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飛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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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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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食尸鷹

第02章　怒箭

第03章　瞎子

第04章　生死之間

第05章　網(wǎng)里的魚

第06章　一劍穿心

第07章　箭神的神箭

第08章　絕頂高手

第09章　另外一只手

第10章　慘敗

第11章　藍色的陽光

第12章　鳥屋疑云

第13章　高僧的賭約

第14章　愛恨生死一線

第15章　抉擇

第16章　斷魂劍斷腸人

第17章　跪著死的人

第18章　胡大掌柜

第19章　在山深處

第20章　殺機四伏

第21章　又見金手

第22章　兒須成名·酒須醉

第23章　找的不是你

第24章　有了你的孩子

第25章　有子萬事足

第26章　神魚

第27章　為什么不回去

第28章　斗智

第29章　交易

第30章　試劍

第31章　劍癡情絕

第32章　風(fēng)暴

第33章　八角街上的奇案

第34章　蠟人

第35章　不是你的兒子

第36章　該下地獄的時候

第37章　制造陷階

第38章　全面行動

第39章　第二步行動

第40章　木屋里的秘密

第41章　致命的傷口

第42章　神秘的通道

第43章　寶藏

第44章　看死人

第45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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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食尸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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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在盤旋，盤旋在艷藍的蒼穹下，在等著食他的死尸。

　　他還沒有死。

　　他也想吃這只鷹。

　　他同樣饑餓，餓得要命。

　　在生存已受到威脅時，在這種威脅已到達某種極限時，一個人和一只鷹并沒有什么分別，同樣都會為了保全自己而傷害對方。

　　他很想躍起來去抓這只鷹，很想找個石塊將這只鷹擊落，平時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現(xiàn)在他已精疲力竭，連手都很難抬起來。

　　他已經(jīng)快死了。

　　江湖中的朋友如果知道他已經(jīng)快死了，一定會有很多人為此而很驚奇，很悲傷，很惋惜，一定也有很多人會很愉快。

　　他姓方，叫方偉，大家通常都叫他“小方”，要命的小方。

　　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很要命的人，奇怪得要命。

　　他已經(jīng)在一塊沒有水、沒有生命的干旱大地上掙扎著行走了十幾天，他的糧食和水都已在那次風(fēng)暴中遺失。

　　現(xiàn)在他身上只剩下了一柄三尺七寸長的劍和一條三寸七分長的傷口，唯一陪伴在他身旁的，只有“赤犬”。

　　“赤犬”是一匹馬，是馬嘯峰送給他的。

　　馬嘯峰是關(guān)東落日馬場的主人，對于馬，遠比浪子對女人還有研究，就算是一匹最頑劣的野馬，到了他手里，也會被訓(xùn)練成良駒。

　　他送給朋友的都是好馬，可是現(xiàn)在連這匹萬中選一的好馬都已經(jīng)快倒下去了。

　　小方輕輕拍著它的背，干裂的嘴角居然仿佛還帶著微笑。

　　“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我們連老婆都沒有娶到，怎么能死？”

　　烈日如火焰，大地如烘爐，所有的生命都已被烤焦了，幾百里之內(nèi)，都看不見人蹤。

　　但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在后面跟著他。

　　他并沒有看見這個人，也沒有聽到這個人的腳步聲，但是他可以感覺得到，一種野獸般奇異而靈敏的感覺。

　　有時他幾乎已感覺到這個人距離他已經(jīng)很近，他就停下來等。

　　他不知有多么渴望能見到另外一個人，可惜他等不到。

　　只要他一停下來，這個人仿佛立刻也停了下來。

　　他是個江湖人，有朋友，也有仇敵，希望能將他頭顱割下來的人一定不少。

　　這個人是誰？為什么跟著他？是不是要等他無力抵抗時來割他的頭顱，現(xiàn)在為什么還不出手？是不是還在提防著他腰際的這柄劍？

　　他沒有仔細去想。

　　有時饑餓雖然能使人思想靈活，現(xiàn)在他卻已餓得連集中思想的力量都沒有了。

　　又掙扎著走了一段路，他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遮擋陽光的沙丘。

　　他在沙丘后的陰影中躺了下來，那只鷹飛得更低了，好象已把他當(dāng)作個死人。

　　他還不想死，他還要跟這只鷹拼一拼，斗一斗，可惜他的眼睛已經(jīng)漸漸張不開了，連眼前的事都已變得膝朦朧隴。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

　　據(jù)說沙漠中常常會出現(xiàn)海市蜃樓，一個人快死的時候，也常常會有幻覺。

　　這不是他的幻覺，他真的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很瘦小的人，穿著件極寬大的白色袍子，頭上纏著白布，還戴著頂很大的笠帽，帽檐的陰影下，露出了一張尖削的臉，一張寬闊的嘴和一雙禿鷹般的眼睛。

　　小方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絕沒有看錯。在這片冷酷無情的沙漠上，能看到一個同類的生命，實在是件令人喜歡振奮的事。

　　他立刻坐了起來，干裂的嘴又露出了微笑，這人卻長嘆了口氣，顯得很失望。

　　小方忍不住問：“你心里有什么難過的事？”

　　“沒有?！?/p>

　　“你為什么嘆氣？”

　　穿白袍的人嘆道：“因為我想不到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很少有人會為了這種理由而嘆氣的，小方又忍不住問：“還能笑得出來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點不好?！边@人道：“還能笑得出的人，就不會死得太快！”

　　小方道：“你希望我快點死？”

　　這人道：“越快越好。”

　　小方道：“你一直都在跟著我，就是希望我快點死？”

　　小方接著又道：“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看得出我連一點力氣沒有了，你為什么不索性殺了我！”

　　這人道：“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么要殺你？”

　　小方道：“你跟我無冤無仇，為什么希望我快點死？”

　　這人道：“因為你看起來遲早都要死的，不但我希望你快點死，這只鷹一定也希望你快點死。”

　　鷹仍在他們的頭頂上盤旋。

　　小方道：“難道你也跟這只鷹一樣，在等著吃我的尸體？”

　　這人道：“既然你已經(jīng)死了，你的尸體遲早總要腐爛的，這只鷹來吃你的尸體，對你連一點害處都沒有?！?/p>

　　小方道：“你呢？”

　　這人道：“我不想吃你，我只想要你身上這把劍。

　　小方道：“反正我死了之后也沒法子把這柄劍帶走，你帶走了，對我也沒什么害處?！?/p>

　　這人道：“一點不錯?！?/p>

　　小方道：“你雖然希望我快點死，但卻絕不會出手殺我。

　　這人道：“我從不殺人?！?/p>

　　小方道：“可是別人如果一定要死，也是沒法子的事，你等他死了之后，拿他一點東西，無論對任何人都連一點害處都沒有。”

　　這人又嘆了口氣，說道：“這道理一向很少有人能想得通，想不到你居然想通了?！?/p>

　　小方微笑道：“有很多別人想不通的道理，我都能想得通，所以我活得一向很快樂?！?/p>

　　他忽然解下了腰間的劍，用力拋給了這個人。

　　這人很意外：“你這是干什么？”

　　小方道：“我要把這柄劍送給你。”

　　這人道：“這是柄很名貴的劍?！?/p>

　　小方道：“你的眼光實在不錯?！?/p>

　　這人道：“你還沒有死：為什么就先把它送給我？…

　　小方道：“因為我自己活著時很愉快，我也希望別人愉快。

　　他笑和的確像是很愉快：“我反正都要死了，這把劍遲早是你的，我為什么不早點送給你，讓你也愉快些？”

　　這人道：“我可以等。”

　　小方道：“等死絕不是件愉快的事；不管是等自己死，還是等別人死，都很不愉快。我從來都不做不愉快的事，也不想別人做?！?/p>

　　這人用一雙禿鷹般的眼睛瞪著他，忽然又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真奇怪，怪得要命?！?/p>

　　小方笑道：“你說對了。”

　　這人道：“可是如果你想用這法子來打動我，讓我救你，你就錯了，我這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被人打動過?！?/p>

　　小方道：“我看得出?！?/p>

　　這人又瞪著他看了半天，忽然道：“再見?！?/p>

　　“再見”的意思，通常都不是真的還想要再見，而是永不再見了。

　　他走得并不快，他絕不會在沒有必要的時候浪費一分體力。

　　劍還留在地上。

　　小方道：“你忘了你的劍。”

　　這人道：“我沒有忘?！?/p>

　　小方說道：“你為什么不把這柄劍帶走？”

　　這人道：“你若死了，我一定會把這柄劍帶走?！?/p>

　　小方道：“我送給你，你反而不要？”

　　這人道：“我這一輩子從未要過活人的東西?！?/p>

　　這人又接著道，“你現(xiàn)在還活著。”

　　小方道：“活人的東西你都不要。”

　　這人道：“絕不要?！?/p>

　　小方道：“可是有些東西卻是死人絕不會有的，譬如說，友情?！?/p>

　　這人冷冷地看著他，好象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友情”這兩個字。

　　小方道：“你從來沒有朋友？”

　　這人的回答簡短而干脆：“沒有?！?/p>

　　她又開始往前走，只走出一步，又停下，因為他忽然聽到遠方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聽來就像是戰(zhàn)鼓雷鳴，殺氣森森。

　　然后他就看見沙丘后塵頭大起，來的顯然不止一匹馬、一個人。

　　他尖削冷漠的臉上立刻露出種奇怪的表情，忽然也躺了下去，躺在沙丘的陰影下，看著那只盤旋低飛的食尸鷹。

　　蹄聲漸迫，人馬卻仍距離很遠。忽然間，一陣尖銳的風(fēng)聲破空呼嘯而來。

　　鷹也有種奇異的本能，仿佛也已覺察出一種不祥的兇兆，已準備沖天飛起。

　　可惜它還是慢了一步，風(fēng)聲劃空而過，它的身子突然在空中一抖，斜斜地落了下來，帶著一根箭落了下來。

　　一根三尺長的雕翎箭，從它的左翼下射進去，右背上穿出來，它的身子一跌下，就再也不能動。

　　人馬遠在三十丈外，射出來的一箭，竟能將一只禿鷹射個對穿。

　　小方嘆了口氣：“不管這個人是誰，我都希望他來找的不是我?！?/p>

　　艷藍的蒼穹下一片死寂，蹄聲遠遠停住，揚起的塵沙也落下。那只等著要吃別人尸體的禿鷹，已只有等著別人去食它的尸身。

　　生命中所有的節(jié)奏在這一瞬間，仿佛都已停頓，可是生命必須繼續(xù)，這種停頓絕不會大長。

　　片刻后蹄聲又響起，三匹馬如箭般轉(zhuǎn)過沙丘直馳而來，首先一騎馬上的人黑披風(fēng)，紅腰帶，鞍旁有箭，手中有弓，腰間有刀。

　　健馬剛停下，他的人已站在馬首前，人與馬動作的矯健，都讓人很難想象得到，他眼神的銳利也令人不敢逼視。

　　“我叫衛(wèi)天鵬。”

　　他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威嚴與驕傲。他只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好象就已足夠說明一切，因為每個人都應(yīng)該聽說過他的名字，無論誰聽到這個名字后，都應(yīng)該對他服從尊敬。

　　但是現(xiàn)在躺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卻連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衛(wèi)天鵬刀鋒般的目光正在瞪著小方：“看來你一定已經(jīng)在沙漠中行走了很多天，一定也遇上了那場風(fēng)暴。”

　　小方苦笑。

　　對他來說，那場風(fēng)暴簡直就像是場噩夢。

　　衛(wèi)天鵬問：“這兩天你有沒有看到過什么可疑的人？”

　　小方道：“看到過一個?！?/p>

　　衛(wèi)天鵬問：“誰？”

　　小方道：“我?！?/p>

　　衛(wèi)天鵬的臉沉了下去，他不喜歡這種玩笑，冷冷道：“遇到可疑的人，我只有一種法子對付他?！?/p>

　　小方道：“我知道。”

　　衛(wèi)天鵬道：“你知道什么？”

　　小方道：“遇到可疑的人，你一定會先割掉他一只鼻子，削掉他一只耳朵，逼問他的來歷，然后再一刀殺了他?！?/p>

　　衛(wèi)天鵬道：“你是不是還要說自己是個可疑的人。”

　　小方嘆了口氣，道：“我說不說都一樣，像我這樣的人如果還不可疑，還有誰可疑？”

　　衛(wèi)天鵬厲聲道：“你想要我用這種法子對付你？”

　　小方道：“反正我已經(jīng)快死了，隨便你用什么法子對付我都沒關(guān)系?！?/p>

　　衛(wèi)天鵬道：“但是你可以不必死的，只要有一壺水、一塊肉，肌能救活你?！?/p>

　　小方道：“我知道?！?/p>

　　衛(wèi)天鵬道：“我有水，也有肉?！?/p>

　　小方道：“我知道?！?/p>

　　衛(wèi)天鵬道：“你為什么不求我？”

　　小方道：“我為什么要求你？”

　　衛(wèi)天鵬道：“因為我可以救你的命！”

　　小方笑了笑：“你若肯救我，用不著我求你；你若不肯，我求你也沒用?！?/p>

　　衛(wèi)天鵬盯著他，全身上下好象連一點動作都沒有，但是忽然間他的弓已引滿，箭已在弦，“颶”的，一枝箭射了出去。

　　小方?jīng)]有動，連眼睛都沒有眨，因為他已看出這一箭的目標不是他。

　　這一箭射的是那尖臉鷹眼的白袍人，射的是他致命的要害。

　　衛(wèi)天鵬好象始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但卻要一箭射穿他的咽喉。

　　衛(wèi)天鵬“怒箭神弓”，百發(fā)百中，從來沒有失過手。

　　這一次卻是例外。

　　白袍人只伸出兩根手指，就將這可以在四十丈外射穿飛鷹的一箭夾住。

　　衛(wèi)天鵬的瞳孔聚然收縮，瞳孔里忽然閃出了刀光。

　　跟著他來的兩騎勁裝少年腰畔的旋風(fēng)刀已出鞘。

　　衛(wèi)天鵬忽然揮手，竟以掌中的鐵背弓擊落了他們手里的刀。

　　少年怔住。

　　衛(wèi)天鵬冷笑道：“你們知道他是誰？憑你們也敢在他面前拔刀？”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面對白袍人，冷冷地接著道：“但是你若以為你躺在地上裝死就可以讓我認不出你，你也錯了?！?/p>

　　小方忍不住問道：“你認得他？他是誰？”

　　衛(wèi)天鵬道：“他就是卜鷹！”

　　卜鷹！

　　小方的眼睛睜大了。

　　無論誰看見這個人，眼睛都會睜大的，因為江湖中幾乎已沒有比他更神秘的人。

　　在他多姿多采的一生中有許多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充滿了神秘的傳奇。

　　小方輕輕吐出口氣，道：“想不到今天我總算見到了卜鷹?！?/p>

　　衛(wèi)天鵬道：“我也想不到?！?/p>

　　小方道：“你跟他有仇？”

　　衛(wèi)天鵬道：“沒有?！?/p>

　　小方道：“你為什么要殺他？”

　　衛(wèi)天鵬道：“我只不過要試試他究竟是不是卜鷹。”

　　小方道：“如果他是卜鷹，就絕不會死在你的箭下；如果他死了，就絕不會是卜鷹?！?/p>

　　衛(wèi)天鵬道：“不錯?！?/p>

　　小方道：“如果他死了，死的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窆瓟毓淼丁v橫江湖，殺錯個把人有什么關(guān)系。

　　衛(wèi)天鵬道：“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p>

　　他冷冷地接道：“為了三十萬兩黃金，就算殺錯三五百個人也沒關(guān)系?！?/p>

　　小方聳然道：“三十萬兩黃金？哪里來的三十萬兩黃金？”

　　衛(wèi)天鵬道：“我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這一天是九月十六，距離鐵翼慘死，黃金失劫的時候才三四天，這件驚天動地的巨案，江湖中還沒有人知道。

　　小方道：“你是不是認為他知道？”

　　衛(wèi)天鵬冷笑一聲，道：“卜大公子是千金之體，若不是為了三十萬兩黃金，怎么會到這既無醇酒、也沒有美人的窮荒之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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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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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方道：“對。”

　　衛(wèi)天鵬道：“卜大公子揮手千金，視錢財如糞土，若不是因為常常有這種外快，哪里來的那么多黃金讓他揮手散去？”

　　小方道：“對?！彼肓讼?，忽然又道：“只有一點不大對?！?/p>

　　衛(wèi)天鵬道：“哪一點？”

　　小方道：“三十萬兩黃金究竟有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看過這么多金子，我只知道就算有人把這三十萬兩黃金送給我，我也絕對搬不走?！?/p>

　　他笑了笑，又道：“你認為這位卜大公于一個人就能把三十萬兩黃金搬走葉

　　衛(wèi)天鵬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一個人？”

　　卜鷹忽然說道：“我是為了這件事來的?！?/p>

　　衛(wèi)天鵬的瞳孔又開始收縮。

　　卜鷹道：“我的開銷一向很大，這點金子我正好用得著。”

　　衛(wèi)天鵬說道：“是三十萬兩，不是一點?！?/p>

　　卜鷹居然也承認，道：“的確不是一點?！?/p>

　　衛(wèi)天鵬道：“所以這批黃金無論落在誰手里，要把它藏起來都很難。”

　　卜鷹道：“的確很難。”

　　衛(wèi)天鵬道：“既然沒法子藏起來，就絕對沒法子運走?！?/p>

　　劫案發(fā)生的第三天早上，這地區(qū)已偵騎密布，就算是要運三百兩黃金出去都不容易。

　　衛(wèi)天鵬盯著卜鷹，冷冷道：“所以我看你還是把它交出來的好?！?/p>

　　卜鷹忽然用帽子蓋住了臉，不理會他了。

　　小方卻忍不住問：“你怎能知道這批黃金在他手里？”

　　衛(wèi)天鵬道：“護送這批黃金的人是鐵翼?！?/p>

　　小方道：“鐵膽神槍鐵翼？”

　　衛(wèi)天鵬點點頭，又問道：“江湖中能殺他的人有幾個？”

　　小方道：“不多?！?/p>

　　“衛(wèi)天鵬道：“你知不知道黃金失劫，鐵翼和他的鐵血三十六騎都已慘死？”

　　小方道：“不知道?！?/p>

　　衛(wèi)天鵬道：“這位卜大公子怎么會知道的？”

　　小方不說話了。

　　衛(wèi)天鵬一只手握弓，另一只手已握住了他腰畔的刀柄。

　　他的刀還未出鞘，可是他的瞳孔中已經(jīng)露出了比刀鋒更可怕的殺機。

　　小方實在很想把卜鷹臉上蓋著的帽子掀起來，讓他看看這雙眼睛。

　　衛(wèi)天鵬一刀出手，連鬼都能斬，何況是一個臉上蓋著頂帽子的人。

　　何況他壺中還有箭；比雷霆更威，比閃電更快的怒箭。

　　帽子還在臉上，刀仍在鞘。

　　忽然間，沙丘后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石米，柯拉柯羅！”

　　小方當(dāng)然聽不懂這六個字的意思，可是他能聽得出呼聲充滿了恐懼，一種可以將人的魂魄都撕裂的恐懼。

　　他聽到這聲慘叫時，衛(wèi)天鵬已箭一般竄了出去，轉(zhuǎn)過了沙丘。

　　他本來已經(jīng)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但是他一向很好奇，“好奇”也是有限幾樣能激動人心的力量之一，也能激發(fā)人類最原始的潛力。

　　他居然也跳了起來，跟著卜鷹轉(zhuǎn)過沙丘。

　　一轉(zhuǎn)沙丘，他就看到了一幕他這一生永遠都忘不了的景象。

　　如果不是他的胃已經(jīng)空了，他很可能會嘔吐。

　　馬在狂奔，人已倒下。

　　衛(wèi)天鵬的旋風(fēng)三十六把快刀，已倒下三十四個，倒在血泊中。

　　他們的刀還未出鞘。

　　他們都是江湖中極有名的快刀手，可是他們來不及拔刀，就已慘死。

　　他們看來竟不像死在別人手里的，而是死在一只貓的爪下，因為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有三條仿佛是貓爪抓出來的血痕。

　　一個裝束奇異的藏人，一張久已被風(fēng)霜侵蝕得如同敗革般的臉已因恐懼而扭曲，正跪在地上，高舉著雙手，向天慘呼。

　　“石米，柯拉柯羅！”

　　蘇瑪今年五十一歲，從三十四歲就已開始做漢人的向?qū)В怂淖逍竹R魯外，很少有人能比他更熟悉這片大沙漠。

　　無情的沙漠，就像是一個荒唐的噩夢，有時雖然也會出現(xiàn)些美麗的幻景和令人瘋狂的海市蜃樓，但是最后的終結(jié)還是死。

　　對他來說，死已經(jīng)不能算是件可怕的事，他已見過無數(shù)死人白骨。

　　從來也沒有看過他如此恐懼，他怕得全身都在抽筋。

　　恐懼也是種會傳染的疾病，就像是瘟疫，看見別人害怕，自己也會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

　　何況名震江湖的旋風(fēng)三十六刀，竟在片刻間幾乎全都慘死，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

　　小方忽然發(fā)覺自己的手腳都已冰冷，冷汗已經(jīng)從鼻尖冒了出來。

　　他跳起來的時候，卜鷹還躺著，臉上還蓋著頂帽子，等他轉(zhuǎn)過沙丘時，卜鷹已經(jīng)在這里了。

　　卜鷹的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卜鷹身上每根血管里流著的好象都不是血，是冰水。

　　但是小方卻聽見他嘴里也在喃喃低語，說的也是那魔咒般的六個字。

　　“石米，柯拉柯羅?！?/p>

　　小方立刻問：“你懂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卜鷹道：“我懂?！?/p>

　　小方道：“你能不能告訴我？”

　　卜鷹道：“能。”

　　小方道：“石米的意思，是不是用石頭做成的米？”

　　卜鷹道：“不是，石頭不是米，石頭不能做米，石頭不能吃，石頭如果能吃，世上就不會餓死人了?！?/p>

　　小方道：“可是我聽見他剛才說的明明是‘石米’，你剛才也說過?！?/p>

　　卜鷹道：“那是藏語?！?/p>

　　小方道：“在藏語里石米是什么？”

　　卜鷹道：“是貓。”

　　小方道：“貓？”

　　卜鷹道：“貓！”

　　貓是種很柔順、很常見的動物，連六七歲的小姑娘，都敢把貓抱在懷里。

　　貓吃魚。

　　人也吃魚，吃得比貓還多。

　　貓吃老鼠。

　　可是有很多人都怕老鼠，卻很少有人怕貓。

　　小方道：“貓有什么可怕？連魚都不怕貓，魚怕是人，抓魚的人?！?/p>

　　卜鷹道：“對?！?/p>

　　小方道：“只有老鼠才怕貓?！?/p>

　　卜鷹道：“錯?！?/p>

　　他禿鷹般的銳眼里忽然露出種奇怪的光芒，仿佛在跳望著遠方某一處充滿了神、妖異而邪惡的地方。

　　小方仿佛也被他這種神情所迷惑，竟沒有再問下去。

　　衛(wèi)天鵬還在想法子使蘇瑪恢復(fù)平靜，讓他說出剛才的經(jīng)過，但是就連藏人最喜愛的青裸酒，都無法使他平靜下來。

　　過了很久，卜鷹才慢慢地接著道：“故老相傳，在大地的邊緣有一處比天還高的山峰，山上不但有萬古不化的冰雪，而且還有種比惡鬼更可怕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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