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血訣
山雨欲來
暮色在昏黃的天際低垂,殘陽在干枯的地平線上懸掛,將天邊稀疏的云彩映做干涸的血跡?;拇逯械目菽局︻^佇立著幾只烏鴉的身影,眼神中充滿了對人類腐肉的渴望。在破敗的廢宅那皸裂的墻邊,倚坐著一個面貌端方平正,扎著單馬尾的年輕人,斗笠的大帽檐下頭顱低垂,似在打盹。年輕人身上披著一襲盡沾風(fēng)塵的黑袍,頭上的斗笠上也有數(shù)條裂紋,唯獨(dú)懷里抱著的長刀和腰間玉掛件光亮如新。他的身軀如枯木般一動不動,隱隱可聞的鼾聲隨著秋風(fēng)遠(yuǎn)去。
漫天黃沙遮蔽著天空與太陽,地平線一片蒼茫。龜裂的原野上稀疏的枯木漆黑,蜿蜒的土路載著逃荒的隊伍緩緩爬向遠(yuǎn)方。路邊,一位身披道袍腰懸青鋒的道長在兩個獨(dú)坐哭泣的孩子面前緩緩蹲下身子。道長的面容蒼老,卻棱角分明,一道道皺紋如同刀刻,威嚴(yán)的白須白發(fā)下,是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
“孩子,你們爺娘呢?”道長不怒自威的聲音被放得柔和。
“爺娘死了?!币粋€孩子抹了把眼淚,抬頭看著道長。
“你呢,孩子?”道長轉(zhuǎn)向旁邊另一個孩子。
另一個孩子也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爺爺姓羅,可以叫羅爺爺。孩子,你們多大,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道長輕撫著兩個孩子的頭。
“我姓林,叫林凈魂,六歲?!币粋€孩子回答。
“我姓郭,叫郭正陽,七歲?!绷硪粋€孩子跟著答道。
“跟爺爺走吧。爺爺不是壞人?!钡篱L拉著兩個孩子緩緩起身。
兩個互相陌生的孩子互相看了看。
“以后,你們兩個就是兄弟了。雖然不是親兄弟,但是,你們要一起長大,要比親兄弟更親?!钡篱L拍著正陽和凈魂的肩,“等你們長大了,要為這像你們一樣的,這滿天下的窮苦百姓效命?!?/p>
茫?;椟S下,一高兩矮三個身影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風(fēng)沙中。
隨著一聲鷹啼,黃沙中的傍晚迅速消散。年輕人閉著眼睛,伸手在空中一抓,卻只抓到一團(tuán)空氣。
輕嘆一聲,年輕人站了起來,拉直頎長的身軀,咳嗽了一下,伸了個懶腰。四周看看,旁邊地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一只白色的矛隼吸引了他的目光。這只鷹隼翅羽凌亂,消瘦不堪,看到年輕人起身卻沒有退避,而是站在原地盯著他。
年輕人搖了搖頭,解下腰間的干糧袋子,掰下一小塊肉脯,朝它丟了過去。鷹隼雖然消瘦帶傷,動作卻依然敏捷,一伸頭便穩(wěn)穩(wěn)接住,伸了伸脖子便吞了下去。年輕人又伸手進(jìn)袋,但往袋內(nèi)看了一眼之后無奈地笑了笑,又把袋子掛回腰間。
他是從村后而入的,一路走到中間,也沒見一點(diǎn)人煙。理了一下刀鞘上的背帶,把長刀甩到背上,裹上黑袍,他舉目向四周看看,嘆了口氣,朝荒村村口走去。在他剛剛倚靠休息的墻腳下,一塊埋在土里露出一點(diǎn)尖頭的銀錠子在落日余暉的斜射下映照出了一絲一閃而過的微光。
村口的大道上,年輕人的目光被地上的血跡吸引。血跡暗紅,已然干涸,而旁邊雜亂的腳印和拖痕卻沒被動過,完好如初。寫著村莊名字“白家村”的招旗也在地上橫陳,時不時被吹起一角。抬眼望去,年輕人目光一凜——血跡和拖痕竟然沿著道路散布一路!年輕人把手伸進(jìn)黑袍之下,反手抽出腰后橫著的另一口雁翎刀,疾步朝村口趕去。小跑到村口,抬頭望去,年輕人愣在了原地——村口古樹下,儼然是一片狼藉的人頭京觀,擺成一個詭異的螺旋圖案!
年輕人頓時鎖緊了眉頭,將刀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圈,“霍”地向后一揮,左手立掌探前,左腳在前右腳在后站成架勢,一步一步屏息凝神朝那尚未完全腐朽的京觀走去。狼藉中央,一堆燒盡的死灰仿佛依然溫?zé)???粗@擺成螺旋的京觀,年輕人咬了咬牙,狠狠把雁翎刀往鞘內(nèi)一插。
回過頭,年輕人的目光落在了村口的枯井上。井邊枯干毫無水跡,井中必已無水,但井繩不知為何卻被放下。凝神細(xì)看片刻,井繩似乎在微微晃動。
年輕人走到井邊,向下一望。
井底,一個瘦小的孩子蜷縮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茫然地望著井口。
年輕人嘆息一聲,“坐到桶里,我拉你上來!”
看了看眼前這個嘴唇干裂、面色青紫,因為干渴饑餓已經(jīng)神志不清的孩子,年輕人一把將他抱起,走進(jìn)一間廢屋。
將孩子放在床上后,年輕人解下身上的水囊遞到孩子嘴里。孩子貪婪地試圖大口猛吞,而年輕人卻一把拽下孩子的手,自己拿著水囊,慢慢地將水?dāng)D入孩子口中。
“喝飽了吧?哥哥不是壞人,哥哥姓郭名正陽,是個路過這里的流浪者。告訴哥哥,這個村子怎么了,那些是誰干的?”
孩子看著正陽,怯怯地蜷縮起來。
“告訴我,那些壞人哪去了?”正陽一把抓住孩子瘦弱的雙肩。
孩子渾身顫抖,驚恐地看著正陽。
“哥哥要去追那些壞人,快告訴我,他們?nèi)ツ牧耍俊闭枔u了搖孩子,孩子在他健壯的臂膀下如同一只破布口袋。
孩子仍然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抬手指向一個方向。之后,任憑正陽如何追問,再無任何反應(yīng)。
正陽輕嘆,放下孩子,順著孩子所指的方向而去。
看到螺旋圖案的時候,正陽的心里已經(jīng)咯噔一下。不枉我輾轉(zhuǎn)三年,今天終于叫我逮到。痕跡依然新鮮,他們一定就在附近。正陽一邊走,一邊摸了摸背上長刀的刀柄。
荒郊野嶺的午夜格外寒冷。天幕中央慘白的彎月占據(jù)著僅有的一點(diǎn)微光,荒山的洞窟口有火光閃爍。正陽握緊腰后的雁翎刀,如野貓般躡手躡腳在亂石枯木后游走靠近洞口。
洞中,二三十號人披著墨藍(lán)色的長袍睡著。洞口兩個衛(wèi)兵提著長槍在放哨,衣袍上的螺旋紋章在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見——克教的人。正陽咬著牙一寸一寸把雁翎刀從腰后拔出,盯緊門口的衛(wèi)兵,深吸一口氣,從樹樁后一躍而出,像一只豹子一樣撲向了衛(wèi)兵!
兩個衛(wèi)兵看到一個黑影提著刀撲過來,連忙挺起長槍叉開一步準(zhǔn)備接戰(zhàn)。黑夜中,一點(diǎn)寒光閃過,一把飛刀已經(jīng)搶先一步,在黑影撲上來之前釘進(jìn)了一個衛(wèi)兵的咽喉!
另一個衛(wèi)兵扯開粗野的嗓子高喊,“快起來啊,有人偷襲!”話音剛落,正陽已經(jīng)沖到了他面前,毫不客氣就是一記正手橫砍。衛(wèi)兵豎起槍桿一攔,截住一擊,刀刃切進(jìn)槍桿一半。正陽一步橫跨的同時右手向后猛抽回刀,右肩回收帶動左肩前送,左手一記半步崩拳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在衛(wèi)兵面門。衛(wèi)兵被打得一個踉蹌幾乎倒下,槍也握不穩(wěn)撒手落地。正陽將左手猛地拉回,保持站架不變,同樣以崩拳的方式將右手刀子刺出,刺進(jìn)了衛(wèi)兵心窩。
“什么人?”里面?zhèn)鞒鲆魂圀@呼。正陽站直身子,雁翎刀在右手當(dāng)中飛快地轉(zhuǎn)過兩圈后向下一揮,在地上淋下一道筆直的血跡。
“克教的人,受死吧?!闭柭曇舨淮?,每個字卻都仿佛從帶著冰窖一樣的寒意。
“這小子是瘋了,弄死他!”克教頭目一聲怒叱,長劍一指,十幾二十來號教眾揮舞著刀槍朝正陽沖了過來!
正陽側(cè)身對敵,左腿高抬踏出一步的同時左手成掌向前推出,右手將刀身平行于左臂舉過頭頂,刀尖指向面前的對手。
下一刻,牙關(guān)一咬,腳下一蹬,一個上步飛身,正陽一躍而起,左臂向后猛擺帶動右手把高舉的雁翎刀直直劈下,向第一個對手降下了死亡的裁決!
匆忙舉起格擋的單薄刀刃在帶著正陽全身重量從半空壓下來的猛擊之下如風(fēng)中落葉被輕松砸開,雁翎刀蠻橫的直劈破開格擋之后毫不留情在對手面門上開出一道血溝,又沿著身體中線一路劃過開膛破肚,最后“鏘”地劈在地上,在揚(yáng)起的一片沙塵中留下一地的血肉模糊。
將刀貼著地向后一拉,在身后畫了個圈后再次抬起,正陽恢復(fù)了剛剛的上段架勢。左腳猛地踏地轉(zhuǎn)腰,將力量傳至左肩一記推掌,將舉著斧頭撲上來的一個教眾平地推開數(shù)步。趁教眾踉蹌,正陽滑步突進(jìn),一刀正手橫斬砍開了對手咽喉。
收回刀,正陽半蹲伏身子,橫刀在身前,冰冷的目光環(huán)視著包圍自己的克教教眾。
“咱們?nèi)硕?,他就一個人,怕他干啥!”克教頭目干嚎一聲,高舉長劍,號令教眾一擁而上。
看著正面沖在最前的兩桿長槍,正陽目光一凜,平端著刀合身沖了上去。兩條槍一齊奔著中路刺來,正陽卻騰身一躍,在空中扭轉(zhuǎn)身形,橫躺著落到槍桿上!落實(shí)之后擰身一滾,兩桿長槍直接被從手中卸下。
還未起身,正陽便已彎曲左腿墊在身下,右腿伸直踏地,左手撐地借力,右手一刀橫掃而出,行云流水般從兩名教眾小腿劃過。刀光過處,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兩個教眾像麻袋一樣栽在地上。
左手撐起上身,右腿向前跨出一大步,正陽如黑貓般伏著身子抬眼向前一望,隨即猛一潛身,迎著一個刀牌手翻滾而去。
那刀牌手正向前沖鋒,腳下出其不意被如此一絆,頓時摔了個狗啃泥。正陽單膝跪地穩(wěn)住身子,面前卻是一把單刀奔著他咽喉橫斬而來!
正陽跪下另一條腿的同時上身猛地后仰,刀刃幾乎貼著他的鼻尖掃過。腰腹發(fā)力,猛地把反弓折疊起來的身子拉回,一個鯉魚打挺,正陽穩(wěn)穩(wěn)扎住雙腿,回身逼向同樣剛剛起身的刀牌手。
照面沒有絲毫客氣,腳下一蹬,腰胯扭轉(zhuǎn)間,正陽一記斜劈斬向?qū)κ郑?/p>
而這個刀牌手也不是一般雜魚,抬起盾牌接住一擊,抬手一刀朝正陽剁去。
橫起刀身攔住這一刀,正陽卻待要撥轉(zhuǎn)上挑,刀牌手卻收回戰(zhàn)刀,在正陽的刀鋒加速之前就用盾牌將其壓住。
正陽“切”了一聲,踴身一記鐵山靠,用肩膀撞向盾牌,把刀牌手擊退數(shù)步后揮刀便斬。刀牌手被后面同伴一推,穩(wěn)住架勢之后抬盾格擋揮刀反擊,對拼幾刀,竟然與正陽有來有回。
正陽冷笑一聲,正手的一刀橫砍被盾牌接住之后順勢劃過,在身體左側(cè)畫了個圈刀尖朝下豎起了刀身,舒展身體抬高重心將刀高舉過頂之后用全身重量墜下一記直劈,蒙鐵的盾面上霎那出現(xiàn)一道凹痕,刀牌手持盾的左臂也被砸得頓時一麻!
雁翎刀從盾牌下沿滑下,劈在地上勢頭已老,刀牌手剛抬起頭時,正陽卻已經(jīng)蹲伏上步,左手抓住盾牌借力一跳,橫起身子雙腿夾住刀牌手的一條大腿,腰身一扭,將刀牌手仰面摔倒在地。還未及起身,刀牌手已然被正陽騎住,一聲刀刃與血肉的摩擦聲后,刀牌手被捅穿項根,死于地上。
正陽緩緩站起,看著被鎮(zhèn)住的教眾,把沾滿鮮血的刀面在嘴唇上輕輕一擦之后又沖向剛剛橫掃的單刀教眾。隨著重踏兩步,一橫一豎十字交叉兩刀斬去,震得教眾手中單刀幾乎脫手。
正要追擊,正陽卻停住攻勢,轉(zhuǎn)過身來,右手握緊刀柄左手推住刀身,當(dāng)頭攔下一記直劈,就勢往旁邊一扭,推得另一個教眾一個趔趄。
面前的教眾穩(wěn)住架勢再次舉刀攻來,正陽又轉(zhuǎn)過身去,抬腿側(cè)踹的同時上身后仰,朝前蹬開一個教眾,向后送出一刀,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刺進(jìn)另一個教眾心窩。下一刻,踢出的右腿猛地下劈,帶動上半身直立而起,刀刃殘暴地剖開肋骨,帶起一片血花從教眾身前剖出。
前面的教眾被擊殺數(shù)人,其余的也被唬住,不敢上前??私填^目咬牙切齒怒叱一聲,“放!”后面幾個教眾彎弓搭箭從同伴后面走出,一陣弓弦響,一排羽箭凌厲地?fù)湎蛄苏枴?/p>
見箭矢飛來,正陽伏下身子一個前滾翻避開箭矢沖了上去。才穩(wěn)住身形,右手揚(yáng)起嗖嗖嗖幾把飛刀脫手而出,登時弓箭手便倒下三人。
趁著對面陣勢一亂,正陽一把拽過最近的一名教眾擋在身前,頂著人肉盾牌防住第二輪齊射,正陽再次沖進(jìn)人叢中間!最前面的幾個教眾被同伴的尸體撞得趔趄,還沒站穩(wěn),雁翎刀的刀刃就從尸體后面橫掃襲來。這一刀,正陽展胸收背,上身挺直,腰胯未扭,反手劃出輕如無物,鋒利的刀刃卻也足以劃開對手咽喉。
旁邊另一個教眾堪堪避開這一刀,挺槍對準(zhǔn)正陽看似門戶大開的胸膛。但是,當(dāng)他的視線對上正陽那仿佛閃著寒光的眼睛時,他卻被震得不由自主猶豫了一刻。
而正陽卻是沒有慈悲的瘟神。反手橫掃之后,左腿跨在前面穩(wěn)穩(wěn)扎住,右腿在后猛然蹬地,腰胯扭轉(zhuǎn)間勢大力沉的一記斜劈,削斷教眾匆匆格擋的槍桿之后深深斫進(jìn)側(cè)頸,脊梁骨在刀刃下脆弱仿佛一根枯草齊齊斬斷!刀刃并沒有被血肉之軀阻擋,而是繼續(xù)朝左下劈出,最終停在正陽的左側(cè)腰間,刀尖指前。
隨著面前教眾倒下,正陽右腿邁出一步的同時在左邊擺起了突刺架勢,對準(zhǔn)了后面的目標(biāo)。后面的教眾橫著刀準(zhǔn)備格擋,正陽卻把刀向后畫了一圈一記上撩,剖開了對手腸腹。
將刀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圈,正陽回頭看向身后的幾個教眾?!皠倓偽乙恢北硨χ銈?,你們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前的?!闭柪浔穆曇魩е┰S戲謔??粗o挺刀槍步步后退的最后幾個雜魚教眾,正陽面無表情不緊不慢地走上去——但在教眾眼中,每一步卻都如地震一般,宣判著自己的死亡。
隨著最后一聲刀劍入肉聲,洞中塵埃落定,尸橫狼藉?;鸸庥痴罩柹砩系难E,仿佛地獄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從尸體中間扒拉出躲起來渾身篩糠的克教頭目,正陽把他拖到了燈火下?!按謇锸悄銈兏傻??你們上頭的人在哪?”正陽問話的聲音和割斷頭目手足筋絡(luò)的刀鋒一樣冰冷。
洞外,一個瘦高的身影在林木中間時隱時現(xiàn)??粗栆坏读私Y(jié)了克教頭目揚(yáng)長而去,洞外的身影也轉(zhuǎn)身悄然離去。夜色中,潛藏氣息的黑袍之下,露出半邊華美的紫衣。
一場廝殺之后的正陽也疲憊不堪。坐在馬背上,正陽竟也昏昏欲睡。不覺間,正陽已然伏在馬背上沉入夢境,連鷹隼落在肩膀上也渾然不覺。
蒼翠的山上,一瘦高一健碩的兩個少年沿著山間小路并排走過。兩人腰間各自掛著一塊玉牌,隨著步伐來回?fù)u動,不時碰到懸?guī)У牡肚?,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正陽哥,之前咱們問路的那個老大伯說這里有老虎,咱都走了這么遠(yuǎn)了也沒見到什么老虎的影子。”健碩的少年左右看了看林間。雖然身架還未長全,他卻已經(jīng)比尋常成年人還要高大魁梧,虎背熊腰。
“怎么,凈魂,你希望咱們遇到老虎?”瘦高者笑了笑。
“嘿,我還能怕區(qū)區(qū)一只老虎不成?”林凈魂抬起胳膊鼓起巨大的二頭肌,“我一身力氣呢!”
“你繼續(xù)吹牛?!闭栞p輕一挑眉,吹了聲口哨。
“你才吹牛呢!”林凈魂忿忿地跺了下腳。
“等等,你有沒有聽見什么?”正陽忽地一抬手,示意凈魂停下。
“聽見什么?”凈魂一愣,停下腳步側(cè)耳細(xì)聽。
果不其然,風(fēng)中隱隱傳來女子的驚叫和猛獸的吼聲?!翱磥碛腥擞龅铰闊┝耍烊?!”正陽一揮手,兩人手按劍柄,三步并作兩步循聲而去。
果不其然,密林之間,出現(xiàn)了一只斑斕猛虎的身影!低吼的猛虎面前,一個一頭銀發(fā)的年輕姑娘驚慌失措,顫抖著倚在樹上。女子朝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抬頭望去,滿含淚花的眼睛與正陽目光一碰。
“上!”正陽“唰”地拔出雁翎刀。呼啦一聲,一個矯健的身影飛快地掠過,那女子未及瞬目,便已被正陽挽著胳膊拉到一邊。猛虎咆哮一聲,偏頭瞪向正陽時,隨著咚咚的巨響,另一個龐大的身軀已經(jīng)沖來,凈魂反手拔刀,毫不猶豫直奔猛虎而去!老虎怒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迎面朝凈魂撲去,而凈魂則全不退縮,舉起佩刀對準(zhǔn)老虎頜下便把刀尖推了過去!“刺拉”一聲,頓時整個刀身全部沒入,只留一個刀柄還露在外面。猛虎吃痛,身子一歪,凈魂趁機(jī)抓住頭頂翻身騎上,抬起粗壯的巨臂便以肘砸下,如重錘般一錘一錘敲在猛虎頭頸之上。
看著嚇呆了不敢動的姑娘,正陽輕撫著她的肩,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害怕,已經(jīng)沒事了。那是我弟弟,他力氣雖大,卻沒太多心思。”
半晌之后,地上的老虎已經(jīng)癱軟再也不動。凈魂站起身,不顧還留在虎身的佩刀,連忙跑到姑娘面前。“嘿,你沒事了?!笨粗@魂未定的姑娘,凈魂咧嘴憨厚地笑了。
“請問你姓甚名誰,是何處人氏?”正陽向她略一躬身。
“我曾經(jīng)是邊軍的女兒,但父親一直回不了家,家里也活不下去,只得出來流浪?!眱尚星鍦I從姑娘眼角滑落,“后來,被大戶白氏收留,給我取了名字叫白璐瑤?!?/p>
“姑娘,你沒聽說過這里有虎患嗎?”凈魂問道。
“我知道,但是沒辦法,我是從白家大院逃出來的?!卑阻船幪植亮瞬裂蹨I,不經(jīng)意掩住左臉上的一顆痣點(diǎn)??戳丝磧扇?,她輕輕撩起袖子,露出遍布紅腫傷痕的胳膊。
“別哭了姑娘。獨(dú)自一人逃出,進(jìn)山走了這么遠(yuǎn),一定餓了吧。這些給你,在這歇歇吧,歇好了我們送你下山?!闭栒f著解下糧袋遞到她面前。三人坐在地上,兄弟兩個靜靜地看著用手擋著狼吞虎咽的白璐瑤。
片刻之后,她雙手交還糧袋,起身朝正陽行了一個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屈膝禮。正陽連忙站起來扶住。一低頭,他瞥見了白璐瑤頸間掛著的一枚空空的香袋。
“白姑娘,這個香袋蠻好看的?!闭柕馈?/p>
“這是小時候母親做給我的,現(xiàn)在見不到了,我一直帶在身上?!卑阻船幋鸬馈?/p>
“白姑娘,你這香袋現(xiàn)在空空的,你等著,過兩天我肯定幫你弄點(diǎn)好香料,給你裝滿!”凈魂也站了起來??粗J(rèn)真的神情,正陽和白姑娘不禁笑了起來。
馬兒一聲嘶鳴,正陽猛地一睜眼睛,眼前的山林早已不見,唯有黑夜里的荒路。“撲棱”幾聲,停在他肩頭的那只矛隼跌跌撞撞地短暫騰空,又落在他身邊的地上。
揉揉眼睛,正陽悵然四顧。片刻,他咳嗽兩聲,“時候不多了啊。。?!币贿呧哉Z著,正陽從糧袋里隨手摸出點(diǎn)東西丟給矛隼??粗览峭袒⒀释滔率澄?,他將斗笠帽沿往下一拉,遮住半張臉,一揮馬鞭,縱馬而去。
城外孤零零的酒館散發(fā)著縷縷炊煙。正陽把坐騎拴在門口推門而入,不理會滿屋子的中原盜匪與塞外胡人,徑直走向掌柜。掌柜是一個中年漢子,個子不太高,身軀如車軸,中年的面孔之上卻是滿頭白發(fā)。身上健壯的線條與柜臺邊倚著的狼牙棒都昭示著他的出身——效忠朝廷的邊軍。
“掌柜的,要一壺酒,一斤羊肉?!闭栥紤械乜吭诠衽_邊。
“客官稍等?!闭乒翊饝?yīng)一聲,扯開粗野的嗓子回頭招呼小二,“一壺酒,一斤羊肉,給這位客官端上來!”
坐在桌邊,正陽打量著周圍的人。一片喧鬧中,有面帶烙印目露兇光的犯人,有行走江湖好勇斗狠的匪徒,也有舉止野蠻的胡人。環(huán)顧一圈,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個裹著斗笠蓑衣,沉默安靜的人身上。其余人身上都大剌剌地把各色武器懸?guī)С鰜恚í?dú)此人身上不知將武器藏在了哪里。
“客官,您的酒和肉?!毙《松暇撇?。
正陽看著小二把酒倒?jié)M一碗放在他面前,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然后拿起酒碗端到嘴邊輕輕啜飲。一邊吃喝,正陽一邊瞄著那個裹著蓑衣的人。
不一會,果然一個胡人走到那個蓑衣客旁邊,抬腿一腳踩在桌子上。
“嘿,小子!大爺我今天忘了帶酒錢,問你要點(diǎn),別不識相!”胡人惡狠狠地俯視著蓑衣客。
而坐上,蓑衣客只是默默低著頭不說話。
“聾子?。俊焙撕鹆艘宦?,抬手便把腰間彎刀拔出半截,“本大爺今天要把你這只兩腳羊宰了下酒!”
蓑衣客斗笠下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
下一刻,白光一閃,一把匕首從蓑衣里探出,“嚓”一聲將胡人的腳掌釘在了桌上!高大的胡人連人帶桌栽倒在地哀嚎,而蓑衣客不知何時早已把手又揣回蓑衣之內(nèi)。在旁邊一片驚訝的目光中,他緩緩站起,不緊不慢踱到胡人身邊。一腳踩住胡人的頭,他輕輕蹲下,拔下匕首,對準(zhǔn)胡人后頸干凈利落的一揮之間,那掙扎嚎叫的胡人大漢馬上抽搐著沒了生息。
“殺我同伴,我跟你拼了!”胡人大漢的同伴的怒吼聲打破了沉默,“你出來,老子要剁了你!”
蓑衣客默默跟著他來到門外。屋子里一眾酒客也都如見了腐尸的烏鴉一樣圍了上去,嘰嘰喳喳地議論紛紛,還有人互相打賭誰會贏。
在眾人圍成的圈子中間,胡人掂著鐵骨朵,叉開步伐,上身低伏雙手張開,一雙綠眼睛如同草原上的野狼。而蓑衣客則依然揣手而立,斗笠遮住了面龐。
胡人沒有多廢話,馬背上生就的健壯雙腿一蹬之間,高大的身軀迎面撲了上來,左腿踏步前沖之際,沉重的骨朵裹挾一縷勁風(fēng)搗向蓑衣客心窩。蓑衣客腳步騰挪,往旁邊輕輕一讓,便閃到了胡人左邊內(nèi)圈。
胡人不敢怠慢,右腿上步帶著左肩向前頂出,一記鐵山靠撞向蓑衣客。蓑衣客依然沒有出手,只是向后幾個滑步,整個人宛如鬼魅般幾乎平移著避開了肩撞。
那胡人左右踏實(shí),左腳擰地同時肩背緊收,反手便是一個橫掃。蓑衣客輕輕下蹲,獠牙猙獰的骨朵頭掃過之處,斗笠頂上揚(yáng)起了一撮草屑。
胡人接連出手被輕描淡寫地化解,撤回一步,左臂橫在身前,右手將骨朵提在下面,謹(jǐn)慎地盯著對手。
蓑衣客斗笠下的嘴角再次揚(yáng)起。下一刻,幾個滑步之間,他又像鬼魅一樣逼向?qū)κ謨?nèi)圈。胡人毫不客氣,寬闊的肩膀前探,帶著骨朵凌厲地上挑,這一擊,就是奔著擊碎對手下顎而去。
蓑衣客身形一轉(zhuǎn),頭顱上仰,骨朵頭間不容發(fā)地從斗笠沿邊掠過。
緊接著,胡人身子一沉,剛剛高舉的骨朵又帶著他的全身重量狠狠剁下來。蓑衣客再次向后飄去,骨朵砸在他上一秒剛剛站的位置,地上的一塊石頭被砸得四分五裂。
而胡人沒有急著把骨朵抬起來,而是抬起左腿朝蓑衣客蹬去。對手往側(cè)后一飄,胡人右腿繞過身后朝前上步的同時右手后拖,轉(zhuǎn)身帶著骨朵畫了個圈再次朝對手砸來!
而就在胡人后背轉(zhuǎn)過來的瞬間,蓑衣客的眼中閃過一縷寒光!
鬼魅似的身影迎著胡人飄來,貼著他背后一掠而過。
下一刻,骨朵頭重重砸在地上的同時,蓑衣客將一把匕首收入懷內(nèi)。匕首的尖端,一滴血悄然滴落。
絲毫不管后面“撲通”一聲倒下的胡人,蓑衣客默默回到酒館屋里??粗莻€蓑衣客緩緩坐下,繼續(xù)慢條斯理地飲酒,正陽皺起眉頭,輕輕咳了兩聲。
喝完最后一點(diǎn)酒,正陽起身走向掌柜。
“大叔,那個蓑衣人,是熟客嗎?”正陽伏在了柜臺上。
“以前沒見過?!闭乒駬u了搖頭。
“那么,您見過這個東西嗎?”正陽從懷中掏出先前克教頭目身上木刻章魚的腰牌。
掌柜看了一眼,便低下頭,面色黑沉沉看不出什么表情。過了半天,才低低地反問一句,“我看你總覺得有點(diǎn)眼熟,你小子是什么人?”
“流浪漢?!闭柕卮鸬馈?/p>
抬頭盯著正陽看了半天,掌柜忽然起身,一把抓住正陽的領(lǐng)口便拽。正陽一驚,腰桿一挺,右手握住腰后雁翎刀的同時,左手袖中已經(jīng)滑出一柄飛刀。
“腰馬夠硬,有兩下子?!闭乒駵惤鼇砑?xì)細(xì)端詳著正陽腰間的玉墜,“看來的確是個浪蕩兒?!?/p>
“要不然呢?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正陽挑了挑眉。
“那個東西哪里搞的?你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江湖小子,不是紫衣內(nèi)衛(wèi),要是你殺了他們的人,那你是真不要命了?!?/p>
“你無需多問?!闭柗畔铝说侗爸恍枰卮鹞揖托?。”
“老子活了這么多年,沒幾個敢這么跟我說話的。”掌柜冷笑。
“但是現(xiàn)在我要問你,為什么那群家伙身上的章魚刺青,你胳膊上也有一樣的?”正陽聲音不大,卻如一根冰冷的針。
掌柜盯著正陽,一語不發(fā)。半晌的對視后,掌柜握住了那條蒙著薄薄一層灰塵的狼牙棒。
正陽也按住腰后刀柄,緩緩向后移出一步。
“關(guān)門!把人全趕出去!”掌柜的聲音如同巨雷,震得滿屋窮兇極惡之徒都是一顫。
酒館里的各路酒客如秋風(fēng)下的落葉紛紛出門,“吱呀”一聲,破舊的大門關(guān)緊,屋子里便只剩下正陽和掌柜兩人。
“我不是紫衣內(nèi)衛(wèi)。我只是一個人。但是,我是一只黃蜂,克教是再怎么樣的龐然大物,我也能刺它一下?!彪S著鋼鐵的摩擦聲,正陽腰后的雁翎刀一寸寸地展露寒光。
“那本大爺就一棍子拍死你這只小蜂子!”掌柜推開柜臺提著狼牙棒走出。狼牙棒頭長二尺柄長三尺,包鐵的棍頭釘刺密布,從釘刺之間縱橫交錯的無數(shù)道凹痕中,不難看出它曾經(jīng)在馬背上拍翻過多少胡人的具裝甲騎?!拌K”一聲,棒尖在地上重重一頓,掌柜左右開立,不太高的個頭宛如一道城門。
正陽前后叉開一步,左掌放低前探,右手將刀收在身子右側(cè),緩緩移動著身體重心。
掌柜首先打破了對峙。一聲大喝,掌柜拖著狼牙棒直沖上來,隨著左腿的一步踏出,鐵棍一樣的左小臂掄向了正陽側(cè)頸!
這起手第一擊被對手低頭閃過,掌柜右腿扎住不動,左腿順著身子旋轉(zhuǎn)的方向踏回一步,帶著身體向后轉(zhuǎn)過半圈,拉開距離的同時右手狼牙棒凌厲揮出,一記橫掃奔著正陽肋間打去。
狼牙棒勢大力沉,正陽手中的雁翎刀比起來要單薄得多。他不敢硬接這一擊,閃身后撤,將刀斜橫在身前。掌柜的狼牙棒揮出一圈也落回了自己肩頭,他右邊扛著狼牙棒,左臂如盾牌般擋在前面。

“有點(diǎn)東西,想必在邊軍里也曾經(jīng)殺賊無數(shù)?!闭柮碱^微皺,來回扭了兩下脖子。
“小蜂子,別這么容易就被我拍死!”掌柜冷笑。
“但是卻投奔了克教這么個傷天害命的東西!”正陽滑步?jīng)_向?qū)κ?,雙手握刀奔著中路就是橫向挑抹,一步一刀,步步緊逼著壓了上來!
“傷天害命,那是逼出來的!”掌柜卻沒有被攻勢逼開,而是咬牙怒吼著蹲身用豎起的左前臂硬接住正陽的刀鋒——砍中時錚然脆響,火花飛濺,卻是掌柜的袖中戴著鐵護(hù)臂。
兩三刀下去,掌柜左邊的衣袖被切成殘碎的布條,露出下面那雖然老舊但依然光潔發(fā)亮的護(hù)臂。
掌柜沉肘抵胯,左腿蹬踏轉(zhuǎn)腰,左臂向前盾擊般地頂出,將正陽推開數(shù)步。下一秒,頂出的左臂勾回,穩(wěn)穩(wěn)抓住肩上橫著的棒柄,肩背扭轉(zhuǎn)間近乎以過肩摔的方式將狼牙棒的棒頭朝正陽頂門摔了過去!一聲巨響,塵埃散去,正陽前一刻站的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方圓幾尺的大坑。
“切,只有蠻力的家伙?!遍W到旁邊的正陽暗忖,舉起刀照頭便劈。掌柜卻斜著抬起左臂,接下刀刃的同時往左一推,推得正陽整個身體被刀帶著偏了過去。與此同時,“嘿嘿”一聲冷笑,掌柜的右手已經(jīng)把砸在地上的狼牙棒重新端起,左手回握棒柄,一聲大喝,對準(zhǔn)正陽的中部一棍搗出!
正陽英氣中蒙著陰冷的面孔咬牙繃緊。猛吸一口氣,被對手架刀撥開的同時,他順著掌柜推開的方向轉(zhuǎn)身,右腿一步切向左腿之后,左腿再次沿著順時針方向邁出,腰身前頂脊背后仰,堪堪從背后讓過搗出的棒頭。避開攻擊的同時,也借著腰背前頂?shù)膭蓊^舒展右臂,吐氣開聲,一刀擊出,徑奔掌柜面門!掌柜一驚,匆忙抬起左臂攔住一擊,刀尖在臂鎧上劃過,帶出一道凹痕的末端綻開一朵火花!
“別得意,小蜂子!”剛剛差點(diǎn)掛彩的掌柜面露怒色,腰胯一擰,刺出的棒頭寸勁發(fā)力,奔著正陽后腰打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正陽一咬牙,隨著核心腹部發(fā)力,反弓舒展到極限的身體彈簧般正向彈回,屈膝弓背整個人蹲伏蜷縮,橫掃的狼牙棒從正陽脊背上方不到半寸處掠過。狼牙棒揮回身邊,掌柜卻勁力不卸,而是把棒身纏頭裹腦繞過一圈,低吼一聲,又接上一記下砸。
正陽看向?qū)κ值牡哪抗庖粍C。躬身低頭一個后滾翻避開棒頭,正陽扎住身形,微不可察地咳嗽一聲后猛地躍出,左掌在前虛步藏刀,一掌推向掌柜面目,緊接著后手一刀刺出!
掌柜偏頭躲開蒙眼的一掌,左臂向下一擺,將正陽刺出的刀身拍開。雁翎刀的軌跡順著被拍開的方向一轉(zhuǎn),又回到了剛剛后手突刺的起點(diǎn),正陽牙關(guān)緊咬目光凌厲,又是一刀刺出!
“沒能耐了,小子?”掌柜雙手豎起棒柄,再次穩(wěn)穩(wěn)將雁翎刀拍開。
“喝??!”隨著一聲戰(zhàn)吼,刀身再次順向一轉(zhuǎn),而這一次卻沒有回到正陽腰側(cè),而是隨著他右腿的上步直接斬向了掌柜側(cè)頸!掌柜倒吸一口氣,連忙低頭,刀刃劃過處,一叢頭發(fā)碎屑被余威揚(yáng)起。
“少得寸進(jìn)尺!”掌柜險些吃到大虧,聲音卻未見分毫暴怒,而是沉穩(wěn)如巖石。抬起頭來雙手協(xié)力,掌柜自右向左一棒橫打予以反擊。正陽也沒有繼續(xù)突進(jìn)硬碰硬,而是右腿猛退一步,帶著身形向后閃開,擺回虛步藏刀的姿勢再次開對峙。
“這家伙的兵器雖長大沉重,但貼身也沒什么太大破綻。。。”正陽忖度間緩緩調(diào)整著呼吸。
但是,掌柜沒有給他太多時間。正陽抬眼時,對手已然攻上,狼牙棒猙獰的棒尖朝自己額頭輕飄飄點(diǎn)來!
正陽橫舉單刀,左手推著刀身前段擋在面前?!拌K”一聲脆響,棒尖點(diǎn)在刀面上,打出的火花剛剛暗下去,棒尖便又抽回,馬上又是一記搗擊。掌柜如公牛頂角般舉著狼牙棒朝正陽頂門連點(diǎn),“鐺鐺”的金鐵交擊聲中,掌柜平舉大棒步步緊逼,正陽橫托單刀連連后退。
終于,雁翎刀光亮的刀面映照出了正陽決然的目光。手上格擋的同時,正陽雙腿已然下蹲蓄力。在擋住最后一棍的同時,正陽身子一沉,刀轉(zhuǎn)身側(cè),拖著刀刃奔著掌柜肋羅里便撲了上來。
但卻正中掌柜下懷!
“嘿!”掌柜聲音粗糲地竊笑,左肩一沉,手肘沉到胯上,“鐺”一聲,用豎起的左臂攔住了拖曳切割而來的刀刃!
正陽一驚,正欲收刀轉(zhuǎn)防,掌柜的鐵拳已經(jīng)揮來,一記抬肘平勾,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迎面砸中正陽面門,打得正陽整個人向后倒飛出幾米,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咳。。?!闭栴^暈?zāi)垦#α怂︻^才回過神,掌柜的狼牙棒已經(jīng)劈頭砸下!朝旁邊一滾避開劈砸,正陽卻被拖地而來的第二擊追得狼狽連滾,倉促格擋的雁翎刀也被磕飛!
“嘿,沒能耐了?”掌柜抬起了狼牙棒。
勉強(qiáng)蹲住的正陽才喘了幾口粗氣,凌厲的狼牙棒便又是一棒搗來。正陽心一橫,沒有后撤,反而斜向前一個翻滾,又一次沖進(jìn)了掌柜的內(nèi)圈!
“找死!”掌柜怒叱一聲,才抬起左肘欲砸,正陽卻搶先一步,把著對手的左臂和腰際橫身一躍,雙腿鉗住了掌柜的一條大腿!隨著腰身發(fā)力扭轉(zhuǎn),掌柜穩(wěn)固的下盤平衡被破壞,“砰”一聲悶響,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掌柜咬牙怒目,右手抬起狼牙棒側(cè)身欲砸,而早已搶上騎乘位置的正陽左手牢牢鉗住掌柜右腕,右手對準(zhǔn)掌柜手肘一拳砸下。
掌柜頓時胳膊一麻,“當(dāng)啷”一聲,狼牙棒脫手,滾落在旁邊地上。掌柜眉頭緊鎖,正欲把正陽拖下地面,右手向下猛拉,卻忽然腕頭一松,正陽已經(jīng)放開了擒拿的手。
“別以為你多了不起,克教的蟲豸!”正陽怒吼一聲,一記重拳砸在掌柜面門。拳峰落處,鮮血飛濺,掌柜的鼻梁都被砸得變形。
正陽并沒有停下攻勢,而是繼續(xù)一拳一拳朝掌柜砸去。而地上的掌柜吃了幾拳之后回過神來,雙拳抱緊面目,小臂并攏在眼前抵擋著正陽的砸拳。
“打夠了吧,小子?”在正陽拳壓下的掌柜聲音低沉,冷冷地吐出一句嘲諷。正陽一愣,握在一起高舉過頂?shù)碾p拳略一遲疑。
“今天本大爺就替海神掃除麻煩!”掌柜大喝一聲,右腿猛地一抬,膝蓋狠狠頂在正陽后心。正陽頓時身子一晃,幾欲前撲。
“啪”一聲,頂起的右腿重新踏地,掌柜趁機(jī)腰胯向上一頂,正陽終于穩(wěn)不住身形,撲倒在一邊。雙手撐地才穩(wěn)住身子,抬頭看去,掌柜已經(jīng)抓起狼牙棒,一個翻身,奔著正陽后心砸了過來!
正陽連忙側(cè)滾,棒頭正好落在上一刻他俯臥的地方,地上磚石開裂,狼牙尖刺深深嵌入其中。
狼牙棒在地上緩緩?fù)线^,將碎裂的磚石鋸得碎片四濺。掌柜不緊不慢地站起,將狼牙棒斜橫在身前。
正陽也一手撐地慢慢站直,右手抬起,握住了黑袍之下背上的刀柄。“鏘”的鐵刃與木鞘的摩擦聲響起,一直背負(fù)的刀身微彎的長刀寸寸出鞘,“霍”地往身邊一甩。
凝神聚氣,正陽感覺一股無盡的力量從身體深處緩緩涌出,遍布全身。抬頭睜眼,此時正陽的瞳孔已是妖異的褐紅。
此時,酒館里一片寂靜。不知何時,一陣秋風(fēng)從窗縫吹入,卷起兩人中間地上的塵埃。
這一瞬,正陽與掌柜同時踏步前沖,兩般兵刃劃破空氣朝對手毫不留情地?fù)鋪恚?/p>
但是,近在咫尺的剎那,掌柜的身體卻猛然僵??!
沖鋒勢如閃電的正陽收不住手,回過神手中長刀已然將對手對穿。拔出刀,正陽急退兩步,單膝跪地,把長刀橫在面前。隨著大口急促的喘息,正陽眼中妖異的顏色漸漸退去,發(fā)熱的身體也漸漸涼了下來。
“咳咳咳。。?!闭枡M著的長刀拄在地上,左手捂著胸口,重重地咳嗽著。歇息片刻,正陽才撐著刀身站起來。瞟了一眼掌柜后腦上釘著的一支短小而華美的弩箭,正陽看向了前面的窗戶。
“什么人?”正陽的聲音略顯疲憊。
窗外沒有回應(yīng)。
正陽推開窗戶,向外一看,頓時一驚。酒館之外竟然是一片狼藉,死尸橫陳。在橫七豎八的尸首中間,那個蓑衣客剛剛把馬牽來,正一步跨到馬鐙上。
“你是誰?”正陽正欲上前。
“嗖”一聲,蓑衣客一抬手,一支綁著字條的弩箭穩(wěn)穩(wěn)落在正陽面前。正陽正驚疑間,蓑衣客早已縱馬而去。
“午夜子時于城內(nèi)東巷尋我。。?!闭栢钪謼l上的字跡,沉吟著。
巨大而暗紅的落日在東海遠(yuǎn)處水天相接處孤懸。荒蕪的海邊,一座高大的城垣迎著海風(fēng)孤峰獨(dú)立。城墻最高處高懸的螺旋紋章大旗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面對大海靜靜地佇立,如同一塊黑礁石。
“舵主,李教長那邊一隊人馬被端了,一個人?!币粋€身披章魚紋章披風(fēng)的傳令兵急匆匆跪倒在他背后?!笆且粋€一身黑袍,瘦高個,背著把長刀卻只用腰間一把雁翎刀的人?!眰髁畋鴼獯跤?。
“背負(fù)長刀,腰挎單刀?!笨嗟纳碛暗拖骂^沉吟著,“該不會。。。”
“怎么了,舵主?”傳令兵問。
“沒什么,就是想起一點(diǎn)往事?!本逎h擺了擺手,“退下吧?!?/p>
夜幕血跡
“我來了?!辈粚挷徽南镒又虚g,正陽站得筆直。秋風(fēng)中,正陽一把甩下黑袍,直視著蓑衣客。頭上夜空中,深秋的明月格外皎潔。
蓑衣客甩下了一直披著的蓑衣,露出下面華麗的錦袍。
“哼,就知道你是紫衣內(nèi)衛(wèi)?!闭柶擦似沧?。
“你有兩下子。城外酒館的那個掌柜李波,可是被我們紫衣內(nèi)衛(wèi)盯上很久的硬碴子?!彼蛞驴偷穆曇舴路饛谋h出,“本來這趟我打算親自搞掉他,沒想到被你插了一手?!?/p>
“所以你叫我過來有什么事?”正陽抱著膀子。
“你身手不錯,在紫衣內(nèi)衛(wèi)里也是好手。而且,你也在追蹤克教?!彼蛞驴娃D(zhuǎn)過身,“我們紫衣內(nèi)衛(wèi)最不缺的,就是情報?!?/p>
“給我情報,我替你們做事?”正陽歪了下頭。
“沒錯。替我們殺人,我給你克教的情報?!彼蛞驴鸵廊宦龡l斯理。
“你是誰?”正陽走上來一步。
“紫衣內(nèi)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總旗官,雨前川。你呢,年輕人,在問別人的時候也要報上你自己的名號?!彼蛞驴驼铝嗣嬲?。
“一介浪客,郭正陽?!闭栆蛔忠活D。
夜空中,皎潔的明月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烏云。
看著雨前川和旁邊仿佛從地下鉆出的一眾紫衣內(nèi)衛(wèi)的背影消失在巷陌盡頭,正陽揮揮手趕開正好踩住黑袍的白隼,彎下腰撿起黑袍,披在身上。直起腰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腰間閃過的一點(diǎn)反射的月光上。拈起這塊玉牌,正陽看了看后面刻著的一個“陽”字,扶著墻無力地坐在地上。
蒼翠的竹林層疊青蔥,仿佛隔絕了一切的蕭瑟荒涼,唯有那清新的氣息。竹林間的一座小小道觀前,老道長膝頭橫著寶劍坐在石階上,看著階前生龍活虎的兩個少年。
“別看你比我大,是我哥,我照樣要打贏你!”林凈魂揮了揮竹棒,躍躍欲試?!皝戆?,讓你知道你哥永遠(yuǎn)是你哥?!笔莞叩Y(jié)實(shí)的正陽竹棒一指。
“呀??!”凈魂大喝一聲,沖上前來,毫不猶豫當(dāng)頭便劈。正陽輕輕一側(cè)身,竹棒貼著他面前掃過。凈魂一擊豎劈不中,肩背一張,轉(zhuǎn)為橫掃。正陽身形下潛,讓開鋒芒,輕盈地滑步后撤,拉開了距離。凈魂勢頭不減,揮舞著竹棒再次攻來。而正陽閃轉(zhuǎn)騰挪,挑擋攔撥,將凈魂猛烈的攻勢一一化解。
石階上,羅道長看著轉(zhuǎn)身上步全力單手下劈的凈魂,笑著搖了搖頭,“這小子啊,性子這么急,讓他哥當(dāng)猴耍也不奇怪?!?/p>
階下,正陽橫起竹棒,雙手握持,斜向上一推。“噼啪”一聲,棒身相擊,凈魂手中竹棒沿著正陽傾斜的棒身朝一邊滑開,帶著他沉重的身子失衡地朝前一撲。而與此同時,正陽早已伸出腿將他絆住?!皳渫ā币宦?,凈魂一跤趴在地上。才剛抬起頭,“霍”一聲,正陽的竹棒已經(jīng)指在他面前。
“凈魂啊。你小子,讓你哥打翻多少次了?”道長搖著頭輕嘆,緩緩站起,“論體格,你哥不如你。但是你太依賴蠻力,在武技上,你哥可是甩你一大截呢?!?/p>
“是,爺爺?!眱艋旯恍?,坐在地上丟下竹棒。
“回去吧,凈魂。”羅道長揮了揮手。
“是,爺爺?!眱艋甏饝?yīng)一聲,轉(zhuǎn)身走進(jìn)道觀。
“爺爺,弟弟他太心浮氣躁,您莫急?!闭枌⒅癜粼谑种修D(zhuǎn)過一圈背在胳膊后,低頭拱手。
“是啊,他悟性也不如你?!绷_道長提起青鋒,轉(zhuǎn)頭向正陽,“所以我的絕技,只能傳給你?!?/p>
看著有些疑惑的正陽,羅道長手捧長劍,問道,“正陽啊,你可知劍為何物?”
“孫兒不知,還請爺爺賜教。”正陽答道。
“劍,兵也。兵者,亦為人也。你的劍,是有靈性的。但你要去主動喚醒它。以自身之血入刀刃,賦其靈魂,人刀合一,便能有力劈華山之勢。但,切記,以魂入劍,可正,亦可邪。不到危急關(guān)頭,絕對不要使用,千萬不要讓心魔吞噬了你?!绷_道長“鏘”地插回青劍,“懷此絕技,足夠你脫身保命。”
正陽認(rèn)真地傾聽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正陽啊,爺爺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你弟弟是個好材料,以后可得你來把他雕琢成型啊?!绷_道長拍著正陽的肩。
“弟弟他天生神力,上次下山,為救一名白姓姑娘,竟硬生生打死一只猛虎?!闭柨戳丝磧艋陝倓傋哌M(jìn)的道觀門口。
“正陽,你記住。凈魂他身上,蘊(yùn)含著一股力量。用在正道上,可以在這亂世匡扶社稷,扶危濟(jì)困。但是,要是墮入邪門,可就是大禍害?!绷_道長面容嚴(yán)肅?!八菈K好材料。雕成玉璽,還是雕成邪魔,以后就靠你的努力了?!?/p>
“孫兒明白?!笨粗_道長深邃的眼睛,正陽躬身行禮。
海邊的城垣最高處,紋章大旗下的巨漢轉(zhuǎn)身走向門內(nèi)。披風(fēng)被海風(fēng)揚(yáng)起,腰間一塊玉牌露出了一瞬。那光潔的牌面上,隱見一個“魂”字。
“貪污錢糧的侍郎汪子才,狡猾不露馬腳。。?!闭柍烈髦白弦聝?nèi)衛(wèi)說他跟江湖人多有勾結(jié)。。?!币贿吥睿栆贿吿ь^看著旁邊的街巷。“府上早就空了,這人已經(jīng)躲進(jìn)山寨。。?!闭枔u了搖頭,裹緊黑袍,走出了巷子。
循著城外山林間的小徑,正陽蜿蜒前行。抬起頭,那只白隼正站在枝頭俯視著他。見正陽停下腳步,白隼扇著翅膀從枝頭飛起,朝著林子里面飛去。
“你在給我?guī)穯??”正陽笑了笑,跟了上去?/p>
樹木掩映下,一座營寨出現(xiàn)在正陽面前。掏出一點(diǎn)食物丟給白隼,正陽毫不顧忌地大步走向寨門。
“嗖”一聲羽箭破空聲,一支箭矢釘在正陽面前地上。
“來者何人?”寨門上,一個手持弓箭的盜匪高聲喝問。盜匪瘦小精干,手挽弓箭,身旁倚著鋼叉,一身獵戶裝束。
“汪子才侍郎在這里嗎?”正陽站定答話。
“哼,紫衣內(nèi)衛(wèi)派來的吧?想動汪大人,沒門!”盜匪咬牙切齒,望準(zhǔn)正陽面門開弓一箭。
正陽輕嘆一聲,輕輕一偏頭,箭矢貼著耳邊飛過。寨門上,盜匪再次彎弓搭箭。正陽遲疑片刻,轉(zhuǎn)身便走??吹秸栯x開,盜匪皺起面目,緩緩收起弓箭,扒著寨門望向正陽離去的地方。
走出一段,正陽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站在路中間,右手輕輕按住雁翎刀的刀柄??粗酥摬嫘∨芏鴣淼谋I匪,正陽嘴角向上一撇,“果然追上來了,看來你蠻有腦子。”
“把你放走了,又不知道會領(lǐng)來多少紫皮子來抓汪大人。”盜匪狠狠吐掉嘴里叼著的一根草莖,鋼叉對準(zhǔn)正陽一晃,猛沖幾步一躍而起,在空中扭腰轉(zhuǎn)背,自上而下一叉刺來,徑奔項根。
“鏘”一聲,雁翎刀出鞘,正陽正手橫起刀面,“鐺”一聲脆響,叉頭正戳在刀面正中,打出兩點(diǎn)明亮的火花。
正陽右腿后退一步蹬穩(wěn),借著這一叉的沖擊將整個左半邊身體抬起,左腿金雞獨(dú)立懸于身前的同時左手已經(jīng)收在肋間蓄力,緊接著隨著左腿踏地重心壓下,正陽左手一掌朝盜匪推去?!芭椤币宦晲烅?,正陽的掌底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拍在盜匪心窩,力量如一桿長槍仿佛將盜匪的軀干毫不留情地穿透。
盜匪“咳”地呻吟一聲,一個趔趄幾乎站不穩(wěn)身子。正陽手下毫不留情,左腿才剛踏下,右腿就已經(jīng)向背后繞過一步,一個轉(zhuǎn)身間,正陽腰胯向前一頂,左臂彎起一抬,右手雁翎刀已經(jīng)劈向盜匪頂門!
盜匪倉促舉叉,來不及架穩(wěn)就迎上了正陽的刀刃,“喀啦”一聲,刀光過處,叉柄被一刀劈歪,盜匪的額頭上霎那出現(xiàn)了一道血口子。
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血,盜匪再次端起鋼叉。
看著他顫抖握不穩(wěn)的雙手,正陽嘆息一聲,一個箭步?jīng)_來,雙手持刀當(dāng)頭便劈。刀刃砍在格擋的叉柄上,攻勢卻并未被阻止,而是滑過叉柄繼續(xù)劈下。
正陽沒有收手,而是就勢將刀繞回,纏頭裹腦繞頭一圈后再次回到高舉的姿態(tài),隨著左臂伸直猛地向后一擺,持刀的右手再次重重一刀劈向盜匪已然不穩(wěn)的架勢。
“咔嚓”一聲,叉柄應(yīng)手而斷,留下兩個光潔的切面。將刀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圈往小臂后一背,正陽越過面門被劈開站在原地踉踉蹌蹌的盜匪,大步走向寨門。
“撲通”一聲,盜匪栽倒在地,依然雙眼圓睜,手抽搐著,似乎還想掙扎著拿起武器。過了片刻,才沒了生息。
空中,白隼從枝頭飛起,也跟著正陽一起飛向寨門。
看著寨門,正陽忽然覺得有些熟悉。應(yīng)該是因為盜匪的山寨模樣都差不多吧。正陽搖了搖頭,蹲下身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
數(shù)年前的那個傍晚,天色也是這般蒼茫。模樣與這里差不多一般的盜匪山寨前,群賊包圍之中,兩個游俠兒背靠著背與他們對峙著。一個瘦高而結(jié)實(shí),背上斜橫一柄長刀,手中橫著一口雁翎刀。而另一個則高大魁梧如一尊金剛,肩扛一柄一人來長劍刃寬厚的巨劍。
“弄死他們!”盜匪頭領(lǐng)狼牙棒一舉,群賊揮舞著刀槍一擁而上。
“待會那個領(lǐng)頭的交給我?!绷謨艋昊仡^看了一眼正陽。
“行,我不跟你爭。”正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會幫你料理小嘍嘍的?!痹捯魟偮洌瑑蓚€游俠兒同時朝前邁出一步,雁翎刀與巨劍對上了盜匪的刀槍!
混戰(zhàn)中,正陽的雁翎刀如白魚入水,上下翻飛。朝左交叉兩刀斬去,正陽逼開一個盜匪后纏頭裹腦把刀在身后一背,攔住背后攔腰的一刀,轉(zhuǎn)過身來抬腿壓肩,一記側(cè)踹踹向后面對手。
一腿踹出的同時,正陽手上把刀尖朝前送出,連腿帶上身整個橫向舒展成一條直線,后面踹翻一名盜匪,前面則一刀刺進(jìn)另一個盜匪腹中。
拔出刀未及站穩(wěn)架勢,一柄長槍已然朝他襲來。正陽就地翻滾,避開槍鋒的同時也閃到另一個盜匪旁邊。雙腿鉗住對手小腿,腰間一轉(zhuǎn),對手頓時站不住身,“撲通”地?fù)涞乖诘亍?/p>
穩(wěn)住架勢單膝跪地的正陽原地躍起,凌空翻身,跳到倒地盜匪的另一邊后順勢再次轉(zhuǎn)身,借著旋轉(zhuǎn)之勢一刀撩出,砍開了盜匪脖頸。擺回虛步藏刀架勢,正陽又撲向了下一個對手。
而旁邊的林凈魂則不像他一樣來回游走。右手握著劍柄舉在頭側(cè),長大的巨劍被他單手拎著懸在背后,劍身末段搭在右肩。
面對沖上來的盜匪,凈魂大吼一聲,銃槍般地一個正蹬,第一個近身的盜匪直接倒飛出去,“砰”地撞在一顆大樹上?!皳潴钡匾魂嚶曧?,在被震落的枝葉之雨中,被蹬飛的盜匪掙扎幾下便再也不動。
看準(zhǔn)下一個對手,凈魂熊掌般的左手一伸,抓住脖子便一把丟出,好像扔出一只破口袋。盜匪未及爬起,凈魂早已上步轉(zhuǎn)背,借著上身前傾之勢將巨劍劈出,一聲巨響,劍尖落處,血肉飛濺。
腰身向右一轉(zhuǎn),凈魂拖回巨劍,就勢端起,左手接握劍身前段,彎下腰對準(zhǔn)下一個對手小腿便是一鏟。正欲沖來的對手整個人直接空翻一圈,仰面朝天重重摔在地上。
正掙扎時,凈魂已經(jīng)擺回了單手負(fù)劍在背的架勢,一聲大喝,熊一樣健壯的上身猛弓,巨劍過肩甩去,攔腰一劍劈下,正正將盜匪腰斬。掃視猶豫的群賊,凈魂高舉左手,喊著,“來??!”
激戰(zhàn)半晌,盜匪已經(jīng)只剩數(shù)人。正陽一個滑步閃開盜匪頭領(lǐng)橫掃而來的狼牙棒,轉(zhuǎn)身招呼凈魂,“你要的,快來!”
“喝??!”凈魂高呼,拖著巨劍沖來,在盜匪頭領(lǐng)面前兩步扎住身形,巨劍挑出,貼著頭領(lǐng)身側(cè)掠過,高高揚(yáng)起。頭領(lǐng)的狼牙棒被一劍磕飛,倉促閃過巨劍緊隨而至的下劈,頭領(lǐng)被凈魂左手一把抓了個正著。
看著被凈魂單手掐脖舉起的盜匪頭領(lǐng),正陽拍了拍凈魂,“先等等。聽聽他怎么說。他看起來像是邊軍出身?!?/p>
回頭略帶不滿地看了一眼正陽,凈魂一把將盜匪頭領(lǐng)丟下。
“看你的兵器和武藝,應(yīng)該是邊軍的吧。為什么在這干這劫財害命的勾當(dāng)?”正陽蹲在他面前問道。
“咳咳咳。。?!北I匪頭領(lǐng)喘著粗氣,“他奶奶的,邊軍。。。八百年沒發(fā)軍餉了,軍糧還被克扣,飯都吃不飽,誰還替他賣命!”
“你叫什么,以前是哪的?”正陽直視著頭領(lǐng)的眼睛。
“我姓李,叫李洛,還有個哥哥叫李波。我們兄弟倆都曾經(jīng)是燕州府林將軍的部下?!?/p>
聽到“燕州府林將軍”幾個字,凈魂魁梧的身軀頓時一震。
“我哥哥,咳咳咳。。。他,他不知道去哪了。我,我還有個女兒,她生來便是一頭銀發(fā),左臉上有一顆痣。。?!北I匪頭領(lǐng)喘著粗氣,“我離開邊軍回到家,早就空了?!?/p>
正陽搖頭嘆息間,凈魂已經(jīng)彎下腰再次抓起頭領(lǐng)的脖子。
“你干什么?”正陽急忙站起,一把握住凈魂的胳膊,“也是個可憐人,沒必要做絕吧!”
“別管我!”凈魂肩膀一頂,撞開正陽,咬牙切齒,太陽穴上青筋凸起。幾秒鐘,“咔嚓”一聲,盜匪頭領(lǐng)的頭顱軟軟地垂了下來,身子也不再掙扎。
“你。。?!闭柗薹薜匾凰κ?。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流浪嗎?”凈魂蹲下身低著頭?!拔业母赣H,就是燕州府林將軍。他被陷害定罪砍了頭,家也被抄了。”
“那他是你父親的舊部,你為什么要?dú)⑺??”正陽把“為什么”三字咬得格外重?/p>
“這就是我為什么殺他!”凈魂爆喝一聲,一拳砸在地上,在土地上砸出一個深深的坑?!拔矣肋h(yuǎn)忘不了那個晚上。天上下著雨打著雷,一群紫皮子把我父親從大營抓走,就在燕州府軍將士們面前。那個領(lǐng)頭的紫皮子,瘦高個,別人都打傘唯獨(dú)他穿著個蓑衣。”凈魂的聲音越來越低。
“可是!”他忽然又高聲大喊,“燕州府軍那些懦夫,嘴上說著愛戴我父親,那天卻沒有一個站出來替我父親說句話的!沒有一個!”
蕭瑟的秋風(fēng)拂過林間。高遠(yuǎn)的天空中,一行雁陣靜靜地掠過。
深夜的道觀門前,一個高大的身影頭頂水桶扎著馬步。月光下,他的雙眼已然蒙上一層血絲。
夜空中,皎潔的明月不知何時隱沒在了烏云之后。
正陽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座寨子,長嘆一聲,起身走進(jìn)了破敗的寨門。
“什么人?”“張大哥呢?”兩個盜匪匆忙沖出??粗柺种械沃蔚难泗岬?,兩名盜匪互相一對視,大喊一聲,高舉單刀長槍朝正陽撲了上來。
正陽愣愣地看著飛蛾撲火般的兩名盜匪。此時他的頭腦幾乎是一片空白,身體本能地橫起刀向下壓住槍頭,順勢一步踏住槍桿,左臂環(huán)抱勒住一名盜匪的咽喉,右手伸出刀輕輕一挑,撥開單刀的同時戳進(jìn)了另一個盜匪項根。等正陽回過神,被擒住的第一個盜匪已經(jīng)被干凈利索地刎頸。
放下盜匪漸漸冷下來的身體,正陽走向了當(dāng)中的茅屋。脆弱破敗的門在他結(jié)實(shí)的肩膀下不堪一擊,“嘩啦”一聲凋散如風(fēng)中落葉。抬頭看向屋內(nèi),房頂破洞下捏著小刀擋在床前的,正是他此行的目標(biāo)——侍郎汪子才。
“莫怨我,汪大人?!闭柧彶阶哌M(jìn)屋里。
“你是替雨前川辦事的?”汪子才后退了一步,聲音顫抖。
“沒錯。我是受雨大人委托。”正陽將手里的刀轉(zhuǎn)了一圈,刀身上的血珠被甩落,濺在地上。
“你是紫衣內(nèi)衛(wèi)嗎?”汪子才雙手握持小刀,瞳孔緊縮。
“不是。我只是一介浪蕩兒?!闭柾O履_步,反手把刀背在身后。
“浪蕩子弟,沒有底細(xì),雨前川他抓不住你?!蓖糇硬殴钠鹩職馍锨耙徊?,“求求你,饒了我,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報答你!”
“可是啊,我已經(jīng)沒什么別的所求了?!闭枔u了搖頭。
“小伙子!實(shí)在不行,你帶我走,但是別動我的妻兒!”汪子才猛地上前,緊緊拉住正陽手腕,用力搖晃著。
正陽的視線越過汪子才矮小的肩,投向他身后那張破舊的床。床上,這個落魄小官的妻兒蜷縮在一起,驚恐地盯著正陽。
低頭看了一眼汪子才遍布血絲的眼睛,正陽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良久,他甩開汪子才的手,轉(zhuǎn)過身,“鏘”一聲,雁翎刀回鞘。
沒有回頭看磕頭跪拜感恩戴德的汪子才一家,正陽拖著無力的步伐走向門口。
但是,在他剛剛要邁出屋門的瞬間,身后上方竟響起了一聲弦響!
“唰”地雁翎刀出鞘,正陽猛回身,剛剛站起的汪子才側(cè)頸插著一支弩箭,圓睜著驚訝的眼睛,晃了晃后重重倒地!
“誰?”正陽驚呼一聲,抬頭望向屋頂?shù)钠贫?。正驚疑間,又是兩聲弦響,身后傳來弩箭破空的呼嘯,正陽沉身后仰,一個后滾翻避過兩支弩箭,抬頭時,卻見弩箭已經(jīng)釘在了汪子才妻兒的咽喉!
“郭正陽。你果然不可靠。”一聲輕響,一個瘦高個披蓑衣的身影從屋頂破洞輕盈地跳下,穩(wěn)穩(wěn)站住。正陽起身,斜向開立,“霍霍”兩聲,雁翎刀橫向揮了兩下,“唰”地橫在身前。
輕輕向門外一瞥,屋外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閃出三四個紫色華服的身影,個個如同鬼魅。正陽咬了咬牙,將目光聚集在雨前川身上。
“看來我的擔(dān)心不是多余的。辦這點(diǎn)事都猶猶豫豫辦不妥,還想甩開我們跑路,指望你打克教,你還不三言兩語就被蠱惑,反投了他們吧。”雨前川冷笑著抬手抓住蓑衣。一揮手之間,蓑衣被揚(yáng)起,隨著飛魚紫袍一同露出的,還有一柄寒光閃閃的八棱秋水長劍。
昏黃的天幕被烏云遮住。從屋頂破洞透入的一點(diǎn)微光也黯淡下來。在寒風(fēng)呼嘯聲中,雨前川面無表情地朝著正陽邁出一步。
正陽緊握刀柄,用力穩(wěn)住自己的氣息。掌心絲絲冷汗?jié)B出,正陽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是前進(jìn)一步,雨前川冷冰冰的面孔依然如雪山冰巖。
正陽換步擺出虛步藏刀架勢,又朝門口退了一步。
精致華麗的虎頭皂靴又緩緩朝前邁了一步。
早已被灰塵所暗的陳舊馬靴再次后退一步,已然挪出門外。
正陽身后,四個紫衣內(nèi)衛(wèi)成一個半圓,慢慢朝正陽壓來。
猛一個轉(zhuǎn)身,正陽背靠著墻,左掌前推,右手把刀高舉過頂?shù)都庵盖啊?/p>
雨前川徐步走到四名手下中間,輕輕將長劍一指。
看著步步逼來的四名紫衣內(nèi)衛(wèi),正陽咬了咬牙,低垂下頭凝神聚氣。從身體最深處而來的一股燥熱的力量涌遍全身,正陽再次抬起頭時,瞳孔已是那妖異的褐紅色。
一聲靴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響,地上右腳踏處留下一個深深的坑,正陽一步飛出,像一道閃電劈向了中間的刀牌手!
“鐺”一聲巨響,火花飛射間,紫衣內(nèi)衛(wèi)手中的鐵團(tuán)牌上頓時出現(xiàn)一道凹痕!一刀劈下,正陽沒有再次抬刀,而是直接提起左腿,上身橫躺下來向腹蜷縮,抬起的左腿也將膝蓋向胸彎曲起來。
刀牌手才緩過震麻的持盾手,正陽如彈簧般收緊的身軀猛地舒展開來,上身挺直肩膀下扣的同時左腿一記側(cè)蹬,重重踢在倉促格擋的盾面上。“砰”一聲悶響,刀牌紫衣直直地倒飛出去,摔倒在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呀??!”一聲大喝,另一個手持兩口厚刃短刀的紫衣內(nèi)衛(wèi)一躍而起,對準(zhǔn)正陽頭顱雙刃齊劈。
正陽一扭頭,支撐的右腳一轉(zhuǎn),腳尖朝向?qū)κ?,橫躺的上半身瞬間又朝下沉去,兩把刀堪堪擦著正陽頭頂劈下。
綁著馬尾辮的系帶被劈開,正陽頭發(fā)散開的同時雙手撐地,右腳向后一蹬,一個前空翻,砍斧一樣的左腿凌空披掛,狠狠劈在雙刀紫衣的背上。雙刀紫衣慘叫一聲,頓時口吐鮮血,撐地的雙刀深陷地中,整個刀身都沒入土里。
才剛站穩(wěn),一桿畫戟便從雙刀紫衣身后刺來,直取正陽心窩。
正陽將刀一橫,刀刃架住畫戟小枝,左手才推住刀身前段,身后呼呼風(fēng)響,一柄虎頭鉤已然奔著后腰斬來。
正陽猛地一蹲身,用雁翎刀將被別住的畫戟朝鉤刃一推,“鐺”一聲脆響,三般兵器在正陽頭頂交錯相擊。兩名紫衣內(nèi)衛(wèi)合力下壓,正陽蹲伏的雙膝頓時“砰”地跪下一只!
另外兩邊,剛剛被擊倒的刀牌紫衣和雙刀紫衣也爬了起來,挺起兵刃朝正陽沖了上來!
正陽瞳仁的顏色變亮了一分。
頭顱猛地一沉,正陽松開右手,將雁翎刀的刀身壓在自己左肩。地上,他的雙腳踏處忽然猛地?fù)P起塵土,一聲鋼鐵摩擦的刺耳響聲響起,“唰”地一道白光閃過,壓住正陽的畫戟雙鉤被猛地震開,正陽背上的長刀已然出鞘,一圈掃過,四名紫衣齊齊逼退數(shù)步!
“霍霍”兩聲,正陽將左右兩把刀一齊挽了個花。左右環(huán)視,正陽嗓子深處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身形飛旋,帶著兩把刀轉(zhuǎn)成旋風(fēng),朝長戟紫衣殺了過去!刀刃斬過空氣的嘯鳴聲中,長戟紫衣緊縮的瞳孔映照出刀尖上的寒光!
“鐺”,一聲脆響后,正陽右手的長刀被硬生生一滯!長戟紫衣早已被拽到后面,雨前川修長的身形仿佛飄過來一樣,豎起長劍攔下了一刀!
但正陽的刀勢剛猛大力。雖然左手推住了劍身前段,長劍還是被刀勢推開。
而雨前川則借著正陽刀頭的力道迅速轉(zhuǎn)身,上身微微后仰,反手一劍朝正陽斬了過去!雁翎刀短,八棱劍長,正陽左手轉(zhuǎn)來的下一刀正好撲空,而雨前川的劍鋒則凌厲地?fù)湎蛘柕碾p眼!
猛一個后仰,劍鋒從正陽鼻梁前劃過。正陽后退一步,雁翎刀橫在身前,長刀挺在后側(cè),虎步蹲踞,咬牙對著雨前川。
“竟然躲開了這一下?!庇昵按诖祫θ悬c(diǎn)了點(diǎn)頭,“沒能廢掉你的眼睛??上Я??!痹捯魟偮?,鬼魅般的身形又朝正陽飄了過來!
正陽毫不客氣,蹬地轉(zhuǎn)胯,肩膀一送,迎面將右手長刀直刺而去。雨前川朝正陽右邊急急一閃,刀刃竟在他蒼白的臉頰上劃過一道口子!
“咳!”一聲怒叱,雨前川細(xì)眉一皺,猛地一踏,左臂擒住正陽右臂,右手剛要一劍越肩刺出,正陽左手的雁翎刀已經(jīng)架在伸出的右臂上。腰胯扭轉(zhuǎn),右肩回拉,推拉掙勁間,左手刀已經(jīng)貼著右臂一刀掃出!
雨前川連忙放開正陽右臂,身子一沉,回旋幾步,退到正陽內(nèi)圈之外。
正陽剛剛逼退雨前川,雙手正朝兩邊張開,胸前門戶大開。
雨前川的身影才剛晃過,后面的長戟紫衣早已抬起左腿頂高重心,隨著落步壓身一戟朝正陽中路刺來!
正陽身子一偏避開戟刃,右手長刀在手中一轉(zhuǎn)而成反握,探進(jìn)了畫戟小枝與槍頭中間。紫衣內(nèi)衛(wèi)腰胯發(fā)力回拉,可他全身之力竟然無法拉動正陽單手反握的長刀!
正陽踏前上步,右側(cè)肩背回拉,長戟紫衣竟被拉得一個趔趄險些撲倒。正陽同時揮砍而來的左手刀晃過一道寒光,徑奔長戟紫衣面門!長戟紫衣來不及反應(yīng),面罩上眉目緊鎖,瞳孔緊收!
“鐺”,又是一聲金鐵交擊響,雨前川的長劍不知何時毒蛇般探了過來!正陽的刀勢兇猛大力,而雨前川則居高臨下一劍斜挑,刀口撞上劍身的同時沿著劍面滑開。
順著正陽的方向,雨前川腕頭一轉(zhuǎn),劍鋒繞著刀身轉(zhuǎn)了一圈,兇猛的雁翎刀被偏到一邊,而修長的八棱劍則朝正陽內(nèi)圈一掠而過,白光閃處,正陽左臂上的牛皮護(hù)腕已經(jīng)被齊齊割開,小臂內(nèi)側(cè)出現(xiàn)了一道血痕!
右手刀轉(zhuǎn)回正手放開勾住的長戟,正陽急急蹲身后滾翻避開雨前川緊隨而至的一劍輕點(diǎn)。剛剛蹲穩(wěn),雙刀紫衣的兩把厚刃斬刀又一齊劈來!
纏頭裹腦抬起右手長刀架住雙刀,正陽才一抬頭,一柄虎頭鉤又從側(cè)翼斬來!橫起另一把刀擋開鉤刃,雙鉤紫衣的另一把鉤劍緊隨而至,兩只鉤頭從兩邊勾住雁翎刀一絞,把雁翎刀牢牢壓在了正陽左肩上!
雨前川長劍一指,長戟紫衣和刀牌紫衣一前一后朝正陽沖去。長戟紫衣挺戟望正陽腿上便刺,正陽偏身抬腿踩住戟首,右手剛剛推開雙刀紫衣把長刀從雙刀下面抽出,正欲正手揮刀斬回,一聲悶響,刀身又被刀牌紫衣用團(tuán)牌壓在地上。
看著鬼魅般飄過來的雨前川,正陽牙關(guān)緊咬,竭力調(diào)動著體內(nèi)那股燥熱的力量?!翱取钡匾宦?,正陽只覺喉嚨里涌起一股溫?zé)嵝认獭?/p>
下一刻,一道灰白的影子在雨前川面前“嗖”地掠過!舉劍欲刺的雨前川頓時一愣,馬上又捂著眼睛橫起劍急急向后飄去!四名紫衣驚疑間也不覺回頭。正陽抬頭看去,竟是那只白隼在空中盤旋啼鳴!
正陽狠狠吞下已經(jīng)頂?shù)缴ぷ友鄣难?,將全部力量集中到腿上?/p>
猛力蹬踏,“咔嚓”一聲,畫戟的桿子竟被正陽踩斷!正陽蜷縮的身軀如蓄滿了力的彈簧猛地彈開,刀牌紫衣和雙鉤紫衣頓時被推出數(shù)步,摔倒在地!
左手閃電般地正手一刀斬向長戟紫衣,將已經(jīng)折斷額戟桿又削斷一次,正陽拋開長戟紫衣,像狼一樣撲向了雨前川!直接用肩膀撞開攔擋的雙刀紫衣,正陽左手把刀換為反握,兩把刀并排橫在身體左邊,拖著刀刃貼著雨前川掠過!
被鮮血蒙眼的雨前川倉促閃身,刀刃拖過處,紫袍割破,血花飛濺!
四名紫衣連忙簇?fù)頂v扶雨前川向后退去,而正陽則并未追擊,而是如離弦之箭朝山野奔去。
“撲通”一聲,正陽喘著粗氣重重躺倒。一陣近乎窒息的咳嗽聲后,正陽偏過頭,一口鮮血吐出。他感覺鼻子里也涌出了血液。他想抬手去擦,顫抖不已的手卻怎么也抬不起來。此時他連苦笑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他瞳孔妖異的顏色已經(jīng)退去,只留下淡淡的血絲?!皳淅狻币宦?,那只白隼落在了他身邊,斂起翅膀歪頭盯著他。
過了半晌,正陽才緩緩撐起身體倚著樹坐起來。擦了擦口鼻旁的血痕,正陽從囊中抓出一把肉脯,翻手撒在白隼面前。
白隼三兩下盡數(shù)吞入腹中,伸了伸脖子,朝正陽走來。正陽伸出手,它竟順從地站住。正陽抬手撫摸它的翅羽,它撲騰著翅膀有些不配合,但還是低下頭坐了下來。捋順了它一身凌亂的羽毛,正陽無力地將頭靠在樹干,呆呆地仰望著高遠(yuǎn)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