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趙雪菲的長篇《卵生的救世主》第26話~

【前情提要】

在決定椏命運的儀式上，祭司不友好的態(tài)度除了讓椏害怕，也讓她費解。于此同時，危險悄悄降臨椏和她的家人所生活的村落......

| 趙雪菲 |?科幻作者，考古學生。曾獲得第四屆水滴獎短篇小說三等獎，作品多是圍繞個體的情感訴求和技術(shù)（或通過技術(shù)和外界）互動，比較擅長表達人物情緒，引發(fā)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樣活著》《它的腦海之中》《材料兩則》。

卵生的救世主

第二十六話 離散泉

全文約3700字，預計閱讀時間7分鐘。

“跑？”

往哪兒跑？為什么跑？椏想要聽到更多的信息，可是父親的心聲都湮沒在祭司的吟誦中了。??

感謝萊神為我們創(chuàng)造大地，感謝肯神為我們創(chuàng)造太陽和雙月，感謝辛神創(chuàng)造一切生命，世界因為這三種力量存在，而來自鏡水湖的顆想要向完滿的世界訊問三位孩子的命運，他們將要和世上所有生命一樣踏上旅途，請讓他們的未來像是一句被說完的話語一樣肯定而完滿——一如三元神所創(chuàng)之世界。

椏想要離開，可祭司比她先一步在蕨樹和承力柱間拉起一道網(wǎng)絲，他速度極快地在椏身邊繞了一下，網(wǎng)絲就連她探查振動的前置一并纏繞起來。

你是一個心急的孩子，我們可以先從你開始。

“我要成為一名補語者?！睏繐屧诩浪鹃_口說話之前說道，“就這么說定了，我不需要聽什么鬼預言，現(xiàn)在，放我走?！?/p>

看著被自己絆倒的椏，祭司的顎夾因為愉悅前后晃動起來。

可祭司忘記了自己所面對的并不只是一位年輕挲瑪，望——椏的姐姐速度最快，把自己的絲纏繞到承重柱和祭司的前肢上，一個飛身落到下層——也就是父母前來的那層網(wǎng)上。葛比她略慢一些，他用雙顎一夾，鉗斷了限制椏的網(wǎng)絲。

辛神帶來生命，補語讓一個語句生動起來......我不知道補語者對你來說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我在你的未來中，看到了很多死亡......遠超我這一生所見數(shù)量的死亡，遠超一位高強的助語者所能見過的死亡......

祭司心聲中所言，椏都聽到了。她的一個反應便是覺得他的話不可信。最差也是危言聳聽，椏想到，他和他的離散泉都讓他的預言像是斷在風中的絲線一般飄忽.....

“我不明白，我從小到大并沒有過任何想要傷害別人的想法！”椏試圖和祭司爭辯，希望他能夠再好好揣度一下他從另一個世界看來的信息。

“椏，快來！”姐姐的話打斷了她的反問。

我告訴你的都是我所見到的，沒有什么比死亡的影像更加可靠真實。

“我不相信，我不會相信一個靠離散泉活著的老家伙的預言，我會自由地尋找我的道路！”椏丟下這句話就順著姐姐留下的絲滑向下層。

祭司停留在原地，他難道不怕父母的警告么？椏有點疑惑，或許是追他們會讓他顏面盡失，椏無暇多想，借著滑下來的力量一躍追上了父母和姐姐。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椏顫抖著自己的前肢不敢接觸節(jié)肢下震顫的網(wǎng)。在她曾經(jīng)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大的顛簸，網(wǎng)以一種快要把椏彈回到天上的韌性彈動著。

是黑崖的戰(zhàn)士，我們一得到葛的補語者母親的消息，就過來找你們了。

“振動的頻率很細碎，似乎一些起伏抵消了另一些起伏.....他們?nèi)撕芏?....”葛跟在椏的父母身后，冷靜的回答和分析卻只讓椏更擔憂了，“祭司沒有跟上，我怕......”

“我去叫上他，你們只管走，保護好大家，”望托付過葛之后，便跳上一旁的蕨樹，把網(wǎng)絲固定好后借枝干和網(wǎng)絲的彈力蕩回上層。

椏麻木地跟著深淺的影子，她的腦海中，恐怖的景象在生成——危險好似來自于傳說中那位不停折疊世界邊緣的魔鬼，他揮舞著臃腫的前肢吞噬落到它網(wǎng)中的一切。

真實情況可能比傳說中的恐怖來得更真切一些。

五六個身體龐大的挲瑪不知道從哪兒跳了出來，攔住了椏一家離開村子中心織網(wǎng)的道路，椏的母親發(fā)出主語者特殊的凄厲尖叫，讓在場的所有人身體為之酸麻。黑崖來的戰(zhàn)士們身體上披覆著顏色各異甲殼縫綴而成的護甲，從敵人尸體上截下的一節(jié)一節(jié)的附肢串在一起系在護甲外面；肢節(jié)上綁著破裂開尖銳刃緣的火石，他們揮舞前肢。

椏忽然發(fā)現(xiàn)事情的怪異之處，站在他們身前的黑崖戰(zhàn)士全部都是主語者，無一例外，他們遠超椏的助語者父親、卻和她的母親相仿的體型，他們沉默而危險地揮舞前肢驅(qū)趕他們向后的姿態(tài)，無一不讓椏覺得恐懼，主語者支配的天賦在他們身上被放大成了一種威逼他人的暴力。

椏和她的家人們一點一點地退回原先的地方，她有些顧慮地看向左上方的那層網(wǎng)，試圖找到姐姐和祭司的身影。

他們確實還在那里。

但壞消息是，從網(wǎng)的另一端，椏看到另一隊身著黑崖甲胄的主語者爬了上去。

“請快和我走吧！是黑崖的魔鬼們來了，您為什么顯得一點都不擔心呢！”望大聲說道，可祭司還沉浸在他自言自語般的心聲中。

辛神啊，您真的愿意讓那樣一個孩子成為您的使者么？我愿聆聽您的答案.....

“答案是預言儀式到此結(jié)束了！”一個孩子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令人恐懼的織網(wǎng)震顫——遠超諸多大型獵物的力量、卻也比摧毀一切狂風稍微遜色。

如果你能像我一樣看事情，你就不會擔心了。祭司抽出他背在背上的泉水皮囊用雙顎夾住送到口器中，但是你不能，你會走上另一條道路——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小心！”望看到祭司的身后有一個主語者要攻擊他。

祭司仿佛比望的眼睛或者是前肢更先感覺到襲擊，他輕松地跳開，借著主語者在自己跳躍余波中沒有站穩(wěn)身體，又反向躍回遠處。

我夢到這一幕很多次了，可每一次你都是這么莽撞。他還有些神秘地低語著，順勢躲開了下一個爬上上層網(wǎng)的主語者進攻。

“這里怎么會有鏡影山的人。”似乎是黑崖主語者們中唯一那個還未成年的孩子鼓動著匣腔發(fā)出疑問，他舉起一只前肢示意攻擊停下。

通過他的舉動和黑崖戰(zhàn)士的反應，望竟然感到一絲得救般的欣喜。

祭司好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對望說，今天不是令人快樂的日子，孩子，你最好還是和你的家人呆在一起，你們能夠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

望選擇了相信，她方才織就的絲線已經(jīng)已經(jīng)失去了黏性斷裂開了，她以最快地速度攀爬著承重柱，似乎是為了印證祭司話語的正確，一陣聒噪而悲傷的匣腔聲音從下層網(wǎng)傳來。

望邊爬邊向下看去——椏和葛還有父母都圍在一具挲瑪?shù)氖w，望當然認識那具尸體的主人，那就是葛的補語者母親。

“母親...…”她看見葛趴在尸體上號哭，父親攥住他的前肢，但始終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望站在她們身前保護她們，卻險些被黑崖來的主語者利刃劃傷，還是妹妹椏把她拽回了包圍之中較為安全的中心。

“我以為......”驚魂未定的望顫抖著匣腔說。

椏沉默地用所有的眼睛看著她無畏的姐姐，“你盡力了......”

那些目光仿佛在說，沒有誰可以改變這一切，成年主語者似乎擁有撕裂一切反對者的力量。

放她們走！椏聽見自己的主語者母親先是用心聲說了一遍，又鼓動匣腔當做懇切的央求。

“孩子們...…”

“無辜?！彼赣H如此補充。

“你離開黑崖的時候便應該想到這一切，不管是你還是你畸形的孩子都不無辜，”椏這才看到那個和自己的年齡相仿的黑崖孩子，身披一種黑色輕絲織就的斗篷以彰顯其地位的不凡，他用匣腔說出的話語也用有一種古怪的、不符合他年紀的傲慢，“我們今天便是替萊神對這一切做出審判?！?/p>

那個黑崖來的孩子說完審判兩個字，下層網(wǎng)的劊子手便揚起綁著銳刃的前肢，挲瑪堅固的甲殼應聲碎裂。

椏聽見姐姐的匣腔劇烈地鼓動著，發(fā)出的卻是一些雜亂無章、不成詞匯的短音。

跟在我身后，如果我能沖塔中從菌樹下三緯的位置離開村子，背著織神星一直走。

椏的父親心聲很低地告訴三個人，椏和望很少聽到父親說話，他總是沉默地生火、壘砌石頭、查看織網(wǎng)，只在極少的時候附和他母親的話。

他的聲音很溫柔，凡聽到的挲瑪都會覺得心被什么包裹保護了起來。

椏還想再聽父親說幾句......她還想回到昨天晚上，告訴他自己不應該那么和他們說話，告訴他她很愛他，告訴他們現(xiàn)在她明白了，這一切不晚對吧.....

可他想也不想地往前走去。

椏的助語父親只是力量普通的成年挲瑪，他經(jīng)常用來生火的第二前肢被磨得有些短，這也讓他的步伐和靈敏完全沾不上邊，而他對抗這些武士的方式，恰好只有毫無策略意義可言躲閃，這根本不是較量，這只是無謂的拖延.....

我受夠你們一家的愚蠢了。祭司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他也從網(wǎng)上下來了，奇怪的是，黑崖的主語者們對他產(chǎn)生的任何敵意，都被那個孩子制止。

他們不想傷害祭司，椏發(fā)現(xiàn)，他們對父親也并非果決的仲裁，而像極了威懾性質(zhì)的進攻......

“他們不會輕易傷害助語者。”葛從尸體上抬起頭。

祭司接著用近乎悲哀的語氣沖椏的父親說，他的聲音和母親的嘶吼一樣，那種難以言明的疼痛滲到挲瑪們堅固的甲殼連接的縫隙當中，平和幸福都是一戳就破的東西，你沒有夢到過這一天么？你夢到過的，我知道。

但終歸是值得追求的.....

如果你覺得值得，那么我便沒有任何可抱怨的......

“交換。”祭司用匣腔聲和這隊黑崖挲瑪?shù)摹笆最I(lǐng)”談判——即使他不管是從發(fā)聲方式還是體型來看都不過是個和椏同齡的孩子。

兩個助語者換三個野種，這難道不劃算么？祭司問道。

披輕紗的黑崖挲瑪從高處跳下來，他雙顎笑得發(fā)顫，舉起左肢示意主語者們繼續(xù)。

“黑崖不接受談判?！?/p>

包圍他們的陣型原來越小，椏最靠上一排的眼睛中所能看到的天空越來越少，她最后試圖從主語者節(jié)肢的縫隙中突破，卻被利刃逼退回來。

當然，當然！祭司高聲說著，所有人都因為他的心聲而感到一陣酸痛，黑崖向來不接受談判，但是...…

他趁著主語者恢復的剎那撲向指揮所有人的黑崖的孩子，椏的父親看到他行動也跟上去，默契地用尚未被磨短的那只前肢刺入黑崖挲瑪頭腹相接的地方。

輕紗也被撕破，落到網(wǎng)上。

主語者們很快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她們瘋了一般涌向兩個助語者，憤怒的尖銳匣腔聲不絕于耳。

“跑！”

椏不知道最后那句話是誰說的，她有些遲疑，只有身體還無意識地跟隨者望和葛在移動——準確地說，逃命。

那是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么？椏問自己，那個呢？是臟腑被從軀殼中擠壓出來的聲音么？

那聲痛苦的匣腔震顫，是父親還是村里的祭司？

那就是死亡聽起來的樣子么？

椏不停地詢問自己.....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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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電影《星之彩》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