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對于立風來說是極為少見的事。他也想不通，居然為了辣么一丁點事就在小朋友面前掉眼淚了，這不是大人該有的表現。他發(fā)誓再也不會了。

就是那絨絨崽一直吵著要看帥哥，立風周五下了課便開車去地鐵口接他，給小花癡看看他的男朋友有多帥。

（十辰于：那能不帥嗎？那必須得帥。）

——小十，晚上有空嗎？我去接我弟弟了，晚7點校門口KTV的207包房，有空的話一起來玩

十辰于哪有不去的道理，十辰于最有空了。他要給立風的家屬留下一個好印象。

——好！我換件正式衣服，梳梳頭什么的??

201、202、203……

走在樂聲涌動的長廊里，一個格外明亮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終于在十推開207房門的那一刻貫徹入耳，一個堅實的大高音將他死死釘在門口。

哦，這個弟弟，我曾見過的。

暗調的房間里，一個身材嬌小的男孩袒露小舌頭吼完了最后一個音，拉好松松垮垮的背帶褲的背帶，兩只眼睛像小手電一樣照見了門口的十辰于。

“嗨！這就是我哥夫對嗎？！嗨嗨嗨！快進來！哥夫好！”

一旁的立風用眼神殺人，按下音樂的暫停鍵，冷冷地告誡絨絨：“叫哥哥。”

“哦哦哦，好的，哥夫快進來坐！”絨絨將眼睛都長在十辰于身上了，順便也關閉了耳朵。

立風無語凝噎。

十心想老公都叫過了，哥夫這個稱謂他還是很愿意接受的。

但他被絨絨盯得有些害怕，繞了遠遠一大圈坐到立風身邊，將手里的一個小袋子放到桌上，禮貌問候著：“你好啊，我叫十辰于。給你帶了點小禮物，其實也算不上禮物啦，隨便買了些小零食。你唱歌真厲害……也很可愛。”

雖然有刻意討好的嫌疑，但是對于行為有點失控的人比如絨絨，形容可愛是最禮貌的了。

立風沒想到他會帶禮物來，翻了翻小袋子，滿是嗔怪：“絨絨能要什么禮物呀？這些還不便宜呢，下次不許帶了。絨絨，你說謝謝了沒？”

啊啊啊啊啊啊啊帥哥送我禮物帥哥夸我唱歌厲害帥哥還夸我可愛?。?！

絨絨哪里來得及說謝謝，絨絨早就被收買成功激動得上躥下跳，哼哧哼哧上趕著坐到親愛的哥夫身邊，挽住他的手臂喋喋不休：“老哥你哪里找的這么好的哥哥?。烤瓦@還不帥？我就說嘛，不然你能陷進去嗎？啊啊啊你看看這眼睛這鼻子這身材對了對了我叫華絨絨今年19歲就讀于H音樂學院帥哥咱們交個朋友認識認識現在就加個好友……”

“華絨絨！”

立風及時叫醒犯花癡的絨絨，也毫不留情推開他不知好歹的手。

我男朋友，你不許碰。

絨絨突然就捂著臉嬌羞地往旁邊坐了坐，糯糯嘰嘰著：“哎呀，對不起，我見到好看的人會害羞……”

十辰于：我咋沒看出來你哪里害羞了？

“絨絨小屁孩一個，別理他。”

“我不是小屁孩！我就比哥夫小一歲！”

立風故意無視絨絨的反駁，靠在男朋友身上專注著與他說體己話：“衣服穿這么整齊干嘛？又不是出來面試?！?/p>

輕輕為他解下領口的第一顆扣子，連嘴唇都很認真。

立風貼身的襯衫和緊身褲很顯身材，外搭低調的風衣和光彩奪目的手鏈項鏈耳環(huán)，在滿溢著絢爛燈光的昏暗包房里就是一朵惑人的黑色玫瑰，是他平時不會在學校里表露的氣質。

十喜歡死立風這樣膩在他身上了，工作日里一口一個“老師”叫得心里不痛快，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小玫瑰可愛的唇瓣。

“想你了?！?/p>

“啊啊啊?。。。∧銈冞^分你們過分?。?！”

這里不是KTV包房，是大型殺狗現場。絨絨只能抱住一只同樣落單的抱枕，在老哥和哥夫齊刷刷的注視里蹬腿打滾撒潑。

立風本想責怪大狗狗怎么突然親這一下，看見了絨絨的反應倒也心里暢快，整個人靠在小男友的肩膀上，雙臂充分環(huán)住他堅實的腰肢，滿眼的小傲嬌。

我的我的我的，小屁孩沒有份。

“絨絨不要這么沒規(guī)矩，唱首歌給我們聽聽?！?/p>

絨絨被攆去一個人唱歌了，連毛茸茸的頭發(fā)絲都很寂寞。

歌聲喧鬧，兩位殺狗人士一來一回地貼在彼此耳邊說話，這樣才能聽得清。

立風說：“絨絨喜歡唱歌，所以我們每次都是在這里聚。今天他要住我家呢，明天送他走?！?/p>

屬于他們兩人的愛的領地要被一個小屁孩霸占了，大狗狗窘迫的小眉頭一下子皺在一起。

“哦……那我今晚只能回宿舍了。”

立風明知故問：“不高興呀？”

十昂起不高興的下巴作為回答，被立風一根手指摁了回來：“行了吧你，我明天肯定趕他走，我保證?！?/p>

十突然神秘一笑，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貼到立風耳邊說：“立風哥哥，作為補償，我可以親一下你的耳垂嗎？”

立風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也貼過來問他：“耳垂有什么好親的？”

“你就說可不可以。”

“那就，可以吧?！?/p>

十輕輕撩開立風側臉附近的碎發(fā)，親到了耳尖。那里香香軟軟的，碰一下就會像小花被調皮小蝴蝶招惹了，歪一歪頭。

那里也很敏感，立風感覺癢癢的。

“這是耳尖，不是耳垂啊?！?/p>

“哦，搞錯了?！?/p>

所以他又親了一下耳垂，弄得一只圓形耳環(huán)輕輕晃動，將亮晶晶的圓形反光映在旁邊的墻上。

傻乎乎的立風被親了兩下，并沒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漂亮眼睛里的水波盛滿了問號，以及一點點被親親的害羞。

十憋不住了，得意洋洋飛舞著眉毛告訴他真相：“厲害吧？我故意這樣的，這樣就能多親你一下了。這是我在網上學到的。”

啊哦。

這是冷笑話嗎？

立風被厲害的小十同學無語住了，手一伸就去呼嚕他圓圓的腦袋。

“正經的不學！學這些亂七八糟的！”

小十求饒：“不要??！我出門之前才梳好的！”

立風大笑：“原來你也要梳頭嗎？啊哈哈哈好好笑哦……”

絨絨高歌：“只有我~守著安靜的沙漠~等待著花開~嗚~~~”

絨絨唱累以后癱在一旁，要喝酒。

立風不同意：“我不許你喝酒，我去前臺拿點飲料來?！?/p>

“哼，那好吧?！?/p>

立風說著就要出門，十也拉著衣角跟上去：“哥！我也要和你一起！”

第三者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咦~阿十哥哥不要和我搶我的立風哥哥，你叫一聲親愛的叫一聲寶貝有這么燙嘴嗎？”

十真是怕了這小屁孩了，小聲對立風求救，又叫了一聲“哥”。

立風給出的解決辦法是一起去拿飲料，誰都不要理壞絨絨。

誰知道絨絨一個箭步撲上來，又要和立風哥哥搶阿十哥哥了：“老哥你一個人去就行！我要阿十哥哥陪我，我一個人在這里害怕！”

“這么大的人了怕什么？”

絨絨吐吐舌頭，故作嗲聲嗲氣：“我不大，你都說我是小屁孩呢！我就是小屁孩！小屁孩就是會害怕的！”

立風憋屈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看了看小十的意思也想留下來陪他，只好一個人去了。

十何嘗不想膩著立風，但他領會了絨絨偷偷遞過來的擠眉弄眼，心想這孩子肯定有什么話想單獨和他說吧。比如你要對我哥好一點不然我饒不了你之類的。

他也有話想問絨絨，所以任憑絨絨拉著他一起坐了回去。

小屁孩兩只崇拜的小拳頭堆在一起放在身前，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虛心請教：“阿十哥哥，你是怎么長得這么厲害的？真的太厲害了！”

十雙手抱在胸前，很有耐心的眼神像是看幼兒園小朋友。

“這個嘛，你要去問我爸媽?！?/p>

絨絨又問：“那你們在一起這么久了，有沒有做過愛呀？我知道我老哥是超級漂亮超級溫柔超級會玩的高水平小0，你呢一看就是很猛很厲害車技很好的帥1，怎么樣？你們玩得和諧嗎？有沒有……”

“咳咳咳……停，住口！”

十被絨絨說到臉紅，好在五顏六色的燈光打過來掩蓋了臉上的紅色。

他看著絨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完全相信立風和絨絨是親兄弟了。他們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談及某些詞匯，某些十辰于聽到就會臉紅的詞匯。

但他留著不走可不是為了接受小屁孩亂七八糟采訪的，很快嚴肅起來說正事：“絨絨，我偷偷問你，你立風哥哥上周末回家有沒有哭??？”

立風身體難受耽誤工作都能大哭一場，若是如他所說和家里人起了爭執(zhí)，會不會哭得更兇呢？是誰在身旁安慰他呢？

這是十辰于一直在心里琢磨的事。

絨絨瞪大了一雙本來就大的眼睛，攤攤手搖搖頭：“怎么可能？我哥超級厲害的，從來不哭，反正我沒見過?！?/p>

“不是吧？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p>

兩人沉默了一會，屋里只剩下門外傳來的隱隱的歌聲。絨絨突然湊近些竊竊私語： “阿十哥哥，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我哥不讓我告訴你的，你別告訴他我告訴你了?！?/p>

“嗯?！?/p>

“其實上周我爸罵他罵得可兇了，你知道都罵了什么難聽話嗎？”

十心里咯噔一下?！笆裁?？”

絨絨掰著手指一條一條數著：“罵他不檢點不安分，罵他丟了華家人的臉，罵他這么喜歡被男人騎怎么不去當女人，罵他這次找了個年紀小的，將來嫁到人家里是不是還要爬 灰，罵他像夜店里的……”

“別說了別說了！”

看見十的表情已經掛不住，絨絨及時住了口。

“害，你這樣隨便聽聽就受不了了，還有更難聽的呢，我就不說了?！?/p>

十默默偏過頭去。絨絨看不見他的表情了，只看見一雙拳頭安靜地擺在腿上，越握越緊。

肩上的背帶又無聲地掉了，絨絨嘆了口氣抬手去拎上來。

“你別多想啊，這事也不全是因為你。我哥從小被丟在國外，我爸對他沒有感情的，而且又超級傳統(tǒng)封建，所以看他不順眼。我們家都做生意，一提到我哥就是讀那幾個破書到頭來掙不了幾個錢，說他……”

這時絨絨的手機響起，接通以后是立風含笑的聲音：“絨絨崽！你喜歡的橙汁沒有啦，選一個別的，再問問你哥哥想喝什么?！?/p>

“呃，等下啊?！?/p>

兩位小朋友慌忙收起沉重的心情，十說了一個“都行”，絨絨對著手機說了一個“隨便”。

“行吧，我就知道是隨便。等我哦！”

絨絨掛斷電話，想著立風就要回來了，應該抓緊時間把心里話都說完，說得絮絮叨叨的。

“所以我當然要生氣啦，他們偷看我手機問我華立風這次又勾引誰了？我說這是侵犯我隱私權，憑什么啊？結果連我一塊罵！你說氣人不。以前我爸隨便給他口水喝他都能高興得不得了，這次直接沒讓他進家門，也不見他。最后好不容易開了門就站在門口罵，罵得鄰居都快能聽見了。我哥在門口站到天黑，什么話也沒說自己開車回了酒店。誰知道回酒店哭沒哭呢？反正我沒見過他哭……哎呀，阿十哥哥，我和你說這些破事不是告訴你我家有多不好，其實我家有時候也挺好的，我爸那天也是說氣話，你不要留下一個壞印象啊。我就是想說，你必須要對我哥好，不然我饒不了你?！?/p>

絨絨繞啊繞終于說回了重點，小嘴一撅揪著背帶褲上的帶子說得正氣凜然，小小年紀很有護兄情結。

十對這些糟心事完全沒有預料，一時之間不太敢將這些經歷對應到立風身上。人要有多么強大的隱忍力才能偷偷扛起這一切呢？立風明明說“沒什么大事”，還撒嬌要抱抱呢。

其實早該有預料才對，立風“出差”之前明明那樣舍不得。十辰于太遲鈍了。

“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疼他?！?/p>

和立風在一起的這些天，他好像沒給過什么很正式的承諾，這算是第一個吧，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從心里掏出來。

最該喧鬧的KTV包房里又回歸到一片沉寂。

立風回來時，屏幕上還停在他走時的那首歌，大狗狗和一向話癆的絨絨崽正在安安靜靜互加好友，氣氛很是融洽。

立風欣慰地笑了。

大校草制服一位小花癡還不容易嗎？

“老哥！”絨絨火急火燎的小爪子將幾罐飲料全都擄走，抱在懷里細細挑選自己喜歡的口味。

若在往常，立風少不得又要責怪他：“絨絨，你懂不懂禮貌呀？要懂得分享?！?/p>

而現在立風皺緊眉頭，捂著左手不說話。

十也把立風擄走抱在懷里，拉過來他的手細看，燈光太暗卻看不見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疼？”

立風露出左手手心給他看，突然就咋咋呼呼委屈得不要不要的：“吶！絨絨拿飲料也不輕點，罐罐的那個邊邊劃到我的手了！你看你看！一道紅紅的??！”

絨絨聽見了也伸過頭來看，小聲說“對不起”。

沒人理會絨絨的對不起，立風忙著展示傷痕，十抓著他的手忙著吹氣，吹了兩下安慰道：“吹吹就好啦，這樣還疼嗎？”

“還是有點疼，哼……”

立風也不讓他吹了，往他懷里一拱，意思是要大狗狗幫忙揉揉抱抱親親才能好。

所以大狗狗就揉了揉，抱了抱，又親了親。

絨絨徹底傻眼，抱緊他的飲料不說話。

活了十九年，這么嬌滴滴的一只立風他還是第一次見。

老哥呦，原來你也會撒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