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后庭花 十一 作者閑掃落花
他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虛偽的面具仿佛猝然碎裂一般,陰沉的臉上如炸開了五色瓶,有憂,有酸,有苦,有辣,唯獨沒有喜。
我暗地里想,擊敵必要擊其軟肋,便輕輕地握起他的手,柔聲勸道:「皇上,為了阿妁,你就不能收手嗎?」
他默默與我對視著,深淵似的眼中風(fēng)雨莫測,瞬息萬變,涌著無數(shù)種我看不懂的情緒,卻終又漸漸歸于沉寂。
他冷笑:「皇后憑什么認為,連父皇都做不到的事,而朕卻會為了一個死人收手?」
我笑容一僵,聲音放得更加溫柔:「皇上,我姐姐雖去得早,但好歹與您兩情相悅,伴了您三年。她死后,您也時時地惦念她……」
他咬牙切齒地打斷我:「那你呢,你跟了朕六年,待在朕身邊的時間最長,難道你不曾和朕有過兩情相悅?」
什么意思?
我愕然地松開他的手,他卻向我步步緊逼:「怎么,皇后不敢說了?皇后是不是不敢承認,你嫁給朕這么多年以來,從未喜歡過朕!」
我花容失色,驚懼異常:「你……」
他竟揮袖一把扯住我的鳳冠,制止了我不斷后退的身體。繁復(fù)堆砌的宮花首飾七零八落地散下,滿頭青絲如瀑布般揚起。
我頭皮被他抓得生疼,痛得摔倒在地。他就勢將我狠狠地壓在身下,低頭便要吻上我的唇。我怕他咬我,頭一偏,閉眼躲開。他撲空后,僵硬地停在我的頸側(cè)。
良久,他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我感到他胸口起伏,緊緊貼著我,然后耳邊傳來一聲陰寒蝕骨的笑:「崔家倒了,你就不樂意伺候朕了?」
我極力克制心中騰起的萬丈怒火,不想理他。
他卻大力扭過我的下巴,迫我睜眼看他:「是,朕是喜歡你,舍不得你。就算沒有崔家,朕還有一千一萬種法子讓你乖乖躺好,心甘情愿地求朕上你!」
如此露骨的羞辱刺激得我終于忘了上下尊卑,呵斥:「你做夢!」
誰知他又冷冷地笑了,不緊不慢道:「你相不相信,你再這么目無尊卑地瞪著朕,朕立馬就下一道圣旨,八百里加急趕赴冀州,賜死寧王。」
我慎得寒毛倒豎:「你敢?」
他冰涼的手指如一條毒蛇,輕輕拂過我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頰邊的頭發(fā),語氣淡淡道:「阿姣,朕是天子,想殺誰就殺誰,有什么不敢?你若再不聽話,朕就接著殺了寧王世子。但你脾氣那么犟,肯定還要鬧,對了,那個叫阿妙的小丫頭尚未嫁人,不如朕把她召入后宮如何?你說,朕若真的這么做了,你的家人會不會高興……」
我終于忍無可忍,抬手欲要打他耳光,卻被他提前擒住腕部,捏得我的骨頭咯吱作響。
他看著我痛苦,卻在殘忍地微笑,滿滿的志在必得!
我腦中飛過千萬個念頭,均是束手無策,直到最后卻兀自輕笑起來,主動去勾他的脖子撒嬌:「姐夫,你放手,你抓得我好疼??!」
他渾身一震,雞皮疙瘩像是被我惡心得掉了一地,提起我的衣領(lǐng),怒目直視:「你叫我什么?」
我無視他想要殺了我的怒氣,微啟朱唇,舔了舔他近在咫尺滾動著的喉結(jié),吃吃笑道:「姐夫,你喜歡我這樣嗎?我本以為姐夫愛著阿妁,現(xiàn)在才知道姐夫不是一般人,喜歡這樣的情趣?!?/p>
他惡寒地想要將我推開,我卻愈加死死地貼上去:「姐夫不是想讓我好好地伺候你嗎?阿姣怎么敢不聽你的話?阿姣以后與你歡好的時候,一定會迎合姐夫的口味,好好地喚你,一聲一聲地喚!」
他捏住我的臉,力道大得像要將我捏碎,眸底的溫度已經(jīng)降至冰點,狂風(fēng)席卷風(fēng)雨欲來,口氣卻顯得愈發(fā)地溫和:「皇后,你再敢叫朕一遍試試?」
我媚笑著看他,輕輕吐露兩個字:「姐夫?!?/p>
「啪」,預(yù)料之中的耳光,無比地狠辣。我含住胸腔內(nèi)迅速上涌的一口血,不讓它吐出來。
他松開我起身,抖了抖寬袍大袖,像是在抖落什么臟東西。他的眸色似寂夜里沉沉的月光,無比清冷地俯視著我,仿佛在看著一只匍匐在他腳下微不足道的螻蟻。
他諷刺地笑了笑:「朕捧著一顆心來寵你護你,你不領(lǐng)情也罷了,偏偏要自甘墮落。朕錯了,你這么一個下賤的女人怎么能跟阿妁比?」
我含著口中的鮮血,向他微微一笑。
他看見我的笑容,嘴角扯起一個不太好看的弧度,塵埃落定般地嘆了一口氣:「皇后,朕并非是想女人想瘋了,你可知道只要朕愿意,有多少女人想爬上朕的龍床!既然你不喜歡朕碰你,朕便不碰你,對付你這種下作的女人自有下作的法子,高高在上,你不配!」
他慢悠悠地坐回龍椅,威嚴地喚道:「來人,皇后瘋了,拖出去!」
殿外侍立的御前大太監(jiān)德公公哆哆嗦嗦地走進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衣衫凌亂的我,嚇得臉色發(fā)青:「皇上?!?/p>
「傳朕旨意,皇后崔氏品行不敬,持劍行兇,即日起禁足于未央宮,終身不得踏出宮門半步?!?/p>
德公公卻猶豫著為我求情:「皇上是一時氣頭上,不如先冷靜……」
他刷地揮袖,一把掃落了龍案上的所有東西,噼里啪啦,嚇得德公公面如土色,跪地求饒。
他咆哮著:「你腦袋不想要了是吧!沒聽見朕在說什么嗎?朕以后都不想再看見她,更不允許她踏入乾坤宮來煩朕!」
「是是是,」德公公抹著冷汗,打了個眼風(fēng),讓幾個小太監(jiān)幫忙扶起我,送回宮。
整個過程,他真的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已化為了一縷即逝的云煙,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