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蘇莞雯的新長篇《龍盒子》第3章第8話~
【前情提要】
工廠的通風(fēng)口外就是河流，動物們無法平安出去。雙色抓住一根電線到了對岸的竹林，并咬斷一根竹子，給動物們架起了竹橋。然而這纖細(xì)的“橋”太具有挑戰(zhàn)性，動物們挨個挨個以走鋼絲的勇氣抵達(dá)對岸，并且準(zhǔn)備抓捕藏在竹林中的兩名工人。

| 蘇莞雯 | 科幻作家、獨立音樂人，北京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碩士。擅長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展現(xiàn)驚奇想象。代表作《巖漿國》《九月十二島》《奔跑的紅》?！毒旁率u》獲豆瓣閱讀小雅獎最佳連載。長篇《三千世界》即將出版。


龍盒子
第三章 嘆息的幸運兒
08 幸運的別名
全文約45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8分鐘。

金絲猴、鸚鵡和朱鹮在空中偵察，確定著工人們的位置。
“我們從兩邊夾擊比較好，免得被他們跑了。”李雙旋說。
“好，我和潘潘往這邊走?！绷_靈均招招手，“想跟上我的同學(xué)們過來?！?br/>一隊動物在她身邊集合。
“雙色，我們也走吧。”李雙旋說著，身邊也聚攏起一隊動物。他臨走時不忘對樹上的羅小象說：“你們剛到，先休息休息。體型比較大的動物反而受驚嚇最多，就留在這里吧。”
其實不用他開口，華南虎和獅子都已經(jīng)靠在巖石上咧著嘴巴，把粉色的舌頭晾在外頭，暫時沒法動了。
“沸龍，你在這里休息，我可是等不及了。”心急的羅小象抱著樹干滑下，搓了搓通紅的手。
“我們也跟上吧？”同行的兩名同學(xué)也互相說，“總要出點力的?！?br/>“是啊，沒有他們，我們現(xiàn)在就不能在這里了。不管能不能拿到相機，我們總得干點什么！”
他們緊跟在羅小象左右。
三隊人馬從不同方向出發(fā)，又向著同一個目標(biāo)行進(jìn)。金絲猴、鸚鵡、朱鹮分別作為三隊的引路員，在高處瞭望。
“我們還怕那些動物？”胖工人背著大包跟在高工人后頭，不明白他為什么著急離開林子。
“笨蛋，那動物里頭還有孩子，一定有人報警了，現(xiàn)在不跑等著被抓??！”
他們穿過高高的草叢，看到離開林子的路上站著一個毛絨絨的黑色影子。
“那個兇神惡煞的是什么東西？”
“是……企鵝？原來企鵝長得這么兇?。　?br/>他們被潘潘攔住了去路。
“哎呀有什么好怕的，一只鵝而已?！备吖と送白吡藘刹?，從周圍的草叢里一下子探出了更多動物的腦袋。
潘潘抱緊懷中的滑板，突然向工人們沖刺。它的腳掌雖然不能像獅子或是鴕鳥一樣縱情擺動，但氣勢毫不含糊。
兩名工人跳起來，往回跑。
潘潘拋出了滑板，沖高工人的后頸打去。高工人“啊”一聲慘叫，摸著脖子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正打算丟向潘潘時，他的頭頂先落下了一陣石子雨。
“是猴子！”兩名工人發(fā)現(xiàn)天空中也有敵人，只好丟掉了石頭，“快跑！”
他們走走跑跑，滑倒翻滾，暫時躲開了動物們的視線。
“沒有了吧？不會再追來了吧？”胖工人喘著氣扶住一棵樹。
“你是不是帶漁網(wǎng)來了？”高工人推推他。
“帶了啊。你說籠子不方便，讓我?guī)O網(wǎng)的。”
“來，我們布置一下，把漁網(wǎng)一邊吊在那棵樹上，那邊吊在另一棵樹上，吊高點?！?br/>“哦?！迸止と隧樦吖と耸种傅姆较蛲?，又撓撓頭，“憑什么是我來做，你怎么不做？”
“我要觀察敵情，你快點！”
胖工人無奈地從背包里掏出了漁網(wǎng)，開始爬樹。
“還有，拿點草啊樹枝啊遮擋一下，不要讓動物發(fā)現(xiàn)了。等它們追過來的時候，我們一拉繩子，就能一下子網(wǎng)住好多動物。哪怕只有一只兩只，也可以拿來做人質(zhì)?！?br/>高工人的這些話恰好被羅小象聽到了。他和兩名同學(xué)躲在近處的草叢中，朱鹮落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大家都沖著這邊追過來，就可能會被網(wǎng)纏住?！币幻瑢W(xué)壓低聲音，“可是我們該怎么提醒別人呢？”
“直接沖上去吧，我們?nèi)齻€人，他們兩個人……”另一名同學(xué)摩拳擦掌。
“等等。”羅小象按住他們兩人，“你們看他們的背包，里面不知道會不會藏了危險工具。而且他們很狡猾，我們直接上去肯定打不過?！?br/>“那怎么辦？”
“朱鹮，你能弄斷那個網(wǎng)嗎？”羅小象問肩上的朱鹮。
朱鹮跳入草叢中，等胖工人扎好了漁網(wǎng)的一頭后，它輕聲飛起，在隱蔽處嘗試拽了拽漁網(wǎng)。折騰一小會兒后它回來了，對著羅小象搖搖頭。
“漁網(wǎng)的材料通常都很堅韌，所以沒那么容易吧……”羅小象又陷入沉思。
“羅小象?！币幻瑢W(xué)拍拍他，“我們在其它動物趕到之前，讓這兩個工人把自己網(wǎng)住不行嗎？”
“可要怎么做才能做到？”
“移動網(wǎng)的位置？”
“對呀，我們不用破壞網(wǎng)。哪怕他們打了死結(jié)，朱鹮也可以解開，然后悄悄移動網(wǎng)的位置?！绷硪幻瑢W(xué)也興奮起來了，“讓那兩個工人自己爭吵，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把網(wǎng)移動了，再引他們上鉤！”
可如何在兩個工人之間制造爭吵，又成了頭號問題。
“我們有經(jīng)驗，嘿嘿?！币幻瑢W(xué)頗有些自豪，“我們私下經(jīng)常爭吵，特別是這種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有一點不正常的風(fēng)吹草動就夠了?！?br/>他從地上抓起一粒小石頭，瞄準(zhǔn)胖工人寬闊的屁股丟了出去。
“哎喲，有什么咬我！”胖工人一聲驚呼。
高工人后退了一步：“不會是有蛇吧？”
又一粒石子從另一名同學(xué)手中拋出。來來回回被“咬”幾次后，胖工人徹底急了，而高工人卻從胖工人衣服上撕下了什么，沉默了。
“你們丟了什么！”羅小象推了推身邊的同學(xué)，“不是小石頭嗎？”
一人低頭看了看手心：“是這個。”
一把小石頭中，混入了幾顆綠色帶毛刺的小果實，那是一種叫做蒼耳的植物，表面布滿了鉤狀的硬刺，很輕易就會粘在衣物上——也會成為有人搗鬼的證據(jù)。
“這下沒法裝神弄鬼了?！绷_小象說，“先跑吧！”
他們通通趴在地上，輕聲爬行，想要和兩名工人拉開點距離，誰知大地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有什么過來了！
動靜越來越大，逐漸成為了轟隆隆的震顫。
羅小象忍不住抬起身子，定睛一看：是雙色領(lǐng)著一群動物過來了！
“雙色！”李雙旋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原來李雙旋也在附近？”羅小象這才注意到他。
“別往這兒來！”李雙旋對雙色大喊，并且揮動手臂?？磥硭苍诓荻阎胁亓艘粫?，目擊了兩名工人制作陷阱的過程。
雙色看到了李雙旋，反而迫不及待往他那兒奔去了。
“能抓到大熊貓就夠了！”
羅小象聽到兩名工人的聲音，看到他們急急忙忙伏在了地上，期待地看著跑近的雙色。
只差幾米，雙色就會帶著動物們直直闖入漁網(wǎng)中，被工人們一把吊起。情急之下，李雙旋自己縱身一躍。
“嘩啦——”
漁網(wǎng)從地面升起七八米高，包裹著李雙旋，在兩棵樹之間搖搖晃晃。
激動的胖工人兩手拉著控制漁網(wǎng)升降的粗繩，站起來。等他看清了漁網(wǎng)中的活物是個男孩時，一時有點發(fā)愣。
別說是他，連羅小象和兩名同學(xué)也看呆了。
雙色緊急剎車，不再前進(jìn)，與它同行的動物們先是齊齊仰頭望向網(wǎng)中的李雙旋，又低頭看著兩名工人。
“哥——”羅靈均也和潘潘一起趕來了。
動物們將兩名工人團團圍住。
胖工人連忙甩了甩手中的粗繩：“你們別過來，這是我的人質(zhì)。只要我一放手，他……他就得摔死！”
“噢嗚——”
“澳澳——”
打破局面的是華南虎和獅子。
“嗷……嗷嗚……”
還有沸龍。
動物們給來自后方的三名猛獸讓了一條道。一只猛獸向著高工人走去，一只猛獸向著胖工人靠近，還有一只腦袋一晃朝著羅小象委屈地奔來——那便是沸龍。
看著目光兇狠的華南虎和獅子，胖工人直接坐到了草地上：“它們好像要撕了我們……”
高工人連忙扯住粗繩，用腳踢了踢胖工人：“起來！”
李雙旋的身子剛剛墜下一些，又被猛地拉住，緩緩上升?！傲_小象——”從聲音聽起來他已經(jīng)哭了，“如果我死了……幫我告訴我媽……我已經(jīng)長大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自己去說?！绷_小象回答他。
金絲猴尖叫一聲，朝兩名工人丟出了石頭。高工人抱著頭大喊：“再動手我就松手了??！”
然而他的威脅無效，華南虎和獅子露出尖牙和尖爪，上半身下沉，尾巴高揚，已經(jīng)做起了捕獵的姿勢。
“嚶——”雙色上前，面向它們仰起身子，似乎想要阻止它們。
兩只低咆的猛獸，和另一只站立的黑白猛獸，此刻對峙著。
“李雙旋還在網(wǎng)里?！绷_靈均說，“我們不能傷害他們?！?br/>“難得的好機會，暴揍它們一頓不好嗎？”一名同學(xué)說。
兩名猛獸在雙色面前依然躍躍欲試，沸龍則緊緊挨著羅小象，冰藍(lán)色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我們要相信雙色的判斷?！绷_靈均說，“它能看見幸運?！?br/>“它的本事啊，忽而靈光，忽而不靈的，誰知道它現(xiàn)在是不是真的能看見幸運，李雙旋這會兒也沒法作證。我看它只是想保護(hù)李雙旋吧？”
“幸運不是一樣的嗎？”羅靈均說，“能保護(hù)李雙旋，不就是雙色的幸運嗎？”
“可是難得的機會……”
四周的小動物們也躥上前一些，雙色則揮動了爪子嚇退它們。
“我認(rèn)同雙色的做法，我們都要克制憤怒，等警察到場。”羅靈均望向兩名蜷縮在一起的工人，“他們犯了錯，但不需要由我們來懲罰?！?br/>“胡蘿卜?！绷_小象說出了三個字。
“你說什么？”兩名同學(xué)望向他。
“找到了胡蘿卜之后，迫不及待就要吃掉的，都是不及格的表現(xiàn)?！绷_小象說，“課上不是實踐過了嘛，只有把胡蘿卜交給老師，才會得到表揚?！?br/>獅子并不服氣，張開大嘴朝工人們打了個哈欠，接著甩動尾巴想要繞開雙色。它上前一步，兩步。
“啊——啾——”沸龍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
獅子慫了，“噢”一聲低下頭，繞回到小動物當(dāng)中。
羅小象將藍(lán)色羽毛項鏈?zhǔn)掌?，藏到衣領(lǐng)里頭，又贊許地拍了拍沸龍的脖子。剛才他就是用羽毛撓動沸龍的鼻子，幫助它打出了噴嚏。
華南虎也委屈地對著沸龍嗷嗷叫，仿佛在問：“你干嘛！”
一滴，兩滴雨水從天而降，“啪嗒啪嗒”打在附近的樹葉上。
“下雨了？”同學(xué)們和動物們紛紛抬起頭。
“好像只有我們頭頂在下雨……”
“警察和葉老師都到附近了，但是他們不知道我們具體的位置，沸龍只是用雨水給他們發(fā)個信號而已?！绷_小象搓搓鼻子，嘿嘿笑道。
在沸龍制造的雨中，男孩女孩們、動物們和工人們都被逐漸打濕。高處的金絲猴一邊撓著胸口一邊揚起臉，其它動物也紛紛望向天空，又垂下腦袋。雨水洗去了它們身上的草葉與泥水，它們蓬松的毛發(fā)變得濕噠噠的，貼在皮膚上。
驚悸的心情，在等待中平靜下來。
“是葉老師！”羅靈均瞧見有熟悉的身影在林中出現(xiàn)。
葉澤領(lǐng)著警察找到了他們，兩名工人不得不束手就擒。
第二天，工廠的負(fù)責(zé)人也因為私自排放污染物被正式拘捕。
雖然汽化機已經(jīng)被收回，但它給動物們造成的傷害還沒有完全消散。雙色的視覺在之后一段時間里還是時好時壞，所以李雙旋也不知道那天在樹下攔住華南虎和獅子的雙色，到底是看見了幸運的泡泡，還是自發(fā)地想要保護(hù)他。
這天，李雙旋和雙色在學(xué)校體育場的屋檐下躲雨。
“以前過生日的時候，媽媽都會送大大的蛋糕到學(xué)校里來，老師和同學(xué)們都有份，媽媽還會給每人準(zhǔn)備禮物。那一刻大家圍著我，看起來都像好人。但是我一點也不在乎他們，我不喜歡他們。”李雙旋一邊揉著雙色的耳朵，一邊說。
雙色坐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珠轉(zhuǎn)向他，又轉(zhuǎn)回眼前，看著雨簾。
“其實我現(xiàn)在也不在乎別人?！彼终f。
雙色打了個哈欠，回到面無表情的狀態(tài)。
“哎呀好著急啊……”李雙旋終于忍不住了，快速撥弄著雙色的耳朵，“如果今天媽媽不來，就沒人知道我生日了?！?br/>雙色兩只手掌撲向地面，在走廊上走起來。
“雙色，你去哪里？”
雙色頭也不回地走向近處的一扇小門，推開，再往里走。那里頭是沸龍的保育室，李雙旋跟了進(jìn)去。
“來了來了！快躲起來！”
他聽到有人在門的另一頭說話。
“怎么回事？”李雙旋喃喃著，和雙色一起推開保育室的門。
他往前邁一步，就有“嘭嘭”聲從耳邊響起。羅小象、羅靈均和一些同學(xué)從門后、窗簾后、桌子下紛紛出現(xiàn)，拍開一包包薯片袋向他祝賀：“生日快樂——”
“你們……怎么知道的？”李雙旋站在原地，不敢挪動。
“我和熊貓兄弟可是聊過天的?！毖蝰剰淖雷雍箢^走出來。
“店長，你也來了！”
“我?guī)砹俗钚驴畹拿姘蠹铱梢砸黄鸪?。?br/>“我們一人貢獻(xiàn)了一包零食，給你慶祝?！绷_靈均說。
七八名同學(xué)在這間保育室里或是舉起了零食袋，或是對著李雙旋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李雙旋抿著嘴唇，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
“其實你也很想吃零食的吧？上次在店里徘徊了那么久?！绷_小象拍了拍李雙旋的肩膀，“每天說著膳食平衡、膳食平衡的，小學(xué)生不吃零食怎么行？”
“這是我有過的人最少、最窮酸的生日了。”李雙旋一開口，就忍不住抬起手臂擋住了臉。
“這話聽起來怎么怪怪的?！绷_小象撓撓額頭。
“羅小象……”李雙旋叫了他的名字，“你不是個壞小孩?！?br/>羅小象有些意外，看著李雙旋聳動的肩膀，和左左右右來回擦拭臉頰的手臂，說：“那你說，我是什么？”
“你只是……你只是知道幸運不止有一種……”
不必非得朝著人們指定的“幸運”去追逐，還可以敞開心懷去嘗試——這便是大大咧咧、冒冒失失的羅小象一直在實踐的另一種“幸運”。
“滴滴——”窗外有汽車在鳴笛。
“是我媽的車，她來了?！崩铍p旋擦干濕乎乎的臉，有些愧疚地說，“或許她這次沒有給你們準(zhǔn)備禮物，畢竟我惹她生氣了?！?br/>“給我們準(zhǔn)備禮物？”羅靈均說，“這可是你的生日呀，雖然人少又窮酸，我們可都是為你而來的。只要你開心，今天就圓滿了?！?br/>“你不是有話要跟你媽說嘛?！绷_小象把門敞開，“現(xiàn)在就是好時機咯?！?br/>李雙旋走到門外：“我會和她好好說的?！?br/>他在狹窄的通道里跑起來，獨自去往外頭。
“哥，你覺得他媽媽，以后會讓他自己做決定嗎？”羅靈均看著李雙旋消失的背影問。
“誰知道呢?！绷_小象兩手插進(jìn)口袋里，聳聳肩，“那又不是最重要的，反正他已經(jīng)找到了幸運?！?br/>“你們老說幸運幸運的……”保育室內(nèi)的其他同學(xué)紛紛問，“可幸運到底是什么呢？”
“幸運的一種別名，叫勇氣?！绷_小象說，“我猜的。”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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