斎藤肇 著

25

?????? ——無須再有任何顧忌。

?????? 躺在床上的我堅信著。腦中仍在天旋地轉(zhuǎn)，但毋庸置疑，我已經(jīng)成功偵破了案件。

?????? 遺憾的是沒能找到足以稱為證據(jù)的線索，可我思來想去，都只能得出這一個結論。

?????? 想不到解開雙重密室之謎的鑰匙竟會藏在動機之中。不過一旦鎖定兇手的身份，再結合情況考慮，肯定不會有錯。

?????? 接下來只需要指出兇手的名字。

?????? 每到這個關頭，名偵探總會有件不得不做的事。

?????? 他們總是會說“好了各位……”。

??????

?????? 名偵探出馬 召眾人齊聚一堂 拿腔作勢道（原文：名探偵　皆を集めて　さてと言い）

?

?????? 這是一首在推理圈子里廣為流傳的川柳*。從未設想過自己也能有獲此殊榮的一天，但我相信，此刻是我美夢成真的瞬間。

【川柳：一種詩歌形式，是由17個音拍構成的5-7-5型短詩】

?????? 只要靜待眾人集合。

?????? 美中不足的是宇城并不在場，可我也不能奢求太多。

?????? 躺在被窩里的我強壓住內(nèi)心的狂喜，咬著牙勉強站起身來，甚至還給自己換了套衣服。

?????? 名偵探要是窩在床上穿著睡衣破案，傳出去可要惹人笑話了。只可惜我沒有晨禮服，不過還是從隨身攜帶的衣物里挑出一件最像那么回事的白襯衫穿在了里面。

?????? 至此，一切都準備就緒。

?????? 然而卻遲遲不見人來。

?????? 我拖著顫顫巍巍的雙腿等候了許久，依舊沒能等到任何人。

?????? 看來那位婆婆不是忽視就是忘掉了我的請求吧……。無奈之下，我只好親自去把眾人召集起來。于是我朝屋門方向走去。

?????? （實在是掉價的做法）

?????? 這時門才終于被打開，明智先生出現(xiàn)在我面前。圓框眼鏡背后的雙眼疲乏得瞇成了一條縫。

?????? “聽說你已經(jīng)破案了？”

?????? “是啊，所以才想把大家都叫過來。”

?????? ——然后親口說出“兇手就是你！”。

?????? “可是人已經(jīng)到不齊了啊?！?/p>

?????? “啊？”

?????? 我頓時大為震驚。莫非又有新的案件發(fā)生嗎？不等我揭開真相，案情就又節(jié)外生枝了嗎。

?????? 不過，明智先生接下來的發(fā)言又進一步加深了我的肯定。

?????? “角館社長他人不見了?！?/p>

?????? 雖是意料之外，說來倒也在情理之中。

?????? “是畏罪潛逃了吧?！?/p>

?????? 我下意識地自言自語道。

?????? “噢？”

??????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我只能忍痛割愛，刪去名偵探出風頭的戲份。最關鍵的兇手缺席現(xiàn)場，哪怕想演也是演不下去的。

???????我開口道：

?????? “我是說殺人案的兇手。角館俊之，他就是這起案子的兇手?！?/p>

?????? “什么——？”

?????? 明智先生偏要最不著調(diào)的拍子上插進一句附和，打亂了我的節(jié)奏。

?????? “總之先去找人吧，讓他逃掉就麻煩了?！?/p>

?????? “呃……好，行吧……”

?????? 雖然態(tài)度上猶猶豫豫，但明智先生仍愿意積極配合我。

?????? 推理的一大半樂趣都不得已打了水漂，這確實令我引以為憾，不過往好處想，能差遣一位姓明智的助手，也讓我有種難言的喜悅。這等好事可不是隨便就能遇上的。

?????? “可你不是受傷了嗎？”

?????? “不礙事?？偛荒苎郾牨牽粗鴥词痔拥舭伞！?/p>

?????? 老實說還是有些礙事的。我終究不是擁有不死之身的硬漢，縱使體魄強健，也無法抵御傷痛。

?????? “可是，他會逃到哪里去呢？”

?????? 答案不言自明。想逃出這里無非兩種辦法。一是像宇城一樣飛躍峽谷。但這應該不是兇手的選擇。另外一種方法，則是利用洞窟內(nèi)的出口。

?????? 先前去到那里時，不巧正是入夜時分，在暮色的掩護下，我們大概沒能留意到那里還有條為逃生而留的繩索。

?????? 盡管高度頗為驚人，攀登上去絕非易事，但可能性應該還是存在的。兇手已經(jīng)走投無路。他多半是估算到，一旦警察趕來現(xiàn)場就脫身無望了吧。反之，他可以趁警察尚未趕到之時逃出洞窟。

?????? 雖說已人到中年，可角館先生依舊體格壯碩。久經(jīng)鍛煉的他想要攀登上去恐怕不無可能。

?????? 不過，角館先生百密終有一疏，他沒算到在警察趕來之前，案件就由我先一步破解了。

?????? 所以和兇手的計劃相比，我們搶占到了一小時左右的先機。

?????? 機會不容錯失。

?????? “人是什么時候不見的呢？”

?????? “呃，就在目送宇城離開前沒多久，我還在客廳里見到他呢……”

?????? “是嗎?？峙滤矝]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能跟外界取得聯(lián)系。眼看警察就要趕到，所以才慌慌張張躲了起來吧。不過肯定跑不了多遠?！?/p>

?????? 假如要利用洞窟里的垂直洞穴逃離，耗時必然是短不了。

?????? “……”

?????? “好了，我知道該去哪兒，就在那座洞窟里?！?/p>

?????? 我催促著明智先生。

?????? 自角館先生失蹤起已經(jīng)過去二十分鐘。不，應該是二十五分鐘左右嗎。拋開那些以臂力見長、爬繩易如反掌的特例不談，我不認為普通人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nèi)爬出那條洞穴。

?????? 至少也得花上將近一小時吧。這么看，角館先生應該仍在順著繩子向上爬。

?????? 趕到現(xiàn)場后該怎么做？我暫時還沒思考到那一步。礙于肩傷，我也不能爬上繩索。可我又必須要追。

?????? 我還是欠考慮了。匆匆忙忙地沖進洞窟的確情有可原，卻忘了洞里仍被黑暗所籠罩。

?????? 我需要手電筒。

?????? “啊，我去拿?！?/p>

?????? 明智先生趕忙回頭去取手電筒，而我只能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凝視眼前的黑暗。

?????? 黑暗中傳出了異響。

?????? 一瞬間，我渾身顫抖起來。

?????? 是風聲嗎。

?????? 也許是吧。

?????? 在洞窟的某處，風正沉吟、低吼著。

?????? 我鬼使神差般地聯(lián)想了起來。那聲音莫名像是有人在啜泣。

?????? 骨山。

?????? 沒由來地，我想起了那段傳說。

?????? 哥哥被弟弟害死，而這座山是以他的尸骨為養(yǎng)料生長而成。

?????? 這聲音是巨人的啜泣。

?????? 是他正為自身隕落的命運而驚躁不已。

?????? 我心想道。黑暗盡頭，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響仿佛哀嘆著案件的前因與后果。我的左肩也與之呼應般疼得咯吱作響。

?????? “讓你久等了。”

?????? 當明智先生出現(xiàn)在身后時，我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黑暗。此時聲音早已經(jīng)從耳邊消失。

?????? “你怎么了？”

?????? “沒什么，我們抓緊時間吧。”

?????? 我鼓足勇氣開口。

?????? 對于路線我大致心里有數(shù)。首先要朝鐘乳石所在的地方前進，到最后一個岔路口再走反方向。

?????? 之后應該就是一條路走到底了。

?????? 明智先生踉踉蹌蹌地前進著，我則是緊隨其后。

?????? 拐角。

?????? 拐角。

?????? 拐角。

?????? 每當在黑暗中轉(zhuǎn)過一個彎角，我心中不祥的預感便增長一分。

?????? 本就虛浮的腳步越發(fā)凌亂了起來。

??????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我試圖從記憶里翻找出答案。

?????? 黑暗如毒藥般開始麻痹我的大腦，一步步侵蝕著我的思維。

?????? 不過，當我的視線捕捉到光亮的瞬間，心中的大石也落在了地上。終于到達目的地了。

?????? 朝陽穿過頭頂上方的洞穴傾灑而下。

?????? “咱們上吧?！?/p>

?????? 明智先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道。

?????? 我一言不發(fā)，緩步走上前去。

?????? “啊啊！”

?????? 此時，明智先生發(fā)出了尖叫。

?????? 他究竟為何哀嚎，很快我就迎面撞上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我也像明智先生一樣，發(fā)出了近乎悲鳴般的大喊聲。

?????? 眼前是一雙人腿。

?????? 穿著藍色運動鞋，套著一條看似寬松輕便的西裝褲。那是角館俊之先生的腿。

?????? 我走近過去。這是今夏我遭遇到的第三具尸體。角館俊之，案件的真兇已經(jīng)吊死在了這里。他將本該用于逃出洞穴的繩索繞成了一個圈，自縊身亡了。

?????? 大驚失色的我當即癱坐在地。

?????? 與之前兩具相比，這具尸體可以稱作體面。上吊自殺原本不是多么體面的死法，可這具尸體上既沒有長角，也沒有多余的傷痕。相較于前兩具尸體，它當然要顯得干凈得多。

?????? 雙腿下方擺著梯凳，梯凳上又累著一堆沙土。

?????? 想必是上吊時拿來墊腳的吧。

?????? 看來他死意已決。

?????? 逆著光線，我無法看清尸體的神態(tài)。身上的短袖高爾夫球衫污漬斑斑，似乎是從頭頂散落而下的沙土留下的痕跡。

?????? 我也好，明智先生也好，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結局都啞口無言。

?????? 聲音在耳旁響起。

?????? 是風聲。

?????? 將宇城平安送達峽谷對岸的風穿過幽深的洞穴，嗚咽低吟著。

?????? “社長他……”

?????? 許久，明智先生才無意識中開口道。

?????? 既不是哀傷，也不是驚訝，他的口吻在我聽來只是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

?????? 那雙腿正緩緩擺蕩著。

?????? 心想“說不定還有救呢”，我便試探性地觸碰了尸體，才發(fā)現(xiàn)它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發(fā)涼。

?????? “別管了，就這么放著吧。反正警察馬上就要到了。”

?????? 我說道。

?????? 隨后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 以兇手的自殺來收尾是推理小說中屢見不鮮的套路。

?????? 我嘆了口氣，不經(jīng)意間又抬起頭時，一抹白色闖入了我的視野。

?????? “是信封。”

?????? 它像是特意被放在離洞穴稍遠處的一塊巖石上。表面沒有任何文字，但我敢肯定，這無疑是一封遺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