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故事是經(jīng)由金錢與黃沙之國時聽聞的，那是我開始隨著商隊旅行的第六個月。我們乘著駱駝趕了很久的路，這自是不用多說的。

? 到了目的地修整三天的時刻，我和商隊里的幾位好友結(jié)伴購買了些異域的珍品。說是珍品，也不過是些只有在這里才能見到的小擺件、小特產(chǎn)一類。

? 去酒館喝酒時身邊的一位好友與另一位同樣風塵仆仆的伙計相互攀談。那伙計是大概在五分鐘前從酒館外飛起一腳踹開木門沖進來大聲喊著：“蒂鄔襖特歸于沙塵！蒂鄔襖特歸于沙塵！”的那個家伙。

? 他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很不正常，不，我肯定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正常。甚至于聽到這個消息后的酒館內(nèi)都不正常。

? 有一大部分外貌中摻雜著黃沙的人開始沉默的像雕像一般，剛剛再粗魯不堪的要打起架的人也停了手愣在了原地。最后他們開始找到一個地方坐下，沒有板凳的就原地盤腿坐下。他們將雙手交叉著高舉過頭頂，雙目緊閉。

? 在這種明顯是屬于本地宗教信徒的默哀中，我們這些外來人就開了眼界。有些甚至也隨著這虔誠莊重的氛圍做起了相同的動作。其中也包括我剛剛提到的那位與那伙計攀談的同伴。

? 其實在我的印象中這座貿(mào)易之城的人們都很寬松包容，現(xiàn)在則真是嚴肅少有的景象。

? 在這一切持續(xù)了大概七分鐘之后，靜止的時間才開始流動起來。不過沒了之前酒館里的喧鬧，所有的人都繃著臉色，甚至有的開始暗暗垂泣。

? “朋友，我由衷的為此感到悲哀。但我十分好奇這位傳奇的布道者是因何而死的？黃沙之神為何如此急忙的將他擁入懷中呢？”

? “大賢者他……大賢者他……！”

? “哦，別太傷心。是黃沙之神需要他盡忠，他會獻上自己的才華的。”

? 那人的抽泣最終變成了大聲的嚎啕，最終竟在酒館內(nèi)掀起連鎖反應般全部哭嚎了起來。

? “我不是在哭大賢者的離去！而是在哭蒂鄔沃特根本不是神的孩子！他是個凡人！他是個騙子！他不是最偉大的賢者！”

? 酒館內(nèi)的哭嚎聲停止了下來，隨后而來的即是騷動。還有想沖上去給那伙計一拳的和攔著不讓給那伙計一拳說必須要將他燒死在火刑架上才算正義的人。除此兩種人之外還有像我這樣喝酒看戲的外來人。

? 總之……似乎每個人的精神都集中在酒館內(nèi)覺得現(xiàn)狀很有意思，沒人再去想別的事了。

? 接著，在他拿出一級圣物——蒂鄔沃特的一小瓶血液來證明自己的虔誠以及接下來描述的所有事實絕對客觀且對黃沙之神保證的時候，憤怒的人群給了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 接著他便開始滔滔不絕……

? 最終在故事落幕的第一天時全城上下發(fā)生了甚至威脅到帝國統(tǒng)治的騷亂

? 第二天國王出面罷免了蒂鄔襖特大賢者的地位

? 第三天平安無事，人們欣喜于國王的判斷

? 第四天在這一周的正中人們逐漸冷靜下來開始進行思索

? 第五天關于蒂鄔襖特這一生行為的對錯城內(nèi)的賢者們進行了辯論

? 第六天人們再次恢復了對蒂鄔襖特大賢者的崇拜，甚至到了比原先更加崇拜的地步。對于他的崇拜甚至是區(qū)別開他們的主而是專對于身為“人”的蒂鄔襖特的崇拜。當然，他仍是黃沙之神的大賢者。

? 第七天蒂鄔襖特的追悼會在整個金錢與黃沙之國中展開，全城停止貿(mào)易一天，并將圣地的沙子隨著風而吹向大賢者蒂鄔襖特死亡的方向。

? 傳聞那天的風向正好，溫柔而強大，攜帶著沙漠薔薇的芬芳。烏云籠罩的潤雨過后撥開云霧見到了云中環(huán)繞著的金色太陽。金錢與黃沙之國籠罩在哲學與人性，神明與美好的輝光之中。

? 你知道嗎？那一天金錢與黃沙之國會損失多少金錢？金錢與黃沙之國會損失多少圣地中的黃沙？

? 但當離開之時，盡管于不信教的我來說我也對身為人的蒂鄔襖特象征式的表達了尊敬。

? 我捧起沙土朝著他死去的方向拋出，風即帶著沙土離去。有眾多的市民都這樣，他們相信這捧沙子中的一粒最終會被黃沙之神的仁愛帶去大賢者蒂鄔襖特的身邊。

? 其實話到了這里你肯定會好奇我為什么不先告訴你那伙計講出的大賢者臨終前的故事，同時為什么不好好吐槽下這個蒂鄔襖特拗口的且重復了多次的名字。

? 我當然會講與你聽，只是那時要先告訴你一些他的生平以及當?shù)氐谋尘皻v史。

? 金錢與黃沙之國曾經(jīng)是兩個國家，一個是黃金之國，由各種經(jīng)商路過此地的大商人逐漸聚集并定型落戶的全世界最大最繁榮的商業(yè)國家。另一個是沙丘邦國，由各個國家包括黃金之國中流放出的囚犯所組成的蠻族部落聯(lián)邦。

? 兩個地區(qū)水火不容，重視于商業(yè)而忽視于軍事的黃金之國往往會被破城劫掠一番。因為一個貿(mào)易之國總不能到處都劍拔弩張的，這會比蠻族入侵還影響到他們的生意。而且那些雇傭兵們也垂涎著黃金之國的財寶。

? 起碼疑心病超重的黃金之國頂層的大商人們都是這么覺得的。

? 因此這兩個地區(qū)往往是……有種專門在駱駝身上吸血有時會導致駱駝死亡的小蟲，它就形象的被叫做沙丘。

? 只是在兩國聯(lián)合成立金錢與黃沙之國后，這個蟲子的名字因隔閡感就被改掉了。后來又改了回去，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不過三十年大家都早已相互釋懷。

? 至于他們的聯(lián)合，兩個深仇大恨的國家因大賢者蒂鄔襖特與他創(chuàng)立的奉行黃沙之神意志的宗教而走在一起握手言和的故事就太長太冗雜到足以出一本比我的旅行日記還要長的書本。因此就不多贅述了。簡易的官方說法來說：

? 黃沙之神讓我們明白我們都是神的信徒，我們不必相互攻伐，親如一家。我們將會在神諭之下沐浴在圣光與黃沙之中得到極樂的救贖，是黃金與財寶所無法比擬的使一切貪婪都黯然失色的救贖。

? 以我們凡人的視角來說：

? 沙丘邦國給黃金之國提供強壯勞動力與軍事保護，黃金之國給沙丘邦國提供糧食與體面的生活不必讓它的國民再被稱為蠻族。而道德思想與知識廣度都大如深海星空一般，巧舌如簧的大賢者蒂鄔襖特與他的宗教成了最大最牢靠最合理的紐帶。

? 在這紐帶之下，蒂鄔襖特游說了兩國，共同達成了這個結(jié)果。

? 從為人的蒂鄔襖特身上，他也是一個避免兩國災禍并讓其親如一家的英雄人物。

? 因此金錢與黃沙之國的任何國民以至于旅客都對他敬重萬分，他是黃沙之神的兒子。

? 然而在那位伙計描述的蒂鄔襖特的臨終前，卻是那樣的狼狽。不再具有那種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神威，也不再有那莊重如千年鐘樓一般的高大與那水一樣的溫柔。

? 他先是還能冷靜的繃緊了面孔，開口道，“請與我找一處陰涼歇息，黃沙之神正在召喚于我，我要到他的身邊了?！?/p>

? 聽了這句話后，他的隨行者們一時間連表情與動作都不知該怎么反應。他們只能麻木或者說是無意識的抬著蒂鄔襖特走到了一塊巨大巖石的背后。

? 他背靠著巨石坐了起來，他在大口喘著氣。可周圍并沒有什么異樣……沒有神再悲憫于他，不，或是說……

? 太陽灑下的光芒比任何一刻的光芒都更加閃耀，即使微風吹過其中仍夾雜著低低的抽泣聲。黃沙之神在歡迎神之子的歸來，而世間卻對他如此的戀戀不舍。

? 這就是那般少數(shù)人才能體會到的情感與場面。那伙計說過，那件事的氛圍，簡直就像是記載在黃沙圣典中黃沙之神為拯救蒼生而耗盡神力擊碎與地面同大的巨巖一般。

? 被擊碎的巨大巖石碎裂為了沙子，神的軀體變?yōu)榱它S金。

? “是的，我們當時都相信。蒂鄔襖特此時背靠著的巨大石頭里說不定就是黃沙之神的部分黃金，亦或是黃沙之神正在顯圣。

? 我們坐下禱告，我們?yōu)榇烁械角f嚴與肅穆?！?/p>

? 可是一切就在一分鐘前，大概就是蒂鄔襖特死亡前的一分鐘。一切都變了。

? 簡直不忍多去敘述。我也簡單說下好了……

? 他開始毫不莊重的“嘿嘿……呵呵……”的笑了起來。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緊接著，他的竊笑變?yōu)榱朔怕暤拇笮?。他的雙手舀起沙子，又揚起在自己上方的天空。

? “黃沙之神??！黃沙之神！偉大的神明！假的！你是假的！”他朝著天空大聲嚎叫，“什么黃沙之神啊！那不過是我的一個虛無縹緲的說辭！”

? 跟隨著的眾信徒們還沒有從悲傷與肅穆的史詩感中脫離出來，接著就又見到了這樣的一幕。

?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 “我！我無數(shù)次想要你治好我幼時就有的撕心裂肺的心口痛！然而您呢？我虛構(gòu)了您這樣一位造物主去崇拜！我不曾對您有過不敬。但是您呢？”

? 他將右手臂伸直扭動，指著一圈滿地的黃沙問道。

? “您從沒給我應得的！我虛構(gòu)的主！……您不知道我有多么的虔誠，我恨死你了！你就是個無能的草包！和這沙子一樣！……看我吃了你！看我吃了你！”

? 接著他就像一條流浪狗一樣猙獰著面目趴在地上一邊將頭埋進沙子里啃食，一邊將雙手拋起沙子往嘴里去。

? 接著，他那沾滿汗與沙的臉曬在了毫無慈悲的太陽下面，他移動了好一段距離了。

? “我……我忍受著這非人的折磨，然而我從未犯下什么非人的罪孽啊。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我的虔誠與對世人的恩澤如此不堪入您的神眼？神啊！我的神啊！我要這樣偽裝著大賢者存在多久??？我的信徒，我死之后砸爛黃沙圣殿吧。那只是一個我虛構(gòu)出的心理安慰?！?/p>

? 說完，這個老可憐蟲就那么平平無奇的倒下了。

? 太陽似乎和平時一樣熱，風聲不也還就那個樣子嗎。大多數(shù)時候都這樣不是嗎？死去的只是一個忍著病痛裝作大賢者與神明代言人的普通老頭子。

? 信徒們的反應……我想即使我不講也猜測的到，當場崩潰的就何止幾人。

? 這件事后來在金錢與黃沙之國中人盡皆知，結(jié)果也說過。人們把這個老可憐蟲鄙視到了極點。

? 后來，當一切冷靜下后他們再度尊崇他的原因？

? 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這位布道者不是那種樂于助人的人，而是不樂于助人卻幫助了大多數(shù)人的圣者。

? 他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脆弱和心痛的舊病，以至于人們都忘記了他也是一個凡人。這樣的善于控制自己，善于約束自己，而同時恩澤于金錢與黃沙之國的“人”。

? 僅是一個凡人來看，他比具有神性不通人情的布道者形象更加在“人”的眼中高大了起來。

? 有人這樣比喻到，“他不是每刻都抽煙的人，也不是完全不抽煙的人。他的高貴高貴在他每天只抽一根。”

? 這樣模棱兩可的比喻。

? 總之，金錢與黃沙之國的人們更加肯定了。這就是主的神之子。

? 他將陰暗與恐懼如黃沙一般隱藏吞納在金色荒漠之下，又如太陽一般將恩澤賜予這片大地。這一切都恰到好處，這一切都讓金錢與黃沙之國如此繁榮。

? 正因大賢者的逝去，在黃沙圣典的結(jié)尾又多了一句國王寫下的話語。

? “大賢者的歸塵使我等明白，于偉大而不可見的星空深處，于高翔之鷹的羽毛之上，于神明與君主與臣民之間。一切的一切，偉大的而神秘的，那最重要的塔尖，到處都洋溢著人性的輝光?！?/p>

? 在自那之后于國家饑荒狀態(tài)下的第五位國王，也就是后來帶領國度走出饑荒并將領土開闊至整個沙漠的征服者大帝又在此后添了一句話語。

? “不論如何困苦。不要忘記虔誠，不要忘記榮耀。如大賢者蒂鄔襖特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