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再次死亡

作者:瘋狂盒子
波伊娃在烏克蘭的實驗室內(nèi),盯著一堆松樹苗。如你所見,這份工作無聊得要命,每天不是觀察記錄幼苗的生長,就是在實驗室里配制藥水之類折磨人的勾當(dāng)呢。可更令人頭疼的是,她不得不將所有植物的生長情況一五一十地記錄到筆記本上。真的,筆記本還有一行討人煩的小字“蘇維埃聯(lián)盟烏克蘭總局生物實驗室”,擠占的他的空間。
波伊娃合上了那一份一個令人頭疼不已的筆記,四處張望著,可惜沒有什么可以改變,也沒有什么變化的。倘若在這個植物大棚中突然有了高產(chǎn)的玉米,飽滿的土豆那是多令人欣慰的事啊。
“哐!”生銹的老鐵門發(fā)出的聲音打斷了他飄走的思緒。
“雷夫基同志,”波伊娃轉(zhuǎn)過頭,“好久不見,是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雷夫基是波伊娃的老友,有著一頭不羈的秀發(fā),平時瘋瘋癲癲的,與波伊娃的沉穩(wěn)不同。雖說是特別俊俏,但也算令人著迷。還有,他的眼睛,人們常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同理,他有一雙特別的眼睛,那雙眼迸發(fā)著火花,散露著活力。似乎只要盯著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說什么,用什么語氣,懷抱著什么感情。
“同志!同志!”他激動得不行,“我成功了,我將拯救蘇聯(lián),我,我……”
“冷靜,”波伊娃看著眼前那個如小孩蹦跳的朋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最近的那個新發(fā)現(xiàn),古老者,對?!崩追蚧谀抢锸治枳愕?,“它體內(nèi)可是有無窮盡的能量啊?!?/p>
“所以……”
雷夫基一把抓住了波伊娃的雙肩,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還不停地前后搖晃。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他搖晃得更厲害了,讓波伊娃有點頭暈,“我們將終結(jié)饑餓,貧窮,我們會讓整個世界都遠(yuǎn)離痛苦。只要將其中的能量提取出,那比每一塊煤炭,每一個工廠,每一個行星散發(fā)的能量都高出不少啊。”
“新能源…”波伊娃點了點頭“有點意思?!?/p>
“不止!”雷夫基大喊,“完全不止!它還能免疫一切疾病,制出世上所有的疫苗。更重要的是,它很容易復(fù)制,也就是說很便宜 。無論是亞洲同胞,非洲的同志,美洲的……都會變得幸福。我們會提前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它近在咫尺!若是這樣,我就早不用做那些苦惱人的實驗了,早不用和那些煩人的小白鼠再次見面了?!?/p>
他越說越激動,雙手如同飛鳥翅膀般撲騰,打翻了一個花盆。
“誒誒誒,”波伊娃趕緊那手扶住它。“先別著急,這阻力應(yīng)該不小,你看,倫理學(xué)家,經(jīng)濟學(xué)家……”
“趕緊拋棄你那可憐的布爾喬亞的禮節(jié)吧。這是人類進步的大好事。”說罷,他甩一甩手,“我還差一步,就最后一步,再見?!?/p>
“祝賀你。”波伊娃對著得到“蘇聯(lián)特殊貢獻獎”的雷夫基說,“我就知道你會成功的。”
“噢,謝謝,這也少不了你的幫助。”雷夫基搖晃著他手中的伏特加,一飲而盡。
波伊娃長嘆一口氣,雖然他為雷夫基感到高興,但這個發(fā)現(xiàn)在當(dāng)下社會環(huán)境中顯然會遭受巨大阻力。而且,他還擔(dān)心一些投機者的出現(xiàn)。
“同志,聽我一句勸,還是急流勇退為好?!?/p>
波伊娃告誡雷夫基要小心行事,不要給別人找到把柄。然而,雷夫基的行動似乎逐漸失控,最終導(dǎo)致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
隨著疫苗的推出,一些醫(yī)院開始倒閉,所有的醫(yī)療體系在一個月內(nèi)幾乎崩潰。大量的人失業(yè),涌向街頭,有些投奔工廠,有些淪為黑市上的游蕩者,但更多的人變成了流浪漢,他們的臉上充滿了絕望。當(dāng)然,也有一些貧困地區(qū)的人們獲得了些微的改善,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掙扎。然而,疫苗制造商卻笑得更歡了,每當(dāng)他和雷夫基談到這個時,他的笑容幾乎要將整張臉都覆蓋,露出那齒縫中丑陋且金光閃閃的牙齒。然而,雷夫基卻并不希望這種結(jié)果,他感到沮喪,因為他的發(fā)明被疫苗公司利用,他的專利全部賣給了那家公司。更糟糕的是,他的生物研究所曾經(jīng)與醫(yī)院有過往來,讓波伊娃開始擔(dān)憂雷夫基的人身安全。
雷夫基向波伊娃訴說他越來越敬佩那些古老者帶來的恩賜,以及他們?yōu)槿祟愃龅恼?。他也越來越害怕未知的東西,對于那些他們所代表的事物充滿恐懼,即使波伊娃百般安慰,他仍然如此。這似乎是一種病態(tài),他甚至每天都低聲嘀咕著要去古老者的洞窟看一眼。不久后,他決定動身,波伊娃陪同前往。洞窟隱藏在一個幽深的森林中,雷夫基對森林似乎心存厭惡,他討厭老鼠,討厭它們傳播的疫病,甚至討厭起那棵合歡樹,因為合歡樹皮讓他感到瘙癢。雖然他在實驗室中與實驗用白鼠有所接觸,但真正在森林中行走,他還是首次體驗。
“同志,你知道人和其他動物的區(qū)別嗎?”雷夫基開口說道,在森林里,他走路十分不自然,四處躲閃著淤泥和樹根?!盀槭裁赐蝗徽f這個?”“我曾經(jīng)以為他們的區(qū)別是人類有文明,但是現(xiàn)在我改變了我的想法……”雷夫基小聲嘀咕著,誰也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但好似一直在說他錯了。
走過那充滿閱歷的樹林,終于露出了那古老者的洞窟,它在一個平原那里聳立著,在洞口圍著一條邋邋遢遢的警戒線,顯得萬分的不自然。茫茫無際的平原上,長著不少奇怪的草,布滿了洞窟周圍。波伊娃一看,是野生的水稻。那種子不算特別飽滿,或者說是貧瘠了。但是可悲的是,它遍布了整個平原。似乎每一株都在嘲笑那波伊娃幾年的研究,嘲笑人類將它們抓去,培養(yǎng),冷凍,雜交,如此繁復(fù)。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改變,他們?nèi)匀豢梢哉5纳L著,仍然可以不斷地在大自然中宣告自己的一部分。
波伊娃曾記得他的小學(xué)老師為了擊敗他的厭學(xué)情緒告訴他,什么東西都需要經(jīng)過磨合的,麥子經(jīng)過磨合才變成面粉,水稻經(jīng)過磨合才變成大米。這句話影響之深,以至于他寫進了作文,成為了他的座右銘??墒躯溩硬⒉幌M蔀槊娣?,水稻不希望他成為大米,它寧愿貧瘠,它寧愿矮小,它寧愿葉子枯黃。但仍然遍地成群,訴說著自己的一切。
波伊娃緊盯著那枝葉枯黃的水稻,卻發(fā)現(xiàn)雷夫基已經(jīng)消失。他四處尋找,走進了洞窟,看到了他一生都不想看到的一切。
那里出現(xiàn)了古怪的龐然大物,發(fā)出奇異的聲響,其身形難以言表,讓他全身毛孔都豎立起來,內(nèi)心陷入混亂,幾乎無法思考,只剩下一個念頭——快逃。他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現(xiàn)場,甚至忘記了身邊的一切,被樹根絆倒,重重地摔在泥地上,扭傷了腳踝。他艱難地站起身,繼續(xù)逃跑。兩側(cè)的樹木似乎要撲向他,將他吞噬,腳下的泥潭似乎要將他吞沒,他的行動異常怪異,仿佛在跳一種神秘的華爾茲舞蹈。
四五個月后,雷夫基因為他的疫苗導(dǎo)致了艾滋病、霍亂、梅毒等一系列疾病的爆發(fā)而被捕入獄。波伊娃走進牢房的大門,去探望他。
眼前的一幕讓波伊娃嚇了一跳,雷夫基的頭發(fā)幾乎全部都掉光了,只有在外圍幾束發(fā)絲無力地耷拉在那里。身上的牢服破破爛爛,更不用說什么體面了。盡管他和波伊娃只是20多歲,但衰老、恐懼以及百般折磨已經(jīng)無情地剝奪了他們的青春。他曾經(jīng)眼睛里的火花也黯淡了下來,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消失了。整個人就像一個行走的軀殼。
“嘿,嘿。”他露出了那參差不齊且藏污納垢的牙齒,“我告訴你件事情?!辈ㄒ镣逌惤怂还缮l(fā)在他身上的惡臭飄了過來。
“你應(yīng)該抽時間去看看我的實驗室?!彼趩实卣f著,“真是可惜,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币煌茖嶒炇业拈T,一股濃烈的苦杏仁味撲鼻而來。波伊娃強忍著難受的滋味,在桌上隨意拿了一瓶樣本回去檢測。果然,整個樣本全部都被氰化物污染了。大概是那個實驗室里的助手看似非常和藹,實際上在背地里進行著不可見的勾當(dāng),波伊娃完全不相信雷夫基會做出這種事情。然而,此事已經(jīng)完全交給警方處理,并且判決已經(jīng)定下,所有的事情都成了板上釘釘,無法反駁,令人窒息。
波伊娃盯著那淡粉色熒光的試管,呆呆地坐在那里。那瓶試劑毀了所有人,毀了每一個人的未來,導(dǎo)致了成千上萬人的死亡。而雷夫基自己卻那么偏心,只關(guān)心那個可憐的人的生死。但他仍不相信雷夫基會有如此邪惡的想法,他也不相信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是個殺人狂。盯著試管里古老的一部分,似乎里面還在不斷地蠕動,藐視著每一個人的存在。傍晚的實驗室寂靜得讓人發(fā)指,更加讓人懷疑自己的存在。波伊娃感覺精神慢慢疲憊,倒在了實驗桌前,進入了睡眠。
當(dāng)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廢棄的醫(yī)院里。病床上滿是灰塵和蜘蛛網(wǎng),一個小灰鼠坐在他的被子上。那可愛的黑眼珠盯著他,尾巴不斷搖晃,仿佛在看一個奇怪的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卻一點也不害怕。波伊娃看到那雙黑色眼珠中散發(fā)出亮光,迸發(fā)出火花。
“雷夫基,雷夫基是你嗎?”波伊娃疑惑地看著它,但驚動了那只老鼠,它轉(zhuǎn)過頭跑了進自己的洞穴。
“我真是瘋了?!辈ㄒ镣蘩湫Φ馈?/p>
他下床,整個病房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得令人窒息。他攙扶著站起來,四處查看著破舊的病房。奇怪的是,那里空無一物,墻壁上的磚瓦脫落,天花板上的燈搖搖欲墜,仿佛歲月給它上了一層厚厚的灰。仿佛已經(jīng)廢棄多年。在墻壁上,有一行標(biāo)準(zhǔn)字體印刷的字:“相信未來”。
波伊娃顫巍巍地走出了那個破舊的醫(yī)院,抬頭望著天空,看到現(xiàn)在的日期,是2035年10月7日。他倒吸一口涼氣,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病床上躺了40年。雖然土地依然熟悉,但一切都變得陌生。他仿佛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探索著這個未知的人造世界。“喂,同志?!辈ㄒ镣迶r住了一個過路人,“生物實驗室在哪里?”那個人連頭都沒抬,推開了他,繼續(xù)匆匆趕路。每一個被他攔下的人都是如此,直到一個人把他帶到警察局,他才真正知道生物實驗室的位置。
那個實驗室早已荒廢,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建筑。獨自矗立在那里,上面的黃黑相間的封條顯示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盡管如此,他還是走了進去,因為這是他熟悉的地方,他曾經(jīng)的實驗室。兩棵松樹早已長成粗壯的樹干,挺立在那里,上面的禁止進入的鐵門早已撐破。
在這座城市,他和雷夫基一樣,成為了老鼠,遍地爬行的老鼠。他傳播瘟疫,集群撕咬,啃食尸體,人們見到他都會想踩他一腳,甚至罵他。事事本該如此,人類最擅長的是為自己的墳?zāi)寡b點。
原文鏈接:https://www.cthulhuclub.com/mythos-original/kill-him-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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