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末世】——《地球八萬里》

5.親人與友人——段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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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外的打鐵聲從剛才起就沒有斷過,雖然房間里因為外面鼓風(fēng)爐的燃燒而變得溫暖,但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實在讓人難受。
蘭冬姐要我待在這里,我卻不知道該做些什么,現(xiàn)在窩在床上的樣子倒像是一個廢人。
“大叔,我說......大叔!你不覺得累嗎?”
我希望外面那個叫飛彥的男人消停會兒,但以我平時說話的聲音他根本就聽不見。
“打鐵要趁熱,你想讓我安靜,現(xiàn)在可不行?!?/p>
趁熱打鐵......大叔的話讓我恍然大悟。找到然哥的父母才是我這次前來北極的目的。
“現(xiàn)在幾點了?”
“快9:40了吧?!?/p>
穿好衣服,系上圍巾,我翻身從床上躍下。
“要去哪?”
大叔聽到了房間里我下床時發(fā)出的動靜,笑著詢問道。
“找人。”
“來找家人的嗎?”
然哥的父母算是我的家人嗎?記憶中我們只是比較好的鄰居,而且他們在把然哥寄養(yǎng)在我們家以后就離開了。然哥是我的家人,這毫無疑問,但他那對十多年未見的父母......我不確定。
“嗯......姑且是......”
“‘姑且是’是什么意思?姓名你知道嗎?”
仔細(xì)一想,大叔畢竟是在北極生活多年的人,看樣子他也想幫我,如果能他能提供一些線索,那就再好不過了。但然哥父母的名字......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我實在想不起來......
“忘記了?!?/p>
“???那身高和樣貌特征呢......”
我走出房間,心里對于大叔的好心竟覺得有些羞愧,輕輕搖了搖腦袋。
“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個男人姓蘇。”
總算得到點有用信息的大叔開始思索,但他仍不忘繼續(xù)揮動手上打鐵的錘子。
屋外鼓風(fēng)爐里燃燒著煤炭,整個房間里溫暖又明亮。
“沒有印象?!?/p>
片刻之后,大叔緩緩給出了答復(fù)。
“......”
只能說這樣的答案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盡管心里還是有些失落感。但畢竟我也只能確認(rèn)叔叔阿姨不在Z市,至于他們在不在北極,我前來也只是為了試試運氣,說不定他們早就遇難了......
想到這里,我就忍不住地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你在敲什么?”
“噗——”
聽到我的疑問,大叔在猶豫了一陣后突然笑了出聲。我不能理解他為什么要笑,而他則停下了手上揮錘的動作。
“錘子。噗哈哈......”
他舉起手上的錘子展示給我看,然后又笑了起來。
“你在用錘子敲一個錘子?”
“唉?你是這樣理解的嗎?但也好好笑哈哈哈——”
不好,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了,一個事實背后有什么笑點嗎?
“‘你在敲個錘子!’我是這么理解的哈哈哈?!?/p>
明明我就站在燃燒的火焰旁邊,但為什么我的身體會涌上一陣惡寒......這難道是什么新型的苦中作樂嗎?
對于現(xiàn)在大叔發(fā)笑時的樣子我已經(jīng)不忍直視了,趁他現(xiàn)在還沒有睜開眼睛,我加快步伐離開了‘百地鐵鋪’......
如果沒有時間的話,我仍會以為現(xiàn)在是夜里。常識告訴我黑色的天空就該是夜,但北極確實一個顛覆常識的地方。
季島最底層的大街東邊聚集了一堆人群,我其實是不太喜歡熙熙攘攘的地方,為了增加找到然哥父母的概率,只好懷著略微的無奈感前往那邊看看情況。
擁簇在一起的人群中間,似乎躺著一個孩子。我在人群外圍踮起腳尖,能夠勉強(qiáng)看到地面上屬于小孩子的四肢。
再往前擠進(jìn)人群中一點,映入眼簾的是一顆血淋淋的腦袋,而那個孩子頭部傷口處以及四周地面上的血液已經(jīng)因為寒冷凍成了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yīng)該是我昨天在季島大門那里遇見的那群孩子中的其中一個。
“看來這次極夜又要死好多人。”
站在我前面的一個老婆婆發(fā)出感嘆,然后拄著拐杖打算轉(zhuǎn)身離開,剛好被我的腿擋住。
“為什么?是謀殺嗎?”
我側(cè)開身子為她讓出一條路,同時不自覺地主動向他搭話。
“自殺哦?!?/p>
她仰起頭來看向我,皺巴巴的臉上露出僵硬地笑容。
“姑娘,你是昨天才來的吧。等再住些日子,你就能感受到了?!?/p>
說完,老婆婆邁著遲緩地步伐走出人群??伤窃趺粗牢业模棵髅魑沂堑谝淮蝸肀睒O,卻被她一眼認(rèn)了出來。
是因為我這一身不適宜北極氣候的衣服嗎?不對......我現(xiàn)在還穿著蘭冬姐給的大衣呢。不同于一般女性的身高?還是說昨天我做了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
難道她的消息真的很靈通嗎?就像某些地頭蛇一樣,知道每個新來之人的底細(xì)......
“您認(rèn)識我?”
趁著她還沒走遠(yuǎn),我緊忙上前將她攔住。如果真是這樣,或許我可以從她口中得知到一些關(guān)于然哥父母的線索。
“昨天三層那個色老頭被你踢掉了一排牙齒,整個季島都知道?!?/p>
“......”
感覺我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拋進(jìn)海里的石頭,一沉沉到底......
昨天確實發(fā)生過這件事,但我當(dāng)時只是為了泄憤,并沒有想太多,打完他以后應(yīng)該是在晚上就忘記了。
老婆婆見我在路燈下一動不動,便不打算與我耽擱時間,沿著道路直直離開了。
“最后我想問一下,這座島上有姓蘇的人嗎?”
雖然有些失望,但我還是不想放過任何一次機(jī)會。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季島上沒有哦?!?/p>
“謝謝......”
[也就是說叔叔阿姨可能在普萊西島或者北地島,對吧......]
普萊西島我還沒有去過,至于北地島......如果我能多忍耐幾天就好了。
至少還能多排除掉一個地區(qū)的選項......
[接下來該去哪里?季島再怎么找都沒有希望。普萊西島?我記得城門口的一通告示上寫著說要‘舉報一個有謀反意圖的人’,這樣的人又該哪里去找?那個士兵的語氣,好像是在說冤枉一個人也可以......]
環(huán)視一圈,周圍的人們都是躲避在末世之下的生命,盡管這之中有好人也有壞人,但不去深入了解的話根本就無從分辨。如果平白無故冤枉一個人就會導(dǎo)致他的死去,那我還是下不去手......
漆黑的天空中似乎泛著深藍(lán)色和深紫色,在沒有路燈的地方,眼睛只能勉強(qiáng)看清幾米內(nèi)的事物。
季島的山頂不算高,沿著一條小路就能直接抵達(dá)。
山頂上,冷風(fēng)吹起我脖子上的圍巾飄在身后。我站在高聳的鐘樓下,眺望著遠(yuǎn)處的普萊西島與北地島。
海水與島嶼之間的顏色不同,海面是一種深邃的藍(lán)色,與天空接近,而其他兩座島嶼的顏色則更加深沉。
北地島繁華的燈光,就好像星空落在了地上。普萊西島要比前者遜色一些,但那座島上亮著的燈光更像是匯聚成火焰,而且普萊西島的面積十分巨大,甚至要比季島加北地島乘以二還要遼闊。
拿Z市的布局來對比的話,普萊西島就更像是提供生產(chǎn)的工業(yè)區(qū)。再低下頭回看腳下的季島,像極了貧民窟中亮著的一盞昏黃油燈。
在這里,人們宛如老鼠......
口鼻中呼出的白色霧氣轉(zhuǎn)眼便被冷風(fēng)吹散。衣擺,圍巾和發(fā)絲也一同向著那個被風(fēng)吹去的方向飄揚......
而后,風(fēng)隨雪止。
昏暗的空中飄起潔白的雪花,稍微給這漆黑的世界增添了些許微亮的感覺......
“奇怪......北極會下雪嗎?”
閉上眼睛,我的腦中仍回想起飛彥在鐵砧上打鐵的聲音。究竟是我對于那種聲音印象太深了嗎?還是說他在鐵鋪里敲打的聲音確實傳得很遠(yuǎn)?
現(xiàn)在時間為13:05分,已經(jīng)到了下午。
[今晚蘭冬姐會回來嗎?]
如今除了受凍,繼續(xù)待在這里也沒什么意義。反正我覺得自己待在北極的時間還長,肯定會有前往普萊西島的機(jī)會。說不定這段時間里,真的會讓我遇到一個有謀反意圖的人呢,按照這里的規(guī)則辦事的話,我也就不會有所謂的負(fù)罪感。
“回去吧......”
雪下的很大,上山時還干燥的路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銀裝。雙腳踩過之處都會留下清晰可見的痕跡,但這些痕跡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暴雪覆蓋。我重新整理了下脖子上的圍巾,使得它能遮住暴露在寒冬外的鼻唇......
“我回來了......”
回到‘百地鐵鋪’時,我的頭發(fā)上以及肩膀上全都覆蓋了一層兩三厘米厚的白雪。
我稍微扭了扭上半身,堆積起的雪花便掉落一地......
“啊......我看你中午沒回來,所以你的那份午飯已經(jīng)被我吃掉了。不好意思......”
大叔的聲音從鼓風(fēng)爐旁傳出來,但我卻并沒有在房間中看到他的人影。
“沒關(guān)系......”
當(dāng)我打算前往仍有余燼的鼓風(fēng)爐邊取暖時,才看到他正蹲在火邊啃咽著已經(jīng)吃剩一半的烤魚。
視線與我撞上時,他表現(xiàn)的又愧疚又慌張,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
“剩下的你要吃嗎?”
甚至他在將烤魚遞向我之前還不忘多咬一口......
從昨天登島到現(xiàn)在,我只在夜里吃過一塊魚餅。饑餓感毫無疑問是有的,可是我實在難以接受陌生人吃剩的東西。
[如果是蘭冬姐的話或許還可以......]
“不了,我不餓?!?/p>
聽到我說不餓的消息后,大叔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魚肉。
“出去這么久,有家人的消息嗎?”
說完,大叔隨手把魚骨扔進(jìn)一旁的鼓風(fēng)爐里,然后用自己的左手抹了抹嘴巴的油跡。
“我想去普萊西島看看,但......”
“對其他人下不去手?”
眼前的這家伙不愧是個老油條,一下子就看穿了我心中的憂慮。
“嗯?!?/p>
“要我說,你還是太心善了。要不這樣吧,我明天再去普萊西島拉一車煤,你就和我一起。到那里我就說你是我的徒弟,看他們給不給過,要是不給過的話就花些錢嘛,嘿嘿~”
大叔嘿嘿的笑著,剛剛還擦過油的左手現(xiàn)在又被他拿來撓著頭發(fā)。
“謝......為什么要幫我?”
“現(xiàn)在開始,要叫我?guī)煾?。?/p>
雖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看在他一直愿意幫助我的份上,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將那兩個字說出口。
“師傅......”
?明明只是一個稱呼而已,為什么我會感到這么羞恥......
“再叫一聲!”
“唉?”
“再叫一聲!”
大叔側(cè)著身子朝我這邊伸出耳朵,臉上一副享受的樣子。在他莫名其妙的反復(fù)的要求下,我只好無奈地再念一次。
“師傅......”
直到我再這么叫他一聲師傅,他的臉上才終于露出滿意的表情。
“與家人團(tuán)聚的感覺我不知道,所以我很希望自己能看到那樣的場景。”
“這樣啊......”
“再說了,誰讓你是蘭冬的救命恩人呢?!?/p>
總感覺他那簡單的兩句話背后,蘊(yùn)藏著巨大的故事。
每當(dāng)我抬頭望向墻壁時,那上面掛著的兩把刀總能吸引住我的視線。
“那個也是你打造的嗎?”
“是啊,不過最初的兩把是我從家里帶出來的,已經(jīng)被用來討好樊北了,現(xiàn)在這兩個是復(fù)刻版?!?/p>
說著,他徑直走過我的身邊,從墻上取下其中一把長刀,將抽出長刀鞘,亮出刀身。
“想要一把嗎?”
銀晃晃的刀面宛如鏡子一般,鼓風(fēng)爐里的火光仿佛就燃燒在刀身上,在那上面我甚至能看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倒影。
“嘿!”
大叔悶喝一聲,雙手握著刀柄就向面前的桌子上劈去。不過那張桌子也是鐵制的,他當(dāng)然也及時停住了劈砍的動作。
收刀的時候,大叔手指夾著刀柄跟隨著手臂的揮舞在空中旋轉(zhuǎn)著長刀,然后將刀背貼在刀鞘口處上抬刀身,待到刀尖挨于鞘口時便將整把刀一口氣合進(jìn)刀鞘之中。
他的這套動作就像優(yōu)秀的舞者一般,從揮刀時的行云流水到收刀時的一氣呵成,期間沒有任何拖沓。
“這個叫納刀?!?/p>
大叔似乎對自己的技術(shù)很得意。但要我覺得——漂亮歸漂亮,除了有些多余......
“額......如果刀背上是鋸條就更好了,這樣就能像工兵鏟一樣多方位使用了?!?/p>
“你懂什么!收刀不納是沒有靈魂的!而且,打刀能像工兵鏟那樣好不好用不說,你真以為人是精密的工業(yè)機(jī)器?。俊?/p>
他這是在生氣嗎?可我沒從大叔的語氣中感受到一絲怒火,就連他說話的聲音也只是比平常說話高出了一點而已,只有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激動。
“師傅?!?/p>
我輕輕叫了他一聲,這個人的臉上就立馬變回了剛才享受的模樣。他到底多喜歡被人叫師傅啊......
“我們晚飯吃什么......”
回來時見到他吃烤魚的樣子現(xiàn)在我還歷歷在目,或許是因為我真的餓了吧......
“嗯......我想想......生魚片怎么樣?今天收了個徒弟很開心,晚飯就多準(zhǔn)備一點吧?!?/p>
“請務(wù)必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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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
2033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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