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占卜

“你要走了？”林毅吃驚地站起來，連身后的椅子都倒了下去“怎么會？”

“嗯，我已經(jīng)辦好退學(xué)申請了。”粉狼的語氣里沒有任何猶豫和悲哀，只是淡漠地接受一切。

“你要去哪？”

“當(dāng)然只有一個地方啊?！狈劾敲鏌o表情地看向林毅“那個我需要放棄一切回去的地方?！?/p>

“風(fēng)城……嗎？”林毅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的腦子只覺得嗡嗡作響。

原以為可以徹底忘記，沒想到最后被提及時自己竟然沒有感覺驚訝……或許，自己從來沒有忘掉。

“看來你并沒有忘記，不是嗎？”粉狼嘆了口氣“那是……我的宿命……我即使暫時地離開它，很快又會回到它的懷抱，就這樣被反復(fù)拉扯，直到死。林毅，這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命??！”

“你可以不回去。”

“不行，前幾天楊大哥聯(lián)系到我，讓我回去?！狈劾堑拖骂^去“我留在風(fēng)城的竊聽器把我暴露了，順著信號他知道我沒有死在那次大圍剿中，而且他也知道我在你們身邊，所以我就更不能呆在這里了，因為狼組的人每在你們身邊呆一分鐘，波及到你們，導(dǎo)致你們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就越大，畢竟你們搬遷到天墨的事情只有楊大哥知道而已?！?/p>

“呵呵，不過以后你們身邊就沒有狼組的人了，這下你們就徹底安全了。”粉狼回過頭來笑了笑“恭喜你，這下你可以好好享受你的學(xué)生時光了?！?/p>

“……你想回去嗎？”

“以前的我確實很眷念狼組的生活吧，跟你們相遇，跟狼大叔在一起的時間，但是當(dāng)我體驗到普通學(xué)生的生活時，我才知道我所珍貴的那些時光在這里是多么廉價?！狈劾潜硨χ忠悖痤^，眼淚卻還是如泉涌出“在這里，老師會無條件地關(guān)心每個陌生的學(xué)生，會煩人而關(guān)心地念叨我，我輕松地就交到了好幾個朋友，她們會幫我在老師面前撒謊，會把沒什么價值的零食分給我吃，會約我周末一起出去看電影……經(jīng)歷了這些近乎是‘批發(fā)式’的日子，誰會愿意再回到風(fēng)城去明爭暗斗呢……說白了……我根本就不擅長那些東西啊……”

“友全，如果你想留下了，我可以讓老爸跟楊大哥說一聲，總是會有辦法的……”林毅還沒說完，芳友全便搖了搖頭。

“要是有辦法我早就做了，我不能再連累你們了?！庇讶剡^頭來露著大牙笑“我可是狼組的信息端口啊，雖然微不足道卻非常珍貴呢。”

“……”

“林毅?！?/p>

“怎么了？”

“我喜歡你，一直都是?！庇讶椭^看著地板。

“怎么突然說這個？”林毅皺了皺眉頭“你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p>

“嗯，我知道，我只是想說出來而已?！庇讶乜粗匕濉爱吘刮視r間不多了，所以想趕緊和你表白心意。”

“怎么會？”

“我昨天晚上占了一卦，死門大開，這是將死之人的卦象?！庇讶椭^“大概我回去就會馬上死掉吧。”

“你……別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可是你知道，這很符合邏輯，不是嗎？”友全直視著林毅“本來……我就是該死在那場大圍剿的人，只不過因為提前占了一次塔羅牌，我才躲了過去，但我不是天選之子，卻偷得了生死的天機，現(xiàn)在是該還回去了，我不是孔明，沒法用七星燈給自己一直續(xù)命，所以我其實早就知道自己跑不了多遠(yuǎn)，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和我所想的都符合，如果我不回去也不會改變這件事情，因為說白了，這就是老天爺對我竊取天機的報復(fù)，靠一般的占卜是躲不掉的，畢竟我從來沒見過那種死門大開的卦象，幾十年都未必有一例，這都是老天爺?shù)膽嵟　?/p>

“你只是靠著自己敏銳的觀察聞到了風(fēng)聲罷了，其實想想看，你自己都說過占卜是耗時耗力還有可能折損陽壽的，在前一天剛剛給老爸卜了一卦后你為什么又打破了規(guī)定趕緊給自己占一卦？其實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绷忠憧粗讶皠e相信什么老天爺之類的東西，那都是騙人的。”

“我的一切都是靠著占卜走過來的，關(guān)鍵時刻卻選擇違背它，懷疑它，不覺得這種吃相很難看么？”友全笑了笑“假的也好，真的也罷，那都不重要，一切都要有始有終，如果連陪我走到現(xiàn)在的占卜之術(shù)都放棄，那我還算是什么呢？就像是讓你放棄小七，你能做到嗎？”

“我……”林毅一時語塞。

“不過走之前，我想給你最后占卜一次。”友全坐在林毅前面，而此刻的會長室也無比安寧，恰巧也相當(dāng)適合“現(xiàn)在也管不得規(guī)矩了，反正陽壽已盡，不如趁此機會看看你的命路?！?/p>

“好吧?！绷忠闶菑膩聿幌嘈攀裁凑疾分g(shù)的，但是他相信友全的占卜之術(shù)，因為友全是個觀察力非常敏銳的人，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不會被她放過，而身在情報組又使得她可以獲得海量的信息，這也是他認(rèn)為友全的占卜之術(shù)非常準(zhǔn)確的另一個原因，她對模糊牌面的解讀中會無意識地夾帶自己腦內(nèi)的信息和推演，這是一般的占卜者所不具備的，只是占卜之術(shù)恰好將潛意識中這種不外露的能力百分之百地激發(fā)了出來，所以林毅與其說是相信占卜，倒不如說是相信她通過占卜所透露出來的情報直覺和未來預(yù)測。

“嗯……好奇怪啊……”友全翻開幾張塔羅牌，摸了摸下巴，她很少見地沒有立刻對占卜結(jié)果做出解讀“怎么會這樣呢？”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結(jié)果嗎？”

“這個倒不是，只是這種牌面的解讀……會特別奇怪，我就隨便說說，你別當(dāng)真?！庇讶戳艘谎哿忠悖至⒓纯椿厮_牌“這里有一個‘岔路’，意味著分歧的選擇，而且塔羅牌里所表示的分歧都是非常重要的，分歧的選擇中，如果你選擇‘空瓶’，也就是放手，會得到‘補牢的牧羊人’，也就是失去所愛，如果你選擇‘握緊雙拳’，也就是留下什么什么，你就會得到——‘籠子里的鳥’，意味著沒有自由的愛?！?/p>

“聽起來都不太好?！?/p>

“嗯，是的，你所能選擇的分叉口只有這兩條，但是還有……‘羊腸小道’——也就是其他可能的道路，不過需要……‘血’，也就是有人做出犧牲?！?/p>

“哎……這樣……”

“可是很奇怪啊?！庇讶钢雷由系乃_牌“你發(fā)現(xiàn)了嗎？這些塔羅牌全都是反對著我，正對著你的?！?/p>

“是這樣的……這里面有什么含義嗎？”

“一般是沒有的，卡面的正對和反對只關(guān)乎一點對意義的解讀，幾個反面卡也有可能昭示某種不好的結(jié)局，但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所有卡全部反對的情況?！?/p>

“意思是……我的結(jié)局非常糟糕？”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塔羅牌和卜卦不一樣，位置的正反與兇吉之間并沒有直接關(guān)系，就算是我剛才說的多反兇象，其實也必須結(jié)合實際卡面才能做出描述，而這種與我全反與你全正的情況……意思是過去嗎？”

“過去？塔羅牌不是占卜未來的嗎？”

“是的……不過聽說有時也會出現(xiàn)這種占卜過去的情況，不過這種情形的占卜都非常不準(zhǔn)確，就像是我剛才的那些占卜，其實你沒有經(jīng)歷過對吧？”

“嗯……這倒是……怎么會這樣呢？”

“唉……我也沒有參透，大家都說這表示占卜過去，可是我覺得這就是塔羅牌單純不想告訴我，所以給我亂說罷了，可能是知道我這次占卜沒有遵守規(guī)則，所以生氣了，以全反之象表示‘反對’?！?/p>

“那就再來一次唄。”

“‘卜，筮不過三’，同一件事不能同時卜第二次，否則以后就不靈了……”但是被林毅盯得沒辦法，只好重新洗牌再排列“這次要是不靈你可別怨我……”

“好了好了，趕緊的?！?/p>

這次占卜倒是非常順利，有倒有正。

“嗯……我看看……還是分叉路啊……”

“是嗎？”

“嗯，不過這次最特殊?！庇讶珦炱鹉菑埧ㄅ啤斑@是‘十字路口’意思是復(fù)數(shù)的抉擇，一般當(dāng)你會面對許多抉擇時，塔羅牌只預(yù)測最重要的那個，也就是剛剛看到的‘分岔路口’，但這個‘十字路口’和‘分岔路口’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你未來將面臨復(fù)數(shù)個抉擇，而塔羅牌都不知道哪個更為重要，所以便全部展示了出來?！?/p>

“也就是說……我未來將面臨最少兩個連上天也不知道哪個更為重要的抉擇？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準(zhǔn)備一下？”

“不用了，這是毫無意義的?！庇讶贮c了點桌子上平行的另一張卡牌“‘醉酒的人’，意思是沉醉，陶醉，在古代的文化中，酒有麻痹的意思，也就是說這些抉擇都是在你被麻痹或者興奮或者無法察覺的情況下發(fā)生，你無法預(yù)防，就像是你出了這個門就踩個香蕉皮滑倒那么防不勝防。”

“那我根本沒法選擇?。课叶疾恢??！?/p>

“是的，所以這張牌‘外鄉(xiāng)人’——也就是‘他者’，就可以解釋了。因為你處于‘醉酒的’不自知的狀態(tài)，所以到時你的選擇將會由另一個人代為做出，另一個人選擇的結(jié)果，將決定你的命路……而且所有‘十字路口’都是如此，你的命路是不受你自己控制的?！?/p>

“這個人會是誰？”

“很難說，‘他者’其實是最明確的，就是另一個人，但是也是模糊的，因為它沒有嚴(yán)格界定這個人具體是誰，可能是我，可能是你爸，可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朋友，也有可能是某個你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反正就是除了你以外的某個人，而塔羅牌的預(yù)言通常是針對個人的，即只會指明你或者非你，而‘他者’就是那個非你，表示某個與你切實相關(guān)的東西需要另一個人的直接參與，而你沒有決定權(quán)利?！?/p>

“嗯……這樣啊……”林毅思考著那個人會是誰，但這是毫無意義的，他的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一個可以代自己選擇人生的人，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如果是這樣，那也不錯嘛，他相信那個人的選擇。

“然后這里‘奔涌的瀑布’，表示流動，可是它是倒置的，意思是……倒流？不，是過去或者曾經(jīng)……亦或者……不對不對……”

“怎么了？”

“就是倒置的瀑布，有人說這表示前世，但這太扯了，前世今生哪有這種事情，可是這樣這樣的話合著其他卡牌可能更好解讀?！?/p>

“說說看?！?/p>

“就是你最后一定會像前世一樣，承擔(dān)起某些責(zé)任。要么就是像過去一樣，承擔(dān)起某些責(zé)任。但是你過去好像沒承擔(dān)什么東西吧？所以如果變成前世，就顯得‘合理’了，畢竟沒人擁有前世今生的記憶——當(dāng)然，都是我瞎說，這里先擱置，聽個樂呵就好了。”

前世今生嗎……

“最后是這張卡牌，要注意了?！庇讶阉闷?，語重心長地看著林毅“這里的卡牌也是倒置，注意了，這張卡是為數(shù)不多有著不同正反解讀的卡面，正置是描述，形容某種未來的情景，倒置則表示一種警示，告誡，或者幫助吧——‘天平’，在古代是交換的意思?！?/p>

“交換？交換什么？”

“得失。即‘有得必有失’，這張的上方卡牌是‘圓圈’，即周，也就是周圍，簡單來說就是告訴你，下面這張警示卡牌是對你和你周圍所有人的告誡——‘有得有失’，最后想要得到什么就要想好必須失去什么?！?/p>

“……謝謝告誡，我會記住的?！?/p>

“行，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不過記好了，千萬別回風(fēng)城，你們離開太久，狼組一直群龍無首?！庇讶帐皷|西到門口時，看著窗外呼嘯的狂風(fēng)，她的臉色也浮現(xiàn)起一陣陣的悲哀。

“終于……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