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有人在樓頂站著。

身邊，圍了好多人，警察，救護車，醫(yī)生，主持人……

原來是有人要跳樓。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我混在人群里準備看看熱鬧。人們小聲嘀咕著什么，上面的人半天都不跳下來，真他媽沒勁。我忽然想喊幾句玩玩。

剛一張嘴，吸氣的時候感覺身子有什么不對，原來我的身子是朝向背面的。

轉(zhuǎn)過去以后我沖樓頂喊：

“你倒是跳?。“紓€幾把毛的造型！想紅想瘋了吧！傻逼！”

哈哈哈！他們聽到了！你看那個跳樓的憨批，跟吃了奧利給似的臭臉，再看那些人，都懵了，真幾把有意思！

不過……剛才周圍的人有這么高嗎？

總之，誰也沒發(fā)現(xiàn)是我喊的，警察注意到的時候我早就溜啦。

“快跳啊！”

“磨蹭那么久還不跳下來！”

“想紅想瘋了吧！”

“現(xiàn)在這個時代啊……”

身后的人們也跟我一樣開始喊了。

“這樣真的好嗎？躲在人群里對輕生的人說出那樣的話，還鼓動了周圍的人?！?/p>

天上的聲音這樣說。

“反正誰也不知道是我干的就行?！?/p>

“這他媽又是哪兒？”

身邊沒有了高樓，也沒有跳樓的人。我在人潮洶涌的人行道上。

老人倒在路中央嘆著氣，籃子里的水果掉了一地。誰都不管你，真慘啊。

“老逼登！怎么不早點死！”

我一時好玩，突然冒頭指著他罵了句，然后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又藏在過路的人潮里。

因為都是大人的緣故，我更容易躲進去了。

“這誰家的孩子？”

“小學(xué)早就上課了吧?！?/p>

小學(xué)？我都上初中了好嗎。

但不管這個了，剛才那感覺真太他媽爽了！我想著待會兒要不要還這么玩一把。

“你就沒想過如果倒在地上的是你的爺爺，你也會這么做嗎？”

“如果是如果，反正我爽了就行。”

身邊忽然一暗。

這里是學(xué)校的走廊嗎？晚自習(xí)放學(xué)的鈴聲響了，從班里跑出來的人群立刻淹沒了我。在他們的緊促里，我變得不能呼吸起來。

“靠右，都慢點別摔了?！?/p>

這聲音……上課最喜歡嘮叨的傻逼XX（老師的名字）

“靠你媽！”

我順嘴喊了一句。

“剛才是誰說的臟話？”

那個人身邊的學(xué)生停住了，他回頭看向這里，但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欸？

真奇怪，我好像見過這樣的事情。就是剛才那個傻逼上課的時候說過，什么既視感什么逮什么戶……操！凈拽我聽不懂的詞兒，好像顯得他多年過幾年書似的，他就是個臭教書的神氣什么？！你看，他還在那兒站著發(fā)愣的傻逼樣可笑不可笑？

找？找吧！小爺就這么溜啦——

“呀?。。。　?/p>

女生的尖叫回蕩在走廊里，不知道她在床上能叫出幾分貝來。

這么想著的我趕過去，但總覺得這條走廊長得不像話，等趕到的時候早就上氣不接下氣。

我看到好多人圍在樓梯口，四樓和五樓中間的平臺上倒著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穿著校服，分不清是哪個班的，脖子被扭斷了，臉朝下，身子卻還是正面朝上。

“臭傻逼，死都死得這么難看……”

忽然一道黑把我蒙住了，四周都是移動的影子……不對，是腿，好多條巨大的腿。

他摔倒了，或者更像是被誰踢倒。上方，一只巨大的鞋底即將踏到他的身上。

這是怎么回事？

“你還不明白嗎？”

“啊！”

男孩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事物究竟是什么？是樓？是山？是夜晚？也許是整個世界。

難以名狀的漆黑之中，沒有盡頭與邊際，只有聲音傳出。但僅是這樣，就讓他足以懷著一生全部分量的恐懼去顫抖，去膽戰(zhàn)心驚。

不，也許只是他太過渺小了。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在縮小，只是以他的觀察力和思考能力，察覺到這件事，也已經(jīng)晚了。

不知從哪來的一陣風(fēng)把他吹出好遠，他這才看清眼前是一個人，一個難以名狀的巨人。

男人手中拿著一支筆，一本書。

“這、這里是哪兒？”

在男人看來，對面的小東西就像一只螞蟻，說出的話也不像人的動靜，尖銳，微渺，比蚊子的叫聲稍大一點。

“你該來的地方。”

“我到底怎么了……??！”

男生，

脖子被扭斷，

巨大的鞋底，

人群里……

原來自己已經(jīng)死了，因為只顧著挑釁維持走廊秩序的老師，在樓梯口失足跌下去，死了。

“我，真的死了？”

一股絕望里帶著后悔的心情淹沒了他。

我死了，

我還不能死，

我不想死！我還沒做過！

以后不能打游戲了，以后……

連以后都他媽的沒了！操！

“你以為只要自己能隱藏在人群里，惡行就能不被發(fā)現(xiàn)？天道昭昭，因果有報，你逃不掉的?！?/p>

男孩哭了，哭得恨不能把嗓子扯出來。

男人嘆氣道：“你知錯了？”

“我知錯了！知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要向老師道歉！我好好學(xué)！”

男生磕頭如搗蒜般利落。

“反正我是個孩子，你們肯定，這些仗著年紀大就裝逼的幾把登……剛才的想法真讓人惡心。知錯？你這種人就連死了也不知悔改，又讓人怎么相信你?！?/p>

男人冷靜地戳破了對方假意悔改的說辭，因為這里的任何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不是，我沒那個意思，我真知錯了，我還不想死，你一定有辦法讓我回去對吧，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你的錯，認得太晚了。若非罪無可赦之人，又豈會被放逐地獄？”

“少、少裝逼了，你們都是假的！假的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我不怕你們！不怕！”

男孩尿著褲子邊跑邊罵，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瘋了。隨著花樣百出的叫罵聲此起彼伏，他的身體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一顆微塵。

人群如海市蜃樓般若隱若現(xiàn)。

男孩躲到這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的人群中繼續(xù)叫罵著，在人們永不停歇的行走里，在這無數(shù)的踐踏之中彷徨著，最終不見了蹤影。

而那躲在人群里的叫罵聲，也被無力地吹散在風(fēng)中。

“永生永世，不死不生，受億萬足踏碾壓之苦。”

男人說罷，在書上如此記錄：

隱藏在人群中的惡意只會讓你越來越被渺小，越來越卑微，最后被你最喜歡的藏身之處（人群）踐踏，這對你而言才是最適合的地獄。

其名為：微塵地獄。

緣起：

今天下晚自習(xí)，又上演了底層學(xué)校的傳統(tǒng)藝能：罵人。

學(xué)生下課在走廊擁擠，我好意讓他們別跑別摔倒，靠右走，然后聽背后有人說“靠你媽”。

這就是故事的由來了。

人就是這樣的東西，平時看起來都好好的，躲在群體里卻能肆無忌憚的做著最卑賤最下作的事，借著人群這個掩護，如同故事里那個越來越小的男孩，最后只能卑微地做一顆被踐踏碾壓的塵土，魂飛魄散。

有的同學(xué)可能會問了，為什么不向上反映或者用別的辦法解決？要么就是讓我包容，容忍，做“圣人”。

抱歉，一來那些辦法行不通，爛人就是爛人，說教不頂用；學(xué)校也早就爛透了，之前有個老前輩在食堂被學(xué)生罵了，后來也不了了之，領(lǐng)導(dǎo)就是個和稀泥的東西，只會和一些網(wǎng)友一樣說漂亮話，用自己的角度揣度別人，指揮別人。

但我又不能揣把刀把有“嫌疑”的都捅了，畢竟周末還得和幾個友人聚聚，吃頓小龍蝦喝點酒啥的。

所以無能且懦弱的我，只有在小說里才可以做這些事了。

這是老師的報復(fù)，也是最無奈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