 原來什么都留不住,父親、朋友還有陽光。但此刻我卻好像突然擁有了一切,自由、勇氣以及豁達。 就這樣吧,和過去都告別,然后往前看,不要回頭。 啪嗒、啪嗒…… 在緩緩抬起頭的時候,一片陰影已經將我整個人籠罩。 全身濕透的李澤言站在面前。 他就那么定定地看著我,時間似乎停止了一般。 我的心跳加速起來,然后握住手柄,把傘往他那邊推了一點。 李澤言:“出門不帶手機?!?我:“……我忘了……” 李澤言:“不要讓我找不到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和他一步步往前走著。 八月的天氣變化不停,雨漸漸小了,水塘里倒映著我們的臉。 似乎,太陽快要出來了—— 我:“李澤言,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就……你就變成以前那個你,殺伐果斷的那種。我賭未來很快就會改變,因為我?!?我感受到李澤言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李澤言:“又在亂說什么?” 我:“我就說說嘛。你覺得這個賭注怎么樣?” 李澤言:“贏都還沒贏,就想這么遠的事情?!?我:“因為我覺得我肯定會贏啊。” 李澤言笑了一下。 李澤言:“你不會贏?!?我:“為什么?” 李澤言:“我什么時候答應你了?” 我:“……你!” 李澤言:“等你什么時候出門記得帶手機,再跟我打賭吧。” 他沒有再說話,我們就這樣在放晴的午后,走回了家。 日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我卻一天比一天更心安。 過好每一天,睡好每個覺,只等夢中的她再次找我。 我以為我會這樣度過生命的最后一周,直到我收到了那封信。 依舊是憑空出現(xiàn)在茶幾上,白色的信封。 某種極其危險的預感,爬上心頭。 信:人類最后的大逃殺即將拉開序幕,你將見證這最后的終局。 地點,在戀語市最大的隔離區(qū)。時間,是今天晚上的六點。 我心里一驚,那個“我”說七天之后世界會毀滅,但現(xiàn)在明明還剩一天! 可這封信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個時候?!難道有人要在世界毀滅前,添上最后一把火? 而且,他賭上了隔離區(qū)所有人的生命。 我沉默了很久,看向墻上的時鐘。五點整。 像是帶著某種希望般,秒針沒有往前走——它停電了。 我藏好信,掏出手機放在床頭,悄悄離開了李澤言家。 此刻我一無所有,但也毫無畏懼。 既然他要我前往,那我就勇敢赴約。 我不會牽扯進任何人,但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央隔離區(qū),足足有十幾層樓那么高,深灰色的鋼筋外殼莊嚴肅穆。 恍惚間我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這里。 大概是因為所謂的“大逃殺”,門口沒有看守的人,只有電動軌道的門在緩緩關上。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抬起腳,往里跨進—— 李澤言:“***?!?呼嘯的風中,有人在叫我。 我剛回過頭,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李澤言:“你就這樣食言嗎?”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眼看門就快要在眼前關閉—— 我一把推開李澤言,跨了進去。 我:“對不起,我必須要——” 話還沒有說完,蟬鳴聲靜止了,風聲靜止了,徐徐合上的門也靜止了。 還有我,也靜止了。 我看著李澤言跨過僅剩一條縫的門,一步一步沉穩(wěn)地朝我走來。 他看著我,步伐堅定,眼眸漆黑。 我焦急又難過,可是沒法動,我動不了。 不要……拜托你不要再往里走了! 直到他站在我身邊,世界才恢復了轉動。 我:“你為什么要進來?” 我急得朝他大吼,跑到門處想要用力打開。 李澤言掰過我的手—— 李澤言:“你的賭約還生效嗎?” 我:“啊?” 李澤言:“聽好了,我敢跟你打賭。” 他看著我,眼里涌動著凜冽。 李澤言:“并且我可以確保,我會贏?!? 18-25 我被李澤言不由分說拉著往里走,來到了這個極其空曠的大廳。 四面都是灰白色的墻壁,在正面的中心處,掛著一只金屬色的正方體。 每一條通道都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穿著隔離服裝的人群,源源不斷地涌入這個大廳,望不見盡頭。 我隨手拉住一個女孩。 我:“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往這里來?” 女孩像沒有聽到我的話,繼續(xù)往里走。她的臉上毫無表情,麻木機械,如同行尸走肉。 直到最后一個人跨進房間,大門緩緩關上了。 烏泱泱的人群,我和李澤言被圍在最中間,視線里的每個人都眼神空洞而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滋——”電流聲響起,所有人都循著聲音抬起了頭。 ??:“最后的表演,終于開始了。” 修音器處理過的沙啞嗓音帶著邪惡的笑意,讓人無法分辨這聲音到底是男是女。 我卻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覺。 “哐”的一聲,墻壁中心處的金屬盒子忽然彈開頂蓋,三面金屬也紛紛剝落,露出了里面透明的正方體。 四盞射燈亮起,在盒子在中心,照亮放置在中央的透明試管。不,不只是試管,那里面還裝著半管透明的液體。 ??:“在你們的面前,放著全世界唯一一支治愈試劑?!?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不僅僅是我,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間被點亮了,如同幽暗森林里被喚醒的野獸,臉上寫滿了蠶食和掠奪。 ??:“但誰才是能夠得到它,然后獲救的幸運兒呢?你們有五分鐘,哦不,十分鐘。用最原始的力量去爭奪吧。” 話音還沒落下,我和李澤言已經被突然暴亂的人群擠到了大廳的邊緣。 擁堵盲目的人群源源不斷地往前沖去,有人倒地,有人呼喚,后面的人踩著前面人的身體,慌亂而殘暴。 他們沒有武器,赤手空拳,推搡掠奪,卻比擁有利器更血腥,更兇猛。 小孩的哭聲,老人的呼救,肉體劇烈的撞擊聲,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眼前晃動。 李澤言:“時間……暫停不了?!?我被牢牢圈在李澤言懷里,他的臉上緊繃而冷冽。 小男孩:“媽媽,救我,我好痛……” 一個小男孩倒在眼前,他的母親被擠到邊緣,只好焦急呼救,可在場沒有一個人在意。 眼看后面的人群就要涌上來,李澤言一把推開往他身上踩的人。 李澤言:“讓開!” 那個被推開的中年男人狠狠地爆出粗口,他舉起拳頭,卻被李澤言一下扭住手腕。 我:“你沒事吧?” 我趕緊把小男孩扶起來。 周圍的人似乎停頓了幾秒鐘,但接著他們又開始推搡撞擊,而前面的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插曲。 我:“大家靜一靜!我有辦法……這個試劑只有一支,它只能救一個人,我可以請到最歷害的科學家來研究……” 我試圖說服大家,可是沒有一個人理會我,我的聲音像滴水被淹沒在了人群中。 雜沓的腳步像是最殘酷的號角,預示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我這才明白所謂大逃殺的真正含義。 這個沒有露面的人輕而易舉地挑起了人類最原始的欲望,而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只能看著鮮血、哭聲、掠奪,在眼前不斷上演。 我不怕危險和傷害,可是如果有一天,這個傷害和危險的名字叫做人性呢? 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涌入腦海,恐懼,驚慌,無望…… 此時此刻,我根本就沒有辦法。 人群中忽然傳來扭曲變調的歡呼聲,一個中年男子高舉著那枚試劑,人群炸開了鍋。 我和李澤言面面相覷,慢慢扶起身邊倒地的人。這場爭奪的大戰(zhàn)終于結束了嗎? 那個刺耳的聲音如約響起了。 ??:“恭喜,它是你的了。” 中年男人:“哈哈哈哈,我終于——” 剎那間他的瞳孔瞪大,一把尖刀已經刺入了他的心臟。 一個握著尖刀的年輕男人,飛快奪過試劑。 ??:“憑什么只有他可以得到!弄死他!” 人群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向那個年輕男人沖去,更為血腥兇殘的掠奪拉開了帷幕。 人們廝殺著,爭搶著,這場戰(zhàn)爭從來都沒有結束! 我緊緊握著李澤言擋在我眼前的雙手,淚流滿面。 我:“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 我顧不上一切了,朝著聲音來源的地方,大聲吼叫著。 ??:“你錯了。我從來都沒有設計過任何事情,這一切都是必然。” 那個人笑了一下,尖銳的聲音猶如指甲劃過黑板。 ??“你看看這些人,他們有的是作家,有的是慈善家,有的還是明星??墒窃谟媲?,他們連狗都不如?!?我的目光掠過那一張張麻木的只有欲望的臉,心里有什么東西在轟然倒塌。 ??:“這就是人性,就是最本質的人類。這樣的他們,讓人一點想拯救的念頭都沒有?!?他放聲大笑,譏諷的聲調中夾雜著無盡的邪惡和悲涼。 “啪”的一聲,試劑掉落在地上,那些圍在周圍的人紛紛蹲下身湊上前,想要獲得哪怕一點點的液體。 這么荒誕的畫面,居然真的發(fā)生了! 我覺得世界開始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紛紛模糊重影,黑白色的廣在交替閃爍。 那一瞬間,過往所有的碎片畫面在我腦海里瘋狂閃動播放…… 這就是我想要保護的人類嗎? 李澤言:“***,睜開眼睛,我在你身邊。他們是他們,你一直都是你。” 我轉過頭,絕望地看著李澤言,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掌。 ??:“這些自相殘殺的人類,真的值得你同情嗎?” 我閉上眼睛,汲取著李澤言溫暖的力量。 我:“這些人……” 我環(huán)顧著這荒誕又可怕的場景,即使身體還在顫抖,卻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堅定。 我:“即使他們不值得同情甚至罪惡至極,但這個世界上依然有我想要守護的人!我不會因為他們放棄我的目標!” ??:“那就看看你口中的正義和伙伴到底是什么樣的吧?!?墻壁上出現(xiàn)了清晰的畫面—— 我:“白起!” 畫面里的白起臉色痛苦而悲愴,他的面前站著受傷被送走的路路! 白起舉起手,蓋在男孩臉上,手所到之處男孩的身體就一點點消失。 絕望和痛苦從男孩臉上劃過,下一秒,他徹底湮滅在空氣中。 白起一下子跪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受到他無比絕望的心情。 一雙黑色的靴子出現(xiàn)在白起身后。 是他!那個和周棋洛長得一模一樣的銀發(fā)男人! 他揚起下巴,薄唇微微張開。 Helios:“我需要你的力量。” 短暫的畫面結束了,我失去了所有言語,身體里似乎有什么長久存在的東西在緩緩抽離。 18-26 ??:“這就是世界的真相,所有你相信的人都會隱瞞你、背叛你。只有我不會。” 我:“你到底是誰?” “砰、砰、砰——”槍聲四起,大廳里站著的人渾身戰(zhàn)栗,如同多米諾骨牌接連倒下! 李澤言一把摟住我,按在懷里。 不出幾秒鐘,地上躺滿了人。他們睜著眼睛,如同瀕死一般,呼吸粗壯如牛。 屋外傳來震天響的腳步聲,整齊規(guī)律。 “砰——”門被一下撞開,全副武裝的特遣署戰(zhàn)隊將現(xiàn)場迅速圍了起來。 我:“顧隊!你怎么在這里?” 顧征:“特遣署接到警報,這里有 Evolver造成的暴力傷亡事件,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我:“警報?” 我看著李澤言,他朝我搖搖頭。 難道這些爭搶倒地的人中,有人報警了?! 下一秒,頭頂?shù)娜展鉄羲查g熄滅,窗戶咔噠接連被鎖,整個大廳歸于黑暗。 我只能感受到身旁李澤言焦灼緊張的呼吸聲。 一盞彩燈亮了起來,第二盞、第三盞…… 我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高高的舞臺,彩色的追光打在地板上,如同萬花筒。 噠、噠、噠……沉穩(wěn)緩慢的腳步聲,在黑暗里尤其清晰。 我看到顧隊回頭使了個眼色,所有警員全都舉起了槍。 李澤言拉著我后退了幾步,離開了特遣署的射程范圍。 李澤言:“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準離開我身邊?!?我點點頭,眼神沒有離開舞臺,有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里滋長——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說話方式,即使變得那么囂張——直到那一襲黑裙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我的思緒在這一刻停滯了。 是她……真的是她……怎么會是她?! 我看著那張早已經習慣了二十多年的臉,緩緩流下眼淚。 是她。也是我。 她穿著純黑色的衣裙,臉上掛著天使般的笑容。 是她告訴我世界即將毀滅,告訴我新生,告訴我作為Queen的職責和使命。 原來我下定決心去踐行的……都是謊言? 顧隊用極其震驚的眼神看著我,他舉著槍,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放下。 ??:“終于,沒有人遲到,所有人都到齊了?!?那個“我”微笑著舉起裙擺,行了一個歡迎的禮。 我:“你是誰?” 她看向我,一臉無邪。 ??:“我是你啊?!?李澤言:“你不是她?!?他的聲音凜冽而堅定,緊握著的手里是安定的心跳。 那個“我”眼里閃過一絲厭惡。 ??:“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是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們就是一體的。” 然后她看向我,眼眸溫柔,我感受不到一點點的惡意。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因為你就是我。我知道你已經做出了決定,我真的很為你驕做。但其實我知道你不想死對嗎?接下來我要把這些普通人類都抹除,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你看,如果他們都消失了,就沒有人會阻止我們了。你會理解我的吧?” 她咬著嘴唇,露出可憐的表情。 我:“你什么意思?” ??:“你放心,等他們都湮滅了,我們會再次醒來的。很快,一切都結束了?!?她笑了一下,指尖捻起一個瑩白色的光球。 倒在地上的人瞬間站起,臉色發(fā)灰,眼珠呆滯,如同僵尸一樣。 我:“你想干什么?” ??:“我說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所經歷的一切,我都經歷過。當初我和你一樣選擇了犧牲,可結果呢,沒有一個人感謝我,記得我。他們甚至覺得理所應當。得救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 Evolver的存在,是怪物是威脅。既然無法為人類所用那就毀滅,于是他們開始大肆殺。當人類想要戰(zhàn)爭的時候,就告訴所有人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想要結束戰(zhàn)爭的時候,就說世界上生命最寶貴?!?她的臉上蔓延出濃烈的悲傷,我的心里也涌起一股痛苦,好像能感受到她那刻的絕望。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愛和信任是世界上最虛假的交換。這個世界一點都不值得拯救,因為人心永遠是骯臟的。當你已經下定決心,突然被告知這樣的事情,一定很難受吧?我只想讓你知道,犧性是沒用的,殺了他們才是唯一的辦法?!?我說不出話來,身體止不住顫抖。李澤言已經擋在我面。 ??:“還沒有放棄嗎?你的計劃注定是失敗的,它只會在明天打開。時間觀測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李澤言忽然笑了,然后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就像深不見底的銀河,讓我劇烈抖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我看到他垂在身畔的手,慢慢的舉起—— 他要做什么?! 我:“李澤言,你……”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扭過頭看向那個“我”。 李澤言:“你不是她。你們的五官、身形可以一模一樣,但只有一樣你做不到?!???:“什么?” 李澤言:“眼神。” 那個“我”的眼里閃過一絲黑色,然后她輕笑著捻起瑩白色的光球—— ??:“沒關系,很快就一樣了?!?電光火石間舞臺上的光束然扭曲,女孩手里的光球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砰砰砰”接連的子彈向女孩射去,我被李澤言撲倒在地。 槍聲中我只能聽到顧隊斷斷續(xù)續(xù)的話。 顧征:“抱歉,***。我,我們接到指令必須要擊斃這個人!” 我還沒有答話,忽然一股鉆心的疼在身體里連續(xù)爆開,飛速蔓延。 怎么回事?為什么……我也像是中彈一般…… 我說不出話,只能緊攥著李澤言的衣服,嘴唇都要咬出血來! 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讓我已經快要無法思考,甚至無法抓住那些關鍵的真相—— 恍惚中我再次看到了曾經的一幕。 看到李澤言坐在床邊,為我擦去一顆顆眼淚。 看到李澤言走向閣樓,認真拼著破碎的杯子。 看到李澤言跟在身后,淋著雨,然后為我撐起雨傘。 我還看到…… 我還看到他痛苦的神情,看到他松開手里破裂的日晷懷表,世界瞬間化為灰燼。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比被千干萬萬顆子彈擊中更加撕心裂肺。 我閉上了眼睛。 槍聲停止了,李澤言扶著我站了起來。 我看到那個“自己”倒在血泊里,身上布滿了彈孔。 她……她是死了嗎? 下一秒,一股急劇的離心力在我心臟處爆開! 我:“小心!” 數(shù)以萬計的子彈裹挾著它們前進的軌跡停在空中,濃重的硝煙瞬間彌漫整個大廳。 停下來了……停下來了! 我喘著粗氣,看向身旁渾身緊繃的李澤言。 ??:“呵?!?清脆的聲音帶著滿滿憐惻,電光火石間閃著冷光的金屬瞬間變化它們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向我們襲來! 我被撲倒在地,眼前黑暗。 “砰”,耳畔是清脆的子彈穿透肉體的聲音。 是血,在我的衣裙上洇開。 我:“李澤言!” 像是有一槍開在太陽穴上,我的世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李澤言緊閉著眼睛,臉色是那么蒼白,腹部向外冒出汩汩鮮血,黑色的外套上是大塊大塊的血跡。 他的手垂在身旁,一片冰冷。 有一瞬間我希望剛才那顆子彈穿透的是我的身體。 我顫抖著把他翻過身,不斷按壓腹部,眼淚已經把視野全都模糊。 我:“李澤言……李澤言……你醒醒啊……李澤言……” 血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出,他的臉色幾乎要變得透明—— 我的心臟像是被緊緊捏住了一樣,喘不過一口氣。 我的手腕被幾根手指抓住了,下一秒又軟軟地滑了下去。 李澤言:“……笨蛋,太用力了?!?他似乎是想笑,可是嘴角還是沒有笑出來。 我:“李澤言!” 我剛想握住他的手,一股強烈的沖擊波讓我翻倒在地。腥甜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流出。 我看著那個“自己”慢慢地站起,她的身上沒有一絲破損。而她的四周,倒著中彈倒下生死不知的警員。 ??:“你們殺不死我的,這么多次還不明白嗎?” 她看向我,語氣變得輕柔了不少。 ??:“剛才很痛吧?你現(xiàn)在終于相信我們是一體的了吧。” 然后她走到李澤言身旁,蹲下身,在他耳邊輕輕張開嘴。 我聽不到她在說什么,只能看到李澤言的眉頭擰了起來。 這些災難,到底什么時候才會結束? 我握緊雙拳,滿目的狼藉像在宣告世界的最后時刻,再沒有留給我的時間,也沒有退路了。 18-28 我:“夠了!” 我看著女孩,強迫自己從地上站起來。 我:“你不會是我,我也絕對絕對不會成為你!” ??:“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是這么固執(zhí)?!?我:“做錯事的人,是該接受懲罰。但你沒有資格審判他們,我也沒有,唯一有資格的只有法律?,F(xiàn)在我感受到絕望是因為我之前體會過無數(shù)的愛,這些愛來自你痛恨的人類。即使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值得我去拯救的人。但總有我想守護的人,讓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的視野轉向躺在地上,剛才被我們扶起的那個男孩和母親交握的手。 我:“看見了嗎?在你眼里骯臟如同螻蟻的人們,還是殘存著你所不能理解的東西。那是羈絆。你不是我,所以你永遠不會懂。而你必須要為自己做的惡行贖罪!” 那個“我”的臉上爬上了冷漠和嘲笑,然后她優(yōu)雅地走到我的身側,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手輕輕按在我的肩上。 ??:“我的贖罪不也是你的嗎?那么就從現(xiàn)在開始吧。接下來,可能會有點痛,你要忍著。”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受到一股撕裂身體的痛從大腦開始灌入—— 我仿佛看到她得意的臉一點一點融進我的身體里—— ??:“我要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體,然后把人類全都毀滅?!?我的眼前忽然閃過無數(shù)白色畫面…… 我和她一起心痛,一起流淚,一起躺在手術臺上,一起面對突然的車禍,一起流出鮮血…… 那個瞬間,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將我淹沒。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能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緒和疼痛…… 李澤言單跪著一條腿,咬著牙,慢慢的,慢慢的,從地上站起。 他緊捏著的右手里閃過一道銀色的光——是那只日晷懷表。 是每個預知里永遠不變的存在。 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像是用盡了一輩子的力氣,抓住了李澤言的手。 我:“李澤言,我有辦法,而且這個辦法一定會成功,你要不要聽?” 李澤言:“不需要?!?他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有太多話要告訴我。 我的眼眶濕潤了,撕裂的身體好像有暫停一秒鐘。 我:“你每次都不聽我把話說完。這一次,你必須要答應我?!?李澤言的臉散發(fā)著太冰冷的氣息,如果是以往,我一定會害怕的跟他道歉。 我:“殺了我?!?我不敢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這三個字。 李澤言:“閉嘴!” 我:“她現(xiàn)在正在進入我的身體,等到成功一切就回不去了?!?我抹了把眼淚,努力讓自己笑出來。 我:“你放心,我不會死的,我命那么大,每次都死里逃生,這次也可以。拜托你,把原來那個我留住,好不好?” 李澤言:“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臉色白了幾分,然后緊緊抓住我的肩膀,指關節(jié)都發(fā)白了。 我:“可是未來就是你把我殺死的!這是沒法更改的事實!” 終于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因為這是未來啊,是你經歷的未來。 那次的閣樓上,剛才的倒地瞬間,我都看到了你沒有告訴我的畫面。 我看到你殺死我。 我還看到你的懷表破裂了,身體也隨著一切湮滅。 我預知到的事情,結局都不會改變。 所以拜托你,殺了我。 請讓這個世界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請讓我想守護的人,都能夠活下去。 鮮血已經模糊了李澤言的襯衫,他緊咬著牙關,瘦削的臉都擰在一起。 在他舉起懷表的那一刻,我輕輕走上前,靠在他的胸口抱住了他。 一股熟悉的,安心的,帶著焦糖味的氣息包裹著我。 我感覺到他的身軀停在了原地。 我:“你總問我,為什么我膽子那么大,為什么那么有自信。我也在想,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大吼大叫的??善鋵崳夷懽雍苄?,很多時候我寧愿當鴕鳥也不愿意去戳破真相。我怕身邊的人都不見了,我怕就剩下自己一個人?!?我抬起頭,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他,然后飛快地從他手里奪走了懷表。 我:“從來不會輸?shù)睦顫裳裕@次,你要輸了。我這個笨蛋,這次不想再做笨蛋了?!?李澤言:“給我?!?我把手背在身后,執(zhí)拗地搖搖頭。 李澤言:“給我,聽話!” 我:“好不容易贏你一次?!?我說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身體里像是有一團最灼熱的火,燃燒著心臟。 我:“李澤言,你以后要多笑笑,不要老是一個人。我現(xiàn)在真的好痛苦,請把我殺死,拜托你?!?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也沒有力氣再哭了。 很快就會結束了吧?一切會回到最初的樣子。 我的公司會繼續(xù)運轉下去吧?安娜姐一定會帶著他們做到戀語市第一,不,全國第一。 周棋洛會回來吧?繼續(xù)做他最陽光的偶像和最歷害的黑客。真想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留下的那包薯片啊。 許墨的研究一定會成功吧?一定會的,他那么聰明,他會解決這次危機的,只是風箏的約定要欠他一輩子了。 白起……白起一定很痛苦吧。 我不相信他殺了男孩,他是我心里永遠正義永遠用愛去包容一切的男人,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我來不及知道了,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爸爸,快要見到你了,不知道現(xiàn)在我能不能讓你感到驕傲呢。 此刻,我終于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的選擇,不是為了當英雄,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和大愛。 只是為了那無法割舍的羈絆。 此刻我無比慶幸只能看到別人的未來,卻看不到自己的命運。它讓我措手不及,無法逃避,心甘情愿。 源源不斷的意識灌入身體,我覺得已經無法完全控制自己了。 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以什么樣的形象出現(xiàn)在李澤言的眼里,只能看到他通紅的雙眼,看到他滿身的狼藉。 我還看到了,他一次次穿梭時空的畫面。 看到他摔下懷表,再次回到過去的畫面。 看到他輕輕靠在我耳邊,告訴我明天會是新一天的畫面。 我不想再看了,原來到最后我還是笨蛋,原來那些熟悉的感覺都是真的,原來我早就經歷了無數(shù)次這樣的場景。 原來,我讓他痛苦了這么多次。 李澤言一步步朝我走來,孤獨而決絕。 他的身后有一道隱匿在空氣中白光正在四散。 李澤言:“***,我不認輸,我的賭約依然會贏。我說到就一定做到?!?然后他顫抖著舉起匕首,通紅的眼眶中眼淚跌落。 我閉上眼睛,努力著揚起嘴角,留給他最后的微笑。 我:“李澤言,要帶著我的記憶,活下去?!?原來死亡,也不是很痛啊。 在意識潰散的最后一秒,我聽到了一句不真切的話。 李澤言:“無論你在任何地方,我都會找到你?!?我張開嘴,消失在空氣中。 那個人,原來是你。 是白色的天空,熙熙擺擺的白色人群,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喜悅。 是再次開放的游樂場,恢復了教學的學校,是不再有我的美好世界。 我笑了,轉過頭,看到自己沉睡的臉龐,我的身邊,還有另一個我自己。 我伸出手,卻感知不到她們的呼吸。 我日復一日飄在純白的世界里,沒有目的,只能看著頭發(fā)不斷生長,皮膚一點點變皺。 時間似乎從不往前走,卻又殘忍地不放過我。 “滴答”是秒針轉動的聲音。 ??:“我還上幼兒園的話,可不會把最后一包薯片讓給你?!???:“自己不當心的話,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來救你的。” ??:“嗯?你找許墨,有什么事嗎?” ??:“很意外?高中時,你也覺得我以后會進監(jiān)獄,對嗎?” “滴答”一滴水落在我的睫毛上。 我看到兩個自己,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