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家中做飯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來母親尚健康的時候。

許多節(jié)氣、節(jié)日都是在冬天里才有，而母親又極重視風(fēng)俗習(xí)慣，所以每年冬天總是會被母親教育各種知識——雖說時常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但耳濡目染下也總歸是記下了一些。像是冬至吃餃子啊，元旦吃餃子啊，小年兒要吃糖，大年三十兒要兩頓：晚上18點(diǎn)是年夜飯、等到快12點(diǎn)的時候吃餃子、啃排骨，餃子里還得包硬幣，作為新一年福氣的象征。

于是年末也是母親最忙碌的時候，畢竟除了工作，家里的習(xí)慣儀式也需要她來操持。年底又免不了親戚來串門，也是需要母親來招呼。可很少見到母親手忙腳亂的樣子，總是井井有條，游刃有余的樣子，畢竟多年當(dāng)家，自然是輕車熟路。

事實(shí)上自母親走后，這些儀式便幾乎立刻停止了。只是因?yàn)闆]有人主持的緣故，所以家中一片冷清。我記得冬至和元旦的時候，只是我自己隨意做了些什么吃的，并沒有刻意去買餃子——總歸是覺得外面的餃子不如家里的好吃，習(xí)慣性的鄙視外面的餃子，偶爾吃一吃都頗有浪子在各色女孩兒前逢場作戲之感。

正式的節(jié)日里便不想吃外面買來的，可自己包又太過費(fèi)時費(fèi)力（主要是和不好面，總?cè)菀走M(jìn)入面多放水水多放面的境地），于是作罷，自己做了些菜算是對付了。

吃的時候又想到在我鄙視鏈頂端的餃子是母親做的，可如今母親已逝。便忽感悲從中來。

我記得母親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最后一次做的餃子，母親對生活的要求頗高，倒不是要求多么奢侈高品質(zhì)，而是希求在諸多細(xì)節(jié)上像模像樣，包餃子亦然。

父親負(fù)責(zé)和面，母親負(fù)責(zé)攪餡兒。母親做的餡兒里面總是加入無數(shù)的材料，豬肉、韭菜、白菜、胡蘿卜、蝦仁、香菇、木耳...不一而足，調(diào)味料也加的恰到好處。每次我在里屋，聞到母親攪出來的餡兒的香氣，都會跑到廚房圍觀一番——這個習(xí)慣似乎從小一直保持到大。而每次看到我跑出來，母親總是會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炫耀著自己的餡兒。

我往往是湊到大碗上在抽著鼻子聞聞，表示一定非常好吃。隨后就再跑回屋里去。

母親包餃子也是頗有章法。手掌豎立，虎口微微張開，食指大拇指基本平行，餃子皮便搭在食指和拇指上，把餡兒放在兩個指頭中間的餃子皮上?；⒖谏运?，讓餡兒的部分下沉到掌心里，等到兩指基本觸摸到餃子皮邊緣，再快速捏合，將餃子封口。最后另一手稍加修整，沾沾面粉，放在板兒上。一個餃子的流程大致如此。母親手巧，這類活計(jì)信手拈來，故包的極快，餃子形制也極工整好看，雖然肚子大，卻能挺立起來，耐看又可口。

我也包過不少次，可總也沒有母親那種信手拈來的輕松。手法只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包出的餃子也是五花八門兒，不成體統(tǒng)。這包餃子的手藝可以說在我這兒是失傳了。

餃子剛一出鍋，便被裝到大鐵盤子里，端到餐桌上。剛出鍋的餃子騰著熱氣，來到我家的餐桌上。吃餃子往往是極熱鬧的，家里人又多，熱氣升騰，外面又冷，玻璃漸漸蒙上一層霧氣，不過沒人在意那些，眼前的餃子才是主要對象。夾到小盤子里，蘸醋就蒜，一口咬開。

嗯，還是曾經(jīng)的味道，那個值得我放在自己鄙視鏈頂端的味道。

蒙霧的玻璃上，萬家燈火，反射著別樣的味道。

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