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被殺時只有一歲八個月，身上沒有一塊骨頭是完整的。嫌犯是未成年人，只有8歲，沒有判刑，還被保護起來。我用了十年的時間，等著他長大。 1 我叫于小嫚，別看我頭發(fā)全白了，今年我也只有34歲。沒有人知道這十年我是怎么過來的。我生在一個小山村，只讀到初中畢業(yè)家里就不讓上學了。18歲時我爸把我送到鄰村一戶人家，讓我當媳婦。當?shù)氐娘L俗是要生出個兒子才能登記辦婚禮。男人比我大十多歲，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不出去，也不讓我出去，我們和公婆一起守著一小塊地，日子過得很苦。吃苦我不怕，從小就苦過來的。挨打我也不怕，從小也沒少挨打。第二年我生了個女兒，婆婆也開始打罵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時落了毛病，后來我一直沒有懷孕。男人開始嫌棄我，每次往死里打。也是被打急了，那時我也年輕，一時腦子發(fā)熱，做了我后悔一生的事，從家里逃出來，沒帶上我的女兒。我知道這事兒是我錯了，可我身上只有一塊多錢，吃飯都成問題，我真的沒辦法帶她走。我是想等我到外面落下腳，能養(yǎng)活自己了，再把女兒給接出來。 2 后面的三年，我到處流浪，打工，因為沒有文化，做著又苦又累的工作，拿著最少的工資。這樣我還是挺滿足的，不用做夢都擔心被打，沒有人天天罵我，窮也開心。只是我還沒有能力接女兒出來，摳摳搜搜才存下五百元，生病都不敢去醫(yī)院，這是我的希望。多存一毛錢，離我女兒就更近一點。因為怕被抓回去，我一直沒有跟老鄉(xiāng)聯(lián)系過，看到熟人也躲起來。 3 遇到表姐是個意外。我在飯店洗碗，下水道堵了，從后廚端污水出來，潑到綠化帶去。表姐路過，濺到她的身上，她張嘴就罵。突然聽到鄉(xiāng)音，嚇得我差點把盆扔了，我們四目相對，一下就認出了對方。我轉(zhuǎn)身剛要跑，表姐撲上來，一把抱住我，放聲大哭?！?妮子出事了！」「 快說，妮子怎么了？生病了？」我的脖子像被掐住了，難受，只能往最好的方面猜?！?妮子死了?！刮衣牭竭@四個字時，就覺得身體一輕，好像整個人都飄了起來，天旋地轉(zhuǎn)。 4 妮子是被摔死的。她的每塊骨頭都碎了，只有頭是完好的。她被摔了幾十次，嫌犯不說，只能推測。每次被摔時，頭都被抱起來，只有身體著地。就是說她清醒地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嫌犯是個8歲的男孩，所有人都拿他沒有辦法?！改隳腥耸樟怂业腻X，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可是在我心里過不去，那么好個孩子！這世上要有公道啊！」我像被五花大綁著，正被萬箭穿心，箭還在射過來，我躲不了，逃不掉，眼睜睜地看著。全身的骨頭都碎了，有多疼？沒辦法想象，我記得有次手指骨折，疼得我一直哭。我的妮子是怎么熬的？ 5 表姐告訴我事情的經(jīng)過。男孩8歲，他媽媽是村子里出去的唯一一個大學生，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發(fā)了財。這次是一家三口回來避暑的，也算是衣錦還鄉(xiāng)。她們是村子里的貴客，那天村子里的女人陪她打牌，妮妮奶奶也去看熱鬧。我離開后妮妮就被胡亂帶著，想起來給口吃的，也沒人當回事。所以那天很多人聽到了妮妮的哭聲，可是沒有一個人去看。直到牌局散了，妮妮奶奶回家，覺得屋子里太安靜了。她走進屋里，看到破床席上放著一個布包。包袱皮兒是認識的，一塊臟得看不清顏色的布，是掛在廚房門口的簾子。她好奇包袱里是什么，走過去，解開結兒，只看了一眼，就慘叫一聲暈了過去。正好有管這片兒的警察下鄉(xiāng)辦事，聞訊趕過來后，馬上報了案。男孩家三口想逃，車被堵到山路上。 6 8歲的男孩長得又瘦又高，慘白著一張臉，一句話不肯說。從各方證詞和推斷，妮子是被男孩從谷倉二樓反復摔下來摔死的。地上是青石板，上面有很多血跡。8歲，還不能承擔任何責任。他媽媽賠了我男人一筆錢。他們倒是樂得賠錢貨能賣個好價錢，這事兒就過了。 7 我的世界已經(jīng)顛覆了。妮子的死帶走了我最后一點希望。合租的人陸續(xù)回來，她們都聽說這件事了，有人在小聲議論，都在說真慘。三天三夜，我流光所有的眼淚。坐起身，喝了別人留給我的一碗粥。我想活了，害妮子的人還活著，我怎么能死。從出租屋走出去時，看到我的人都滿眼的驚恐，他們沒見過，一夜白頭的人。 8 表姐走時，只給我留下一個城市的名字。男孩家能量強大。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搬離原來的城市。男孩被保護起來，換了名字。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找到他們比登天還難，可是我不能不去做，因為我是妮子的媽媽。我相信，一定會找到他，我會用余生去做這件事，就是在人海里，我也要把他撈出來。這一年，我23歲。我已經(jīng)意識到，想給我女復仇，先要讓自己強大。讓自己強大起來，就要多讀書，以我的認知，什么也做不了。就是找到兇手，也未必傷得到他。我到了那個城市開始當保姆。因為我發(fā)現(xiàn)，當保姆可以更好地接地氣，了解情況。只要閑下來，我就拼命讀書。能找到的書都讀，如饑似渴，沒有人懂，一個保姆為什么這么拼。 9 到這個城市的第九年，我已經(jīng)利用做月嫂的便利，走遍了七個區(qū)和周圍的幾個縣城。月嫂是我精心選擇的職業(yè)，既可以游走于雇主的家，也可以頻繁換人家，又不會引起懷疑。只是這九年，我沒有查到他的一點消息。我不相信，他會人間蒸發(fā)。 10 第8年時，我就改行了，不再做月嫂，改成做飯的鐘點工。我到了本市最好的一所重點高中所在地區(qū)。因為我算著時間，他要讀高中了。不知道為什么，我本能地感覺到，他的媽媽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一定會讓他讀重點學校的。這個城市初中有十幾所，重點初中也有幾個，可是最好的重點高中只有一個。高一新生有兩千二百人，應該有他。 11 因為我口碑好，找我的人很多，我有選擇地接了兩份。一份是校教導主任的家，他有一個兒子是應屆畢業(yè)生，需要我提前做好飯，教導主任帶給兒子。我看中的是教導主任的工作便利。還有一個是高一的學生，是個很健談開朗的孩子，方便套話。我萬萬沒想到，線索很快就送到了我的面前。有天中午，我做完飯沒有馬上走，跟家長聊了幾句。她說最近新鮮蔬菜上市的多，讓我多翻幾個花樣。我隨口應了一句，「 得?！拐诔燥埖暮⒆?，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家長慍怒地瞪了孩子一眼。「 我是想起周東凱第一次上臺領獎時，說話也說，得！」孩子臉紅了，解釋道。我的心跳加速，人都快站不穩(wěn)了。這個的是我們那里的鄉(xiāng)音，難道他口中的周東凱，就是我要找的人？「 周東凱？你最崇拜的那個學長？他要高考了吧？」家長好奇地問?！?對！這次統(tǒng)考又是大榜第一?！鼓飩z個的對話一字不漏傳進我的耳朵。我彎腰假意收拾垃圾，準備離開，可是手一直抖，幾乎拿不穩(wěn)東西。孩子吃完飯，回房間了，我只能從屋里出來。信息不多，可是總比沒有強。原來是我判斷失誤，怪不得找不到他，他比我預想的高了兩年級。應該是妮子冥冥之中在幫我，不然他畢業(yè)走了，我更沒處找他了。 12 第二天是周六，教導主任和孩子都在家，我照例過來做飯。今天我是下了工夫的，四個菜炒得色香味俱全。教導主任從房間出來時，桌子碗筷都擺好了?！?謝謝于姐，我自己來就行?！菇虒е魅斡悬c不好意思。我趁機提出最近手頭有點緊，可以接手打掃衛(wèi)生的活兒。教導主任欣然應允，找誰都是找，對我他是更放心。就這樣，我找到了進他書房的機會。我相信那臺電腦上，一定有我要的東西。這幾年我早就學會用電腦了?，F(xiàn)在時間緊，必須鋌而走險。應屆畢業(yè)生的檔案已經(jīng)錄入歸檔，叫周東凱的有三個，我不知道上次的同學說的是哪個，只能一個一個看。其中一個周東凱的信息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上學的時間晚了兩個月。沒有轉(zhuǎn)學信息，只是晚上學兩個月。時間正是我女死后的兩個月。隨后有兩次跳級。我冷靜地關掉電腦，現(xiàn)在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13 我走遍了本區(qū)的所有中介，都留了找鐘點工作的信息。周東凱家會不會找來，就看我的運氣了。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媽媽還真來了。中介小聲告訴我，這家人難伺候，沒有一個鐘點工能做過一個月。東凱媽看到我時，還算滿意，辦個手續(xù)就把我?guī)Я顺鰜?，要我跟她回家做頓飯試一下。我在廚房忙了一個多小時，把飯菜都準備好了。這時門鈴響了，門口傳來母子二人交談的聲音。我忍不住走了出去。門口站著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有一米八十多，很瘦，臉上棱角分明，看起來十分陽光。這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我待在原地?！?你在看什么？」我直勾勾盯得太久了，東凱媽瞪了我一眼。「 我，我，我從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孩子?！刮颐ρ陲椓艘幌?。東凱媽倒沒有計較，大概我這鄉(xiāng)下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她放松了警惕。我急忙轉(zhuǎn)回廚房，腿軟得人都站不住了。不知為什么，我有感覺，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墒悄睦锊粚?，我要找的不是一個惡魔嗎？這十年我無數(shù)次設想過，看到仇人會怎么樣，撲上去咬死他，喝他的血也不解恨。可眼前這個陽光的男孩顛覆了我的認知，我開始懷疑自己。 14 在周東凱家做了一周的工，我更加懷疑自己的判斷。周東凱很優(yōu)秀，他不止成績好，還有很多特長，拉小提琴，彈鋼琴，打棒球，還拿過游泳的獎牌。但是從資料所指，我找的應該就是他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我認錯人了？周東凱很喜歡我做的菜，他管我叫于姨。相對于東凱媽的刻薄，周東凱爸的淡漠，周東凱反倒是這個家給我最多溫暖的人。他會對我說謝謝，會夸我做的飯菜好吃。我每天生活在糾結和痛苦中。因為我工作的出色，得到了周家的認可，東凱媽對我提出，讓我做他家的住家保姆。我猶豫一下，答應了。 15 做住家保姆，讓我在周家的時間更長了，便于我接近周東凱。找了十年的人，就在面前，可是他完全不像一個惡魔，這讓我并不能接受。為了防止傷及無辜，我必須要慎重。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周家是復式樓房，一樓是周家夫婦的活動區(qū)，周東凱的房間在二樓。我住在一樓的儲藏間改成的保姆房。周東凱的房門總是關著的，東凱媽還特意囑咐過我，不能上二樓，不要進周東凱的房間。我不好問是什么原因，那會引起反感，只是默默點了點頭。白天周家人都出去了，我不慌不忙開始打掃了房間，先是樓下。然后拿著抹布走上樓梯，一階一階擦上去。我的余光掃過二樓的房門，周東凱的房間緊閉著。想要開鎖不難，這也是我掌握的技術之一?？删褪窃谙聸Q心走上二樓平臺時，突然樓下有個什么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毫不猶豫地蹲下身，把地面仔細擦了一遍，連房門都沒摸，就下樓了。我的第六感告訴自己，他的房間有秘密，只是現(xiàn)在時機不成熟。我都等了十年了，還差這幾天嗎？ 16 東凱媽是個很刻板的女人，對人很冷，說話也是尖酸刻薄，要不是我有目的，可能多一天都干不下去。但是她隱藏得很好。我利用打掃衛(wèi)生的機會，把她的房間清理一個遍兒，卻一無所獲，她用九年的時間，把過去的一切都抹干凈了。周東凱的房間一定要進，還不能打草驚蛇，我有了新的計劃。 17 五一這天，周家一家人出去玩了。小區(qū)里的孩子明顯多起來，小廣場有人在踢球，聲浪一陣蓋過一陣。我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一聲巨響，還有玻璃的炸裂聲。聲音離得近，我怕是周家的窗子碎了，急忙找子一圈，一樓的沒問題。二樓小客廳的也沒問題，周東凱的房間是鎖的，有沒有問題我也沒辦法。晚上周家人回來，周東凱主動叫我于姨，還拿出一塊蛋糕。原來他今天過生日?！?蛋糕是先切好給您留出來的?！顾鹛鹨恍?。我接過蛋糕，心里五味雜陳。活這么大，我從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也沒有人會讓我吃生日蛋糕。這第一塊生日蛋糕，是仇人給我的，這是多么大的諷刺。又想到我女兒如果活著，已經(jīng)十一歲了，她還沒吃過生日蛋糕，就揪心得疼。我端著蛋糕進了廚房，就聽樓上一聲悶吼，接著周東凱的聲音傳來。「 這怎么回事？」 18 事發(fā)突然，我和東凱媽幾乎同時上樓沖進他的房間。滿地滿床的碎玻璃，周東凱進屋是赤腳的，扎了一塊，血流了出來。「 我不知道啊。」我慌了。角落一只足球，已經(jīng)說明了問題。東凱媽黑著臉走下樓，送周東凱去醫(yī)院。我扎著手愣愣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去打掃了，弄干凈點！」東凱媽見我沒眼力見兒，不滿地說。周東凱回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沒說什么。 19 我跪在地上，開始一片一片撿破玻璃。直到聽到防盜門關上，才直起身。我終于進來了。花二百元找人用球踢碎玻璃，成本還不算高。周東凱的房間相對還算干凈，只是有些說不出的味道，隱隱地發(fā)臭。這還是玻璃壞了，已經(jīng)通風大半天，不然估計味道更濃一些，恨不得平時他會用些男用香水。我先打掃戰(zhàn)場，不能把自己也弄受傷了，順便清了一下床下，掃出很多皺巴巴的衛(wèi)生紙團，這倒挺符合青春期男孩特性的。但顯然味道不只是來自這里。我仔細打量了一下房間，書柜堆得滿滿的，衣柜倒是很整齊，無從下手，時間也應該很緊，我要珍惜，下次進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呢。床邊的一個行李箱吸引了我的注意。這個箱子有些舊，手柄都磨掉色了，周東凱有諸多優(yōu)點，唯獨沒有節(jié)儉的美德，有點大手大腳。這只箱子對他一定很重要。我把箱子拖過來，很重，還有密碼鎖。我知道他的生日，輸入后顯示錯誤。正琢磨怎么辦，突然樓下的電話響起來。我飛奔下樓，打電話來的是東凱媽，讓我準備個湯，給周東凱補一下，他們半個小時后到家。 20 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在他們回來之前把箱子打開。拉桿箱都有密碼復位，我找到一根針，在鎖附近找到小孔，抵住，重置了密碼。怪不得箱子重，里面整整齊齊放著文件夾，文件夾里都是紙張。我拿起第一個打開，是圖片，第一眼沒認出是什么東西。我拿在手里，橫豎看了半天。突然，圖片下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隨即我就明白了，我在看的是什么。胸口一陣發(fā)悶，我干嘔了一下，差點吐出來。我捂住胸口，努力讓自己平靜。快速拿起另外幾本文件夾。無一不是令人作嘔的圖片，不是案發(fā)現(xiàn)場血淋淋的畫面，就是被解剖的尸體。這時外面的一聲車響，提醒我，時間可能不多了。我急忙把東西復位，匆匆跑進廚房，把鍋放到灶上，房門已經(jīng)打開了。趁著東凱媽扶周東凱上樓，我已經(jīng)向鍋里扔了幾種食材，她過來看了一眼，沒挑出什么毛病?？墒俏抑?，我完了。剛才重置了密碼，周東凱一定會發(fā)現(xiàn)的，他第一個就會懷疑到我，到時我要怎么辦？我拿起第一個打開，是圖片，第一眼沒認出是什么東西。我拿在手里，橫豎看了半天。突然，圖片下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我的注意。隨即我就明白了，我在看的是什么。胸口一陣發(fā)悶，我干嘔了一下，差點吐出來。我捂住胸口，努力讓自己平靜?？焖倌闷鹆硗鈳妆疚募A。無一不是令人作嘔的圖片，不是案發(fā)現(xiàn)場血淋淋的畫面，就是被解剖的尸體。這時外面的一聲車響，提醒我，時間可能不多了。我急忙把東西復位，匆匆跑進廚房，把鍋放到灶上，房門已經(jīng)打開了。趁著東凱媽扶周東凱上樓，我已經(jīng)向鍋里扔了幾種食材，她過來看了一眼，沒挑出什么毛病?？墒俏抑?，我完了。剛才重置了密碼，周東凱一定會發(fā)現(xiàn)的，他第一個就會懷疑到我，到時我要怎么辦？ 21 一直到我把湯煮好，端上樓去，周東凱都沒有動靜。我懷疑他腳疼，還沒心思看拉桿箱，所以沒發(fā)現(xiàn)密碼不對。他示意我放下湯碗，說了聲謝謝。我出門時余光掃了一下，拉桿箱平放在地上！他動過了。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心像被猛擊一下，腳下一絆，差點摔下樓去。周東凱大聲問，「于姨，你沒事吧。」「沒事兒！我腿不好，不習慣爬樓?！刮液鷣y應了一句，慢慢向樓下移去。不能回頭，回頭他會看到我滿臉的淚痕。東凱媽在臥室打電話，我趕緊拐進衛(wèi)生間洗了一把臉。鏡子里的我，眼中燒著一團火。沒有錯，我要找的人就是他。這個禽獸！我剛重置密碼時，用了一串我最熟悉的數(shù)字，那是我女出事的日子。想不到，他也會用同樣的密碼，所以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動過拉桿箱。證據(jù)來得很突然。從這箱東西來看，這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隱藏得還挺深。我要怎么對付他？ 22 這十年時間，我無數(shù)次設計過怎么對付他。我不想讓他馬上就死。太便宜他了。妮子被一次次摔下去，承受的痛苦和折磨，都要讓他嘗到。尤其是現(xiàn)在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后，更不能簡單地要他的性命。只有把他最在乎的東西奪走，才是真正的報復。我現(xiàn)在像一只把老鼠控制在爪下的貓，復仇計劃剛剛開始。 23 很快，我又找到了進他房間的機會。這次時間多，所以我壓著惡心，把文件夾快速過了一遍。在最下層的文件夾，終于出現(xiàn)了熟悉的面孔。這是從攝像監(jiān)控里切出來的相片，上次我有意打開他的門鎖，就是察覺到墻上的燈飾里似乎藏著攝像頭，所以中止行動的。雇主家裝監(jiān)控對付保姆，這招兒常見，我在別人家也遇到過?？墒侵軚|凱保存的相片，顯然不是出自東凱媽找人裝的系統(tǒng)，這是另外一套系統(tǒng)。我拿著相片仔細看了一下，不由得冷笑。東凱媽用盡全力守護的兒子，是怎么對她的？這就是報應吧！不得不說，東凱媽五十多歲的人了，身材保養(yǎng)得不錯。周東凱也是肯下本錢，他裝的攝像頭，更高級，拍得也更清晰。 24 接下來的一周，我繼續(xù)收集證據(jù)，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周東凱的戰(zhàn)利品中突然出現(xiàn)很多新東西，他應該在學校的女衛(wèi)生間也動了手腳，有一個女生反復出現(xiàn)在他的鏡頭下，女生很清純美麗。隨即從東凱媽跟別人的通話中，我得知了女生的身份。她是周東凱的同學，對他有意思，東凱媽和女生的家長，已經(jīng)默許了，等他們一起讀大學，就可以交往。多么美好的人生，從校服到婚紗，周東凱的人生已經(jīng)趨向完美。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女生家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要走向什么樣的深淵嗎？如果我不阻止，不知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悲劇。隨著高考的到來，周東凱家喜事連連，因為他的成績優(yōu)秀，又得過幾次競賽的第一名，所以被保送了。他就要走向人生的第一個高光時刻，我也會推波助瀾。 25 別的家庭還在焦慮選擇什么學校時，周家已經(jīng)準備學子宴。對東凱媽來講，兒子就是她的驕傲，她的全部，一切都要最好的。她迫不及待向世人展示，她最完美的兒子了。他們一家都在外面跑，我吃飯就簡單了，自己應付一下。不知最近是天熱還是我上火，一直沒什么食欲，難得都不在家，自己做了一道喜歡吃的菜。菜是從小區(qū)綠化帶挖回來的，我們老家常見的野菜，焯一下水，用鹽和香油拌一下，點一些醋，很爽口。我剛吃兩口飯，突然感覺廚房門口有動靜。抬頭看到東凱媽，她的眼睛死死盯在桌上的菜盤上。[你是誰？」她的聲音在顫抖。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憑一道菜，認出我是她老家的人。其實她盤問過我的來歷，問了很多次，我一口咬定是另外一個遙遠的地方?？桃獾碾[瞞，說明了一切?！改阒牢沂钦l?！刮叶酥?，繼續(xù)吃飯，這是我在他家的最后一頓飯了，要吃飽吃好。「你到底是誰?」東凱媽撲到桌子邊，跟我對質(zhì)，她的樣子很兇狠，像個母老虎?！改銘搯栁业呐畠菏钦l?！刮移届o地說?？墒茄蹨I突然就流了下來，不可控制地淚流滿面。妮子，這么多年，我終于可以說出你的名字了?！改鞘聝阂呀?jīng)過去了！周東凱那時還小，他只是一個孩子。他現(xiàn)在多優(yōu)秀啊，你不要舊事重提，毀了他！你要多少錢？我給你！」東凱媽死死抓住我的手，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把我化成灰，讓我永遠也開不了口?！甘菃?？他很優(yōu)秀？那可恭喜你了?！瓜肫鹉且淮笙渥拥臇|西，我不由得咧嘴一笑?！笇Γ軆?yōu)秀！他會是個很成功的人。你不要因為過去的一點事糾纏他，他早忘了那些事了，一個孩子難免會犯錯，給他一個機會吧！嗐！我說這些你也不懂，開價吧?！顾岢鰧Ω段夷腥说霓k法。在她的眼中，妮子的拿不值一錢，跟周東凱比起來，她就是一只小蟲子，別擋了周東凱的路就好?！改沭B(yǎng)的是個畜生，早晚會得到報應的。」我沒有理會她，從容地拿出行李箱，走出了她的家門。不用回頭，我也能感覺到身后的目光，充滿了憤怒。 26 我數(shù)著日子，盼來了周東凱的學子宴。如期舉行。東凱媽對我根本就沒放在眼里，她連低調(diào)一點都不肯。大概是看明白了，我沒有什么能力。不過東凱媽還是有些心機的，周東凱的學子宴是憑請柬進入，門口的保安如臨大敵，是在防我？笑話，我早戴好廚師帽，在后廚精心準備蛋糕了。我考過很多證，面點師，西點師，廚師，這些不止為了糊口，也是為了復仇，誰知道哪天用上。四層蛋糕準備好了，款式精美，經(jīng)理給我點了個贊，讓我和助手把蛋糕推到大廳入口，等待時機入場。大廳里的歌聲剛落，是周東凱在獻唱，唱給他親愛的媽媽的歌。不用想，在眾人羨慕的眼中，東凱媽一定在抹眼淚。主持人上來了，現(xiàn)在到了回顧童年的環(huán)節(jié)，我看過流程表，這時應該在大屏幕上播放周東凱從童年到高中的錄像和圖片，精彩時刻馬上到了。我有些緊張。 27 大廳的門開了條縫兒，東凱媽走出來，她是來確認蛋糕的。我想壓低帽子，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滿臉錯愕地看著我，像看到一條蛇，又是惡心又是厭惡?！改阏媸顷幓瓴簧ⅲ　顾叩轿疑磉?，咬牙切齒地說?！肝襾砜磻颍恍袉?」我淡淡一笑。經(jīng)理遠遠看出氣氛不對，小跑過來。「蛋糕有問題，我不要了，快弄走！」東凱媽惡狠狠地說。經(jīng)理看看蛋糕看看我，不知所措地扎著手。就在這時，大廳的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優(yōu)雅的女人沖出來，她走路帶風，鞋都快甩飛了，沖到東凱媽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個耳光。「讓你家周東凱離我女兒遠點，有多遠滾多遠！」女子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親家，你怎么了?」東凱媽被打得愣了一下，這時大廳里一片死寂。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好像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不同尋常的事。 28 屏幕上依然在播著什么，光影投在眾人的臉上，或明或暗，他們的表情耐人尋味。我在人群中，找到周東凱。他的臉上也是忽明忽暗，表情倒是很平靜，好像發(fā)生的事，跟他沒有一點關系?！缚礻P掉！快關掉！」周東凱爸猛然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可是沒有人聽他的，好像所有人都想多看一會兒，已經(jīng)有人默默舉起手機，明天的熱搜有了。東凱媽不明就里，扔下我走進大廳。屏幕上是女更衣室，很多女孩在換衣服，雖然打了馬賽克，看不到臉，可是腦補的空間很大?！高@是我們學校排球隊的更衣室?！挂粋€女生怯怯的聲音很突元?！高@什么東西?這什么東西?」東凱媽喃喃說道，像問別人，又像在問自己?！改阕龅暮檬履銌栒l！這放的什么東西！」周東凱爸憤怒地說?！赣腥送蹬呐率?這是誰干的?」終于有人發(fā)問了?！高€用問誰干的？這是誰家的學子宴？」有看不習慣周東凱的人，先跳出來了。他在人們的心目中一向優(yōu)秀的不食人間煙火，突然從神壇掉下來，想看熱鬧的人大有人在。視頻還在繼續(xù)播放，畫面越來越不堪入目?！膏?！」大廳里驚呼一片，有人已經(jīng)開始吐了。 29 這是播到了周東凱的收藏品。有各種不堪入目的圖片，還有周東凱做的筆記，別說他的字真的十分好看，辨識度也很高。那可是他媽媽花了大價請知名書法家指導過的。前面播出他童年畫面時，特別給了特寫展示過。他跑不掉了。學子宴霎時亂成一團，賓客紛紛出逃。東凱媽還想阻止事態(tài)，可是被人群擠來擠去，絆倒在地，還被踩了幾腳。瞬間幾百人的大廳清了場。只剩下周東凱父母，周東凱也已經(jīng)不知所終?！高@是你干的好事吧?」東凱媽的眼睛噴著火，過來想抓住我?！改沐e了，是你寶貝兒子干的好事。我已經(jīng)報警了?！埂覆豢赡?！周東凱是個優(yōu)秀的孩子，這些東西跟他有什么關系?」東凱媽還在搖頭。周東凱爸是男人，更理智一些，他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面如死灰，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木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沒用的男人，每次有事都要我來擦屁股！」東凱媽不相信我的話，她的想象中，是我在誣陷周東凱，這些都是我做的局。 30 沒等她想好怎么收拾殘局，周東凱女友的父母又殺了回來。他們的女兒不見了?！稿X江路十三號公寓。」我報出一個地址。這是周東凱利用私房錢給自己弄的一個小窩。我還沒去過，不過里面什么樣，大概能猜得到。之所以快速收網(wǎng)，是因為我看到他的一篇日記。里面寫的是要推女友下樓。他想看看人從32樓下去，和從二樓摔32次，有什么區(qū)別。 31 驚慌失措的女孩被救了，周東凱隨后被帶出來，看到東凱媽時，他瞬間看到了希望?！附o我做精神病鑒定?！顾愤^東凱媽身邊時，低聲說。東凱媽拼命點頭。她的兒子是無辜的，他只是一個孩子，只是犯了孩子都會犯的錯。我當然不滿足于在人群中看戲，這是我盼了多少年的場面，當然要插上一腿。我走到她的身邊，遞過一個信封。東凱媽雖然對我滿是厭惡，可還是忍不住抽出信封中的東西。相片中她在洗澡。別說，她還挺有風韻，一邊洗澡，一邊還在凹造型，不時還陶醉一下?！改愕戎伟伞．敱Ｄ肪蜑榱送蹬奈?」東凱媽氣得全身發(fā)抖?！缸蔚牟粫俏遥@是你兒子做的好事。」「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最好給他做個精神病鑒定，讓他一輩子在里面待著，不然他還會出來害人的。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盯著他?！刮艺f完，走進人群中。 32 周東凱的名字，變成周某凱，沖上了熱搜，妮子的案子也時隔十年，重新被翻出來。十年，我終于給妮子一個交代了。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只在世上活了兩年多，就被埋葬了?，F(xiàn)在終于可以還她一個公道。她來過，她很委屈。這世界欠她一句對不起。周家的報應還沒結束，如果說周東凱是主犯，他的父母就是共犯，他們從開始就包庇兒子，從來不覺得他有什么錯。東凱媽沒能救她兒子，因為她瘋了。不知哪天起，街上出現(xiàn)一個瘋女人，一邊唱一邊跳，還會脫衣服，問別人，她美不美。因為她兒子的鏡頭下，她很美。后來她不見了，聽說是東凱爸把她關了起來，他有了新女人。他是個現(xiàn)實的男人，老婆兒子都不中用了，就得找下家。可是沒多久，他和東凱媽又沖了上熱搜。瘋女人當街堵住老公和小三，三人打斗中被過路大卡車卷入車輪下，二死一傷?；钕聛淼氖菛|凱爸，他的下半生只能坐在輪椅上了。 33 我不再關注他們，開始投新簡歷。精神病院這種地方，護工的工資高，要求低，畢竟沒人喜歡這種工作。所以我很容易就辦了入職。見到周東凱時，我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才認出他來。因為藥物的原因，他胖了有一百斤，整個人都膨脹了。之前那雙精明的眼睛，變得麻木，半天轉(zhuǎn)一下。他還是認出我了，有那么一瞬間，靈光一閃?！肝蚁胫?，你為什么要摔妮子，她又沒有傷害到你什么?！惯@是我苦尋不得的答案。「因為她很軟，我想知道摔過后，可以軟成什么樣子?！怪軚|凱猶豫一下開了口，他格外的冷靜。「那些都不重要了。后半生，我來陪你，會讓你每天都很快樂，幸福。」我笑著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