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雷婭第一次覺得羅德島的走廊很長。

憑借她一向快速而準(zhǔn)確的腳程，想要快速通過羅德島的走廊并不是什么難事。

“親愛的塞雷婭：”

會在宿舍嗎？她拉開一扇又一扇宿舍的門，都是空空如也的景象。

“抱歉，我必須要離開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大概多長，我也不知道，只能取決于我個人的運氣有多好?！?/p>

就算只是犯蠢被自己鎖在宿舍門里也好啊，至少確定你在這里。

“之所以這么說，也是因為我找到了能救伊芙利特的方法，只不過需要冒一點險?！?/p>

這里呢？也不在。啊，對了，會在醫(yī)療室里定期治療嗎？

“這個險就是我必須去烏薩斯那邊，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采朵花。嘿嘿，聽上去對你來說是不是毫無難度？不過我就不一樣了。因為那朵花在哪座山上，我不知道。也需要找一個月？三個月？我不知道。”

不在，食堂也不在，頂樓也沒有熟悉的風(fēng)衣身影。你在哪里？為什么在我的額頭留下輕吻就這樣離去了？

只有一個地方?jīng)]去了。辦公室。

“我的移動能力不能用了，真是遺憾，也就是說我只能靠走路上山了。不過也沒關(guān)系，就算是為了伊芙利特，或者是為了你，我無怨無悔?！?/p>

木質(zhì)桌上一疊文件都沒有，往常一定亮著閃光的電腦也被收了起來。那濃重的油墨紙張發(fā)出的香味杳然無聞，平時偶爾攤開在桌上的某些專業(yè)書籍被什么人排列起來，安穩(wěn)地放在旁邊的書架里。

他不在了。

被陽光照射到的木桌上，似乎有著什么被一支鋼筆壓住。

塞雷婭走上前，那被鋼筆壓住的信紙的四角不安分地想要掙脫鋼筆的束縛。

她不敢看，可她還是拿開了那支黑色的鋼筆。

“凱爾希問過我，你愿意為了她們兩個人放棄整個方舟的人嗎？以前我對她做過這樣的事，那時的我是希望保護她和阿米婭，才會主動離開她們?？墒乾F(xiàn)在，連保護也算不上，單純地只是為了你和伊芙利特而已。這么做的后果，絕對會失去她的信任，徹底地失去；可是我思考了很久究竟值不值得?！?/p>

“最終我看到了你的哭顏。我開始意識到去一趟是值得的?！?/p>

“畢竟如果連你都哭泣了，我認為我是非常失敗的，不管有多少人得救，我將失去的卻是比這痛苦千倍萬倍的。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為了其他人犧牲你。也許你又在嘮叨了，作為博士要為方舟的整體利益考慮，不要只注重這些個別的事情。可我不想作為羅德島的博士看待你，塞雷婭。你不包含在整體利益的考慮范圍，包括伊芙利特也是，你是我個人的利益，而我選擇了個人，就是這么簡單?！?/p>

才讀到信末的位置，門外傳來一聲冷酷的嗓音。

“看完了嗎？”

“凱爾希醫(yī)生?！?/p>

萊茵的巨龍的聲音在顫抖。

“他在哪？”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在烏薩斯的某個雪山群中?！?/p>

“為什么要放任他走？”

“他是個執(zhí)著的人。如果我不讓他走，他也會自己走的。”

“他應(yīng)該遵守規(guī)則才對.....”

“聽好了，塞主任。”凱爾希倚在打開的金屬門上，走廊的陰影遮蓋住她的半邊臉，只能看見另外半邊臉上她紋絲不動的表情。

“他會為了你走這一趟，絕非出于救下伊芙利特那么簡單。我了解他比你詳細多了，他并不是那種為了一條命而選擇放棄整個方舟的人。無論何時做出最優(yōu)解，這是‘裁決天平’的條件。可是現(xiàn)在他為了伊芙利特愿意放棄這個身份，是因為你，塞雷婭?！?/p>

“就算是這樣......”

“他打破規(guī)則就是為了救你這樣為了規(guī)則甚至不惜犧牲他的人，你太令人失望了，塞雷婭?！?/p>

塞雷婭握著手中的信紙。凱爾希盯著那張平日中堅毅的臉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蹤影，只剩下了懊悔和懷疑，轉(zhuǎn)過身去。高跟鞋跟碰撞在走廊上的聲響打在塞雷婭的心里，嘲笑她的無能。

規(guī)則是對的嗎？

塞雷婭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或者說放棄了對這件事的思考。只要遵守規(guī)則，所有人就能相安無事。即便這樣的規(guī)則會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即便這樣的規(guī)則可能有部分的錯誤。

至少所有人都相安無事。

那么他呢？他在哪里？

在那群嘻嘻哈哈走過甲板的干員的上方，總有一個身影會注視著他們，他為他們的快樂而感到喜悅嗎？她沒有看到因為規(guī)則而受益的人中，有那個熟悉的兜帽的身影。

那我呢？我想要守護什么？我想要守護的是生命，還是規(guī)則？

不，都不是。

鉆石的裂縫缺口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晶瑩的碎片在火焰中化為虛無。

我想要守護的是那個時候什么都做不到的我自己啊。

正是因為沒有遵守自然界的規(guī)則，才會出現(xiàn)炎魔事件......所以只要遵守規(guī)則，就有人不會受到傷害嗎？看看你的面前，塞雷婭！就算遵守了所謂的規(guī)則，有多少人會因為這些而歡笑起來？你想要守護的是生命，那么就必須逆反某些規(guī)則；你要是守護規(guī)則，那么你需要背叛的是你的心。

你想要背叛自己的心嗎？

隨著那裂縫的間隙越擴越大的空隙下，火舌慢慢舔拭著鉆石內(nèi)的結(jié)構(gòu)，無懈可擊的她從內(nèi)部碎裂開來，晶瑩剔透的鉆石再也承受不了火焰的高壓高溫，松動的一角開始無聲地滴下鉆石的熔液。

我不想背叛自己的心。

你舉盾的手，背后站著的是生命，還是規(guī)則？

是生命。

?一滴，兩滴。

你防護服下的心臟，在猛烈地跳動嗎？它是為了誰而跳動的？生命，還是規(guī)則？

是生命。

五滴，六滴。

你舉起的槍械下，是抱著怎樣的覺悟開槍的？是為了生命，還是為了規(guī)則？

是生命。

九滴，十滴。

你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的？你是為了什么而存活至今的？你從那場炎魔事件中，明白的究竟是什么？是為了守護生命，還是為了維持秩序？

是守護生命。

鉆石也是有熔點的；當(dāng)它漸漸消失在那自我矛盾的掙扎中，外表閃耀剔透的它仔細看來，其實也是石墨的分子——只不過結(jié)構(gòu)不同而已。失去了鉆石般的限制，原本不應(yīng)流動起來的情感一口氣全部回灌給了塞雷婭。

她理解了。

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笑容，每一次抬頭，每一次遞上的雙手。

她終于理解了，她終于明白了博士每一個表情的變化，終于讀懂了博士每一個動作下包含的深情。

他選擇的是我。

塞雷婭確認了。

那我應(yīng)該做什么？塞雷婭？

打破規(guī)則。

“凱爾希醫(yī)生！”

高跟鞋的聲音好似早就清楚這樣的結(jié)局般轉(zhuǎn)過身，重新看著她。

“我要走了?！?/p>

“烏薩斯？”

“對。”

“真的嗎？赫默和伊芙利特還在這里哦。如果博士無功而返，你們這一趟全部都白去了?！?/p>

“沒關(guān)系?！比讒I橙色的眼睛中，那代替了鉆石般冷艷的火焰熊熊燃燒著。

“我現(xiàn)在只想抓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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