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米】流浪貓
#靈感來自米婭捶欄桿。米婭大概是LL史上第一個有如此激烈的自我傷害行為的人,印象里上一個這么干的是千歌打自己的額頭,用的是拳心,和米婭相比還是略有差距。璃奈對此的評價是“看上去很痛苦”。璃奈是對的。因此有了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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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婭泰勒準(zhǔn)備逃跑。
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那人在東八區(qū)的清晨鄭重地拜托自己,又貼心地在上午十點準(zhǔn)時掛斷電話,留下大洋另一端的自己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就這樣過去五個小時。
手機的個人主頁還開著,時間劃停在半年前。歌曲的點贊數(shù)量已經(jīng)懶得去數(shù)了,米婭泰勒徑直點開最高贊評論的粉金色頭像,私聊框里是一封禮貌、懇切、完美的簡訊,內(nèi)附的聯(lián)系方式自己已經(jīng)可以背下來了。再按返回鍵,再次感嘆僅僅半年時間,那人主頁的粉絲數(shù)就變得這樣可觀。
她沒有回嵐珠的第一封簡訊,嵐珠也沒再私聊她,嵐珠只是讓自己的歌舞視頻一次次出現(xiàn)在米婭泰勒的熱門推薦里。她發(fā)給嵐珠的第一條line信息是一段音頻。嵐珠發(fā)給她的第一條語音是一段道謝。她們的第一通電話聊的是《Queendom》。
沒有產(chǎn)出結(jié)果的人沒有價值,嵐珠從不反駁她冷酷無情的信條,只是把表演精益求精到第二版、第三版、第四版。真是奇妙,她們居然變成了可以拿起電話就隨意開打的關(guān)系。圍繞音樂的興奮感散去,電話那頭開始小心翼翼地引出話題。
“那,泰勒桑有沒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呢?!?/span>
十幾歲青少年的生活分享,總是給公務(wù)般的通訊染上一點溫暖的味道。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扯開別的話頭,就當(dāng)那個問題只是可有可無的客套寒暄。喜歡唱歌,所以用喜歡的心情輕浮地去唱歌,所以用輕浮的態(tài)度站上了父母為自己精心爭取的舞臺。父母向自己詢問為何失敗,在問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有答案了。米婭泰勒再沒有喜歡的東西了。喜歡貓咪嗎?并沒有。它不是軟化我意志的元兇,我沒有傾注什么感情,所以請不要把它沒收走。喜歡漢堡嗎?一般吧。我沒有什么特別的偏好,無需額外的約束。
嵐珠準(zhǔn)備掛電話了。泰勒嗆了她一句,哪有早上十點就要吃午飯的。電話那頭急急爭辯,美國時間早過了晚上十點,再聊就要打擾你休息了。東方人的時間管理那么嚴格嗎?
嵐珠的語調(diào)變得憂郁溫柔,每次談起發(fā)小的時候都是這樣。晨省昏定,嚴厲的作息安排,著裝,坐姿,談吐,禮儀,晚歸的時間,零花錢。甚至因為太過調(diào)皮,還被雙方家長一同體罰。
“所以小小年紀就熬夜,家長肯定會批評的吧?!?/span>
我可不一樣,我是自由的。米婭泰勒堅信那一頭的人聽不出嘲笑外的其他情緒。當(dāng)然是自由的,可以通宵作曲然后趴在桌子上睡覺,可以凌晨四點餓得不行才想起去吃個漢堡,可以按自己喜歡的方式蓄起并不莊重的發(fā)型、使用耳飾和男性自稱。在幾年前縮在被窩里,為那張被收繳的棒球賽門票忍住哭號的時候,從未想過有一天自由會像決堤洪水一樣涌來,幾乎把她淹死。那一天的晚宴,她只不過是把目光暫時從優(yōu)秀的同輩、身邊的家人身上移開,并非有意與那個政要的女兒四目相對。一只腳邁進萌動的青春期里,略微年長的漂亮女孩向她靦腆地笑,瞬間劇烈的心跳,甜蜜的混亂,苦澀的沖動,頭暈?zāi)垦?。女孩轉(zhuǎn)過身與另一位少年攀談,她則放任這份從未有過的心情,面色通紅,忘記呼吸。手中的飲料在呆滯里滴落在裙角。她回過神,羞赧地轉(zhuǎn)回目光。之后的很多年里,米婭泰勒會在掙扎的夜晚夢見那時家族的眼神??偸菚羞@種事的,也不必太過恥辱。聽不清是哪個長輩在向父親說話。藝術(shù)世家,出現(xiàn)這樣的孩子更是難免。
嵐珠不知從哪一天起小心地避開了所有家庭的話題。其實沒有必要的,自己并不是和家人關(guān)系不好。只是,美好的事物總有使用額度。祖父有很多子女,每一位叔伯都有很多子女,而自己是泰勒家不能唱歌,沒有價值的那一個。家人飽含期待的烈火終將熄滅。無所顧忌地愛上廉價食品,隨心所欲地安排作息,意味著不再需要自己參加什么晚宴,或與重要的人物打好關(guān)系、面對紳士嘴角揚起恰好的弧度。嚴厲的管束不需要了,與其耗費太多精力,不如把有限的寶貴舞臺安排給更符合要求的后輩。關(guān)愛著自己的目光也不需要了。當(dāng)然可以在心情煩悶的時候用手去亂捶什么東西,不會有人來阻止,反正痛得受不了就會停下來。兄弟姐妹們帶著輕笑的竊竊私語,漏進耳朵里的一兩句“不敢唱歌的天才”,愈加放肆地在她脆弱之時頻頻來訪,不會有人來打斷霸凌,除了自己忍無可忍的肢體沖突。作出高水準(zhǔn)的曲子,那是分內(nèi)的,你總該做還能做到的事,難道還希望據(jù)此得到夸獎?
都不需要了,米婭泰勒是自由的。自由到不被期望用音樂傳承泰勒的名聲,也不被指望用聯(lián)姻傳遞泰勒的姓氏。再沒有什么理由限制自己的喜歡,除了遺留下來的,總是否認“喜歡”的本能。
特別關(guān)注的提示音響了一下。給嵐珠新發(fā)布的《夜明珠》點了第一個贊。電腦屏幕上是制作了一半的歌曲,她想給它命名烏托邦。手機振動個不停,《夜明珠》的評論數(shù)目肉眼可見地增長,眼花繚亂的贊美之詞。置頂評論是嵐珠的,一大段褒獎與感謝,@了自己的賬號。
金發(fā)少女突發(fā)奇想,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跑去香港,和嵐珠搞個組合出道。自己會一遍遍揣摩這個驕傲的完美主義者,寫出最符合她風(fēng)格的曲子,讓她成為萬眾矚目的player。應(yīng)該怎樣醞釀?wù)f辭呢?嵐珠是最棒的歌手,自己要遠渡大洋留學(xué),和她組隊待在一起。父母無疑會覺得丟臉的。但凡她顯出順從與有出息的樣子,父母可以為自己找到遠超嵐珠十倍的歌手,可以給自己安排最高水準(zhǔn)的音樂課程,而不是放任自己去某個學(xué)校浪費時間,擺弄些早就滾瓜爛熟的知識,又或是無可救藥地與陌生的東方女孩廝混。但是,誰說得準(zhǔn)呢。
泰勒家被流放的孩子要逃跑了。
跟在三步之后的距離,嵐珠的影子恰好可以把自己的蓋住。裁剪得體的白色西服,自信,驕傲,機場的陽光眩目得令人睜不開眼睛。這是自己選擇的人。她將肯定自己的作品,承載自己的價值,她是自己向往的、仰慕的、最想成為的對象,她將為她寫出最棒的歌,在她的短信下隨叫隨到,在她與外人交涉時常伴左右。
“但是,我們不是朋友。合作對象罷了?!?/span>
陽臺的微風(fēng)吹拂。更高挑的少女語氣平靜,目光卻注視外景,不敢看向身邊之人。
“那是自然。”她接過少女手中的家門鑰匙,沉默地捕捉到嵐珠臉上一閃而過的悲傷。
嵐珠很孤獨,米婭泰勒同樣朋友不多。嵐珠會因為畏懼不敢靠近自己的發(fā)小,米婭泰勒連和朋友分享美味食物的經(jīng)歷都不曾有過。嵐珠很痛苦。米婭泰勒樂在其中。她害怕自己會像曾經(jīng)珍視過的朋友那樣離開,因此拒絕友誼。而她早就習(xí)慣了排斥、疏離、口是心非。這樣就好。漂泊他鄉(xiāng)尋找容身之處,唯一能握住的熟悉感,不可接觸的溫暖,被迫否定的愛,無法親近的人。
耳機被蠻不講理地拿走一只,那人背靠沙發(fā)坐在地板上,哼著節(jié)奏露出陶醉又快樂的神情,呆毛就在自己手邊夠得到的位置。真是霸道。說不定她下一秒就會丟下耳機,爬上自己躺著的沙發(fā)。自己會像馴順的貓咪一樣,溫柔的對視,親昵的稱呼,渴求的觸碰,只要是嵐珠想要的,自己都會給她,哪怕是粗暴的,蠻橫的,發(fā)泄的。
自己和嵐珠不是朋友,這樣就好。并不承認的慕戀之情與可怕的幻想,也不再會野蠻生長、讓她午夜夢回之時面對那刻家人的眼神。
九枚周邊整齊地擺在桌上,沙發(fā)正是能看見它們的位置。那人低著頭,背脊挺直。接到電話,就過來了。她低頭看著周邊,她在沙發(fā)上看她的背影,并不詢問突兀的電話和來訪后的一言不發(fā)。
“……你看了今天栞子的演出嗎?!?/span>
“沒有?!?/span>
她不清楚嵐珠是否哭過了。自己絕無可能走上前去擁抱她。
米婭泰勒無端地怨恨起來。令人慌亂的脆弱樣子,一年生像要燙傷她一般的熾熱關(guān)心,順著那群人演唱會而蔓延的、蠢蠢欲動的夢想,快要噴薄而出的熱愛。都在變化。陌生的東西,可怕的東西。
她向背影伸手,觸摸孤獨的形狀。疏離的安心感與親近的渴望撕扯,干澀疼痛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
“……明天的學(xué)園偶像祭我第一個出場。”
“嗯。”
“沒什么。很晚了,你回學(xué)校吧?!?/span>
確實很晚了,零點五十,而嵐珠家里有暖和的洗浴間,寬敞的客房。單薄的背影,搖搖欲墜的高傲自尊,死死支撐的對自我與友愛的否定。也許再過五分鐘、三分鐘、三十秒,假面就會崩塌,她會轉(zhuǎn)過身來,挽留自己,擁抱自己,哭著訴說三船同學(xué)的事,訴說痛苦,懇求關(guān)心和陪伴、今晚與明天。
好想留下來。好想愛她。
“我知道了?!?/span>
米婭泰勒抓起外套,跑進了東京夜晚的寒風(fēng)里。
即使無法表達、無法接受溫柔,嵐珠也會肯定我的曲子。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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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窗簾縫隙灑入,已經(jīng)清晨了。
米婭伸了個懶腰。暖乎乎的毛毯從肩膀滑落,真是條厚毛毯,捂得都有點熱。七零八落的空塑料瓶和飯盒變成了碼得整整齊齊的礦泉水和熱食。小貓有了容身之處,小貓被愛著。
只差歌詞了,就快完成了。
自己會拋開一切去唱歌。自己會唱很多很多的歌,寫很多很多的歌。夢想會碾碎遙遠的牢籠。
嵐珠也一樣。
嵐珠會在這一曲之后重拾信心,和發(fā)小和好,被這個大家庭接納,觸碰過去不敢想象、不敢追求的友誼。
在那之后,在那之后,還有很多話可以說。
不再否定喜歡的自己,敞開心扉接受溫暖的嵐珠。
就快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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