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并沒有消逝 (1937-2010) Thou Art Not Gone
原著:S. T. 喬希
翻譯:Setar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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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克拉夫特的訃告刊登于三月十五日的普羅維登斯晚報(bào)[注],其間充斥著大大小小的謬誤。不過,這篇訃告提到了洛夫克拉夫特在住院期間觀察自己病情發(fā)展時所做的“臨床筆記”——那本“直到他無力提筆時方才停止”的記錄。這段記錄吸引了其它新聞機(jī)構(gòu)的注意,于是三月十六日的紐約時報(bào)刊登了一則題為“作家描繪絕癥[注]”的訃告。洛夫克拉夫特的摯友弗蘭克.郎便是由此文得知了其逝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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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vidence Evening Bulletin,為普羅維登斯日報(bào)(The Providence Journal)的晚間刊,于1992年與日刊合并。
[]:Writer Charts Fatal Mal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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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在三月十八日于位于貝尼菲特街187號的“赫雷斯.B.諾雷斯之子”殯儀館[注]中舉行。只有少數(shù)親屬與朋友參加了這場葬禮——在場的人僅為哈利.布羅布斯特?cái)y夫人,與安妮及其友艾德娜.路易斯。之后,洛夫克拉夫特于天鵝角公墓[注]下葬,除上述四人之外,另有洛夫克拉夫特的二表親艾瑟爾.菲利普斯.莫里什,以及愛德華.H.科爾攜妻子到場。愛德華一家原計(jì)劃前來參加葬禮,但直到下葬完畢之后方才趕到。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被刻與菲利普斯家族墓地的中央墓碑上,上方則是其父母的名字——“愛子/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1890-1937”。四十年后,洛夫克拉夫特與其母才獲得了獨(dú)立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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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race B. Knowles's Sons
[]:Swan Point Cemet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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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羅伯特.E.霍華德之死相比,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訊傳播地相對迅速,但仍有相當(dāng)一部分同好在數(shù)周后才得知了這一消息。唐納德.汪德雷于三月十七日還向洛夫克拉夫特寫了一封長信,在末尾寫到:“這個冬天你怎么樣?在圣誕節(jié)期間去看貝納普了,還是又去南方旅行了?你是否已經(jīng)完成了新的故事,或仍在創(chuàng)作?”后來還是汪德雷向奧古斯特.德雷斯告知了洛夫克拉夫特去世的消息。德雷斯稱,他在閱讀汪德雷的信時正“前往薩克城外的低地沼澤,計(jì)劃在那里用整個下午閱讀梭羅的散文集。最終,我坐在臨近小溪的鐵道棧橋旁,構(gòu)想著怎樣收錄洛夫克拉夫特最為杰出的作品,并將它們以書籍的形式出版?!?/p>
德雷斯隨即將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訊告訴了克拉克.艾什頓.史密斯,不過史密斯已于哈利.布羅布斯特處得知了這一消息。“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訊有如夢魘一般難以置信,我無法令自己接受這一事實(shí)......這是自母親去世以來,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悲哀......”值得一提的是,在史密斯與其相識的十五年、德雷斯的十一年間,兩人均以書信與洛夫克拉夫特溝通,從未親自與洛夫克拉夫特見面。
來自怪奇小說界與業(yè)余出版界的惋惜之情滔滔不絕,勢不可擋。1937年六月刊的詭麗幻譚中所刊登的悼文僅僅是首波來自同好與書迷們的書信。法恩斯沃斯.萊特為這些來信寫下了一段動人的前言:“其文學(xué)造就之宏偉使我們對他敬仰,但其人性之光輝則令我們對他愛戴——他是一位文雅的紳士,也是一位可敬的摯友。愿其在天之靈安息!”令人驚奇的是,諸如羅伯特.雷奧納德.羅素[注]——對其本人一無所知,僅讀過其作品的陌生人——也寫到:“與詭麗幻譚的眾多讀者一樣,我感到我失去了一位好友?!倍嬲J(rèn)識洛夫克拉夫特本人的人——無論是海澤爾.希爾德、肯尼斯.斯特靈、亨利.庫特納,還是克拉特.阿什頓.史密斯與羅伯特.布洛克——也都寫下了令人黯然的信。庫特納寫到:“我因洛夫克拉夫特的死而深感沮喪......似乎他已成為了我文學(xué)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1937年八月刊中,之前與洛夫克拉夫特有兩封信件之交的羅伯特.A. W.羅恩德斯[注]寫到:“......在他人眼里,自己聲稱失去了一位交往多年的摯友多少有些奇怪,但這確是不爭的事實(shí)......”雅克.貝爾吉爾[注]在1937年九月刊中總結(jié)道:“對我來說,洛夫克拉夫特的逝世在美國幻想文學(xué)史上標(biāo)志著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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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 Leonard Russel
[]:Robert A. W. Lowndes,科幻小說作家兼編輯,其經(jīng)手的雜志驚奇奧秘(Startling Mysteries)在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曾刊有史蒂芬.金與F.保羅.威爾森(F. Paul Wilson)的開山之作。
[]:Jacques Bergier,法國作家,與路易.鮑維爾斯(Louis Pauwels)共為《魔法師的清晨(The Morning of the Magicians)》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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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業(yè)余出版界,沃特.J.柯愛慈[注]于1937年四月在漂流之風(fēng)[注]中刊登了一篇催人淚下的訃告。不過,意義更為重大的悼文則來自海曼.不拉多夫斯基,由加州人特刊(1937年夏)刊登。這篇悼文收錄有數(shù)篇回憶錄,以及洛夫克拉夫特所寫的詩詞、多封其與同好之間的來信(同時也標(biāo)志著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首次正式發(fā)表于文學(xué)刊物中)(<普羅維登斯的來信>[注]——主要是洛夫克拉夫特與萊因哈特.克萊納關(guān)于業(yè)余出版界的通信摘要),與來自不拉多夫斯基感人的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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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 Coates
[]:Driftwind
[]:By Post from Provid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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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克拉夫特心靈縱然高尚,思維固然偉岸,我們今日卻再也無法確切估量其真正的價(jià)值。終有一日,時間與社會前進(jìn)的步伐將會使世人逐漸懂得他的為人,并解讀他的遺產(chǎn)。
對于本作者而言,洛夫克拉夫特的死是一個不可估量的損失。我們可以重游波士頓,不過卻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這使我們黯然神傷,但這卻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shí)。不過,洛夫克拉夫特依然活在他的作品中,也活在那些有幸結(jié)識他的人的記憶里,天長地久,歷久彌新。
也是為此,愛德華.H.科爾[注]將停刊二十三年之久的奧林匹亞[注]復(fù)刊,出版了一期質(zhì)量精湛的1940年秋季刊,其中收錄了來自厄內(nèi)斯特.A.艾德金斯、詹姆斯.F.莫頓、W.保羅.庫克,以及科爾本人的回憶錄。其中,庫克的文章則是其日后長篇回憶錄追憶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回憶、鑒賞、評論[注](1941)的早期版本,也是至今有關(guān)洛夫克拉夫特最杰出的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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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 H. Cole
[]:Olympian
[]:In Memorianm: Howard Philips Lovecraft: Recollections, Appreciations, Estima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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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克拉夫特的逝世所造成的影響里,最值得注意的是其所引發(fā)的詩詞創(chuàng)作。亨利.庫特納、理查德.伊萊.莫爾斯、弗蘭克.貝納普.郎、奧古斯特.德雷斯、埃米爾.佩塔雅[注]與其他眾人均寫下了動人的挽歌。不過,最為上乘的應(yīng)屬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在1937年三月三十一日所寫的《致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于當(dāng)年七月的詭麗幻譚中發(fā)表。其結(jié)尾部分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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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 Petaja, 芬蘭裔美國科幻與奇幻小說作家,于1995年榮獲美國科幻與奇幻作家協(xié)會的首個“榮譽(yù)作家”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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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你并沒有消逝,
也不會淪入夢境、蒙上埃塵:
因?yàn)?,即便是?/p>
你活著時從未到訪的
亞威隆尼孤寂的西山,
我也會遇見你睿智而有知的魂靈,
你一直在此、從未離去,和藹而威嚴(yán)。
春日的青草為著你愈發(fā)晶燦,
德魯伊之石奇妙地更形幽暗,
而在我的內(nèi)心之中,你的身影將永恒顯現(xiàn),
仿佛有魔鏡映照一般;
在我精神的書頁上,你的符記將永遠(yuǎn)不變。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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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如下:
And yet thou art not gone
Nor given wholly unto dream and dust:
For, even upon
This lonely western hill of Averoigne
Thy flesh had never visited,
I meet some wise and sentient wraith of thee,
Some undeparting presence, gracious and august.
More luminous for thee the vernal grass,
More magically dark the Druid stone,
And in the mind thou art forever shown
As in a magic glass;
And from the spirit's page thy runes can never p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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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使用了玖羽先生對此詩的翻譯, 十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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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R.H.巴洛是眾多友人中第一位獲悉洛夫克拉夫特死訊的人。他在得知后立刻在堪薩斯城登上了一輛開往普羅維登斯的公共汽車,并于洛夫克拉夫特入土的數(shù)日之后趕到。他到訪的目的目的主要是關(guān)于洛夫克拉夫特在去世的幾個月前所撰寫的一份文書——“以防不測的若干指示[注]”。當(dāng)安妮發(fā)現(xiàn)洛夫克拉夫特在起草這份略顯憂愁,但用詞頗為正式的筆記時著實(shí)嚇了一跳,不過這時她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按照這份文件中的指示來分配洛夫克拉夫特的遺物。這份文件的開端寫道:“除A.E.P.G所求之物外,一切文檔、雜志、筆記,加之所有信件原稿,均歸于我的文學(xué)代理人R.H.巴洛所有。[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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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ructions in Case of Decease
[]:“All files of weird magazines, scrap books not wanted by A.E.P.G. and all original mss. to R. H. Barlow, my literary executo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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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指示”本不是法律文件,也從來沒有人聲稱其具有任何法律效應(yīng)。這份文件并不是由律師起草,而在完成時也并沒有律師在場,所以不能算作洛夫克拉夫特在1912年所立遺囑的附件,且日后沒有受到任何方式的公證;這份文件的原稿因安妮.加姆威爾以紀(jì)念意義而私存,也已然遺失,今日保存的版本則是安妮根據(jù)原稿所作的抄寫。無論如何,安妮依然竭盡所能地依照這份文件處理洛夫克拉夫特所遺留的書稿,并在三月二十六日根據(jù)其中的指示將巴洛作為文學(xué)代理人的身份以一份正式的書面協(xié)議合法化。此協(xié)議部分如下:
鑒于霍華德.P.洛夫克拉夫特(已故)為加姆威爾女士之侄;并鑒于霍華德.P.洛夫克拉夫特(已故)生前希望巴洛先生支配其文稿(打印稿與手寫稿),無論完成與否,及其筆記本,并經(jīng)手一切關(guān)于此文稿,無論是否曾經(jīng)出版,的出版與再出版事項(xiàng);并鑒于加姆威爾女士希望執(zhí)行其侄,霍華德.P.洛夫克拉夫特(已故)之意愿......
巴洛先生同意自愿經(jīng)手一切文稿,無論打印稿或手寫稿,的出版與再出版事項(xiàng),并同意以作報(bào)酬,支付加姆威爾女士任何來自文稿的出版或其它事項(xiàng)的收入總額的百分之三(3%)或以下。
巴洛隨即帶走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諸多藏書與原稿,并依據(jù)“若干指示”將前者中的部分寄往其生前的同事。另一些書稿——主要是同好寄給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則被巴洛當(dāng)即存放于布朗大學(xué)的約翰.海伊圖書館。圖書館方面對此顯得頗為勉強(qiáng),雖然仍收下了這些書信,但在未來的三十年間從未對其正式登記分類。一兩年后,依舊被私生活所困擾的巴洛覺得應(yīng)當(dāng)將剩余的手稿與筆記一并寄存于約翰.海伊圖書館,并在隨后的幾年間完成了這一工作。這些文件包括除《超越時間之影》以外的所有故事原稿、洛夫克拉夫特收藏的詭麗幻譚雜志(巴洛還添加了幾期在洛夫克拉夫特死后才出版的雜志,以補(bǔ)完此收藏),與眾多其它書信。值得注意的是,這份“指示”不僅確定了巴洛作為文學(xué)代理人應(yīng)有的職責(zé),即不斷尋找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途徑,也確立了巴洛對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學(xué)原創(chuàng)以及部分其它作品的絕對擁有權(quán)。所以無論巴洛怎樣處理這些文件均無可厚非,而毫無猶豫地選擇將這些文件寄存于公共機(jī)構(gòu),則是他不可磨滅的功勞。
巴洛長期居無定所,因此在回復(fù)他人的來信上也多有疏忽怠惰,久而久之使得他與洛夫克拉夫特的同事與舊友之間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不和。日后他承認(rèn),沒有將洛夫克拉夫特的“若干指示”及時公開發(fā)表是他的一大過錯,這導(dǎo)致了一部分人堅(jiān)信巴洛強(qiáng)占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財(cái)產(chǎn)。在1938-39年冬季,巴洛因一封來自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的信而頓感錯愕,信中寫道:“R.H.巴洛:請不要繼續(xù)與我通信,或以其它任何方式與我聯(lián)系了。因你對一位已故摯友財(cái)產(chǎn)的所作所為,我再也不希望與你相會或收到你的來信。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注]”在這些人中,唐納德.汪德雷似乎對特別巴洛懷恨在心,在臨終之時也無法釋懷。[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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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R. H. Barlow: Please do not write me or try to communicate with me in any way. I do not wish to see you or hear form you after your conduct in regard to the estate of a late beloved friend. Clarke Ashton Smith.”
[]:關(guān)于此處的更多細(xì)節(jié),請見巴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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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洛夫克拉夫特在死后能夠獲得其應(yīng)有的賞識,巴洛才是最大的功臣。他在約翰.海伊圖書館所寄存的書信成就了未來四十年間關(guān)于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學(xué)研究,同時他也不斷地敦促他人向圖書館捐出書信及其它手稿。巴洛并沒有盡到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義務(wù)——他所編纂的筆記與記事本[注]于1938年由無用出版社 [注](由加州湖港鎮(zhèn)的克萊爾與格魯.貝克經(jīng)營)出版,雖然優(yōu)于日后德雷斯的版本,但也充斥著錯誤;巴洛本身也沒有任何有效途徑出版洛夫克拉夫特的主要作品。不過正如前文所提,此時另一個人在聽聞洛夫克拉夫特死訊當(dāng)天便已經(jīng)開始構(gòu)思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計(jì)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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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 Commonplace Book
[]:The Futile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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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特.德雷斯可能覺得他才是——或者,理應(yīng)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學(xué)代理人。他的理由出自洛夫克拉夫特來信中的兩個評論:在一封1932年的信里,洛夫克拉夫特以略帶玩笑(但后來的事件卻使得這玩笑多少帶有預(yù)言性)的口吻寫道:“當(dāng)然——現(xiàn)在想來,讓一群文學(xué)繼承人來處理我死后遺留的雜物恐怕的確會惹出亂子?;蛟S我應(yīng)該命你為我的靈魂繼承人,把這一攬子事全部扔給你吧!”[注]之后在1936年末,當(dāng)?shù)吕姿乖俅螢槌霭嫫渥髌范鴮λm纏時,洛夫克拉夫特有些不耐煩地寫道:“至于將老夫的怪奇故事在未來出書一事——我自然不會反對,不過我還是勸你不要在這方面投入過多的時間與精力?!盵注]日后德雷斯以洛夫克拉夫特的名義出版作品時,便以此作為辯護(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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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Yes—come to think of it—I fear there might be some turbulent doings among an indiscriminately named board of literary heirs handling my posthumous junk! Maybe I'll dump all the work on you by naming you soul heir.
[]:原文:As for trying to float a volume of Grandpa's weird tales some day—naturally I shall have blessing rather than objections to offer, but I wouldn't advice the expenditure of too much time & energy on the 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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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斯沒有浪費(fèi)時間。在1937年三月底,他已大致完成出版的計(jì)劃,并拉攏唐納德.汪德雷前來協(xié)助。他的構(gòu)思如下:他將整理出三卷書籍,卷一包括洛夫克拉夫特的主要作品,其余的小說與一些詩篇論文則是卷二的內(nèi)容,而信件則收錄于卷三。德雷斯堅(jiān)稱保留洛夫克拉夫特的所有作品——特別是信件——的構(gòu)思來自于汪德雷,不過即便汪德雷沒有提出這一設(shè)想,這也一樣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過,關(guān)于巴洛在這一計(jì)劃中究竟占有什么樣的地位,德雷斯的思維方式似乎是這樣的:如果巴洛希望合作便罷,如果他不希望參與,那最好也別插手。不過,巴洛還是盡其所能地提供了幫助,而他所搜集的文稿最終成為了《異鄉(xiāng)人及其它》。三月底,德雷斯從巴洛處要來洛夫克拉夫特加注過的驚奇故事,其中刊有《瘋狂山脈》——他知道其它已刊登的版本充斥著謬誤,完全不可靠。因?yàn)榈吕姿辜磳⒊霭娴墓适麓饲霸陔s志中均由刊登,所以他將這些故事抄寫在撕頁上(這些刊物很容易找到,不過其中刊登故事的印刷質(zhì)量卻十分低劣——如奇幻故事[注]中刊登的《無名之城》,其中便夾雜著大小五十九處印刷錯誤),準(zhǔn)備了一份原稿,并使他的秘書愛麗絲.康格爾[注]準(zhǔn)備了一份一千五百頁的長篇打搞。這部選集收錄了三十六篇故事,外加《文學(xué)中的超自然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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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iful Tales
[]:Alice Co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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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斯在這時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將這部鴻篇巨著送去了斯克里布納之子[注]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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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 Scribner's Sons,美國出版公司,于1846年成立于紐約,在日后以出版海明威的作品而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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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里布納在當(dāng)時也是我作品的出版商。雖然他們對這一項(xiàng)目表示支持,并也意識到了洛夫克拉夫特文學(xué)作品的重要性,但仍以諸多緣由拒絕了這部原稿。策劃出版篇幅如此宏大的書籍自然價(jià)格昂貴,而當(dāng)時短篇小說選集也并不受大眾歡迎,加之與他人相比洛夫克拉夫特多少有些名不見經(jīng)傳,最終使這一出版計(jì)劃胎死腹中。隨后,西蒙與舒斯特[注]公司同樣拒絕了這部原稿,他們的理由也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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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 & Schuster,美國出版公司,成立于1924年,現(xiàn)為世界六大出版公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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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斯后來提道,向這兩個出版商提交稿件已然花費(fèi)了數(shù)月之久,他也不想再在尋找出版商一事上浪費(fèi)時間了。不過德雷斯似乎沒有想到提交一份將對較短的稿件,如一份十來篇故事的原稿。如此這般,斯克里布納或西蒙與舒斯特或許會將其采用出版。但德雷斯執(zhí)意依照自己三卷書的出版計(jì)劃,于是他便做出了必然的決定:與汪德雷成立自己的小型出版社,阿克罕姆書屋,親自出版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
異鄉(xiāng)人及其它于1939年十二月面世,迅速吸引了出版界的注意。許多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待這本書,認(rèn)為它是一件用意高尚的奇物——無論其內(nèi)容如何,它是對友誼的一個紀(jì)念。德雷斯抱怨稱,雖然這本書在詭麗幻譚和其它業(yè)余出版物中均刊有廣告,將所印1268冊全部售完總共花費(fèi)了整整四年。不過當(dāng)時的怪奇小說愛好者普遍囊中羞澀,這本售價(jià)5美元(當(dāng)時一本書的平均售價(jià)在2美元左右),9磅[注]字體所印、550頁的厚書使其中眾多望而卻步,所以如此緩慢的銷售速度其實(shí)不足為奇。在今天看來,異鄉(xiāng)人與其它幾乎不值一讀,其價(jià)值僅限于藏品收集。當(dāng)然,這本書的出版本身便是一個里程碑,但其造成的后果則多少功過參半:在樹立了日后怪奇文學(xué)界最為著名的小型出版社的同時,它也造成了洛夫克拉夫特以及同類型怪奇作品的庸俗化。如果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被西蒙與舒斯特或者其他主流出版社所出版,那么對其文學(xué)作品鑒賞與認(rèn)可,以及怪奇文學(xué)隨后的發(fā)展史與今日相比也會截然不同。究竟會有多少作家跟隨其腳步逃脫題材的束縛雖然不可揆度——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羅伯特.E.霍華德或亨利.W.懷特希德能否跟隨洛夫克拉夫特進(jìn)入主流文壇還有待定奪,但可以肯定的是洛夫克拉夫特在隨后的數(shù)十年間并不會成為一朵文壇奇葩。這起事件使人多少對德雷斯的動機(jī)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他似乎希望對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擁有絕對的掌控,而如果讓主流出版商出版則會使他失去對洛夫克拉夫特的控制權(quán)。在未來的三十年里,德雷斯基本壟斷了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雖然他的做法并沒有任何權(quán)利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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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oint,中文字號為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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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異鄉(xiāng)人與其它依舊獲得了一致的好評。B.K.哈特[注]在普羅維登斯日報(bào)中的贊頌,以及威爾.卡比[注]在紐約論壇先驅(qū)報(bào)中多少過度熱情的稱贊并不出人意料,而著實(shí)意想不到的則是湯瑪斯.奧利弗.馬博特[注],當(dāng)時世界頂尖的愛倫坡學(xué)者,在美國文學(xué)雜志[注](1940年三月刊)中發(fā)表了一篇熱情洋溢的評論——這是洛夫克拉夫特第一次在學(xué)術(shù)刊物中被提及,也是對其作品的評論首次發(fā)表于學(xué)術(shù)周刊中——“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他是否在我們的文學(xué)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確擁有一席之地?!彼哪曛螅R博特在一篇為業(yè)余雜志的撰文中依舊保持著樂觀態(tài)度:“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會有多么偉大,但我覺得他的確是一位偉大的作家?!绷硪黄档靡惶岬脑u論來自威廉姆.羅斯.本涅特[注],他在一篇論文中提到自己的兄弟史蒂芬.文森特“在H. P. 洛夫克拉夫特受到評論家們的注意之前,便早已熟悉這位鮮有名氣的恐怖大師的作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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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K.Hart
[]:Will Cuppy
[]:Thomas Ollive Mabbott,后文簡稱為"T.O.馬博特"
[]:American Literature
[]:William Rose Benet,美國詩人、作家,詩集《神之灰(The Dust Which Is God)》獲得1942年的普利策詩歌獎。其弟Stephen Vincent Benet則以南北戰(zhàn)爭題材的敘事長詩《約翰.布朗的遺體(John Brown's Body)》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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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雖然異鄉(xiāng)人銷量不佳,德雷斯已經(jīng)開始著手推銷下一部洛夫克拉夫特巨著了。他還出版了一本自己的作品集和一本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的作品集,以將阿克罕姆屋維持在公眾視野之內(nèi)。同時,他也在極力向詭麗幻譚推銷洛夫克拉夫特未能刊登的故事,包括眾多曾被法恩斯沃斯.懷特拒絕的作品。雜志的銷量在懷特于1940年去世后開始提高,這時代替懷特成為主編的則是多洛西.麥克伊爾沃斯[注],并任職至1954年停刊。相比懷特,麥克伊爾沃斯更為大度,陸續(xù)接受了洛夫克拉夫特的長篇故事,不過卻將其以質(zhì)量奇差的刪節(jié)版刊登在雜志中。這些作品包括《美杜莎的發(fā)梢(1939年一月刊)》、《丘(1940年十一月刊)》、《查爾斯.德克斯特.沃德事件(1941年五月刊、1941年七月刊)》,與《印斯茅斯的陰霾(1942年一月刊)》。德雷斯將這些共計(jì)1000美元左右的出版所得全部贈予了安妮.加姆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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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othy McIllwra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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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于1941年一月二十九日死于癌癥。她可以算得上是洛夫克拉夫特最后一位直系親屬——在她的繼承人中,艾瑟爾.菲利普斯.莫里什只是洛夫克拉夫特的二表親(雖然洛夫克拉夫特在四歲時便已認(rèn)識她了),艾德娜.路易斯僅是一位朋友。他對德雷斯的忠誠感到欣慰,也對十分喜歡巴洛,不過最后她依然因作品歸屬權(quán)的紛爭感到厭倦,希望喜歡自己外甥作品的眾人能夠和諧共事。
超越沉睡之墻于1943年由阿克罕姆書屋出版。當(dāng)時尚處戰(zhàn)爭年代,所以此書僅印有1217份。與其前任相同,這也是一本售價(jià)5美元的鴻篇巨著,并在出版數(shù)年之后才全部售完。其中值得留意的是兩篇是從未刊登的作品——《秘境卡達(dá)斯夢尋記》與《查爾斯.德克斯特.沃德事件》,由德雷斯或其秘書依據(jù)從巴洛處得來的原稿(不嚴(yán)謹(jǐn)?shù)兀┏瓕懚?。這本書在主流媒體中也大都獲得了好評:一篇來自于威廉姆.珀斯特[注]洋溢著贊美之詞評論,刊登于紐約時報(bào)書評專欄[注],但其中也充滿了可笑的謬誤;另一篇再次由威爾.卡比所寫,出現(xiàn)于紐約先驅(qū)論壇報(bào)中[注];和一篇刊登在芝加哥太陽報(bào)讀書周[注]中稍顯冷淡的評論,由喜劇小說家皮特.迪.弗萊斯[注]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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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Poster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New York Herald Tribune,成立于1924年,1966年???。
[]:Chicago Sun Book Week
[]:Peter de V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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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德雷斯意識到自己不得不必須推遲到信件選集的出版了:他收到了來自洛夫克拉夫特同好的數(shù)千封信件,而唐納德.汪德雷在1942年參軍一事同樣嚴(yán)重縮短了他用來編輯這些信件的時間。1944年,德雷斯出版了一本用來“補(bǔ)空[注]”的書,旁注。一方面,此舉頗有預(yù)見性:這本書中收錄了數(shù)篇洛夫克拉夫特的論文、早期作品,作品修訂版以及殘篇,也錄有許多德雷斯委托洛夫克拉夫特友人所作的回憶錄與其它作品,自此開啟了一股幾乎持續(xù)至今的追憶風(fēng)潮。另一方面,這本書本身也是德雷斯對洛夫克拉夫特研究所做出的最重要的貢獻(xiàn):其中的回憶錄對洛夫克拉夫特其人的方方面面均有揭示,而許多撰稿的作者在之后不久便相繼去世了。其中最為出色的文章并不是回憶錄,而是論文《他最奇異的作品[注]》,由溫菲爾德.唐利.斯科特[注]所寫。斯科特此時已接任B.K.哈特為普羅維登斯日報(bào)的文學(xué)編輯,關(guān)于洛夫克拉夫特,他曾著有幾篇洞察敏銳的論文,也曾多次在自己的專欄“文人畫廊[注]”中談?wù)撈渥髌?。在這篇《他最奇異的作品》中,斯科特參考了諸多一手資料,寫出了首篇關(guān)于洛夫克拉夫特的人物傳記研究,在今日也具有相當(dāng)?shù)膮⒖純r(ji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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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p-gap”,有臨時的意思,指Marginalia的出版為了彌補(bǔ)第三卷未能按時上市的空檔。
[]:His Own Most Fantastic Creation
[]:Winfield Townley Scott
[]:Bookman's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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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論文的題目來自文森特.斯塔雷特[注]的一篇評論,那時他剛開始在短文與評論中提及之前與其通信的人。他對《超遠(yuǎn)沉睡之墻》的評論中包含有如此著名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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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ent Starre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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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我來說,洛夫克拉夫特其人比他的作品更吸引我的注意:他自己便是他最為奇異的作品——一位出生晚了一個世紀(jì)的羅德里克.厄舍或C.奧古斯特.杜邦......他是一位怪人,一位愛好者,一位偽裝大師,但同時又是一位天生的作家,具有度量文字之美麗與神秘的特長。其最為出色的作品,也是那個時代的文壇中最為出色的作品。[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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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But to me Lovecraft himself is even more interesting than his stories; he was his own most fantastic creation—a Roderick Usher or C. Auguste Dupin born a century too late ...... He was an eccentric, a dilettante, and a poseur par excellence; but he was also a born writer, equiptted with a delicate feeling for the beauty and mystery of words. The best of his stories are among the best of their time, in the field he chose to make his 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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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篇文章在稱贊洛夫克拉夫特,但筆者覺得這篇文章同樣埋下了禍根,加固了世人對洛夫克拉夫特作為“怪人”的錯誤認(rèn)知,認(rèn)為他性格的“古怪”而非其文學(xué)造就才真正值得留意的地方。
與此同時,業(yè)余出版界也并未等閑。起初,這些業(yè)余團(tuán)體選擇了以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集,而非回憶錄或書評的方式以示敬意——科爾文.F.斯提科尼[注]籌辦出版了一份名為HPL(1937)的小冊子,收錄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詩作;威爾森.謝普[注]發(fā)行了一期“限量紀(jì)念版”的《死靈之書的歷史》(1937);巴洛編寫了筆記與記事本(1938),而威廉姆.H.伊萬斯[注]則在1943年為業(yè)余奇幻出版協(xié)會[注](FAPA)油印了一版《尤格斯真菌》的前三十三篇(剩下的三篇未能入選的原因具體并不明朗,不過很可能是因?yàn)樗莆盏拇蚋宀⒉煌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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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win F. Stickney
[]:Wilson Shepherd
[]:William H. Evans
[]:Fantasy Amateur Press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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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1942年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弗蘭西斯.T.蘭尼[注]創(chuàng)建了侍僧[注]雜志——自奇幻之友后影響最大的業(yè)余刊物,并在其四年的出版史間刊登了多篇洛夫克拉夫特罕見的作品,同時也刊有諸多深刻的回憶錄以及觀察敏銳的論文。蘭尼在杜恩.W.萊米爾的影響下涉足業(yè)余出版界,而他、萊米爾與F.李.鮑德溫則是維持這份月刊雜志出版的動力。雖然其印刷質(zhì)量多少有些粗糙(首刊的結(jié)尾部分緊接著就是重印,其字跡今日已模糊不可閱;其后版本均為油印而成),其中刊登的作品卻大多質(zhì)量出眾。蘭尼后來突然對業(yè)余出版界產(chǎn)生了排斥,繼而在筆鋒辛辣的自傳啊,親愛的愚蠢中表達(dá)了自己的看法。另一欄雜志,A.蘭格麗.希爾勒斯[注]的奇幻評論[注],同樣刊有諸多關(guān)于洛夫克拉夫特頗有見解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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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cis T. Laney
[]:Acolyte
[]:Ah, Sweet Idiocy!
[]:A. Langley Searles
[]:Fantasy Comment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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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業(yè)余出版人也出版了許多包括故事、詩篇、論文,甚至信件等洛夫克拉夫特鮮為人知的作品,以及向其致敬的趣文。最為古怪但也十分感人的一篇來自J.B.米切爾[注]。米切爾與洛夫克拉夫特并不相識,但在其去世之后與唐納德.A.沃姆海姆一并前去學(xué)院街66號拜訪當(dāng)時依然健在的安妮.加姆威爾。洛夫克拉夫特所用書房里的布置在其死后絲毫沒有改變,安妮也同意了兩位年輕人參觀的愿望。其作品《最后的H.P.洛夫克拉夫特[注]》刊登于1939年十一月刊的科幻之友[注]。米切爾的結(jié)尾部分雖然深刻,卻多少有些敵意;而它同樣也是洛夫克拉夫特此時正逐漸在后人眼中成為傳奇人物的一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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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B. Mitchel
[]:The Last of H. P. Lovecraft
[]:Science Fiction 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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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克拉夫特之學(xué)識固然偉岸,思維固然縝密而尖銳,但他依舊是我與我所知一切的大敵。對我來說,他是一位古板的原教旨主義者,一位消瘦可怖的先知,一位身披喪袍、相貌冷峻的高等祭司,自黑暗的古代而來,通曉黑暗之祭禮,心中壓抑著憎恨,冷眼凝望著這個視廁具潔凈與否為重的美麗新世界,而非遠(yuǎn)古洪荒之時那千千萬王國之中油光發(fā)亮的金銀珠寶,累累白骨與塵封的知識。他便是那個時代虔誠的記錄者,也依然活在那個時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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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篇更為明智的文章則來自J.查普曼.米斯克[注]。其作品《H.P.洛夫克拉夫特:怪奇編織匠[注]》(科學(xué)小傳[注],1940年夏季刊)是一篇出人意料的理性、準(zhǔn)確,同時條理分明的傳記短文:“洛夫克拉夫特的古怪源自他的‘生不逢時’。他并不是一個怪物,僅僅是性格、品味,以及其作風(fēng)在某種程度上與其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而已......洛夫克拉夫特已死,但他所編織的怪異奇景依舊會受到睿智的小眾所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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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Chapman Miske
[]:H. P. Lovecraft: Strange Weaver
[]:Scienti-Sna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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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傳播范圍已超越了小規(guī)模出版。在1943年十二月,驚奇故事的前任編輯F.奧爾林.特略梅恩[注]就自己的出版公司,巴托羅繆書屋[注]計(jì)劃將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以平裝書重印出版一事聯(lián)系了德雷斯。德雷斯隨即準(zhǔn)備了一份作品列表,但特略梅恩認(rèn)為列表過長,于是自己重新準(zhǔn)備了一份。最終印斯茅斯的怪奇之影與其它超自然故事[注](1944)便由此誕生,成為了第一部洛夫克拉夫特平裝作品集,不過其中只錄有五篇故事。特略梅恩的首批訂單共有十萬份,而后其銷量也似乎驚人的好,這促使他在1944年十一月開始了對第二部的籌劃。有趣的是,他的構(gòu)思之一便是將《瘋狂山脈》與《超越時間之影》——兩篇他從驚奇故事處購得的作品——在一本書里出版。雖然計(jì)劃最終并未能實(shí)現(xiàn),但選集敦威治恐怖事件仍于1945年上市,其中僅含三部長篇故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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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Orlin Tremaine
[]:Bartholomew House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 and Other Stories of the Supernatu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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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也在這時開始出現(xiàn)在其它合集之中。最值得留意的是出現(xiàn)在赫伯特.A.維斯與菲利斯.弗拉希爾[注]的選集恐怖與超自然故事精選[注]里的《墻中之鼠》與《敦威治恐怖事件》——這部由現(xiàn)代圖書館[注](現(xiàn)為蘭登書屋旗下的一個品牌)出版于1944年的選集質(zhì)量出眾,且很可能也是迄今為止最為優(yōu)秀的怪奇作品選集。這部選集被陸續(xù)翻印多次,并曾于英國發(fā)行。另一本重要的出版物則是唐納德.A.沃爾海姆編匯的科幻小說口袋書[注](1945),由維京出版社[注]發(fā)行,其中錄有《超越時間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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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bert A. Wise and Phyllis Fraser
[]:Great Tales of Terror and the Supernatural
[]:Modern Library
[]:The Portable Novels of Science
[]:Viking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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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對于洛夫克拉夫特來說既是極好的一年,也不幸一年。德雷斯在這一年出版了H.P.L:回憶錄[注],同時其出版商本.阿布拉姆森[注]也發(fā)行了德雷斯所編的《文學(xué)中的超自然恐怖》。德雷斯的這篇論文并不能被稱為嚴(yán)格意義上的傳記,而其篇幅也只是在附錄中收錄了幾篇洛夫克拉夫特的文章之后才被擴(kuò)充至?xí)L短。在這本書的三大章節(jié)里,兩章屬于傳記,一章為評論,且質(zhì)量均屬平庸,并無過人之見解。雖然德雷斯此時擁有諸多洛夫克拉夫特的書信,但寫作與出版等諸多事物使他無暇對其仔細(xì)整理——不管怎樣,他并不是一位學(xué)者,而這部回憶錄的目的也主要是為了提高洛夫克拉夫特的名氣,并基本上達(dá)到了這一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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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P. L:A Memoir
[]:Ben Abram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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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45年,世界出版公司[注]也出版了德雷斯編匯的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集超自然故事精選[注]。為此,于世界出版公司任職的威廉姆.塔爾格[注]已于1944年五月時聯(lián)系了德雷斯,希望出版一部約一百二十萬字的選集。德雷斯在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之后向多為同好征求意見,將他們最欣賞的洛夫克拉夫特作品收做列表。最終,除了《墓穴內(nèi)》與《恐怖老人》這兩篇文章的選擇使人些許感到遺憾外,選集所用的作品并無不妥之處。選集出版于1946年六月,至1946年底,其精裝版共售出六十七萬零二百五十四冊——與之前的銷量相比實(shí)屬不易。但其銷量也是至此開始下滑,不過至1949年中仍售出了七十三萬七百一十六冊。這本書前三板的用紙質(zhì)量極其糟糕,直至第四版(1950年九月版)開始才有所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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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ld Publishing Company
[]:Best Supernatural Stories
[]:William Ta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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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提,超自然故事精選的出現(xiàn)似乎終結(jié)了溫菲爾德.唐利.斯科特與E.P.都頓[注]出版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選集的嘗試。在1942年斯科特也曾向諾普提出編纂一部選集的意向,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不過,即使這項(xiàng)工作能夠順利開始,德雷斯也很可能不會同意其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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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field Townly Scott/E. P. Dut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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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使1945年成為對洛夫克拉夫特來說不幸的一年則源于這些出版物所引發(fā)的評論。1944年,埃德蒙德.威爾森[注]在論文《論恐怖作品[注]》中表現(xiàn)出對除亨利.詹姆斯的《旋轉(zhuǎn)的螺釘》等寥寥幾篇作品外,他對絕大多數(shù)怪奇作品均抱有極大的不屑。雖然筆者認(rèn)為此文對偵探小說的幾處批評著實(shí)中肯,但從文中也不難看出詹姆斯對流派文學(xué),特別是幻想文學(xué)有著極大的偏見。就在他發(fā)表這篇論文后不久,許多讀者紛紛寫信表示他遺忘了文壇“新秀”H.P.洛夫克拉夫特。于是,在讀過旁注、超自然故事精選,以及H.P.L:回憶錄后,他在1945年十一月24日的紐約時報(bào)中題為《奇特與荒謬之作[注]》的書評里做出了如下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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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mond Wilson(1895-1972),美國著名文學(xué)批評家、社會批評家與歷史學(xué)家,主要作品包括艾克索的城堡:1870-1930幻想文學(xué)研究(Axel's Castle: Study in the Imaginative Literature of 1870-1930,是對當(dāng)時西方文學(xué)界象征主義運(yùn)動的一個全方位研究)與到芬蘭車站:歷史寫作及行動研究(To the Finland Station:A Study in the Writing and Acting of History,其中檢視了近現(xiàn)代歐洲革命歷史,以及隨后社會主義的崛起)。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洛夫克拉夫特,他也曾對《魔戒》系列作出批評,稱其為“幼稚的垃圾”,并稱J.R.R.托爾金博士“缺乏敘事技巧,對文體的區(qū)分也一竅不通?!?/p>
[]:A Treatise on Tales of Horror
[]:Tales of Marvelous and the Ridicul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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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閱覽這些書籍并沒有激起我的興趣......事實(shí)上,這些故事不過是為諸如詭麗幻譚與驚奇故事等三流刊物所做的庸俗之物,依我看,最好還是讓它們留在那里吧。
這些作品中的唯一可怖之處是令人生畏的鄙俗品味以及低劣的寫作手法。洛夫克拉夫特并不是一個好作家,而他那啰嗦平庸的筆風(fēng)常被人與愛倫坡相比也是種種可悲的跡象之一,從中便能看出如今真正關(guān)心寫作技巧的人已然寥寥無幾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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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I regret that, after examining these books, I am no more enthusiastic than before. ... the truth is that these stories were hack-work contributed to such publications as Weird Tales and Amazing Stories, where, in my opinion, they ought to have been left.
The only real horror in most of these fictions is the horror of bad taste and bad art. Lovecraft was not a good writer. The fact that his verbose and undistinguished style has been compared to Poe's is only one of the many sad signs that almost nobody any more pays real attention to 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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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不提全文如何,上述兩段里便充斥著錯誤與誤讀。威爾森本應(yīng)意識到無論洛夫克拉夫特作品優(yōu)劣,它們首先并不是“庸俗之作”——這些文章中的誠意是同類型作品中所少有的。至于與愛倫坡的對比,威爾森無法理解為何T.O.馬博特(旁注中便錄有其一篇質(zhì)量上乘的賞析)會欣賞洛夫克拉夫特:似乎在他看來,當(dāng)時首屈一指的愛倫坡學(xué)者一定在這一問題上缺乏仔細(xì)審議的能力!而文中這些因草率檢閱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所造成的謬誤,便是威爾森撰寫此文態(tài)度輕浮之佐證。總體來說,雖然他對文學(xué)界貢獻(xiàn)卓著,但僅就這一篇評論而言,作為當(dāng)時美國頂尖的文學(xué)評論家,威爾森顯然并不稱職。
不過在這篇文章里,即使威爾森對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抱有敵意,他卻幾乎不由自主地對洛夫克拉夫特的人格表示些許贊揚(yáng)。威爾森的意見起先與文森特.斯塔雷特相同,稱“不過相比其作品,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更值得注意”,提到了他淵博的學(xué)識,并稱贊了《文學(xué)中的超自然恐怖》。他甚至認(rèn)為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里充斥著機(jī)智與幽默,同時在末尾闡述道:
但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事的確處處透露著他的真情實(shí)感。他有著類似早期威爾斯作品中的科學(xué)式想象力,即使相比之下相差甚遠(yuǎn)。那篇名為《星之彩》的文章多少地預(yù)言了原子彈的效應(yīng),而《超越時間之影》中對上古地質(zhì)年代的描述,以及對操控時間這一構(gòu)思的運(yùn)用也并非一無是處。
清楚的是,威爾森對洛夫克拉夫特本人很感興趣——不過其作品可能使他感到了些許不安。
其實(shí),威爾森對洛夫克拉夫特的評論還有這一段鮮為人知的后續(xù)。他的舞臺劇《藍(lán)色微光[注]》(1950)中有幾處明顯向洛夫克拉夫特致敬的地方。而當(dāng)威爾森的朋友大衛(wèi).舒查瓦茨[注]后來提到了這些暗示時,威爾森“變得很高興,并展示了一本洛夫克拉夫特的信件選集。他明顯仔細(xì)讀過,而且十分喜歡這本書”(此處所提之事應(yīng)該發(fā)生在1965年后,信件選集卷一當(dāng)時方才問世)。令人遺憾的是,威爾森并沒有機(jī)會公開發(fā)表自己對洛夫克拉夫特的重新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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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ittle Blue Light,一部威爾森用來表述自己對如宗教、大型財(cái)團(tuán)、激進(jìn)政黨,以及黑手黨等代表的專橫勢力操控社會,壓迫自由主義的擔(dān)憂所做的三幕舞臺劇。劇本特意使用了模棱兩可的背景與劇情,講述在未來某一年的美國,某個神經(jīng)質(zhì)的恐怖小說作家為尋找自己作品中的怪物回到祖宅所在的小鎮(zhèn),并與一位理想主義的自由記者相遇,聽聞他是如何盡力抵抗一個名叫“Teniakis”的組織試圖控制鎮(zhèn)民心智與情感的故事。最終故事的主人公被這個組織的刺客所殺。劇名來自于這個組織所用的武器——一種類似手電筒的儀器,能夠偵測腦電波。當(dāng)周圍的人感到憤怒、憎恨或恐懼時,便會釋放藍(lán)色的電流殺死此人。
[]:David Schvchavad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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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威爾森的此番攻擊對洛夫克拉夫特隨后在文壇的聲望造成了怎樣的具體影響,現(xiàn)在已難以定奪。德雷斯自然十分惱怒,從此似乎不再向主流評論人發(fā)送阿克罕姆書屋的出版物,由此加劇了洛夫克拉夫特以及怪奇文學(xué)這一流派的庸俗化。不過,在1946年夏,弗萊德.路易斯.帕特[注]對本.阿布拉姆森出版的美國文學(xué)中的超自然恐怖[注]撰寫了一篇贊美之詞洋溢的評論,特別提到了這篇論文驚人的簡潔程度(“這篇論文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篇精湛的文學(xué)概括”),稱(雖然與日后大多評論家的意見相左)“他并沒有遺漏任何重要的內(nèi)容”,并在結(jié)尾處泛稱到:“這是一篇才華橫溢的評論佳作?!敝笤?949年,理查德.蓋曼[注]在為新共和[注]雜志科幻專欄所撰寫的評論中稱“霍華德.菲爾普斯[原文!].洛夫克拉夫特是這個國度首位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代科幻與奇幻作家”,完全無視了威爾森的抨擊。不過,對洛夫克拉夫特的評論與研究自此便逐漸趨于沉寂,直至1970年代才再次開始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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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d Lewis Pattee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 in American Literature
[]:Richard Gehman
[]:New Republic,美國著名政治與藝術(shù)評論雜志,創(chuàng)刊于19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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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在此間依舊流傳廣泛。菲利普.范.多倫.斯騰[注]策劃了一部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平裝選集,名為敦威治恐怖與其它怪奇故事[注],并以軍隊(duì)版本[注]出版。這本標(biāo)價(jià)49美分的書籍在1945年或46年早期現(xiàn)世,將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介紹給戰(zhàn)后仍駐扎在歐洲的大批美國官兵。這是一部質(zhì)量上乘的選集,包含了洛夫克拉夫特最具代表性的十二篇故事。艾楓出版[注]在1947年也出版了一部平裝選集,名為潛伏的恐懼及其它[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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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ip Van Doren Stern
[]:The Dunwich Horror and Other Weird Tales
[]:Editions for the Armed Services,為數(shù)家美國出版商在二戰(zhàn)時期成立的“戰(zhàn)時圖書委員會”針對當(dāng)時服役海外的美軍士兵,在1943年至46年間出版的一系列易攜式小型平裝書。其口號為“書籍是思想戰(zhàn)的武器(Books are weapons in the war of ideas)?!?/p>
[]:Avon Publications,成立于1941年,其出版物多為漫畫書以及平裝版奇幻與科幻小說。在1999年遭新聞集團(tuán)(News Corporation)收購后成為哈珀柯林斯旗下品牌,集中出版愛情小說。
[]:The Lurking Fear and Other St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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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譯文來自trow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