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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云煙(下)

2023-03-04 13:38 作者:洪炑  | 我要投稿

(接上篇)

三、墨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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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還未到伐木的季節(jié)。

松崗林場平日只有兩位護林員值班,主要負責守山,排除火險。五叔是其中一人,在確定他已經(jīng)亡故后,松予三人將之抬回了林場。

接下來便是通知鎮(zhèn)上,來人收斂尸體。很快來了一輛農(nóng)用車,幾個鎮(zhèn)民將五叔抬上車,隨后匆匆離去。

整個過程甚至沒有對話,仿佛所有人都早已預見到了這一天。

倒是馬志德,聽松予講述了原委后,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他站在林場門口,目送著農(nóng)用車遠去,看著遠處的紀念碑說道:“他是英雄,人們應該記住他的名字?!?/span>

“但愿吧?!彼捎钃u搖頭道,“可惜啊,英雄總是沒有好結(jié)果。”

“和他一樣的人,村里本來有五六十個。”大爸看向紀念碑,“現(xiàn)在只剩二三十個了吧,都是嚴重肺病,走得都很早?!?/span>

松予聞言,轉(zhuǎn)頭看向馬志德。后者立即從他眼神中讀懂了含義,于是說道:“走,我們?nèi)ニ闪??!?/span>

此時二人都已經(jīng)想到,如果找到那個神秘的藥材,也許能夠治療所有人的肺病。讓所有像五叔一樣的英雄們,不會落得和五叔一樣的慘淡下場。

三人離開林場,轉(zhuǎn)頭進了松林。踩在厚厚的松針上,三人卻不知到底該尋找什么。松崗地處高山,又是秋后的清晨,林中霧氣飄蕩,顯得前路撲朔迷離。

松予走在最前面,很快來到上次見到父親的地方。地上的松針依舊厚實,那個被挖出的窟窿也依舊存在。

“上次就是在這里找到我爸的?!彼捎枵f道,“過去我媽用的松針,應該也是在這附近取的。如果其中有要用成分,應該就能在這里找到?!?/span>

馬志德聞言,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俯下身子仔細查看,同時不斷嗅著鼻子:“這有股腐敗的味道,這里面應該含有豐富的化學物質(zhì)?!瘪R志德將手機遞給松予,“幫我照著。”

后者接過,就見馬志德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密封袋,將面前的松針翻開,取濕潤的部分裝了滿滿一袋子,“我?guī)Щ貙嶒炇曳治鲆幌驴纯?。?/span>

隨后三人出了松林,駕車原路返回。到了鎮(zhèn)上,大爸還想留二人吃過午飯再走,馬志德忙解釋,說時間緊迫,一刻也不敢耽誤。

見其態(tài)度堅決,大爸也不再堅持,于是下車獨自回家。馬志德則調(diào)轉(zhuǎn)方向,開上了高速公路。

一路風馳電掣,回到合肥時,才到中午十一點。松予本就只請了一天假,理應回去上班,又見馬志德焦急無比,于是主動說道:“你直接回實驗室吧,路上隨便找個地鐵站給我丟下去就行?!?/span>

此言一出,正中馬志德下懷,于是沿著包河大道開了一截,看見地鐵一號線的指示牌時,將汽車停在了路邊。

松予跳下車,不等說話,就見馬志德一腳油門揚長而去。他只好無奈笑笑,先找地方隨便對付了午飯,隨后返回工作單位。

他在醫(yī)藥公司屬于銷售部門,平時除了出門跑業(yè)務,就是坐班聯(lián)系客戶,并無嚴格的考勤要求,也沒人過問他上午去了哪里。于是先和同事打了招呼,說明已經(jīng)去醫(yī)院復查,如今一切安好,隨后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只是工作期間,一直心不在焉,總惦記著馬志德那邊。昨天的見面,讓松予深刻認識到一個父親的強大,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付出一切拯救自己的女兒。

從山陽回來后,馬志德就會進入實驗室忙碌,自己也幫不上忙,盲目過問反倒不好。只好耐著性子,先不去打擾他。

到了下班時間,繼續(xù)平日的作息,運動完回到租住的房子,吃飯洗漱,打開電腦玩了幾局游戲,卻因走神連連失利。只好退出游戲,打開視頻平臺,找了個新上映的電影看著。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到了睡覺點,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從山陽回來已有十多個小時,對松針的初步檢測應該已經(jīng)完成,也不知是個什么結(jié)果。正當他考慮是否打去電話詢問時,馬志德卻主動聯(lián)系他了。

“我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的細菌?!彪娫捴校R志德的語氣異常激動。

“細菌?新的?”松予有些困惑。

“是的,新品種!”馬志德堅定地說道,“起初我以為是枯草芽孢桿菌,但用電子顯微鏡仔細觀察后發(fā)現(xiàn)形態(tài)不大對,而且在做涂片固定的時候,菌群在高溫下突然展現(xiàn)出極強的活性。聯(lián)系到拿松針治病前要先燒一遍,這就很合理了。”

枯草芽孢桿菌是一種益生菌,在自然界中廣泛的存在,常應用于畜牧養(yǎng)殖業(yè),能夠幫助食物消化,減少消化系統(tǒng)疾病。實驗室在鑒別菌種時,通常首先采用革蘭氏染色法以縮小范圍,其中一個步驟需要加熱固定涂片。

但能夠被高溫提高活性的,卻只能是古細菌中的嗜熱古菌。

“你是說,松針里有一種古細菌嗎?”松予疑惑地問。

“是的。而且已經(jīng)測試過基因序列了,這是一個新菌種。”馬志德解釋,“這次的發(fā)現(xiàn),足以讓我們被寫進生物學教科書了!”

“真的嗎?”松予聞言又驚又喜。

“我剛拿到基因測序結(jié)果,確實是新菌種。”馬志德說道,“這種細菌太特別了,我相信它就是那種神秘的藥材。”

“那太好了,小粽子有救了?!彼捎璐笙?,隨即又問,“盡快開藥用吧!”

馬志德沉默片刻后開口道:“這就是我打電話找你的原因?!?/span>

“找我?”松予有些疑惑,“我可不懂技術(shù)啊?!?/span>

雖然他也是醫(yī)學專業(yè)畢業(yè),但奈何成績不佳,如今只是個藥品銷售,何德何能可以參與藥物研發(fā)。

“不、不、不!”馬志德連忙解釋,“是這樣的。我在實驗室里模擬了很多次,卻提供不了適合它們的環(huán)境,沒法大規(guī)模培養(yǎng)測試,我?guī)Щ貋淼哪切┧舍樌锏木?,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最好是直接去松崗村,在它們原本生活的環(huán)境里進行研究。小粽子的時間不多了,我得盡快搞清楚細菌的活動機制……”

“那沒問題,要我干什么,你直接說,一定盡力?!彼捎枇⒓椿氐?。

“跟你大爸說一下,把你家在松崗的老房子借給我?!瘪R志德解釋,“我已經(jīng)和我們領導匯報過,公司會支持我做這個新項目。為了加快研究進度,我想在你家老房子那設一個臨時實驗室。放心,有預算的,按最高標準給你租金?!?/span>

“嗨,什么租金不租金的,你直接用就是了?!彼捎枰豢诖饝?,又問,“你什么時候過去?”

“這邊已經(jīng)在籌備了,明天就可以把設備拉過去,最晚下午就能到山陽。”

“現(xiàn)在大爸應該睡下了,明天早起我打電話過去,讓他先去提前收拾一下。”

“那太好了?!瘪R志德語氣透著欣喜,“我這邊要忙了,你早點休息,明天再聯(lián)系?!?/span>

說罷就掛斷了電話。

松予放下手機,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一時難以入眠,躺在床上回味著這兩天經(jīng)歷的一切。

現(xiàn)在細細想來,母親一族的巫醫(yī)身份已不再神秘。一切都源于這種古細菌,它們古已有之,存在于松林之間,在很久以前,母親的祖先無意發(fā)現(xiàn)了其藥用價值。在條件艱苦的古代社會,掌握醫(yī)術(shù)意味著被人尊敬甚至被崇拜,同時也是一種強力的生存資源。

于是母親的祖先將藥方嚴格保密,并發(fā)明了治病的儀式和傳承的規(guī)則,以增加其神秘屬性,將這種資源牢牢掌握。但到了現(xiàn)代,過去的規(guī)則已經(jīng)不再適用,現(xiàn)在更需要循證醫(yī)學,以科學的態(tài)度和手段將之解密,挖掘其醫(yī)療價值,以拯救更多的生命。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火災,母親此時還在,想必也會愿意將秘方公開,鎮(zhèn)上的煙癆病人們,也不會為痛苦所煎熬,一個個英年早逝。小粽子和其他病人,也會受益于此,得到相應的救治。

只可惜母親早已不在。如今能做的,就是盡力幫助馬志德,盡快完成這份偉大的事業(yè)。

想到這些,松予內(nèi)心更加激動。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直至清城時才小寐片刻,但很快被鬧鐘吵醒。此時已是大爸平日的起床時間,于是立即打了電話過去,詳細講述原委后,果然如他所料,大爸表示,對他們的工作堅定支持,隨后就說立馬前去松崗準備,便掛斷了電話。

此時松予緊張的心情才略感放松。放下手機后,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這次他沒有在經(jīng)歷噩夢中的火場。而是隱約看見了母親,她原本模糊的形象又清晰了幾分,她似乎在微笑,在為自己的事業(yè)得到傳承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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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shù)日,松予都無心工作。

馬志德已經(jīng)在松崗建起了臨時實驗室,開始投入研究。他忙得疲于奔命,松予自然不會打擾,只能通過大爸了解近況。

從發(fā)來的照片中可以看出,老房子的院子被徹底改造,建成了一座泡沫板房。板房后側(cè)緊貼堂屋,右側(cè)連接廚房。板房則內(nèi)是實驗室所在,但各種設備和儀器一應俱全。

對于馬志德的到來,鎮(zhèn)政府得知后十分支持,特意將基礎設施進行了加強。

林場的機器耗電量高,專門從鎮(zhèn)上拉了電線,裝有獨立的變壓器,只需單獨再加一條線路,提供實驗室使用不在話下。自來水是現(xiàn)成的,從山上引來的泉水,水壓不高,卻也夠用,使用時加以蒸餾即可。

隨后馬志德又出資,拉了一條十公里長的網(wǎng)線,裝上一臺大功率路由器后,松崗村從此連入了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

之后馬志德主動找到大爸交房租,大爸卻一再推辭,你來我往數(shù)次,才勉為其難收下。隨后大爸提出,這些錢就用來采購生活物資,每隔幾日由大爸為其送去松崗。馬志德推托不下,只好應承。

一切都來自大爸的講述,整個過程他都在參與,唯獨不了解研究進度,只是看見馬志德帶著一名助手,每日除卻睡覺吃飯,其余時間都呆在實驗室中,極少出門。

一晃十多天過去,情況一直照舊。期間松予詢問過馬志德數(shù)次,每次的信息都在很久以后才回復,且只是簡單的幾個字,表示正在加緊進行,暫時并無突破。

科學研究絕不可能一撮而就,尤其藥物開發(fā),周期往往極度漫長。松予對此自然心知肚明,但又惦記小糯米和村中的煙癆病人,終究是按捺不住,想辦法尋了個出差的機會,獨自回了山陽鎮(zhèn)。

到家時,就見院內(nèi)無人。上樓查看,發(fā)現(xiàn)父親依舊被鎖在臥室中,隔著窗戶問候一句,卻見他并無反應,只好轉(zhuǎn)身下樓出門,回來之前,松予已經(jīng)得知,大爸近幾日正在制墨,于是直奔祖宅而去。

山陽作為千年古鎮(zhèn),傳統(tǒng)建筑自是不缺,現(xiàn)存的大多是清代所建,松予家的老宅也不例外,始建于宣統(tǒng)年間,雖已逾百余年歷史,但幾經(jīng)修葺,總體保存完好。

在中國傳統(tǒng)建筑流派中,徽派獨具一格。外觀中,最大的特點是青磚黑瓦馬頭墻,以青石、土砌護之,內(nèi)部正中間為堂屋,屋中設置天井,以提高室內(nèi)采光效果。堂屋以木架構(gòu)為主,注重裝飾,尤其以木雕繁復馳名。

老宅早已無人居住,而是在堂屋內(nèi)安裝設備,改作了制墨作坊。

來到老宅時,果然見大爸與一位中年人,正在天井下忙碌。各自手持一根木杵,圍著工作臺,輪流敲打面前的墨泥,同時不斷喊著口號,一唱一和頗有節(jié)奏。在其身后的竹匾中,放著一批已經(jīng)陰干的成品,正在等待描字和包裝。

大爸膝下無子,也從未正式收徒,興許是因為煙癆病的原因,鎮(zhèn)上的年輕人更是無人學習這門手藝。好在縣里墨廠與大爸有業(yè)務合作,時常有工人來幫忙,也順帶交流學習,如此一來,倒也無需擔心后繼無人。

見松予到來,大爸停下活計,正待介紹中年人,卻被松予出言打斷:“這幾天松崗怎么樣?”

“有兩天沒去了,我看小馬挺忙的,我也幫不上手,所以也沒去打擾他?!贝蟀终f道,“你自己去看看吧,摩托車鑰匙就在電視機上放著呢?!?/span>

“好?!彼捎柁D(zhuǎn)頭要走。

“等下。”大爸伸手阻攔,隨后從中堂上取來一個盒子,“這個你帶去給小馬?!?/span>

松予雙手接過,見是裝墨的木盒,于是揣在懷里,轉(zhuǎn)頭回到家,從院中推出摩托車,徑直去了松崗。

在村口停好車,進村時就遠遠看見,自家院門前的空地上,幾乎堆滿了松針,顯然是近幾日馬志德搜集來的。此時正有兩個白衣人,蹲在那堆松針前,似乎在說著什么。

走近前看請,其中一人是馬志德,以及一個陌生長相的年輕人,想來是他的助手。二人都是神態(tài)萎靡,一副極度疲倦之狀,尤其馬志德,更是蓬頭垢面,一頭亂發(fā)和滿臉胡茬,形象如同野人。

見松予到來,馬志德起身相迎。

“怎么樣了?”松予急切地問。

“細菌的特性已經(jīng)基本了解了,但就是搞不清它的治療機制?!瘪R志德?lián)u搖頭,“一定還有些什么,是我們沒有掌握的?!?/span>

隨即又問,“你爸怎么樣了?如果他能想起來什么就好了?!?/span>

“回來的時候看了,還那樣。”松予搖搖頭,隨即安慰,“你也別太著急了,不如先休息一兩天,別研究沒搞好,身體先搞壞了?!?/span>

馬志德無奈點頭,轉(zhuǎn)頭對助手說道:“你也辛苦了,這半個多月跟著我,覺都沒睡好。先暫停吧,放兩天假休息一下?!?/span>

“那太好了?!敝终酒鹕?,打了個哈欠訕笑道,“我得回家看看去,再不回去陪媳婦兒我怕小命不保。”

“那你去吧,給弟妹哄好了再回來,這兩天有事我可以讓松予幫忙。”馬志德遞過車鑰匙,“下山注意安全?!?/span>

助手立即接過,千恩萬謝走了。

此時松予才想起懷里還揣著木盒,于是遞給馬志德,后者接過,抽開盒蓋查看,見是一塊成品徽墨,正面描著金字,尾端則刻有字號印章。

“大爸太客氣了?!瘪R志德道,“之前就順嘴提了一下?!?/span>

“見外了,給你就拿著嘛。”

“你嫂子老說我字寫太丑了,以后閨女可不能隨我?!瘪R志德嘆口氣道,“本來說等閨女大點,就給她報個書法班練字,所以之前了解過筆墨紙硯。要不然之前大爸來幫忙,我都找不到話題跟他閑聊?!?/span>

松予聞言大笑,說道:“我大爸一輩子泡在這里面,你要是能跟他聊聊徽墨歙硯,他肯定把你當知己。”

馬志德伸手拿起墨條把玩,手指染成了黑色,他卻也不介意,將之拿到鼻子前嗅了嗅說:“好香啊,真好聞?!?/span>

“這里面可不止是松煙,還加了很多材料的,都是香料啥的?!彼捎杞忉?,“古法制作的墨是純天然的,可以食用的,聽我大爺說,早年有人喝墨水治肚子疼,不過只是偏方,現(xiàn)在沒人用了。”

“喝墨水?治肚子疼?”馬志德突然停止把玩,轉(zhuǎn)而將墨條舉到面前,提高聲調(diào)道,“這墨也是松樹做的,古菌也是松林里的,這之間會不會有什么關聯(lián)?”

松予撓撓頭,他沒想到隨口一句話會引起對方如此大反應,正當不知如何回答時,一陣手機提示音響起。

馬志德掏出手機,見是妻子打來的視頻電話,面色為止一變,隨即接通。畫面彈出,就見妻子在病房內(nèi),淚水正如泉涌:“剛做了檢查,小粽子病情又嚴重了,你的研究怎么樣了?”

“很快會有結(jié)果的,相信我!好好陪著她,等我的好消息。”馬志德連連安慰,盡量表現(xiàn)出篤定的神色,掛斷電話后,才轉(zhuǎn)為滿面愁容,“不行,我不能休息,我沒有時間了!”

說著他把墨條裝回盒子,塞到松予手中,轉(zhuǎn)身進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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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P1級生物實驗室,對防護要求很低,出入倒也隨意。松予跟進去,同時問道:“你不用先洗手嗎?”

馬志德將松針放在工作臺上,抬手看了看掌心,還殘留些許墨色,他搖頭道:“我已經(jīng)做過很多試驗了,在松崗的空氣里,它們的性狀非常穩(wěn)定,普通的污染根本不影響它們的生命周期。”

“那這到底是個什么菌種?”松予好奇問道。

“你來看。”馬志德將碾碎的松針放進培養(yǎng)皿,隨后洗了洗手,喚醒自己的工作電腦。

屏幕上,分別出現(xiàn)一系列視頻和圖案,有基因序列圖和電子顯微下的監(jiān)測視頻。

馬志德指著畫面說道,“外形上看很像枯草芽孢桿菌,但是它們的鞭毛特別多,而且又細又長。正常的枯草芽孢桿菌只能耐受120攝氏度,但是這種菌在二三百度的時候依舊存活,甚至會因為溫度變高而變得更加活躍,這有點像嗜熱古菌,但不如嗜熱古菌耐熱,而是超過四百度就不行了。所以我認為,遠古時期,這里還是海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存在。經(jīng)歷地質(zhì)變化,海洋變成了高山,它們?yōu)榱诉m應環(huán)境,進行了一系列演化,也可能在后來和其它細菌進行過基因交換,才有了現(xiàn)在這種介于細菌和古菌之間的形態(tài)。”

松予湊近屏幕,看見一堆極測試數(shù)據(jù),顯然是近日的試驗結(jié)果。但內(nèi)容極度專業(yè),屬于分子生物學中某些細分領域,以他的知識,已經(jīng)很難看懂。

“特性基本已經(jīng)掌握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怎么利用它的這個特性來治病?!瘪R志德語氣焦急道,“我研究到現(xiàn)在,也沒弄明白他們治療任何肺部疾病的可能機制。”

“別急,既然已經(jīng)掌握了特性了,應用是遲早的事?!彼捎璋参康?。

“沒時間了?!瘪R志德道,“我打算把小粽子接過來,行不行先用上看看?!?/span>

“那怎么行?!彼捎梵@道,“這玩意還沒弄清楚,先不說小粽子的身體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隨便用藥的折騰,關鍵這不符合醫(yī)學倫理,是違法的!”

“我管它違法不違法!”馬志德吼道,“你不知道新藥審批有多麻煩嗎?我能等,我女兒能等嗎?”

松予聞言沉默。

即便馬志德立即研制出新藥,再跳過臨床實驗環(huán)節(jié),直接申請上市,那樣最快也得一年以后,才能獲得批準。以小粽子的病情進展來看,她很難等到那一天,而且現(xiàn)在的關鍵問題是,他們還搞不清楚古菌治療肺病的具體機制,制藥更是無從談起。

“讓我來吧?!彼捎柰蝗徽f道。

“你?”

“是的。”松予解釋,“我是上一個被治愈的人,從我身上也許能找到點什么。你還記得我之前那個肺部的片子嗎?”

“記得。”

“我總感覺,這之間一定是有關聯(lián)的?!彼捎璧?,“我肺里的那片出現(xiàn)又消失的陰影,有沒有可能就是這些古菌?”

“對??!”馬志德一拍大腿,“我怎么沒想到。”

隨即二人開始合計。首先,得取出松予的肺部陰影處的細胞進行分析,但此刻并無相應醫(yī)療器具。馬志德思考片刻,最后打出了一個電話。

安排妥當后,二人繼續(xù)交流,同時馬志德打開電子顯微鏡,開始觀察培養(yǎng)皿。屏幕上顯示出微觀結(jié)構(gòu),一個個桿狀細菌出現(xiàn),無不在揮動鞭毛,緩緩蠕動著。

“給你看看它們高溫下的活動?!瘪R志德將培養(yǎng)皿取出,直接用電爐進行加熱,在溫度顯示到達300度時,立即將培養(yǎng)皿重新挪到電子顯微鏡下,“你看,它們在高溫……誒?等等!”

就見屏幕中,古菌非但沒有入他所說變得活躍,反而聚攏在一起,似乎有著某種目的。

“這是怎么了?”松予忙問。

“它們在形成芽孢?!瘪R志德指著屏幕解釋,“你看這里。”

自然界中,有芽孢的細菌并不多。細菌可以通過芽孢在惡劣環(huán)境中存活,當環(huán)境適宜時,芽孢會再次萌發(fā),重新變回原來的形態(tài)。這是微生物學的基礎知識,松予自然知道,他不太理解馬志德的驚訝,便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太有問題了,這跟之前的細菌性狀完全不一樣了?!瘪R志德解釋,“這更像普通芽孢桿菌,發(fā)現(xiàn)溫度過高,直接生成芽孢裝死了?!?/span>

“難道這松樹林里有兩種細菌同時存在嗎?”松予問。

“不,這是同一種,外形是一模一樣的?!瘪R志德?lián)u頭道,“肯定是有什么外部原因,就好像有人告訴他們,馬上危險要來了,注意保命,才導致了這種結(jié)果?!?/span>

二人沉思片刻,松予突然說道:“你沒有洗手!”

馬志德也反應過來,這個培養(yǎng)皿中的細菌,通過他的雙手,接觸過墨灰。

“我就說這里面有關聯(lián)!”馬志德一拍大腿,“一定是墨里的某種物質(zhì)引發(fā)了它們的變性?!?/span>

“我去跟大爸要一份配方?!彼捎杼嶙h,“拿回來每樣都試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

“好,你快去!”馬志德此刻興奮無比,他感覺已經(jīng)找到了一條可能的路徑。

松予立即出門,奔至村口,騎上摩托車直接回到鎮(zhèn)上。

大爸仍在老宅中忙碌,見松予來了,急忙說:“回來啦?剛還沒給你介紹……”

“先別介紹了!”松予急促道,“快把做墨的材料給我每樣來一份,我急用?!?/span>

“真是沒禮貌。”大爸嗔怪道,但還是放下手中工具,取來幾個密封袋,將制墨材料各裝了一份。

松予看了一眼,除卻茶葉和動物骨膠,其余大多是中藥,有冰片、麝香等等。立即接過轉(zhuǎn)頭便走,聽見大爸在身后對中年人說:“這孩子就這樣,風風火火的……”

一溜煙又回了松崗。見馬志德正在電腦前發(fā)呆,立即將材料全遞過去。后者著手試驗,花了數(shù)小時時間,將材料依次試過以后,卻發(fā)現(xiàn)細菌并未出現(xiàn)之前的特性。

二人狐疑間,拿出了最后一樣材料嘗試,是制墨用的煙灰。果然在接觸煙灰后,細菌們性情大變,似乎煙灰中有某種可怕的東西,導致他們紛紛生出芽孢自保。

本以為是中藥的作用,所以按照預估可能性大小在嘗試,沒想到卻是可能性最小的一樣起了效果。雖然還拿不準這項發(fā)現(xiàn)有何價值,但可以肯定,這是個好的開端。

馬志德立即著手,開始分析松煙的具體成分。

按理說,燒過的煙灰主要成分是碳,至多再有少量氫、氧、氮之類的常見元素。但經(jīng)過一系列分離操作后,他在煙灰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蛋白質(zhì)。它們大多已經(jīng)破碎不堪,只有少許還存在完整的構(gòu)型。

于是又花費了半天時間,將這些蛋白質(zhì)分離出后,加入培養(yǎng)皿并加熱,果然古菌再次降低活動范圍,并生出了芽孢。

此時已經(jīng)科研確定,正是煙灰中這些蛋白質(zhì)的殘留,導致了古菌的變性。在詳細掃描分析后發(fā)現(xiàn),這些蛋白來自一些死去的古菌,只是已經(jīng)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錯誤折疊。

“你說是不是這種可能?”松予突發(fā)奇想,“制作松煙的時候,松樹里的古菌被燒死,它們在死前留下這些蛋白。導致松針里的古菌接觸后,認為高溫環(huán)境會很危險,所以采取自救措施,形成了芽孢?!?/span>

“有一定可能性?!瘪R志德回。

通常來說,相鄰微生物會形成通道直接傳遞信息,不相鄰的,則可通過化學物質(zhì)進行傳遞。

經(jīng)過長時間灼燒后,松樹中的古菌早已死亡,相應化學物質(zhì)也已不復存在,但理論而言,如果它們可以對自身蛋白質(zhì)進行折疊,是同樣可以傳遞信息的。只是就目前的科研分類上,這個領域幾乎是空白,所以并沒有相關理論支持松予的想法。

但如果松予的思路是正確的,那就說明古菌有著某種修改蛋白質(zhì)的能力,也就意味著它們確實可以治愈小粽子的疾病。而現(xiàn)在問題的關鍵,是弄清楚古菌如何修改蛋白質(zhì),以及該如何讓它們按照要求進行修改。

“希望你是對的?!瘪R志德不無興奮道,“我感覺已經(jīng)摸到門道了,相信很快就能證實。”

想到即將取得突破,二人激動萬分,相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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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兩輛運動型多用途汽車穿過迷霧,停在了松崗村口。

松予和馬志德立即上前迎接。

胡向陽從前車上下來,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周圍,又走近紀念碑上下打量。

“這是我們公司的胡總,這次的項目全靠他大力支持。”馬志德給雙方介紹,“這是松予,叫他外號松籽兒就行,朋友都這么叫?!?/span>

胡向陽看了松予一眼后,主動寒暄一句,便轉(zhuǎn)身對著兩輛汽車招呼:“干活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車上下來四個工作人員,開始搬東西。馬志德走到后車旁時,車窗落下,蘇眉在后座,露出憔悴的面龐,對著馬志德微笑道:“老公,辛苦你了。”

“老夫老妻的,說什么客氣話?!瘪R志德擺擺手,拉開車門。

車內(nèi)進行過改造,形成了一個小型簡易病房,配備了整套醫(yī)療儀器,小粽子躺在病床上。

“爸爸……”小粽子半張臉被呼吸面罩遮掩,只能發(fā)出含混的聲音,同時微微抬手。

見此情形,馬志德心都要碎了。他立即握住女兒的小手道:“爸爸在呢,沒事的。”

“馬博士。”工作人員走過來,“屋里已經(jīng)安頓好了,最多五分鐘就行?!?/span>

“好?!瘪R志德點頭。隨即招呼蘇眉下車,同時幫助工作人員拆下車內(nèi)的儀器。

昨夜在向胡向陽匯報后,后者對進度異常滿意,也同意將小粽子送來松崗,以方便后期救治。眾人動作很快,老房子的室內(nèi)又進行了一番升級改造。原本的一間臥室成了病房,堂屋則增加了一張簡易病床和部分設備,甚至有一臺便攜式X光機。

小粽子被安排在臥室,由蘇眉陪著。眾人則在堂屋,先給松予拍攝了幾張胸片。從X光片中可以看出,他肺內(nèi)的陰影已經(jīng)變得極小,顏色也較為暗淡,不仔細分辨很難看出,仿佛原本的墨跡正被身體快速吸收,即將不留痕跡。

“來吧?!彼捎柚鲃诱f道,他感覺心臟在狂跳。此次獲取肺細胞需要進行穿刺,雖然早有見識,但想到那細長的針管即將刺穿自己胸部,他心中依舊有些緊張。

躺在病床上,進行麻醉后,松予閉上雙眼等待,很快聽見已經(jīng)完成的提示,處理完傷口,又躺著休息了片刻,松予感覺已無大礙,便想起身。

馬志德從屋外進來,阻止道:“你最好是休息幾個小時?!?/span>

“沒事的,我身體好?!彼捎杳Φ?。

馬志德知道他好動,很難在一處長時間躺著,于是為他做了詳細檢查,見并無問題,便示他可以起身。

“你的肺細胞里果然有古菌,我想就是它們在維持你肺部的健康,上次片子里的陰影,應該是剛好拍到它們的上班時間了?!瘪R志德道,“具體數(shù)據(jù)還沒有出來,不過很快可以分析出結(jié)果?!?/span>

對此結(jié)論,松予并不意外。

二人走出堂屋,來到實驗室,見胡向陽正在電腦前查看數(shù)據(jù)。四名工作人員則擠在實驗室里,好奇地到處查看。

馬志德認出其中一人,是胡向陽侄子,由于二人長得頗為相像,所以非常好認。

小胡大學畢業(yè)三年,換了幾十份工作,沒一份做得長久,最后胡向陽只好將之招進了公司。

領導在身邊安排個把自己人實屬正常,同事們對此心照不宣,且小胡只是做些跑腿工作,和其他人并無競爭關系,也就從來無人提出異議。

只是小胡平日里不務正業(yè),工作也不甚上心,導致周圍人都對其頗有微詞。此時他站在電子顯微鏡前,一副好奇之狀,正打算伸手鼓搗,卻被馬志德阻止:“不能碰!”

小胡聞言,面上立即泛起不悅,不等發(fā)作,卻被胡向陽照著后腦勺扇了一下:“叫你別碰就別碰!別都擠在這了,把他們幾個送去高鐵站,讓他們先回去吧,你也到鎮(zhèn)上找個旅館呆著去,沒有我的電話不要回來?!?/span>

眾人聞言,立即轉(zhuǎn)身出門,小胡也一同離去。松予見胡向陽看自己的眼神有異,且在此也已經(jīng)幫不上忙,于是說道:“我去送送?!?/span>

出了院門,松予幾步趕上說道:“大老遠來一趟,吃了飯再走吧?!?/span>

這幾人來此,也都是幫自己好兄弟辦事,他自然不能毫無表示。

眾人聞言,正猶豫間,卻聽小胡說道:“好啊,歙縣可是徽菜發(fā)源地,來時候看鎮(zhèn)上有家飯店不錯,咱們吃了午飯再走吧?!?/span>

“還去什么飯店啊?!彼捎栊Φ?,“來了就是客人,去我家吃吧,我大姆做菜那可是一絕。”

“啥是大姆?”有人發(fā)問。

“就是大伯母的意思啦?!毙『靡獾?,“這邊的方言?!?/span>

“你還懂我們這方言呢?!彼捎璧?。

“一點點啦?!毙『χ泻舯娙?,“大家也別見外了,去我松子兒哥家叨擾一頓好了?!?/span>

隨后招呼眾人上車。

小胡車技嫻熟,一路快速下山,不多時就到鎮(zhèn)上。一路上眾人閑聊,都是相仿的年紀,有許多共同話題,很快就熟識起來。

回到家時,大姆已經(jīng)在廚房忙活。見客人到來,大爸出門招呼,將眾人迎進客廳,在八仙桌前坐定,隨后先將幾瓶好酒擺上。

“大爸太客氣了?!毙『φf,“我們來工作的,可不好喝酒?!?/span>

雖是不斷推辭,但經(jīng)不住大爸一再勸說,眾人最終端起了酒杯。松予剛做過穿刺,不好飲酒,只好倒杯飲料作陪。

大姆端上菜肴,豆腐圓子、腌篤鮮、毛豆炒火腿、油爆山筍、干豆燒肉、油煎毛豆腐等等徽州名菜擺上了桌。

幾杯酒下肚,眾人不再拘謹,很快酒過三巡,氣氛也變得熱絡。小胡更是反客為主,站起身不斷敬酒,又向其他三人講解各道菜肴的特點,以及來歷典故。

“小胡不是本地人吧?”大爸笑道,“怎么比我這個本地人還懂徽菜?。俊?/span>

“哎,哪里!哪里!我是北方人,不過小時候我在你們縣里待過幾年?!毙『眢w已經(jīng)開始搖晃,卻舉起酒杯道,“我要敬大姆一杯!菜做得太……太好吃了”

大姆忙舉杯相迎,也客套道:“那小胡也算半個徽州人了!”

“可以這么說?!毙『鷮⒕票伙嫸M,又自己滿上,“我爹走得早,我四五歲起就跟我叔過。那會他和嬸子在這邊縣醫(yī)院工作,我還在城關小學讀過一年半呢,二年級快結(jié)束才轉(zhuǎn)走的。”

聞聽此言,松予反應過來,馬志德的項目能得到胡向陽支持,想必與此有關。只是他從未聽馬志德提起過,此時心中不免好奇,正要向小胡再詢問細節(jié),卻見他醉意已濃,說話也變得口齒不清,只好暫且作罷。

飯后,小胡醉倒在酒桌前,另外三人便打算將其帶到鎮(zhèn)上旅館安頓。大爸卻大手一揮:“去什么旅館,家里沒地方睡是嗎?松予,給小胡扶到客房去?!?/span>

眾人便不再推辭,同時聽大爸又說:“你們也別走了,都在家住下,玩兩天再回去好了?!?/span>

“不行,不行!”三人忙擺手,“還得趕回去上班呢。”

大爸聞言,便不再堅持,而是送三人出門。松予則扶著小胡上樓,好在后者身材瘦弱,倒也沒費太大勁。到了二樓,先路過父親的臥室,在窗前停留片刻,見父親情況依舊。正要繼續(xù)走,卻見父親突然起身,沖著窗外眉頭緊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你……”父親雙手抱頭,仿佛在回憶,又似乎十分痛苦,喃喃說著,“是他、是他!”

松予見狀,以為父親想對自己說些什么,于是問:“爸,怎么了?”

“是他,就是他!”父親雙手不斷錘打腦袋,又開始重復,“大夫,火!”

松予以為父親又犯病了,于是趕忙將小胡扶進客房安頓好,隨后返回查看。卻見父親已經(jīng)恢復正常,正坐在床前,只是眉頭緊鎖,似乎正陷入回憶。

“爸,你還好嗎?”松予問。

“大夫……大夫……”父親喃喃道,伸手指向窗外。

松予看向窗外,心中不由得驚疑。突然他反應過來,父親所指的,是剛才打過照面的小胡。

他隨即想到一種可能,由于小胡與老胡長相酷似,結(jié)合老胡曾在本地工作過的事實,父親很可能與之見過面,且對方與當年的大火有脫不開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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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松崗時,松予留了個心眼。

來到實驗室,見馬志德和胡向陽正在電腦前,于是先上前打招呼,同時細心觀察,想從胡向陽身上看出端倪。

“肺細胞檢測結(jié)果怎么樣了?”松予問道。

“剛發(fā)現(xiàn)一個有意思的。”馬志德回道,“你肺里取出的古菌剛做了基因測序,發(fā)現(xiàn)和外面的很不一樣?!?/span>

“怎么不一樣?”

“它們改造了自己,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瘪R志德道,“我還在奇怪為什么你的免疫系統(tǒng)能一直運行它們存在呢,測序結(jié)果出來才明白,它們會讀取宿主的基因,這有點像病毒的運作機制?!?/span>

“這細菌也能逆轉(zhuǎn)錄嗎?”松予忙問。

所謂的“逆轉(zhuǎn)錄”,與“轉(zhuǎn)錄”相對?;蛴袉捂満碗p鏈之區(qū)別,轉(zhuǎn)錄即基因中核酸從雙鏈的DNA轉(zhuǎn)為單鏈RNA的過程,逆轉(zhuǎn)錄則相反,是在RNA指導下合成DNA。自然界中有些病毒是單鏈,人被其感染的過程就是逆轉(zhuǎn)錄的過程。

在醫(yī)學上,有用逆轉(zhuǎn)錄病毒治療遺傳疾病的研究,簡單來說就是改造RNA病毒,讓它感染病人,通過逆轉(zhuǎn)錄的方式修補病人有缺陷的基因。但那屬于前沿領域,距離應用為時尚早。此時松予聽了馬志德的講解,便以為古菌是通過此類機智修復了自身體內(nèi)的基因。

“目前還不清楚?!瘪R志德?lián)u頭,“古菌不是病毒,不會是那一套?!?/span>

“這種古菌很有意思,有極高的研究價值?!焙蜿柌蹇冢靶●R,你回去就可以發(fā)論文了,前途無量啊?!?/span>

馬志德聞言點頭,同時回道:“謝謝胡總支持?!?/span>

“應該的?!焙蜿柨蜌獾?,轉(zhuǎn)頭問松予,“聽小馬說你父親是火災致殘的,現(xiàn)在還好嗎?”

“別的倒沒什么,就是腦子缺氧,癡掉了?!彼捎杌?,同時觀察到,對方眼中掠過一絲異樣,于是故意說道,“病情反復無常的,有時候會比較清醒,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span>

胡向陽聞聽此言,目光中閃現(xiàn)出一縷驚慌的神色,但很快就被他掩蓋,笑著說:“那該去看看,沒準還能治好?!?/span>

“謝謝胡總關心?!彼捎椟c點頭,隨后又搖搖頭,“一把年紀了,二十年都這樣,也沒什么好治的了?!?/span>

胡向陽聞言,也沒再說什么,而是繼續(xù)查看電腦屏幕。

松予見其轉(zhuǎn)頭,伸手拉了拉馬志德的袖子道:“我去看看小粽子。”

二人一向有默契,馬志德看出他有話要說,于是回:“走!”

進到里屋,拉開隔離簾,見蘇眉正拿著一本故事書,輕聲朗讀著。小粽子才過三歲,并不太懂故事內(nèi)容,但蘇眉卻堅持每天為其朗讀。也許是因為這樣的陪伴,讓小粽子有了較為樂觀的心態(tài),雖是身體虛弱,雙目卻依舊保留著光彩。

松予和蘇眉打過招呼,說了句“嫂子你們繼續(xù)”,隨后拉著馬志德到墻角,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以及對胡向陽的懷疑說了出來。

馬志德聞言大驚,隨即將自己了解的信息說出。二人一核對,立即發(fā)現(xiàn)了異常。胡向陽建議馬志德來山陽尋找偏方時,說的是從支援鄉(xiāng)村醫(yī)療的朋友處得知,卻決口不提他曾在縣醫(yī)院工作的事實,說明他不想讓人知道這段過去,這就十分可疑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松崗一定有什么東西是他想要的?!彼捎枵f道,“當年他沒有找到,一直不死心,所以想辦法又來了。我覺得他要找的,就是咱們發(fā)現(xiàn)的古菌?!?/span>

“很可能?!瘪R志德回道,“不過先別急,現(xiàn)在情況還不明朗,咱們先靜觀其變?!?/span>

隨后思忖片刻,又說道,“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查查他的底細。”

“好。”松予點頭,“我回去問問大爸,看能不能在縣里查到點什么。”

雙方又交流片刻,隨后松予轉(zhuǎn)頭離去。

匆匆回了鎮(zhèn)上,到家時,見小胡已經(jīng)酒醒,正躺著玩手機。松予走進客房,先客套幾句,隨后旁敲側(cè)擊地詢問關于胡向陽的事。

小胡大大咧咧,嘴上不把門,幾句話聊過,就竹筒倒豆子,說了胡向陽當年所在醫(yī)院的具體科室,以及詳細的工作時間,最后又說:“我叔在縣醫(yī)院待過好多年呢,一直想調(diào)回省城,偏偏因為工作能力太強,醫(yī)院不放人,最后干脆辭職出去創(chuàng)業(yè)了,才有了現(xiàn)在的公司?!?/span>

松予聞言,忙恭維幾句,隨后借口有事要,便告辭離去。路過父親臥室,想到此時不能節(jié)外生枝,于是將臥室的窗簾拉上,然后才下樓。

獨自去了祖宅,見中年人仍在忙碌,大爸則在樓上屋檐下晾墨,于是抬頭問:“大爸,你在縣第一人民醫(yī)院有熟人嗎?想打聽點事情?!?/span>

小地方都是熟人社會,在區(qū)縣和農(nóng)村皆是如此。由于地方小、人口少,要找什么人,只需在熟人朋友中問一圈,即便他們不認識,他們的親戚朋友也會有認識的。

不等大爸回答,一旁的中年人卻停下動作詢問:“打聽誰?”

“二十年前在那邊工作過的一個大夫?!彼捎柘氲綄Ψ秸菑目h里來的,于是問,“你在醫(yī)院認識人嗎?”

“那太認識了。”中年人說道,“我堂哥的大舅從八十年代末就在一院工作,從基層干到副院長,前幾年才退休?!?/span>

“那太好了?!彼捎杳φf,“幫忙問問,一個叫胡向陽的人,關于他的資料,越詳細越好?!?/span>

“沒問題,”中年人拿過毛巾擦干凈手上墨灰,隨后拿起電話打出去,說了幾句后掛斷,“大舅說知道這個人,等他詳細回憶一下?!?/span>

“行,那我等等。”松予便坐到一旁,看著二人繼續(xù)忙碌。

一直等了將近半小時后,大爸從樓上下來,指著松予說道:“剛才那么沒禮貌,現(xiàn)在到有臉來求人辦事了?!?/span>

中年人忙打圓場,連說不妨事。

松予也自知理虧,回道:“那大爸現(xiàn)在給我們互相介紹一下,回頭我請這位大哥吃飯。”

不等大爸開口,中年人的手機響起。接通后,和對面說了幾句,隨后掛斷,點開手機上收到的一份文件:“來,我傳給你?!?/span>

二人添加好友。隨后一份文檔傳來,松予大略看了一眼,編輯得十分仔細,頁碼、時間、地點、內(nèi)容,無不區(qū)分得清清楚楚。

“真仔細啊!讓大舅費心了?!彼捎柃s忙道謝,“改天去縣里一定去探望他老人家。”

“那太好了,他在家天天閑得沒事找事,巴不得有人上門?!蹦贻p人笑道,“動不動跟我抱怨,說退休前后的待遇有天壤之別,現(xiàn)在一年到頭都沒個客人,家里冷冷清清的?!?/span>

“忙完這陣我一定去,我現(xiàn)在得走了。”松予丟下一句話,著急忙慌離開,聽見背后傳來大爸的罵聲,趕緊加快腳步開溜。

一路上,他將文檔調(diào)出仔細瀏覽,其中記錄果然與小胡所說相吻合,只是更為具體。繼續(xù)往下看時,一段記錄引起了他的注意。

內(nèi)容十分詳細,是關于一位病人。該病人患有塵肺病,在醫(yī)院治療數(shù)月,后無力負擔治療費用,只好出院回家養(yǎng)病。原本以為只是一個等死的絕癥,卻不料,不久后病人回來復查,癥狀卻已大為減輕。

這位病人的主治醫(yī)生正是胡向陽。

在病人離開后不久,他便向院方申請前往山陽鎮(zhèn)醫(yī)院。彼時正推進公共衛(wèi)生事業(yè)現(xiàn)代化,許多鄉(xiāng)鎮(zhèn)的醫(yī)院新建,地方醫(yī)護人員緊缺,需要縣里各大醫(yī)院輪流派遣人員前往支援。

資料的筆者,當時正在人事科任職,見胡向陽主動申請,也就順水推舟,將之派往了山陽鎮(zhèn)。

通常一個支援周期為三個月。就在第三個月,松崗發(fā)生了特大森林火災。胡向陽積極參與救援,在災后獲得了表彰。但回到縣里后,他一反原本熱情的工作態(tài)度,多次要求調(diào)回省城。申請數(shù)次未通過后,他干脆放棄編制,離開了醫(yī)院。

在資料中,筆者表達了他對胡向陽的看法,認為此人對工作的積極并非出自熱愛,而僅是為了升遷所做的表現(xiàn),支援工作也只是為混資歷。且在平日接觸中,能看出其口蜜腹劍之特點,如與其為伍,需小心提防。

“這老舅果然靠譜,資料詳盡,還附贈忠告?!彼捎栊χ止?,隨后將文檔發(fā)給了馬志德,同時附上文字信息,“注意保密?!?/span>

不多時,收到馬志德回信:“已閱,看來你的猜測是真的?!?/span>

“現(xiàn)在怎么辦?”松予問。

“先等等吧?!瘪R志德轉(zhuǎn)言道,“你先過來,我有新發(fā)現(xiàn)給你看?!?/span>

松予立即回到家,先上樓查看一番,見父親在屋內(nèi)無事,小胡也在客房呼呼大睡,看來一切安好。

下樓前,他注意到父親似乎又在喃喃自語,說得正是那種聽不懂的語言。隨即心念一動,?拿出手機開始錄音。直至父親念叨完,重復第二遍時,他才停止錄音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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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聲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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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車停在村口。

路過紀念碑時,迎面碰見一個人,正是當日登過門的四叔,想來是今日在林場值班,所以才在此碰面。

見了松予,四叔主動打招呼,同時說道:“村里人現(xiàn)在都說你出息了,帶人回來搞研究,要給大家治煙癆病呢?!?/span>

松予點頭,又聽對方問,“啥時候能研究出來???你文武叔肺癌晚期,醫(yī)院都看不了了,要是你們能治,興許還能救他一命?!?/span>

“正在研究,很快就可以了!”松予側(cè)目看了一眼紀念碑,堅定地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彼氖迓勓裕冻隽宋⑿?。

松予與之客套幾句,隨后趕往老屋。

實驗室內(nèi),馬志德正在電腦前編程,胡向陽則在一旁觀看。見松予來了,胡向陽面色似乎有些許不悅,口中卻用熱情的語氣打招呼。

松予假意寒暄,隨后便問:“有突破了嗎?”

“你過來看?!瘪R志德停止手中工作,走到電子顯微鏡前。

鏡頭下放著一個培養(yǎng)皿,屏幕上顯示著一群細菌正無序蠕動的畫面。馬志德拿出手機,點開一首流行音樂,放在培養(yǎng)皿旁。

隨著音樂持續(xù)播放,菌群運動速度開始變快,同時也變得井然有序。此時馬志德調(diào)高培養(yǎng)皿的溫度,就見菌群的運動變得更加迅速,仿佛是一支突然獲得能量補充的機械軍團,正以某種隊列集結(jié),根據(jù)聲音的節(jié)奏,排出不同的隊形。

“它們能聽懂音樂?”松予疑惑地問。

“準確來說,它們是在對特定節(jié)奏和頻率的聲音作出反應?!瘪R志德掩飾不住語氣中的激動,“此前一直在尋找能與之反應的化學物質(zhì),卻毫無頭緒。今天正犯愁的時候,就用手指一直敲工作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震動的機械波會影響它們的活動!”

松予立即反應過來,母親過去為人治病時呢喃的奇怪語言,并非是故作神秘,而是一種與古菌交流的語言。在漫長的傳承中,這一族人漸漸掌握了這門語言,也許不夠精確,但已經(jīng)可以讓她們與古菌對話,傳達治療疾病的需求。

而父親經(jīng)常呢喃的語言,很可能就是母親說的那種,想到這里,他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正要掏出手機,卻見馬志德突然一動不動,愣愣地看向顯微鏡屏幕。

屏幕上的菌群繼續(xù)運動著,開始反復擺出兩個造型,一會聚在一起,一會又四散而去。馬志德似乎看出了端倪,他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后,迅速沖向電腦,切換出一個界面。

電腦連接著電子顯微鏡,可以進行實時數(shù)據(jù)處理。他將記錄古菌運動的視頻進行分析,得出了一長串記錄。

“這是怎么了?”松予問道。

“它們……好像在嘗試表達什么!”馬志德用顫抖的聲音說著,面前的數(shù)據(jù)被轉(zhuǎn)換成二進制的代碼,“假設聚合是1,分散是0,這一長串二進制代碼,就是它們要表達的信息。”

“那怎么解碼?”松予將信將疑,面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認知,“細菌怎么可能具有智慧?”

“解碼!解碼!解碼!”馬志德敲著自己的腦袋,最后說道,“我試試這個?!?/span>

隨后從腰間拿起鑰匙扣,上面有一個優(yōu)盤,隨手插進電腦,調(diào)出一個軟件,將二進制數(shù)據(jù)載入。隨后繼續(xù)敲擊鍵盤,之后的數(shù)分鐘時間內(nèi),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不斷跳動。

“不要急!不要急!”馬志德聲音顫抖,不斷安慰自己,雙手則快速敲擊。

見此情形,松予和胡向陽二人湊近查看。就見解碼軟件正在飛速跳動,不斷解讀出無意義的亂碼。

馬志德停下動作,看著屏幕焦急等待。

“是不是像螞蟻或者蜜蜂那樣?”松予耐不住好奇,繼續(xù)發(fā)問。

“不!不!不!”馬志德?lián)u頭,“沒那么簡單,它們更像是同時具備個體智慧和集體智慧的物種。”

“這怎么可能?細菌如何產(chǎn)生智慧?”松予頓感疑惑。

人類之所以會思考,是因為大腦足夠復雜,而細菌的身體太過簡單,實在無法和人腦相比。

“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瘪R志德道,“而且以現(xiàn)在的技術(shù),應該很難找到答案。不過我猜測,應該源于它們體內(nèi)的結(jié)構(gòu),在吸收能量后,原子級的微觀結(jié)構(gòu)會高速運轉(zhuǎn),形成信號交換,從而產(chǎn)生類似思考的機制。這也是為什么,它們會隨著溫度提高而變得活躍。只可惜,我們暫時無法了解其具體機制……”

對于極微觀世界的觀測,一直是科學界的難題。因為觀測必然會對目標產(chǎn)生干擾,而當物質(zhì)小到粒子尺度,每一次觀測都會影響它的位置和形態(tài),這也就是量子力學中所謂的“不確定性”原理。

古菌體內(nèi)負責思考的結(jié)構(gòu),也許比粒子還要微小,以人類的技術(shù),根本無法具體觀察。

正說話間,屏幕上的代碼停止跳動。一串文字出現(xiàn):“請求神明,寬恕我們的罪惡,收回降下的烈火!”

松予頓時大驚:“這就是古菌要表達的內(nèi)容嗎?”

“不會有錯?!瘪R志德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解碼軟件,通過它,你甚至可以把外星人的語言轉(zhuǎn)化成漢語!只要它們是二進制的編碼。”

馬志德用顫抖的雙手抓住松予說道,“它們不是細菌,它們是一個只會種族,甚至可以說,一個菌群就是一個文明,這個文明,已經(jīng)進化出了宗教!”

突然間,他推開松予,快步走到培養(yǎng)皿前,關閉了加熱功能。但為時已晚,由于加熱時間過長,菌群已經(jīng)幾乎毀滅,殘存的個體也轉(zhuǎn)化成了孢子形態(tài)。

“這個文明,剛剛被我毀了。”馬志德雙目緊盯著培養(yǎng)皿,退后兩步跌坐在椅子上。

“別管它們啦,不過是一群細菌而已?!焙蜿柊参康?,“當務之急是治病,治好小粽子再說?!?/span>

“對啊,先別管它們了?!彼捎枰哺胶停爸尾∫o?!?/span>

“對,治病要緊。”胡向陽喃喃地重復著,切換出原來的編程畫面,“我只要完善這個聲譜程序,就能找出與它們溝通的語言?!?/span>

松予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字符,眼中泛起了淚花。

如果古菌真的是智慧種族,那么過去的種種疑惑都會得以解答。

母親一族并非巫醫(yī),而是掌握了與古菌交流方式的人,通過獨特的語言,傳達治病的需求。而古菌那邊,每當溫度升高,它們的思維就會更活躍,也就獲得了更快的進化,同時也意味著“神諭”即將降臨。它們接受神諭,隨后進入人體,憑借其微小的結(jié)構(gòu),修復和治療人體內(nèi)的病灶。

父親和自己的煙癆病,都是古菌根據(jù)母親的“神諭”所治愈,且它們巧妙地通過交換基因,與人體融合,長期行使治病的使命。

古菌的不同群落之間,也存在著交流。

松煙里的古菌,在漫長的炙烤中,留下了它們的信息,保存在殘留的蛋白質(zhì)上,告訴受到信息的種群,溫度超過一個臨界值時,就會變得極度危險。正是這些信息,導致培養(yǎng)皿中的菌群在接觸煙灰后,紛紛轉(zhuǎn)為芽孢狀態(tài)進入休眠。

如此看來,大爸制作的每一支徽墨,也都是菌群的墳場,它們曾經(jīng)有著自己的智慧,最終卻將文明的碎片融進一筆筆書法、一幅幅丹青之中。也許某一天,它們留下的信息會被同族接收,但更大的可能是,永遠消逝在它們從未抵達過的人間。

好在松崗的生態(tài)很穩(wěn)定,松林的范圍夠大,在這里,菌群之間有足夠的機會互相交流,它們的文明會一直發(fā)展,永遠延續(xù)。

想到這里,松予心中一震,他想到一種可能,二十年前那場大火,在古菌文明中是否有記錄,也許只有它們才知道,火災背后的真相。

“志德。”蘇眉憔悴的聲音從后方傳來,打斷了松予的思緒和馬志德的忙碌。

二人聞言無不心驚,趕忙來到里屋,果然見小粽子雙目緊閉,生命體征已是岌岌可危。

蘇眉坐到床前,眼淚止不住流下。從面色上看,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正常休息,也許她內(nèi)心已經(jīng)絕望,只想在最后的時間里,一直陪著女兒。

馬志德手忙腳亂地檢查儀器數(shù)據(jù),隨后調(diào)整了一番,同時安慰道:“來得及!來得及的!我已經(jīng)找到方法了,很快就能用藥。”

說著沖出臥室,回到實驗室內(nèi),繼續(xù)完善聲譜程序。

松予也來到實驗室,說道:“我來之前聽我爸在那嘀嘀咕咕的,我想可能是他從我媽那學過那種語言,所以錄下來了,我發(fā)給你?!?/span>

說著把文件發(fā)送給了馬志德,后者大喜:“太好了,我馬上來測試?!?/span>

松予點著手機屏幕,斜眼觀察胡向陽,卻見他正在電腦屏幕前觀察數(shù)據(jù),似乎有意躲避著松予的目光。

此時天色已晚,山中開始升起霧氣。手機上響起信息提示音,是大姆詢問松予幾點回去吃飯。

“馬上回來?!彼捎杌貜停S后眼珠一轉(zhuǎn),對著胡向陽說道,“胡總,要不去鎮(zhèn)上吃飯吧?!?/span>

“不了、不了!”胡向陽笑著搖頭,“等會在這隨便對付點就行?!?/span>

松予本想邀請對方回家,看看他與父親見面會作何反應,不料對方卻不接招,只好暫時作罷。辭別馬志德,獨自回了鎮(zhè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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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松予起床,先看一眼客房,小胡鼾聲如雷,于是也不打擾,轉(zhuǎn)身下樓。

大爸正在院子里,將兩個塑料袋收攏到一處。見了松予,立即說道:“這是今天買的菜,你給小馬送去吧,我還有活要干?!?/span>

說罷轉(zhuǎn)身出了門。

手機響起,是馬志德打來電話:“剛給小粽子用藥了?!?/span>

“怎么樣?”松予忙問。

“正在起效,多虧了你的錄音,雖然聲音很混亂,但是大大縮短了我的試錯時間。”馬志德的聲音有些哽咽,揉著通紅的雙眼說道,“謝謝你!”

松予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心中思忖,父親果然和母親學過那種語言,只是苦于大腦受損,早已經(jīng)說不清。隨即回道:“別跟我客氣啦。我一會給你們送菜,到了再說?!?/span>

掛斷電話。廚房傳來大姆的招呼聲,說做了松予愛吃的炸餛飩。松予心中焦急,草草吃了幾口。隨后將院中的塑料袋掛在摩托車上,正要出門,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返身上樓,來到父親臥室前。

“爸,我們出去?!彼捎柰崎_臥室門,見父親一臉茫然,于是說,“走,找我媽去?!?/span>

父親聞言,立即起身,被松予拉著下了樓。二人乘上摩托車,離開鎮(zhèn)子上了山路。多日往返,路況已十分熟悉,速度自然快了許多,不多時來到松崗,依舊將車停在村口,隨后二人拎著塑料袋,快步來到老屋。

剛把兩大袋物資放下,松予就看出了父親的異常。他站在實驗室門口,雙眼死死看向前方。而在他對面,是面色驚恐的胡向陽。

“是他!是他!”父親突然大吼一聲,朝著胡向陽撲去。

后者嚇得連連后退,躲到了電子顯微鏡身后。

“不好意思,我爸精神有點問題!”松予急忙上前阻攔,勉強將失控的父親拉出實驗室,同時回頭解釋,“過來幫忙拿東西的,突然病發(fā)了?!?/span>

“是他!是他!”父親不斷呢喃著,不斷試圖轉(zhuǎn)身返回。

“我知道,我知道!”松予連忙安慰,“咱們先回家再說?!?/span>

一番連哄帶騙,將父親帶出村子,騎上摩托車回家,剛駛出山路時,一輛多用途汽車從鎮(zhèn)上行來。雙方擦肩而過,松予側(cè)頭看了一眼,見駕駛室內(nèi),小胡蓬頭垢面,一副焦急之狀。

松予心中竊喜,徑直將父親帶回家,安頓好后,再次騎車返回。果然,才出鎮(zhèn)子,就遠遠望見那輛多功能車駛出山路,朝著高速路口開去,而小胡和老胡,正分坐兩側(cè)駕駛位。

“走了也好。”松予心中暗道。

近幾日來,隨著他的深入調(diào)查,愈發(fā)感覺胡向陽懷有陰謀,心中一直提防,卻不知對方下一刻會做出什么舉動,但如今敲山震虎,竟然直接將人嚇跑,讓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于是趕回老屋,果然實驗室內(nèi)只剩馬志德一人,此時正對著電腦,雙手興奮地敲打鍵盤,屏幕上不斷跳過長串的數(shù)據(jù)。

“他走了?”松予問。

“走了?!瘪R志德停下動作,轉(zhuǎn)頭道,“復制走了所有資料,帶了一堆菌群樣本走?!?/span>

“他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不是就為這些?”松予問。

“很可能。”馬志德回,“我猜測,二十年前時他來探訪的時候,就想掌握這種獨特的治療方法,卻被那場大火打斷了計劃。而且我認為,火災很可能就是他引起,事后為明哲保身,才離開了這里。但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近期得知我為小粽子治病之事,他才有意將我引了過來?!?/span>

“那他已經(jīng)得逞了?!彼捎璋櫭迹艾F(xiàn)在資料和樣本都被他拿走了?!?/span>

“隨他去吧?!瘪R志德安慰,“初步研究成果而已,而且法律角度來說,他是有權(quán)拿走資料的?!?/span>

二人正交流間,松予聽見身后傳來蘇眉的聲音:“松予,謝謝你了?!?/span>

松予轉(zhuǎn)過身,見蘇眉的氣色已經(jīng)比之前好了許多,于是走進里屋,果見小粽子面色紅潤,膚色已經(jīng)恢復成了正常模樣,氧氣面罩也已摘除。

也許是因為腳步聲驚動,小粽子睜開雙眼,輕輕說了一聲:“媽媽……”

“快,說謝謝叔叔!”蘇眉走到窗前,將小粽子扶起。

“謝謝叔叔?!?/span>

小粽子奶聲奶氣的一句,聽得松予心都要化了,急忙伏到床前說道:“你要謝你爸爸和媽媽,是他們一直在保護你。是爸爸做出了新藥,是媽媽一直在陪著你,知道嗎?”

小粽子聽得懵懂,卻也點點頭:“謝謝爸爸,謝謝媽媽!”

“陪你媽媽休息會?!瘪R志德拍拍小粽子的腦袋,“我跟松予叔叔還有事?!?/span>

“現(xiàn)在可以通知村里的人來看病嗎?”松予問道,“我也真怕他們等不到新藥審批上市?!?/span>

“先等等吧,看看小粽子身上的療效再決定?!瘪R志德說著,拉起松予返回實驗室,“來,給你看點好東西。”

二人來到屏幕前。馬志德打開一個軟件,出現(xiàn)一堆復雜的數(shù)據(jù),位于最前面的,是一個類似對話框的界面。

“這是什么?”松予問。

“命令框啊?!瘪R志德載入數(shù)據(jù),電腦音箱發(fā)出一系列有節(jié)奏的的奇怪聲音。

隨后調(diào)出電子顯微鏡的實時畫面。就見培養(yǎng)皿中的古菌開始活動,速度漸漸加快,排列形狀從原本的隨意散落,變成了規(guī)律而有序。而在菌群一側(cè),放著用于測試的一堆蛋白質(zhì),隨著聲音不斷播放,菌群靠近蛋白質(zhì),開始改變其結(jié)構(gòu)。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它們是智慧生命,是可以交流的?!瘪R志德興奮地敲著鍵盤,“昨晚花了一晚上時間反復測試,還好電腦算力夠大,大概測試了十億組數(shù)據(jù)。你知道的吧,它們個體的生命是很短暫的,如果換算成人類社會的話,假設一個細菌生命周期是六十年,那么昨晚一共有一千個文明,平均每個有一萬年歷史。而我,在一千萬年的文明史里充當上帝,并且與之對話……”

“說重點。”松予不耐煩地打斷,并推了他一把。

“重點就是呢,通過這一千萬年,我的聲譜軟件和轉(zhuǎn)碼軟件都已經(jīng)迭代得非常成熟,我現(xiàn)在可以無障礙跟它們交流了?!?/span>

馬志德的語氣變得更加興奮,“它們可以按照要求修復人體蛋白質(zhì),這將會是一種幾乎包治百病的神奇療法!”

“等等!”松予打斷,“它們又是怎么避開人體免疫系統(tǒng)的?”

“它們接觸宿主細胞后,會提取其中的一條DNA,接下來的操作,類似于把人類基因當作成逆轉(zhuǎn)錄病毒,然后感染它自身,從而融入人類基因,變成人體的一部分。而進入宿主的種群,也就永遠生活在其體內(nèi),與之共存亡,因此,它們會想進辦法保證宿主健康,直到種群消亡?!?/span>

馬志德解釋,“你的體內(nèi),就有這樣一個種群。一個智慧的物種,或者說,是有一個文明,會在你的肺里與你陪伴終身?!?/span>

松予點頭,隨后又問:“胡向陽急著走,是不是想回去搶先發(fā)表論文?”

胡向陽苦等二十年,才拿到他想要的東西,不可能只是滿足自己的好奇,他了解古菌的價值,他一定會使之利益最大化。

“有可能,不過無所謂?!瘪R志德笑道,“他賺他的錢,我們可以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古菌是自然造物,沒有人可以將之據(jù)為己有?!?/span>

“那我們要怎么做?”

“你想啊,這個菌群已經(jīng)存在幾億年了。雖然受限于接受的信息有限,發(fā)展速度會很慢,但畢竟時間足夠長,它們最早出現(xiàn)文明的時間,少說也有千萬年。一個有著千萬年歷史的,和人類截然不同的文明,其中蘊含的財富,是我們根本無法想象的!”

馬志德幾乎已經(jīng)手舞足蹈,“我們可以和它們對話,可以找到這個文明中最發(fā)達的群體,代表人類和它們溝通。這將是人類歷史、科學歷史、生物歷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松予聞言,內(nèi)心一震,立即問道:“那對于二十年前那場火災,會不會也有記載?”

“那場火災很嚴重,對整個文明和種群都是災難性的打擊。”馬志德道,“但是我相信,既然外面的山林都已經(jīng)重新變成了綠色,菌群也都恢復元氣了,延續(xù)的文明一定會對這場災難有記載,也許真的能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

“太好了?!彼捎枇⒓雌鹕?,“那我們快去找找?!?/span>

院門口的那堆松針,已經(jīng)被用得差不多,此時需要大量補充。松予找來工具,二人出門鉆進松林,在松針的地毯中到處采集,挖掘最深層次的樣本。來回忙了數(shù)小時,再次將院門口的空地堆滿。

此時蘇眉出現(xiàn),告知已經(jīng)準備好午飯。松予此時才注意時間,已接近下午兩點。幾人立即進屋,小粽子正在床上活動,氣色極佳。

四人一起吃了飯。飯后,一刻也不耽誤,二人將找來的樣本依次編號,分離其中的古菌,通過聲譜軟件和解碼軟件與之對話。一下午過去,確實獲得了一些信息,但總體而言,都是記錄那場火災的慘狀和對古菌文明的打擊,并沒有任何菌群真正了解火災的原因。

忙了整整一天,二人感覺疲憊不已,于是打算先行休息。松予發(fā)了消息給大姆,說自己在松崗,讓其不用為自己備飯了。

大姆的回復很快,在信息中詢問道:“你們的研究進度怎么樣啦?”

此時小粽子已在下床走動,松予見了,便回道:“已經(jīng)在臨床實驗了,小粽子用了藥,目前效果還不錯,不過還要進一步觀察?!?/span>

“那這個藥多久能完成呀?”大姆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一個勁詢問。

“不出意外就這幾天?!彼捎杌貜?。

“吃飯啦?!碧K眉招呼道,說話語氣比之前變得輕快許多,想來是心情變好的緣故。

松予放下手機,趕忙入席。

晚飯過后,松予本打算讓馬志德繼續(xù)工作。但見一家三口有說有笑,便沒有開口,轉(zhuǎn)而說道:“我得回鎮(zhèn)上了,你們也難得放松,最近都沒休息好,不如今天早點睡吧?!?/span>

“哎,這才幾點啊?!瘪R志德立即阻攔,“你別回去了,今晚就在這,咱們繼續(xù)測試。我有種預感,我們很快就能找到想要的信息。你嫂子帶小粽子去睡就行,咱倆繼續(xù)搞科學研究嘛?!?/span>

松予本想拒絕,見其態(tài)度堅決,而且他也很了解馬志德,知道這次的發(fā)現(xiàn)會令其極度興奮,今夜注定是無法入眠了。

二人回到實驗室,繼續(xù)測試樣本。一輪又一輪過后,并沒有找到想要的信息。直至下半夜,二人的耐心漸漸被消磨殆盡。

“哎,我還是太著急了?!瘪R志德打了個哈欠,拍拍腦袋,“這真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事情。”

“那就先這樣吧,明天再說?!彼捎枰哺杏X無比困頓,“你最近都沒睡好,咱們先睡一覺再說?!?/span>

老屋有兩間臥室,一間被改成了病房,此時蘇眉和小粽子正在其中休息。馬志德不愿打擾,便和松予睡在了另一個屋。

躺下不過片刻,馬志德就發(fā)出了鼾聲。松予也漸漸入睡,迷迷糊糊間,似乎又回到了火場,記憶中的畫面變得清晰,母親張開雙臂,將他護在懷中。

“阿姆……”松予忍不住喊了一聲,從床上驚坐而起。

“嚇我一跳?!瘪R志德也被驚醒。

“你說,我體內(nèi)的菌群會不會有記錄?”松予突然問道。

“哎呀!我怎么沒想到,看來是太興奮了,把這點給疏忽了?!瘪R志德從床上坐起,“一整天緣木求魚,真是浪費時間啊?!?/span>

“上次取的細胞還有嗎?”松予問。

“上次取的樣本少,已經(jīng)用完了?!瘪R志德從床上跳下,“只能委屈你,再來一次了。快起來!”

“這都幾點了。”松予道,“你都多久沒好好休息了,還是先睡吧,也不差這一天,明天再弄也不遲?!?/span>

馬志德聞言,也只好同意,于是二人重新睡下。

不知過去多久,松予又回到了噩夢中。但這次的夢境無比真實,樹枝在燃燒,焦糊味鉆進鼻孔,同時他聽見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媽媽!媽媽!”

是小粽子在喊叫。松予立即驚醒,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已是煙霧繚繞,窗外正燃著熊熊大火。

“快起來,著火了!”松予一腳將馬志德踹下床。

隨后二人沖出臥室,此時蘇眉也已驚醒,抱著受驚哭泣的小粽子走出臥室。

松予走出堂屋,穿過實驗室直奔大門,卻發(fā)現(xiàn)門被從外面拴上,連忙拉了數(shù)次,卻毫無反應。

“門被鎖了!”松予說道,“這是有人在暗算我們!”

“退回去!”馬志德示意蘇眉退后,隨后鉆進實驗室,很快拿出幾條浸濕的毛巾遞給眾人。

四人各自用毛巾捂住口鼻,以避免吸入煙霧。松予回到臥室,本打算砸開窗戶出去,卻發(fā)現(xiàn)窗外已是一片火海,出去無異于自尋死路。

“怎么辦???”蘇眉的聲音帶著哭腔,懷里的小粽子更是不斷哭泣,不斷叫著“媽媽”。

就在松予以為在劫難逃時,大門發(fā)出一聲巨響,被人從外面撞開。緊接著,白色的煙霧彌漫,火光隨之減弱。隨后就見大爸出現(xiàn)在門外,身后跟著四叔老人。

四人急忙出門,來到室外后,才敢拿開面前的毛巾。此時松予才發(fā)現(xiàn),幾十個佝僂的身影忙碌在老屋周圍,他們推著大型滅火器,噴灑出一陣陣泡沫,不多時,就將大火撲滅。

“要是二十年前有這東西多好啊?!币晃焕先吮粺熝眠吙人赃叺馈?/span>

“你們怎么來了?”松予忙問。

大爸急忙解釋,原來是文武叔病情惡化嚴重,眼見熬不過今夜,于是求到大爸那里。大爸便喊了眾人,天不亮就趕過來。卻沒想到正巧碰上火情,于是從林場取了滅火器來,剛好救了他們。

“這一定是有人放火。”一位老人說道。

“先別管了,看病要緊?!彼捎杳φf。

隨后和馬志德一起,進入實驗室。實驗室外層是泡沫隔熱層,燒毀嚴重,好在內(nèi)層用以封閉的復合材料質(zhì)量尚可,抵擋住了高溫。實驗室里除了被馬志德碰倒的電腦,其余并無損壞。只是大火燒斷了電線,此時屋內(nèi)一片漆黑。

“我去拉根電線過來。”一位老人喊了一聲,奔向林場,隨后有人跟去幫忙。

不多時,電力恢復,實驗室里亮如白晝。眾人將文武叔抬進堂屋,安置在病床上。馬志德立即開啟電腦,開始檢測系統(tǒng)并運行。

松予在一旁協(xié)助。突然,他瞥見電腦主機后露出一個黑色物體,湊近看了一眼,感覺是個麥克風,于是問道:“你的電腦有麥嗎?”

“沒有啊,就這音響還是昨天從車上拆來的?!瘪R志德回。

“那這是什么?”松予扯下那個黑色物體。

馬志德看了一眼,說道:“不知道啊,我記得電腦上沒有這個東西。”

“是胡向陽!這是竊聽器,他走之前留在這里,就是想監(jiān)聽我們?!彼捎璺磻^來,他奔出老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一輛越野車?”

“看見了。”有人回,“我們剛出鎮(zhèn)的時候,看見一輛白色越野車開下山路,朝高速路口去了?!?/span>

不等松予回答,山路上警燈閃爍,是派出所的警車來了。他立即迎上去,將自己掌握的信息和盤托出,并表示火勢已經(jīng)被徹底撲滅,希望立即抓捕嫌疑人。駕車的警員聞言,立即拿起對講機,向鎮(zhèn)上通報,隨后下車辦案。

眾人各自做了筆錄,在老屋院外等候。屋內(nèi)也站滿了人,松予擠過人群,文武叔的氣色正在漸漸轉(zhuǎn)好。

山陽鎮(zhèn)的煙癆病,總算要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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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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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森林公安行動迅速,加之松予及時提供信息,故使胡向陽未能脫逃,在高速服務區(qū)被抓獲。在警方強大的政策攻心和審訊攻勢之下,他對自己縱火的罪行供認不諱。

據(jù)交代,他早年在縣醫(yī)院工作時,就聽說松崗有人能治疑難雜癥,尤其是呼吸疾病。彼時正值醫(yī)療事業(yè)快速發(fā)展,他有意離開體制自主創(chuàng)業(yè),于是盯上了這個偏方。認為如能得到此方,將之大量生產(chǎn),必然可以獲利無數(shù)。

來到松崗探訪幾次后,他確認偏方有效,也得知它密不外傳。為取得秘方,他主動申請調(diào)往山陽鎮(zhèn)醫(yī)院工作。之后利用職務之便,經(jīng)常前往松崗,以科學研究的名義詢問。

奈何松予的母親油鹽不進,決口不對他透露秘方內(nèi)容。去了十數(shù)次,都被松予的父親趕出大門。

期間他發(fā)現(xiàn),年幼的松予患有嚴重肺病,于是轉(zhuǎn)為暗中觀察,想看看松予母親如何為其治病。只是監(jiān)視了多日,每次都見松予母親將松針加熱,然后用以口服。

看了多次,他也沒看懂這方法的奧妙,導致日漸急躁。最終在某一天,他趁著松予父親離開,年幼的松予在門口玩耍時,將之誘騙進了松林,捆綁后藏在一堆松針中,隨后又將尋找兒子的母親帶到附近,點起火把威脅,要一把火將松林燒了,讓她永遠見不到兒子。

母親無奈,只好說出治病的秘藥就是松針,并要求胡向陽給出松予被藏匿之處。后者卻認為松針只是偽裝,一定另有奧妙。母親見其不信,也不與之廢話,自顧在林中呼喊尋找。

胡向陽見狀,生怕喊聲引來其他人,又急于詢問秘方,于是上前拉扯。二人爭執(zhí)間,火把掉落,腳下的松針迅速被引燃。

胡向陽見著了火,同時又卻被松予母親死死拉住,心中更為焦躁。

“把我兒子還給我!”母親大吼。

胡向陽本打算轉(zhuǎn)身逃離,卻一時難以掙脫,情急之下,對著松予母親的太陽穴狠狠砸了一拳,卻見她軟綿綿倒下,就以為自己失手殺了人,心中驚恐,不顧一切逃離了現(xiàn)場。

回到鎮(zhèn)上時,就見山里濃煙四起,火勢已經(jīng)無法控制。鎮(zhèn)民都去了山上救火,他也只好跟隨前去幫忙。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才最終被控制。此時他得知,松予母親已被燒成白骨,父親因缺氧傷了腦子,松予本人雖被救出,但也發(fā)了一場高燒失去了記憶。

得知情況后,胡向陽心中慶幸之余,知曉已不可能拿到秘方?;氐娇h醫(yī)院,一直提心吊膽,擔心松予會恢復記憶,或者松予的父親病情好轉(zhuǎn),出面指證自己。又過了一年,他實在無心工作,便干脆辭職離開。

隨后的多年時間里,他先是做藥品銷售,積累了一些資產(chǎn),后又與人合作,投資辦廠,轉(zhuǎn)向生產(chǎn)研發(fā)。

二十年過去,胡向陽一直對當年未能得到秘方耿耿于懷。最近見馬志德焦急救女,便隨手提供了這條線索,想讓馬志德替他再作一次努力。

沒想到的是,馬志德竟然與松予熟識,并在后者的幫助下真的找到了秘藥。在得知松予并不記得當年之事,以及松予的父親依舊癡呆后,他冒險回到了松崗。

出于警惕,他一直對馬志德和松予懷有戒心。

當日馬志德用手機播放音樂時,被蘇眉叫去了里屋。趁著這個當口,胡向陽查看了馬志德的手機,發(fā)現(xiàn)松予竟然已經(jīng)在調(diào)查自己,便在心中開始了盤算。

次日清晨,又被松予父親認出,這讓更讓他打定主意離開。走之前留下了一個竊聽器,并帶走了大量菌群樣本,以及相關資料。他原本的想法是,靠著手里的材料自立門戶,圓自己二十年前的夢想。

離開松崗后,胡向陽隨時監(jiān)聽著實驗室,漸漸發(fā)現(xiàn)事情開始失控。從馬志德與松予的談話中得知,他們已經(jīng)可以和菌群交流。這讓他感覺到了威脅,于是連夜返回松崗村,打算想辦法讓馬志德停止項目。

到達村子時,胡向陽又監(jiān)聽到,松予會與自己體內(nèi)的菌群溝通,屆時火災的原因極有可能真相大白。思來想去,他決定鋌而走險,再放一把火。

只要燒毀實驗室,燒死屋內(nèi)四人,便不會有人再能威脅到他。老屋挨著松林,門口又堆著大量松針,冬季天干物燥,只要火勢起來,燒掉一個山頭也不在話下。

熊熊烈火之下,一切都會被焚毀。屆時所有人都會以為只是山火,他拿著唯一的資料,便可以逍遙法外。

于是從車上抽了汽油,倒在老屋前點燃,隨后逃之夭夭。

但令其沒想到的是,村人連夜趕往松崗村治病,剛好救了松予等人。林場也已不是二十年前的落后條件,早就配備了大型滅火器,很快便將大火撲滅。森林公安更是行動迅速,不等他逃離就將之擒獲。

審訊過程中,松予等人也被叫去協(xié)助調(diào)查。

雖然警察執(zhí)意不肯透露胡向陽的口供內(nèi)容,但松予根據(jù)自己的判斷,和對方的提問,基本還原了整個過程。但他卻有個疑問,那就是年幼的自己,為何能在大火后依舊存活。

而這個疑問,只能交給自己體內(nèi)的菌群。

松予躺在病床上,看著細長的針管扎進胸口。父親站在身邊,也用關切的眼神看向松予,似乎此時他的神志也有所清醒。

很快穿刺取樣完成,馬志德說道:“你躺著歇會吧?!?/span>

“要多久?”

“要培養(yǎng)幾代才能測試,得半個多小時吧?!?/span>

松予聞言,只好耐心等待。休息了片刻,起身來到實驗室詢問,得知仍需二十分鐘,于是拉著父親出門。

冬日早間霧氣濃重,直到中午才會散去。此時剛過上午十點,又逢陰天,且隱隱有下雨的征兆,導致村中霧氣繚繞。

二人來到院門外。父親癡癡地看向遠處的松林,似乎在用眼神搜尋著什么。過去的二十年時間里,他的大腦已經(jīng)不允許他理解世界,更無法記起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他只是堅持著一個信念,堅持來到林子里,尋找著消逝在煙火和雨霧中的愛人。

“爸,咱們走?!彼捎枇嗥痖T邊的工具包,走出村子。

來到紀念碑前,松予對著父親笑道,“給你也刻上,我媽一定會看見的。”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白紙,用石子壓在紀念碑上。紙上寫滿了名字,正是二十年前的死傷名單,其中就包括松予的父親。

松予拿起鑿子和錘子,對照著名單,將一個個名字補充在紀念碑上。

正忙碌間,天空逐漸有細雨低落。

手機也響起了電提醒,取出查看,是馬志德打來電話。本想掛斷回去實驗室說,但見手中的名單即將刻完,于是便按了免提,將之放在紀念碑腰部突出位置上。

“我知道為什么大火沒燒死你了?!瘪R志德激動道,“我詢問了你體內(nèi)的古菌,發(fā)現(xiàn)它們無數(shù)代以來,一直留存著一些被它們認為是極度重要的歷史資料,里面記載有關于你的信息?!?/span>

“那具體是怎么回事?”松予激動地問,停下了刻字的動作。

“是你母親救了你。”馬志德說道,“還記得古菌的孢子特性嗎?”

“當然?!?/span>

“你母親找到你的時候,周圍一片大火,已經(jīng)無法逃離了。”馬志德解釋,“當時溫度不斷變高,周圍松林里的菌群也變得極度活躍,這是她對它們下達了一個命令?!?/span>

“什么命令?”

“她以自己的肉體為養(yǎng)料,提供給古菌,讓它們以最快的速度進行大規(guī)模繁殖。把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整個巨大的菌群,然后把你包在里面,就形成一個繭形的巨型孢子……”

聞聽此言,松予心中巨震,腦海里的印象開始變得清晰,他突然想起一個畫面,是母親正懷抱著他,隨后母親的身體漸漸融化,將他的身體緊緊包裹。

馬志德繼續(xù)說道,“而且它們還進入了你的體內(nèi),一直在修復你的基因缺陷。也就是說,你母親的肉體化作菌群,保護你熬過了火災,并且一直維持著你的健康。對了,她生前有一段留言,應該是給你的,我整理出來了,馬上發(fā)給你?!?/span>

話剛說完,馬志德就掛斷了電話。

隨后一條信息發(fā)來,松予拿起手機,用顫抖的手指點開查看。

“兒啊,以此種方式留言,是我最后的心愿了。即便,你可能永遠都看不到這段話。

一家人平平安安該有多好啊。但意外就是如此突然。我能做的,只有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你。一切來得太快,我只能鋌而走險,用祖輩們從來沒有用過的方法,用我的生命,換取你的平安。

也許這個方法并沒有用,但我仍然愿意一試。如果你能躲過此劫,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只是從今以后,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我沒法看著你長大,給你應得的關愛。沒有阿姆,你會被人欺負,會感到孤獨,會承受痛苦,但無論如何,聽阿姆的話,要堅強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親愛的,我從來都沒有離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你,一直走下去……”

看完所有文字,松予愣在當場,手中的工具掉落在地,他終于抑制不住,雙目淚如泉涌。

原來過去的二十年間,母親從未離去,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一直陪伴著自己。

腦海中,那個模糊的身影終于清晰。一個慈祥的面龐出現(xiàn)在眼前,憐愛的目光,烏黑的長發(fā),那是年輕時候的母親。在她身后,則站著年輕時候的父親。

“爹,阿姆?!彼捎韬暗?。

“哎,回家吃飯啦?!蹦赣H的聲音無比慈祥。

同樣的冬日,同樣的清晨。只是眼前多了幾道炊煙,飄蕩在村子上空,彌漫在松林之內(nèi),將山間的雨霧都染成了墨色。

松予跟在父母身后,拉著母親的衣角,三人走過村中小路。細雨不斷低落,飄飄灑灑,浸濕了母親的長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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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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