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神仙(琉靖篇四) 東方初現(xiàn)一抹淺絳色,金黃而暖的陽光輕輕籠罩云霧中的天庭,琉靖打著哈欠,被文莘拽著去文書閣。 “你個白兔…唔…起這么早干什么?” 正說著,一只火紅的睚嬈凰從遠方降臨天庭，落在鑲靈石的白色玉磚上,身形修長的絳緣上神從背上飄然而落,她看見琉靖,笑得真誠:“早啊,琉靖小公子!” “早,”琉靖焉焉地答道。 “咦?你這是怎么了啦,沒精神?絳緣湊上去,細細瞧一番,然后從袖口拿出一把扇子,霎時增大數(shù)百倍,靈力驅(qū)使,大風刮得凌霄殿前風鈴齊響：“這扇子真好,還能提神。” 文莘被這陣莫名的大風刮得暈頭轉(zhuǎn)向,絳緣看到了。連喊抱歉,這風于法力高深之神是涼快得很,但于法力低下之神,無異于一種法術攻擊。 正當絳緣有些手無足措之時,一只金翼鳳從云霄里直直沖來,和主人一樣生氣,仰頸長鳴。 原來是君蘭上神:“緣緣,快還我扇子,今兒還有宴會，我可不想讓人看笑話！” 絳緣心里直念咋這么快就追上來了,忙翻身上凰,一面向君蘭上神做鬼臉,睚嬈風騰空而起,絳緣揮手道:“再會,琉靖小公子?！?君蘭上神一面追,一面道:“真是毫無規(guī)矩!” 兩人背影消失在濃濃白云中,上余一金一紅兩道神光，據(jù)說,兩位法力高深的上神高空斗法,把小白娘的飛龍嚇得掉進了瀲海,事后小白娘邊抖身上的花瓣,邊將垂頭喪氣的龍數(shù)落了個遍,不消說，為了“紀念”此次落水事件，新版話本《扇緣·苦命鴛鴦記》又騰空出世,琉靖偷看時又被文莘抓個正著。 當然,這也已是后話。 文書閣的建筑外,廊道上,白玉方磚挖出一個個小空格,格內(nèi)栽著桃樹,李樹,外圍一圈白色小柵欄,常有桃花紛飛之景,不過,落花不能在玉磚上滯留至腐爛,但隨風飄散,化作細雨,人間微雨輕風,皆天界桃花瓣。 有來的早的神家子弟,居然在殿外比拼武藝,其中一位墨綠色衣裳,袖口鑲銀色蠶絲線,額前青色胎記,正是青鮫家二小姐青祎,看見琉靖,冷哼一聲。往旁邊一站,算是讓道行禮。 照這位大小姐以前的性子,該武斗一番才是，不過,琉靖皮是皮,天賦可沒話說,再者,像這種天庭正神后裔,出生便自帶靈力,血脈純正,一般仙族可打不過。 琉靖可沒心思和她斗,困得栽在桌上,任憑身邊圍多少人也只揮揮手,文幸在他身旁落座,抽出一卷古籍默默看著,纖長的睫毛輕垂,這時,一位發(fā)絲火紅打卷,垂至后背,胸前風血吊墜的公子健步而來,笑得甚是爽朗,拍了拍琉靖的肩，道:“琉靖兄,昨兒的功課,自己解決的嗎?” 文莘被他驚地抬起頭,奇怪的眼神打量一番,看見腕上的鳳紋,幾乎立刻明白,這便是那位代寫功課的剎烈。 琉靖聽到“功課”二字,嚇得不輕,下意識點點頭,再轉(zhuǎn)頭看向文莘,一副生怕他告狀的可憐相。 文莘別過頭去,不理他。 “咦?”剎烈撓撓頭,一面奇怪琉靖今日狀態(tài),一面奇怪琉靖旁邊的神,他一向直言不諱,便道:“靖兄,你這可就沒意思了,交了女友,都不告訴我們兄弟!” 聲音甚是響亮,惹得其他神族齊齊看過來。 偏生琉清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得無比歡快,他一笑,旁邊憋笑的神族也都放開聲笑。文莘好端端看書被驚得不知所措,而后耳根臉頰泛起一陣陣薄紅,咬著唇,氣得將手中的古籍往琉靖身上一拍,站起身就想走。 琉靖大笑之余,騰起一只手將文莘按了下去,然后指著剎烈額上的第三眼,道:“我說……你們?nèi)埒P族都是瞎的呀……” 剎烈睜大眼仔細看了看面前的文莘,抓抓腮;“這…原來是位公子……失敬失敬……” 原來不知道琉靖交女友有什么好笑的,聽了這句,紛紛明白是怎么回事,笑聲又大了一倍。小白娘風一陣踏進門時,差點嚇得栽了跤。 文莘覺得,自己上輩子定是作惡多端。 “這是我的墨侍郎,叫文莘?！绷鹁覆坏貌怀吻?。 云淵策今天心情很不好,清早訪撫陽天君歸來,絳緣和君蘭冒失奪扇差點打到他,云鶴又從言樂宮出來,上街看到云淵策,拉著他醉乎乎說了一堆胡話。云淵策窩了一肚子氣,又氣撫陽天君的高傲,又是氣絳緣君蘭的無規(guī)矩,同時更氣云鶴的好色和沾了自己一身酒味,這氣一直醞釀到他講九洲風華史時,看見雙眼烏青的琉靖趴桌上打嗑睡,于是戒尺一拍,將琉靖的美夢打散,雙眼圓睜:“你說說,我方才講了什么?” 琉靖雙眼迷朦,看了面前的云淵策半晌,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且不言這是凡界誰人之語,在天界,這是言樂宮的“至理名言“墻上紅塵滾滾”。皆此八字。不正映襯了云淵策身上沾的酒氣么?琉靖好鼻子,一聞便聞出這是招牌酒:莫驚春。 “你……”云淵策咬牙,一撇撇見了文莘，想來這也是什么紈绔之物,與琉靖同流合污,之前倒沒見過,于是拍拍桌,道:“你說”。 文革覺得,自己下輩子定將風光無限,苦頭這輩子已吃夠。 “天地初開,靈怨混淆,帝君泱凝自檀洲神木而生,劃三界界線,后三萬年,平魔域,定冥界,三界初分,再三萬年,諸神皆備,創(chuàng)文字,名風云,立神制,名界明,變?nèi)私绯鄮r為良田,化魔域烈焰為萬水之源,人界初成,后七萬年,昭成女帝當政,冥界方才有主,冥界初成,至此,三界定型。”文莘一字不落地背了下來,云淵策撫撫胡須,頭一次對這幫紈绔予有了些好感,擺擺手讓文莘坐下,又瞪了琉靖一眼:“今日且不罰你抄書,你站著。” 云老文君桃李滿九洲，背幾個字并不算什么新奇，只是不同情況差別對待，在這幫家伙里，仗著家世，沒有幾個肯好好念書。 課前講九洲風華史,然后講九洲風云字,琉靖只覺得困頓,一頓胡畫,云淵策邊走邊看神子們的字,邊走邊為這上好的筆墨而惋惜嘆氣,走到文莘身邊,略微贊許點點頭,不料一抬頭就看見了琉靖的“神畫桃符”，大喝道:“琉靖,你寫的是什么?!” 如果說,諸位神子寫的字真丑,丑得毫無規(guī)律,各具千秋,還情有可原,萬神之本性。但琉靖這字,丑是丑,可丑得有規(guī)律,丑得筆畫相似度極高,丑到專研詩書文字幾萬年的云老文君一看,就覺得有貓膩。 還真是。 琉靖睜開迷糊的眼,勉強看清,這字是琉靖先前自創(chuàng),九洲之內(nèi),也就慕恬看得懂。 云淵策一副志在必得啥都曉的表情,道:“好好的九洲風云宇,一字百萬年歷史,你不學不寫,跑去自創(chuàng),想和誰對暗號?” 要是慕恬在場,估計會被視線看穿。 一天,慢慢熬,也就熬完了。 落日西沉,諸神歸家,琉靖拉著文革,一陣風似地飛,其余的神子們,有的父母玩忽職守,只好獨自氣呼呼回家,有的派人來接,就屬小白娘的飛龍來得最早,前兩個時辰就能看見一條白色巨龍伏在桃樹下呼呼大睡。 這些神子父母都為一方神祗,鎮(zhèn)守各方。 品月齋乃天界最聞名的點心產(chǎn)地,名列天界二絕,此時,齋主溯姝正拉開木匣,纖長的玉指點著琉璃瓶,瓶內(nèi)的氣體有不同的顏色,在瓶內(nèi)輕輕浮動,宛若誰人的夢境。 “南溟海蓮……”溯姝一只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在瓶上輕敲,眼睛盯著一側(cè)的糕點,似有所思。 品月齋制糕點,必先提取出材料氣與味,封在瓶中,如流沙一般,精巧而細膩。除口感好外還有助增修為的好處，溯姝感到有仙氣逼近,抬眸看見琉靖,笑了笑:“琉靖小殿下,你看,新品糕點‘憶汐欞’怎么樣?” 溯姝說話時,眼中似有星辰閃耀,使人一看便知道是那種逐夢無憂,心中有愛的純潔女子:“先前是花洛漪訂的呢,所以這一款取材為瀲海海花,微風和云錦,意境極佳,有助眠之效?！?“聽起來又為溯姝姐姐你的一大佳作?” 溯姝聽見琉靖叫自己姐姐，有些害羞道:“近來頗受歡迎……” 琉靖笑了笑,將琨玉取下來換了“憶汐欞”。 今日,映景園桃花開得芳菲,一彎淺金色的月映泉潭,天邊繚繞彩云,琉靖吩咐儀成擺了檀木桌,一個人躺在樹下看月亮,出了文書閣,困意霎時消散,但想起云淵策，仍恨得牙癢癢,不免罵上幾句。 文莘又找因絮一同吃飯去了,因絮乃晚檀宮侍女之首,文莘自剛?cè)胩鞂m,一直是由她陪著。 琉靖糕點吃了一半,文莘來了:“這是今天的功課?！?琉靖看一眼,頓覺困意滿滿,只道:“我飯還沒吃完呢?！?“你們正神,吃與不吃有何分別?靈力維系幾十萬年也不間斷,只是貪嘴罷了?！?琉靖啞口無言。 “還有,云老文君要你告訴他自創(chuàng)的‘蟲爬字’是什么意思，要不然就把今天學的九洲風云字各抄百遍。” 琉靖躺在草上,本想要無賴,聽見這話仿佛噎了一下，告訴云淵策自己的秘密是不可能的，只好翻起身,變了張椅子坐文莘對面。 文莘雙手撐住下巴,目不轉(zhuǎn)睛盯看他寫,只有錯字的時候才清咳兩聲,就這樣過了兩個時辰,琉靖看看月色,絲毫不想重蹈昨日復轍,于是邊寫邊帶哭腔道:“文莘啊……求你讓我先睡可好?我明日再補也不遲……” 半晌都無人應聲,琉請一抬頭,發(fā)現(xiàn)文莘俯在桌上,呼吸均勻,發(fā)絲一起一伏，顯然,他比琉靖更不能撐,卻守了琉靖兩夜。 琉靖心生歹念,走到他身邊,抽出寶劍裝腔作勢揮舞幾下,頓覺大仇得報。 還覺不過癮,便俯下身,打算擾醒他,卻驀地發(fā)現(xiàn),文莘熟睡的側(cè)臉,竟分外好看,他生得白,更顯得睫毛纖長而濃密,不同于泱凝而君的鋒利,曲線柔和,唇瓣有著淡淡的粉色,令琉靖想起陌煙上神筆下的桃花。 這樣的一張臉,在天庭并不出眾,但卻讓人感到分外舒服,琉靖歪著頭,思考著。 漸漸風大了,撥開云霧,皎月暴露無遺,身后的桃花樹落下花瓣,好幾瓣跌落在文親身上,臉頰一瓣,如瀑青絲上一瓣,指上一瓣,腿上一瓣,琉靖看到了,一邊數(shù)一邊拾,好作為明白控訴他偷懶的證據(jù)。 恰巧風過,又帶來幾瓣桃花,琉靖蹲下拾衣上沾著的花瓣,余光卻描見了風掀開的衣擺一角,一根紅繩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猛地想起什么,覺得眼熟,于是又掀開那一角,看見文莘腳腕上血紅的細繩,神情訝異。 情劫環(huán)。 他從小于姻緣殿長大,漸漸也知其中一些事物,姻緣法寶分兩種,一種為益,一種卻為禍,情劫環(huán)是姻緣神為必渡苦劫者做的標記,好為他們超度援助，這種標記不分時間,也許是兩人相遇時,也許是情劫將到之時,會自動戴上。 文莘腳上怎么會有情劫環(huán)? 琉靖覺著自己運氣不好,人家則來就撞破了大秘密。 看著那張睡的臉,琉靖卻有些慶幸,待文莘歷劫了,或許不幸,將要重新入六道輪回,就再也無人管來自己了。琉靖就這樣,拔弄著文莘腳上的環(huán),一邊細想文莘喜歡誰,自己好送他去歷劫,不要姻緣神去超渡或相助,這樣自己就能換個墨侍郎逍遙了?？上肓税胩?卻只想到因絮。 琉靖搖搖頭,想這兩人年齡性格那么大,又點點頭,想一切皆有可能。 總之,琉請入睡前,覺得第二日去姻緣殿查一番為妙,月色甚好,天為被地為席,沉沉睡去。天邊,似有仙女迎風舞,皎皎明月,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