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哦，我的天，”韻律笑得上不來氣，“再跟我說說肥皂泡沫那部分?！?/p>

　　露娜的皎月高懸在空中，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時分了。經(jīng)歷了漫長而煩躁的一天之后，大家全都回到了家里，準備上床睡覺?；蕦m的侍者已經(jīng)勝利地把一片狼藉的廚房和洗衣房清理干凈了。只留下銀甲閃閃自己去向暮暮，斯派克，還有韻律去匯報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具體發(fā)生過什么事。他在暮暮面前堅稱只是“廚房和洗衣房出了點問題”，不管他喜不喜歡聶克絲，他也不能在她媽媽面前出賣一個小姑娘。這解釋對于暮暮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

　　不過，韻律沒有被這么簡單糊弄過去。當他們回到自己的臥室準備睡覺的時候，她就要求老公把完整版本的故事講給她聽，于是銀甲心軟，把所有的細節(jié)都向她如實道來。結(jié)果銀甲閃閃非常慶幸他們臥室的墻壁是隔音的，否則她的爆笑聲會把整個皇宮的小馬都嚇醒?！安?，我不會再跟你說肥皂泡沫的事了?！彼穆曇粲钟魫炗譄o聊?！拔叶家呀?jīng)跟你講了足足三遍了?！?/p>

　　“而且每一遍都這么逗！”韻律哈哈大笑，一頭撲在她的枕頭上，扭過臉來望著他。銀甲閃閃臉紅了，當她笑起來的時候，一直都是這么美……她翻了個身，用前腿的肘部撐著身體，“現(xiàn)在你對她的懷疑稍微少一點了嗎？”她取笑道。

　　銀甲閃閃回避了這個問題?！拔以诓?，為什么你對你衣服的事情不生氣?！彼f道。

　　韻律稍稍嘆了口氣，“這個嘛，衣服被毀了，我當然不高興，但是那也不過就是件衣服罷了，”她笑了起來，“而且，我在衣柜里還有件一模一樣的呢?！?/p>

　　“真的？”一股寒意從銀甲閃閃后背油然而生。

　　韻律點點頭，“東西我總是會準備兩樣。為了以防萬一，好吧，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彼柭柤?，“把事情都考慮周全，這總是證明了我很明智?！?/p>

　　“那制服呢？”銀甲閃閃問道，他開始有了一種可怕的預(yù)感。

　　韻律笑著點點頭，“就在你衣柜里?！?/p>

　　內(nèi)心對即將看到的東西充滿了恐懼，銀甲閃閃有點哆嗦地點亮了他的角，用魔法慢慢拉開了他的衣柜，柜門開了……

　　……里面放著他原來在坎特拉皇城的那件制服，不過稍微有些差異。顏色已經(jīng)被修改過了，和水晶帝國的標志更加相稱，但是其它地方都跟他之前在皇家聚會，慶?；顒樱ㄋ约夯槎Y上穿的那件毫無區(qū)別。他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可……”然后看到他老婆露出了無比狡猾的壞笑。

　　“管家和我還打賭你在抓狂把那東西燒掉之前還會穿多少次呢。”她哈哈大笑。

　　“你……”他說不下去了。只是干坐在床上生著悶氣。韻律笑得翻了過去，漂亮的小蹄子在空中亂踢?！澳阏嬖愀狻！碑斔萌菀状^氣來的時候，他嘟囔著。

　　“而且你就喜歡這樣?！彼郎愡^來在他鼻子上吻了一下。

　　“我既不會承認，也不會否認?！彼砂桶偷鼗卮?。

　　“那么，在他們清理那爛攤子的時候，你在干什么？”韻律問道。

　　銀甲聳聳肩，嘆了口氣?！拔彝瓿闪耸Ｏ碌臅x升候選者的審查工作，把復(fù)審的那部分留到明天的新實習(xí)生檢查之后去做，而且從皇宮的廚房叫了一份雛菊漢堡包和炸草條當午飯?！彼致柫寺柤纾案鼊e提努力清理和掩蓋廚房里那些肥皂泡沫和煙灰了?！?/p>

　　“那她想做的是什么？”韻律問道。

　　“從現(xiàn)場那一團狼藉中取證分析，她在做水仙三明治和芹菜湯?！彼f道，“根據(jù)面包上落著的蹄子印，那肯定是她沒錯?！表嵚晌嬷熘睒罚懊姘ㄔ诳久姘鼨C里，地上還有兩個空空的湯罐，水仙花瓣撒得滿廚房都是……”

　　“等等，水仙三明治和芹菜湯？”韻律問道，銀甲閃閃向她點了點頭?！芭叮窃诮o你做她最喜歡的東西了?！?/p>

　　“你怎么知道的？”銀甲閃閃問道。

　　“是賽蕾絲蒂婭和露娜跟我說的，”韻律回答，“那是她要求的最后一餐，就在她……”韻律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放逐到月亮去的時候。”這話說起來怎么感覺這么尷尬？“而且，這也是你妹妹當初把她從無盡之森救回來之后給她做的第一餐，我想，這些東西，對她有著特別的意義?！?/p>

　　銀甲閃閃陷入了沉思，仔細思索著他聽到的這些信息。

　　“我注意到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表嵚烧J真地說道，“你跟她相處了一整天，你現(xiàn)在對她是怎么想的？”她堅決地問道。

　　銀甲閃閃仰面躺在床上，盯著大床的頂棚。他思考著該怎么回答，嘴唇微微地蠕動著?！拔蚁?，韻律，”他說道，“我想我挺喜歡她的，她是個可愛的孩子……好吧，只是那雙貓眼睛有點怪怪的……而且，脾氣也不太好……”

　　“這個我聽過啦，”韻律偷著樂，“‘偷窺狂’先生?！?/p>

　　銀甲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是啊，好吧，可能我的監(jiān)視確實有一點點過火了?！痹僬f了，在廚房和洗衣房那些事情之后……“但是她挺聰明，也挺有意思的。我真的挺想去喜歡她。”他扭過頭，仰望著頭頂?shù)呐钌w，“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失去防范?！?/p>

　　“為什么不能？”韻律問道。

　　銀甲閃閃一蹄子重重砸在床上，“因為她是夢魘之月！”他掀開被子跳下床，開始來回踱步，“她危險到賽蕾絲蒂婭不得不把她放逐到月亮去！她打敗了賽蕾絲蒂婭和露娜，征服了艾奎斯陲亞……這在她恢復(fù)了力量之后，只用了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她洗腦了上千的小馬，包括整個皇家衛(wèi)隊……包括我……”他聲音低了下來，望著韻律。“而且別管什么細節(jié)，不管是她干的，還是她那些邪教徒干的，她都是罪魁禍首。”

　　韻律沉默不語。

　　銀甲閃閃扭頭望著遠處的某一點?！绊嵚桑氵€記得我說過皇家衛(wèi)隊和我去追捕的那個瘋狂博士的事情嗎？那個用貪食精靈做實驗的家伙？”韻律點了點頭?！澳氵€記得，他用它們做了什么嗎？他用魔法把那些蟲子變成吃肉的了！”銀甲閃閃打了個寒顫，“里面有一只差點沒把我的臉給啃下來，我們不得不把他的整個研究所都給燒了，好確保把它們?nèi)枷麥绲?。?/p>

　　韻律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件事?！?/p>

　　“每次我看著她，我都有這種感覺。我看著這個可愛的，純真的小東西在我面前，滿腦子都是不知什么時候她就會從血盆大口里長出一堆獠牙，跳上桌子朝我撲過來的樣子?！?/p>

　　他望著韻律，眼神中一半嚴厲，一半哀求，“要是她重新恢復(fù)了力量呢？要是她重新恢復(fù)了記憶呢？我知道露娜公主已經(jīng)取走了她的記憶，她才會變回一只小雌駒，可是……”

　　“閃閃，她根本就沒有失去記憶?！表嵚烧f道。

　　“等等，什么？”

　　“她根本就沒有失去記憶?！表嵚芍貜?fù)道，“露娜從來沒有把她的記憶奪走，她也辦不到。露娜只是取走了她自己身為夢魘之月的那千年痛苦的回憶而已，她能這么做，只因為這些記憶乃是屬于露娜自己的。而聶克絲，她記得所有的一切。從她‘再生’的那一刻，到她成長為完全成熟的夢魘，征服艾奎斯陲亞，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表嵚稍诒桓C里翻了個身，“她甚至還記得露娜變?yōu)閴趑|之月時候的事，以及被囚禁于月亮的千年痛苦，只不過，那些都很模糊不清，像是一場漫長的夢。但是她依然記得。”韻律輕輕地搖著頭。

　　“還有她放棄了王位的事呢？舍生忘死保護小馬鎮(zhèn)的事呢？釋放了公主們?nèi)缓笙蛩齻兺督档氖履?？她那時候擁有全部的力量，擁有露娜被囚禁月球千年的痛苦回憶。但是她依然無怨無悔地舍棄了這一切，把自己交給了公主們發(fā)落?！?/p>

　　“聶克絲是一只可愛的，溫柔的小雌駒，但她之所以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并不是因為她遺忘了一切，而是因為她記得。”

　　銀甲閃閃瞪著他的妻子，完全目瞪口呆。過了片刻，他才垂下了頭，自嘲地笑著?！罢娓吲d我娶了你?！彼f道，“我這樣的家伙，根本看不清面前的真相?！彼ь^望著她，“你又怎么會看明白這一切的？”

　　“我可是你妻子，這是我們神秘大宇宙力量的一部分哦?！彼⌒Φ溃翱旎貋硭X吧?！?/p>

　　稍稍揮了一下他的角，燈光熄滅了。他重新鉆回被窩里的時候，又忍不住問道，“你……你怎么會這么容易就原諒的？”

　　她偎依在他身邊，親昵地磨蹭著他的脖頸?！耙驗閷捤∧耸菒鄣囊徊糠?，甜心?！彼f道，“無論何時，只要有誰真心悔改，那么，我們就應(yīng)該寬恕?！?/p>

　　他輕輕嘆了口氣，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就吻在她的角下面?！拔也?，這想法讓我能睡得安穩(wěn)多了?！?/p>

　　她輕輕笑著湊到他耳邊?！安唬氵€沒呢。”她說道。

　　“哦哈哈……”

　　* * *

　　在另一間客房里，暮暮，斯派克和聶克絲正在舉行他們自己的小小懺悔儀式。滿面嚴肅的聶克絲正在把自己今天做的這些事情老老實實講出來，現(xiàn)在她這是講第四遍了。

　　這不是暮暮讓她這么做的。

　　而是斯派克。

　　小龍寶寶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滾，對聶克絲講給他聽的那些事情笑得幾乎窒息。“……然后我實在是氣壞了，所以我就叫他偷窺狂?！彼f道。

　　“不許這么說?！碧稍诖采系哪耗鹤匀欢坏亟逃?xùn)道，她已經(jīng)為了聶克絲對銀甲閃閃不禮貌的事情訓(xùn)斥過她了，卻不知怎么的把其他的那些事情都放了過去，這讓聶克絲松了口氣。

　　“對不起，媽咪?！甭櫩私z不好意思地說道，她又看了看暮暮，“嗯……圖書館里的事情還好嗎？”

　　暮暮看著她，“為什么你會問這個？”

　　“因為你的鬃毛翹起來了，每次當事情不太順利的時候都這樣?！甭櫩私z認真地說道，她伸出蹄子輕輕地把暮暮腦袋上翹起來的兩搓毛按下去。

　　暮暮呻吟著，趴在床墊上用蹄子捂住了臉?！安皇遣惶樌?，”她承認道，“根本是寸步難行?！?/p>

　　“到底出了什么問題？”聶克絲同情地問道。

　　斯派克回答了她，“第一，他們不讓她的頭號助手幫忙?！彼逯?，“我就在會議室里干坐了整整一天，什么事也幫不上，不過至少還有小不點和咖啡陪著我?！?/p>

　　“為什么？”聶克絲莫名其妙地問道。

　　斯派克氣哼哼地看著她，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皣娀瘕?！”然后他又指了指落在自己背部的棘刺上的小鳳凰，“火鳥！”然后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書本?！安环阑穑　?/p>

　　“可是我們是住在圖書館里的，那可是一棵樹！”聶克絲說道，“你們從來也沒出過什么問題??？”

　　“我跟他們都反復(fù)說過了，可他們根本就不管?！蹦耗河魫灥卣f道，“他們半點也不敢大意，”她翻了個身，仰面朝天躺過來。“這還不算最糟糕的，那圖書館……簡直就是災(zāi)難，他們把所有的書本都從書架上搬了下來，而且堆得到處都是。黑晶王考慮得還真周到，大家對目錄和索引之類的事情連半點印象也沒有。我們不得不把所有的書本，每一本都重新編目，我已經(jīng)向上面遞交了把幫忙的小馬數(shù)量增加三倍的緊急申請，否則這永遠也干不完。”

　　“而且，幾乎沒有誰把我說的話當回事?！?/p>

　　“為什么他們不聽你的？韻律舅媽不是讓你負責指揮嗎？”聶克絲問道。

　　“沒錯，但似乎根本就沒什么用處。那里的每一只小馬的年齡差不多都大我三倍，而且基本上他們都是一些挑剔的老頭和老太太，早在我還沒生出來之前他們就在圖書館里工作了。他們?nèi)继貏e注意跟我強調(diào)這些東西?！彼籽?。“一開始大家都非常熱情——‘哎呀呀，賽蕾絲蒂婭公主那里派來的小馬？住在現(xiàn)代圖書館里研習(xí)的碩士高材生？真棒啊！’不過他們看著我的那樣子，嘴撇得活像是含了個去了皮的檸檬似的。”

　　想到那樣子，聶克絲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們那些榆木腦袋明白，如果想和坎特拉皇城的圖書館管理系統(tǒng)相兼容，那他們必須使用便攜式計算機系統(tǒng)才行。但是我向他們提的那些其他建議：為了新圖書館管理員預(yù)留的ID編組，雇傭額外的幫工，甚至稍微組織一下給圖書編目的團隊——他們就又是抗議又是反對又是狡辯，不然就是干脆不理不睬。這簡直就像是放牧一群貓咪！一群戴著毛絨假發(fā)和小眼鏡的貓咪！”

　　“至少幫工都還聽我的話，但是每過五分鐘，他們之中就有誰背著我做一些和我的指示完全相反的行動……”暮暮沮喪地用腦袋撞在床柱上。

　　斯派克哼了一聲，“在我看來，你還是別再給他們提什么友善的指示，直接嚴厲點兒，下命令吧?！彼f道。

　　聶克絲贊同地點點頭，“要是你是老板，他們就得聽你的，要是他們不聽你的，你就得讓他們聽你的?！?/p>

　　斯派克稍稍弓起眉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還真懂這一套，我猜，該不會是夢魘之月時候的……”

　　聶克絲怒了，“我才沒想那些東西！我在想的是車厘子小姐是怎么管學(xué)校的！天，要是有誰敢給車厘子小姐惹麻煩，她會把他們管的死死的，活像是粉筆盒里的粉筆！”回憶起上次珠玉冠冠在班里對車厘子小姐出言不遜的那一次，聶克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用前蹄揉了揉鼻子。哎呀……

　　看著前夢魘之月一想到發(fā)怒的老師的視線就嚇得直哆嗦的樣子，暮暮忍俊不已?！拔也恢牢夷懿荒苓@么做，聶克絲?！彼f道，“這比起管理學(xué)校來還是要復(fù)雜一些的?！?/p>

　　聶克絲若有所思地咬著嘴唇?！岸?，斯派克也說得挺對……”她說道，“這也是關(guān)于……從身為夢魘之月的日子里學(xué)到的那些……”暮暮有些好奇地抬起頭，“我是說……”聶克絲繼續(xù)說下去，“當我變成了夢魘之月的那陣子，幾乎所有的壞事都是法匯在我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時候出的主意，可是，本來應(yīng)該是我命令他才對的。我聽他告訴我夢魘之月應(yīng)該如何行事，我聽他告訴我應(yīng)該把小蘋花、甜貝兒和飛板璐關(guān)進地牢，我聽他告訴我應(yīng)該把你關(guān)起來。他說什么，我就聽什么，而且照他說的做，和我自己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我那個時候可是女王！這實在是討厭死了！”她聳聳肩，緊緊地抿著嘴。“不然的話，我的行為可能會好得多，但是……你知道的?！?/p>

　　暮暮沉吟著，她意思到，她的女兒或許說到了重點。生活中的教訓(xùn)也可以來自于完全陌生的地方?！拔視J真想一想的，”她說道，“不過現(xiàn)在，大家都該上床睡覺了。”

　　“看來斯派克和小不點明天會留下來，和你一起陪著銀甲閃閃舅舅?！彼p輕地催促著斯派克和聶克絲爬上自己的床?！八古煽?，看看你能不能讓我哥哥別老呆在皇宮的辦公室里啃雛菊漢堡包，好嗎？我真不希望他跟我女兒又大眼瞪小眼地過一整天?！甭櫩私z咯咯直笑。

　　“我盡力吧，你明天沒有我陪著真的不要緊嗎？”斯派克擔心地問道。

　　暮暮笑著從床上爬了下來，“起碼死不了。”她打趣道。獨角獸湊到聶克絲的床邊，給她掖好被子，“晚安，寶貝兒?！彼诼櫩私z的臉上落下輕輕一吻。

　　“晚安，媽咪?！甭櫩私z打著哈欠回答。

　　暮暮從眼角很敏感地注意到了斯派克望著她的表情。很早以前他曾經(jīng)抱怨過不要用“把我搞的像個小屁孩似的”晚安方式，但是，他眼中的神情是不會說謊的。她同樣也走到了斯派克床邊，給他把被子掖好。然后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晚安——我特別的小家伙?！彼f道。

　　斯派克笑了，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蜷縮著。暮暮關(guān)了燈，爬到了她自己的床上，很快，她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