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香火，又何以食？

《黑蓮菩提經(jīng)》

0

一個轉(zhuǎn)角兒，門口一只臟兮兮的京巴（一種寵物犬的品種）聞著一只泰迪的屁股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汪汪汪”，有一男孩兒被叫得心煩意亂……看樣子他剛放學(xué)，只見他嘴里碎碎念，昨晚媽媽好像帶回來個朋友，那時他在自己房間睡覺。突然有個動靜把他吵醒，他好奇地、躡手躡腳地、貼在門上聽了起來……

門的另一側(cè)，隱約傳來兩個人的喘息聲，忽高忽低、忽而嬌柔、忽而急促……一會兒低沉、一會高昂……男孩兒有點(diǎn)兒反胃，又更加煩躁起來。

地上一條螞蟻隊(duì)伍正在把一只蚱蜢分割成碎片，他覺得很有趣；旁邊又飛來一只螳螂，把他嚇了一小跳……他一腳踩死了螳螂，鞋底傳來爆漿的惡心觸感，使皮膚上泛起了一陣疙瘩。

螳螂化作一攤漿糊，兩只鐮刀還在抽搐，男孩兒又看了看被螞蟻拉扯的螞蚱，這只螞蚱只剩下一個軀干……他來了興趣，他把螳螂的鐮刀裝在了螞蚱的身上，興奮地說：“合體！重裝鐮刀獸！”

【嘻嘻嘻……】

“誰？”

?

1

黃老師習(xí)慣在下班后沿著小鎮(zhèn)后山的環(huán)道慢跑，特別是今天，他的女朋友剛在電話那頭發(fā)了脾氣，女方抱怨男方過于投入工作而忽視了自己……對于兩周未見面的情侶來講，分開的時間確實(shí)長了點(diǎn)。

“這也沒辦法啊……自己新到這所學(xué)校任職，總是要努力點(diǎn)的?！?/p>

西江省霧山區(qū)西口鎮(zhèn)坐落在群山環(huán)繞的夾縫地帶，這里的人們早已習(xí)慣了濕漉漉的雨季，你看，云霧黏在山峰頂端，就像棉花糖掉在了地上，被塵埃染成了灰色。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黃老師邊跑邊在心中念起了古詩，這也是明日語文的課題。原本在路口右邊有兩只經(jīng)常過來討食的狗不見了——一條京巴，一條小泰迪，他甚感掃興，平日里嘰嘰喳喳嫌它們煩，今天反而有些想念了……或許他想換個心情，便跑向了另一條鮮有人走動的老街。

旅游業(yè)的沒落導(dǎo)致了老街的破敗，諷刺的是，那些仿古的建筑在經(jīng)歷頹廢后反而顯得“古色古香”，味道更為醇厚悠長。剛才那句“曲徑通幽處”，真是相得益彰。寧靜的空間讓我想再誦一句——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p>

黃老師雙手撐著膝蓋，呼呼地喘著氣，抬頭看看前方已經(jīng)沒了路，回頭瞅瞅，原來自己不知不覺跑到了老街的盡頭，背后的入口早已沿著兩邊殘舊的房屋漸漸隱去在視線中。

“廟？”

T形路口的右邊有間小小的廟宇窩在墻角，老百姓們對一些宗廟建筑總懷有質(zhì)樸的敬仰之情，我認(rèn)為這并非迷信，更談不上虔誠，只是一份美好的希冀。黃老師踱步到門口，他和絕大部分人一樣，雙手合十，朝著緊鎖的大門做起了這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祈福動作，他心里不自覺地許了幾個愿望：希望今年的升學(xué)率能夠達(dá)標(biāo)、希望女朋友能理解自己，希望學(xué)生們能夠健康成長……

抬頭看看這座廟宇，它的兩邊屋檐像一張笑臉，齜牙咧嘴、略帶瘋癲；上沿的瓦片密布著皸裂，又像死魚的鱗片一樣整齊地排列著；屋檐下方雕刻著奇怪的佛童浮雕，它們在歲月洗禮中早已模糊不堪，可你還是能夠隱約看見，這些帶著怪異表情的佛童浮雕仿佛正在對著你癡笑囈語；然后你隨著一個一個扭曲的紋路再往下看，這里有一排字：

黑蓮萬籽，嗡嫲吽班

寺廟的木門栓上了一根胳膊般粗的鎖鏈。門的表面布滿著青綠的霉斑，上方這句梵音凌亂無序地、橫橫豎豎地刻在了門上。黃老師自語后感覺耳熟……后來，他跑回了教工宿舍，洗了把澡，一邊吃飯一邊批改作業(yè)……哦！他終于想起來了，那是和李俊熙有關(guān)的事情。

?

2

西口鎮(zhèn)第二中學(xué)的辦公室里吵翻了天。

黃老師用左手?jǐn)r著一彪形大漢，其光頭圓肚，脖子上晃著條大金鏈，T恤上印著大老鷹；大漢身后站著他兒子，身材比他小一號，白白嫩嫩，圓頭圓腦；他手上纏著繃帶，臉上貼著狗皮膏藥，看起來好像被什么東西嚇到了，他低著頭的樣子很委屈。

“這小東西是什么東西？敢傷我兒子！黃老師！他爸媽呢？”

“小吳爸爸您不要沖動，他爸媽今天實(shí)在趕不過來……”

“難怪！果然野種才會像狗一樣咬人！野種！野種！小癟三！”光頭大漢一邊罵一邊準(zhǔn)備揍那個躲在黃老師背后的小個子。

還好這所學(xué)校不缺男老師，一位教物理的、一位教體育的，見黃老師有點(diǎn)招架不住，趕忙上前一起拉住了光頭大漢。此時，黃老師反倒像個老母雞，攔在光頭身前。你看，真好玩，光頭身上有只鷹，黃老師像個老母雞，身后站著小雛雞……

“野種！野東西！野狗養(yǎng)的！”光頭打不到人，只能重復(fù)腌臜的話語。

躲在黃老師身后的“小雛雞”，緊緊地握著拳頭，眼睛紅了，嘴唇像條魚一樣嘟噥著什么……

“黃老師！我啊！不會善罷甘休的！小東西，讓你那沒用的爸媽等著啊……”

光頭拉著他兒子咋咋呼呼地走了，大家終于松了口氣。

“吳道理的爸爸在鎮(zhèn)上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啊……”旁邊一位嬌弱的女老師搖著頭說。

“聽說啊，李俊熙他爸欠了吳道理家不少錢……”剛才拉架的男老師細(xì)聲細(xì)語地和旁邊的幾個老師交流了起來。

“對呀，就是那年和老街的投資有關(guān)嘛……“其他人都紛紛參與到了議論。

黃老師無心參與這些嚼舌根的事兒，他緩了緩情緒，然后一邊坐下，一邊把身后的小個子拉到身側(cè)。小個子名叫李俊熙，他紅著眼，身體瑟瑟發(fā)抖，嘴里還在不斷地輕聲細(xì)語。

“你這次……確實(shí)過了。當(dāng)然，老師能理解你，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黃老師瞥了眼辦公桌的抽屜，又說，”那些東西放我這里，你在先坐會兒，等吳道理他們走遠(yuǎn)了你再走?！?/p>

吳道理經(jīng)常欺負(fù)李俊熙，黃老師還是略有耳聞的。一想到李俊熙瘦小的聲音，黃老師還是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黑蓮萬籽，嗡嫲吽班。

23:30分，黃老師拿出筆記本，在嶄新的一頁上寫下了這句話。他想起來了，就是前天在辦公室里的沖突，李俊熙躲在他身后不斷呢喃的……好像就是這八個字。他計劃與李俊熙的父母詳細(xì)溝通一下他們家孩子近期的狀態(tài)。

00:00分，熄燈前，黃老師匯總了下模擬考的成績。

“王子涵，數(shù)學(xué)90、語文85、英語95……劉雨欣，數(shù)學(xué)88、語文79……”

“嗯……李俊熙，數(shù)學(xué)49、語文61、英語32……”

黃老師掐了掐自己鼻梁，瞇了瞇眼，看看一年前的成績單，俊熙還是全年級前十的水平，可眼看就要中考了，他爸媽莫非就這樣放著不管了？

“嘶……俊熙底子好，再抓一抓還能……”黃老師嘆了口氣說。此時，他又打開了自己右側(cè)的小抽屜，觀察起了兩件奇怪的物品。

先是一副皮質(zhì)手套，未知動物的毛發(fā)像雜草一樣橫七豎八地長在表面，在粗糙的縫制技藝下顯得極為糟亂；指套的末端戳出了尖銳的刺，摸上去像動物的爪子，爪尖上還殘留著凝固的血跡，據(jù)說那天李俊熙戴著它，在吳道理的手臂上喇開了深深的裂痕。

在手套的旁邊，是一副假牙，黃老師好奇地張著嘴比畫了下，感覺自己像條狗，有點(diǎn)可笑……那天李俊熙與吳道理打架的時候，手里還攥著這副假牙。

“如果那日李俊熙帶著它……”想到這里，黃老師不禁一陣哆嗦，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皮膚下隱藏的大動脈，那有力的跳動感從指尖清楚地傳來，再看看手上這副犬牙交錯的利齒，一陣冰冷的不安感讓他急忙把這些“兇器”鎖回了抽屜……

3

辦公室里，黃老師正對著手機(jī)傻笑著。

【原諒你了，不過以后不準(zhǔn)這么長時間不理人家！】

微信上女朋友發(fā)來一個大大的愛心，又讓黃老師做了個親親的動作，坐在他對過的英語老師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好了，開始批一下作文吧！”伸了個懶腰，黃老師翻閱起了面前的一沓作文本。

他先看了下語文課代表趙一涵的文章：

《合作共贏》

三個和尚沒水喝的故事相信大家都聽過，最后的結(jié)果是三個小和尚放下了彼此的私心，最后大家都喝上了水，這讓我們明白了一個道理：合作才能共贏……

不愧是課代表，很快抓住了本次作文的主題，寫了一篇非常好的議論文。黃老師看完后非常滿意。

接下來這本是……李俊熙的，他的標(biāo)題為：

《還有彼此》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還有三個小和尚，三個小和尚總是抱怨，說寺廟里鬧鬼，老和尚總是笑話他們不懂事。

三個小和尚說，寺廟里的黑蓮菩薩的底座那里會發(fā)出人喘氣的聲音，一會男一會女，很可怕……

“你們修行不夠！心有雜念！”老和尚每次聽聞后總是這樣罵小和尚。

有一天，一群人兇狠地來到寺廟，把老和尚抓走了。小和尚們不明白，老和尚的求子經(jīng)很靈驗(yàn)，以前這里的人都有求于老和尚，對他頂禮膜拜，現(xiàn)在為何如此兇暴呢？

從此以后，寺廟沒了香火，也沒人管幾個小和尚。

有一年，洪水過后是蝗災(zāi)，這一年，冬天冷得很厲害，山下的村莊早已沒了人影，小和尚又怎么過冬呢？

寺廟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死去的柿子樹，三個小和尚圍在樹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肚子咕咕地大叫著，他們突然開懷大笑了起來，因?yàn)樗麄兘K于明白了，原來他們還有彼此……

……黑蓮萬籽，嗡嫲吽班。黑蓮萬籽，嗡嫲吽班。黑蓮萬籽，嗡嫲吽班……

這個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居然用紅色的水筆書寫在了紙上，每一個字眼仿佛都沾著血液并且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味……合上作文本，黃老師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抽出了放在自己桌上的那本名為《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書，認(rèn)真仔細(xì)地查閱起來。

4

“俊熙媽媽您好，那我們晚上見……”

掛完電話，黃老師準(zhǔn)備前往李俊熙家進(jìn)行拜訪。

“聽別人說俊熙的父母在鬧離婚……”黃老師心中頓時泛出些酸楚。

幸好這次班級模擬考的成績還算不錯，這讓他稍感欣慰?；腥婚g，他覺得時間還早，或許該去那座小廟還個愿。這并不代表他開始相信虛無的神明，這只是一種對美好愿望的質(zhì)樸情緒，以及對自己工作的鼓勵與打氣。

今天老街的霧氣更為濃厚，周圍的山巒如巨大的加濕器，把黏稠的白液傾瀉在老街的臉上。遠(yuǎn)處的小廟溢出了一股莫名的惡心感，這讓黃老師心生猶豫。

“那是？”

忽然，黃老師看到遠(yuǎn)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小廟的側(cè)墻處。于是他又往前跑了十來米終于看清了，這人穿著西口二中的校服，確定是個熟人。

“李俊熙？你怎么在這里？還不回……”正當(dāng)黃老師認(rèn)出他時，只見那人先是頓了頓，然后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另一條路上。

“他在干嘛？”黃老師帶著疑惑走向小廟，看了看被花壇圍繞的側(cè)墻，而此時側(cè)墻的下方卻出現(xiàn)了一個足球般大小的洞，周圍是被刨開的泥土和磚石碎屑。

黃老師進(jìn)一步湊上前去……

忽然，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又本能地向后退了幾步！

在墻角的小洞口，剛才那人落下了一個奇怪的……布偶。

這是一只毛絨布偶，它安靜地躺在地上，周圍的泥土與碎屑像是一張床圍住了它。它的左邊是一只京巴的身體，它的右邊是一只小泰迪的身體，它們那不同顏色的毛發(fā)在中間匯集，兩者的正中縫上了一個可愛的老鼠頭；而這三個頭都裂開了嘴做成了一副笑臉。唉？為什么小動物會做笑臉呢？哦～因?yàn)樗鼈兊淖齑蕉及凑赵卵赖男螤畋徽R地撕去了……

稍作遲疑，黃老師果斷地把這只毛絨布偶埋了起來，他用力踩了好幾遍掩蓋在布偶身上的泥土，仿佛這個東西會像活死人一樣蘇醒……

【咯咯咯咯咯～】

此時，身邊突然刮起了一陣邪風(fēng)與小廟墻角下的小洞產(chǎn)生了共鳴，悄悄地發(fā)出了某種異怪不安的笑聲，當(dāng)含著怪異笑聲的邪風(fēng)吹過黃老師耳邊時，他的心臟感覺一沉，那種置于黑暗中的恐懼感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立即轉(zhuǎn)頭就跑，快速地離開了此處。

夜色落下，黃老師來到了李俊熙的家，這里是西口鎮(zhèn)平安小區(qū)，離學(xué)校有3公里的路程。

“嗯？”

正當(dāng)黃老師快要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吳道理爸爸嗎？”圓肚子，大光頭，大金鏈。黃老師不會看錯，正當(dāng)黃老師猶豫著是否要上前打個招呼的片刻，只見吳道理爸爸鉆進(jìn)了停在小區(qū)門口的一輛轎車?yán)锞妥吡恕?/p>

黃老師一邊前往李俊熙家，心里一邊琢磨著……他終于記起來上回在辦公室里，其他老師提到過的，關(guān)于李俊熙家欠吳道理爸爸錢的事。

“還好沒去打招呼，不然大家都挺尷尬的?！秉S老師喃喃自語道。

不一會兒，黃老師便來到了李俊熙家。

現(xiàn)在黃老師坐在沙發(fā)上，喝著茶，但心里有些別扭。

在他右側(cè)的單人沙發(fā)上，一名女子面容憔悴，神情有些呆滯，雖然她極盡所能地聽著黃老師介紹關(guān)于李俊熙的一些問題，但可以看出，她心不在焉，偶爾只是應(yīng)付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女人是李俊熙的母親。

”俊熙怎么還沒回來……“黃老師擔(dān)憂地問了問她。

“啊……不好意思老師，不知道俊熙又去哪里調(diào)皮了，回來我一定好好說說他……”俊熙媽媽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垂在耳邊的頭發(fā)，又不自覺地整理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她剛起床，生怕自己沒有梳理整潔而被客人看了笑話。

正當(dāng)黃老師準(zhǔn)備和李俊熙媽媽聊一下關(guān)于她兒子與吳道理打架的事情時，突然，大門被打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精瘦男子探頭進(jìn)來。

“吳光頭來過了沒？”

黃老師一看，男子眉宇間與李俊熙有些神似，應(yīng)該是李俊熙的爸爸。

李俊熙媽媽并沒有搭理他，只見李俊熙爸爸匆匆地和黃老師打了個招呼，便一個閃身鉆進(jìn)了臥室，且不再出來。

欲言又止。這是黃老師此時此刻的心情。

看著這個家，一切都正常，但一切又顯得那么壓抑，黃老師只覺胸口煩悶并有些喘不過氣，于是他連連道別，便離開了。

5

李俊熙曠課了一天。

黃老師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俊熙的母親，但一整天都沒有收到回復(fù)。中午的時候，黃老師還特地去了趟他家，但李俊熙家里并沒有人。

“昨天啊，他們家吵得可厲害哩！乒乒乓乓的……不過后來也奇怪，突然就安靜了，反正他們家的事兒我可不管……”黃老師從李俊熙家隔壁鄰居婆婆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昨晚的情況。

放學(xué)了，同學(xué)們和黃老師一一道別。

“對了，吳道理，今天約了你爸爸等會兒學(xué)校見面，關(guān)于李俊熙和你的事情……”

“知道了，黃老師，我回去就催我爸早點(diǎn)來，您稍等哈?！眳堑览硪槐囊惶刈吡?。

黃老師臉上勉強(qiáng)地擠出了些許笑臉，此時教室已經(jīng)空空蕩蕩，他又走到李俊熙的座位旁，看著桌面上用刀片凌亂地刻著“黑蓮萬籽，嗡嫲吽班”，他內(nèi)心萬分擔(dān)心與憂愁。

回到辦公室，其他老師都走了，他打開了那本《青少年心理健康》，等待著吳道理爸爸前來……

【嘻……】

……

【嘻嘻……】

……

“啊！”

一聲驚叫，黃老師滿頭大汗。

四下一看，原來他剛才看書看睡著了，現(xiàn)在自己正伏在辦公桌上，他睡眼惺忪，擦了擦嘴角流下了口水，只見辦公室漆黑一片。

“糟了！”黃老師看了下手機(jī)。

21:00

“這么晚了！門衛(wèi)師傅今天又偷懶沒叫我……哎呀，我約了吳道理爸爸，怎么……“

黃老師有些發(fā)蒙，自己竟然一覺睡得這么晚，而且吳道理爸爸好像也爽約了。

【……嘻……嘻嘻……】

門外隱約傳來一絲絲……模糊的笑聲。

此刻黃老師頭皮有些發(fā)麻，四下無人的教學(xué)大樓，那陣詭譎的聲音并非幻聽。

【噢……嗯……誒……】

聲音越來越怪異，像是人在窒息的時候擠出的掙扎聲；又像是由于胃疼而發(fā)出的喘息……

黃老師趕忙把辦公室的燈全部打開，一陣白光，片刻之后，聲音消失了……

他笑了笑，自己怎么還怕起來了呢？一個大男人，真是！

于是乎，黃老師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物品準(zhǔn)備回家了，當(dāng)他走到教學(xué)樓的走廊上，并關(guān)掉辦公室的燈后。

走廊上亮起了橘色的燈光，但今天，這些個燈光有些接觸不良，現(xiàn)在一閃一閃，忽明忽暗的……

直筒筒的走廊盡頭，有個影子不規(guī)則地一抽一抽、一抖一抖、顫顫巍巍……

【咿……呀……咿……呀】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低語再次響起，回音繚繞，嚶嚶作響……

黃老師腦袋里嗡嗡的，他不敢往前走，也看不太清楚前面站著誰，他一邊伸著脖子、瞇著眼睛，鼓起勇氣，抖動著嘴唇問道：“您好！怎……”

突然！話還沒說完！

咕隆咚，一個東西滾了過來。

這是一個球，很圓的球，有點(diǎn)看不清楚，不！這個球黃老師能很清楚地看見，上面有耳朵、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

沒有毛發(fā)，光光的，所以很圓……所以很順暢地滾到黃老師腳下！

“……啊……”

強(qiáng)烈的驚悚感讓黃老師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了，只見他連連后退，并一屁股癱倒在了地上。

此時，走廊的燈光拉扯著眼前某個物體的影子……現(xiàn)在，影子像一個巨大的邪物匍匐在黃老師身上，只見這個影子很奇怪，其左邊的肩膀處有好像是一個男人的頭；右邊的肩膀處應(yīng)該是一個女人的頭；男人女人緊緊地?fù)е虚g小一點(diǎn)的頭……

【“嗚嗚嗚啊啊啊……”】左耳響起了猙獰的奸笑，右耳傳來了瘋狂的抽泣，兩種不同音調(diào)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互相融合，互相抵觸，一上一下，起起伏伏。

接著，這個物體帶著病態(tài)又興奮地抽搐，一顛一顛地、一抖一抖地走到黃老師面前，只見他手上抓著一個布偶，左邊是只京巴，右邊是只小泰迪，中間縫著個老鼠頭……

伴隨著劇烈的腥臭！黃老師在一陣嘔吐后便昏死了過去，但他依稀還聽到，這個身影顫顫巍巍、怪聲怪氣，用破碎而分裂的音調(diào)絮叨著：

【“彼此…嘻嘻嘻嘻嘻……彼此……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6

清晨，第一縷陽光撒了下來。

極為普通的一天。

如果你要去霧山西口村的長途汽車站，那就要穿過早已破敗的老街，那兒的一個很深的拐角處，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寺廟靜靜地坐在那兒，沒有了香火，只有霉菌散發(fā)的腐臭。

有個乞丐晃悠到老街上。他發(fā)現(xiàn)太陽的光線恰好以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照到了寺廟下方的墻角，你看，那里正好有一個腦袋大小的洞。

乞丐決定刨開它，好讓自己鉆進(jìn)去，這樣他就能霸占寺廟，成為這座廢棄建筑的主人，以后遮風(fēng)擋雨，豈不美哉？

他俯下身體，頭往里一伸，好奇地看了看里面……

“咿！”

乞丐發(fā)出了刺耳的尖叫，他掙扎著抽出腦袋！骯臟的臉上擠滿了因恐怖而扭曲變形的皺紋，他瘋狂地跑了，一路跑，不知疲倦地狂奔，等他回過神來，他居然已經(jīng)跑到了十公里開外的長途汽車站。

他見到了什么？

總之，當(dāng)他看見長途汽車站嘈雜的人群；那些浮動的人頭；那無數(shù)雙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的眼神……

地上掙扎的蚯蚓；烏云裂開的瘢痕；陽光透出的一點(diǎn)血紅；鳥兒傳來的些許驚叫……

嗡嗡的耳鳴，仿佛聽見了一句呢喃：

“黑蓮萬籽，嗡 阿 吽 班 ！”

他絕望地朝著一輛正在行駛的汽車撞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