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回顧】遺落在東方明珠的大武生筱高雪樵

提起京劇近代時期的武生藝員,恐怕得數(shù)個三天三夜,也數(shù)不完。作為武生藝員,只要技藝驚絕四座,而且要獨創(chuàng)一路,就能獨當一面。近代的武生人才更是層出不窮,顯盡風華,但是能被稱上大武生者,卻鳳毛麟角,寥寥無幾,為什么呢?因為有個先決條件,就是長相,梨園有句俗話,扮上不像,不如不唱,這個像似乎有一點爹給娘生的意思,除了基因還要看天賦,個頭高大,骨架寬綽,臉型寬長,眉宇間還有露出幾分英氣,嗓子調(diào)門兒還得夠用。這是大武生必然具備的條件。具備了這樣的條件,才能演出千軍萬馬中的大將氣概。俞振庭,楊小樓,尚和玉,劉宗楊,孫毓堃,侯永奎等等這些位前輩不僅身高在線,而且身材健美,虎背熊腰。他們以獨特的身高體態(tài),加上藝術(shù)功力,簡直就是演一出,活一個。我想活趙云,活林沖,活高寵,就是這么來的。
筱高雪樵。一個被遺忘多年的好演員,恐怕提起這個名字,早已像過往云煙一樣散去了,但是只要看過他的戲,你一定會過目不忘,震撼人心,他的武生藝術(shù)相當全面,長靠,短打,豹衣,箭衣,猴戲,出手戲,新編歷史戲,現(xiàn)代戲都獨具風格,可惜的是,武生藝術(shù)中的楊派,尚派,侯派俱有傳承,卻惟獨失傳了“高派”。
筱高的叔叔高雪樵久占黃金大戲院與周信芳大師合作,創(chuàng)作了許多驚人的絕技,一出高家絕學《驅(qū)車戰(zhàn)將》的大戟奪人目光,戲中的十個不同的背躬花兒更別具一格,雖然此戲得自唐韻笙先生,卻也已經(jīng)是風格迥異了。筱高在他叔叔影響下,也開始了自己的演藝生涯,他不僅演高家本門的戲,還學演了其他不同源流的藝術(shù)風格,集大成于一身,十七歲因高雪樵演出受傷,筱高頂演《綠牡丹》得到了觀眾的喜愛,真正開始了他的武生輝煌之路,筱高演戲遵循了以前的戲曲市場規(guī)律,就是“趕”著演,也就是串行當這么演,《綠牡丹》他就演駱宏勛,鮑自安,余千,《大報仇》他演老爺,黃忠,劉備,趙云。
筱高在臺上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無論臺上多少人,讓幾千個觀眾能看到我!節(jié)奏非常穩(wěn),從來不著慌,不匆忙,比如說打一個大蕩子,翻大連環(huán)吧,大家在臺上來回亂跑,翻騰撲跌、你看他,不著急,從容不迫、好嘛,不知道的觀眾以為他泡湯呢。哦!后來才知道,他是在鬧中取靜,搞特寫鏡頭呢。這一點厲害,所以和他合作多年的下串都說,我們翻半天,底下沒什么反應(yīng),他走一飛腳,底下炸窩了、嘿!奇了!
這不是投機取巧嘛、當然光靠特寫鏡頭可也不成呢,先不說別的,三千多座的劇場,一飛腳打落,聲傳到最后一排還清清楚楚,這是什么功力。筱高的大槍花,大刀花,槍,棍法,單雙刀,錘等等等都經(jīng)過了他“特殊安排”,既有猛,沖的勁頭,又有巧妙,輕盈的俏頭,比如大刀下場。一般都是幾個背花后轉(zhuǎn)身一串腕,正面就亮相了。他不是,在亮相前利用背花的轉(zhuǎn)速,把大刀反轉(zhuǎn)出手拋出,反蹦亮相,這是非常難得的,因為這是兩弓勁兒,就像是《速度與激情》飆車一樣,高速向前沖,猛一開倒擋,視覺沖擊力是非常強的!
筱高的短打戲也是很有味道,他有整本的《武松》也另走一路,不同于蓋叫天大師的《武松》,其中有好幾折都已經(jīng)失傳,其中的打虎,酒館,獅子樓,快活林,飛云浦,鴛鴦樓等都有獨到之處。
筱高的猴戲出手戲也是一絕,都是精心設(shè)計的,關(guān)鍵他和小王桂卿昆仲三位同在新民京劇團合作,可想而知要是沒有一點絕的,那三位可不是吃干飯的,猴戲出手戲這一類也是王家看門絕活,被這三兄弟承包了。但是筱高能做到既不讓臺,也不雷同。他的化學把子不是逮上一把刀,一把錘沒完沒了的轉(zhuǎn),耍,而是點到為止,在大牌樓和大法陣的挑,踢,他結(jié)合自己虎背熊腰,大樹盤根的身軀和底盤條件,把這些家伙什兒挑的干凈利落,怪不得武戲觀眾們說筱高踢出的把子是帶著四擊頭落別人手里的!有“法兒”。
高雪樵曾對筱高說過那么一句話“你不要滿足自己的武戲,過了二十五動動文戲,過了三十,要動動老爺戲,你唱文武戲的一切條件都是為老爺這個人物準備的。是呀,老爺?shù)乃囆g(shù)形象是一名武生藝員的大成之作,老爺能不能進入觀眾心靈,考驗著你之前所有學演戲的準備,這也就是這個角色最難之處,筱高的《捉潘璋》、《古城會》、《走麥城》都是殺手锏之作。讓人嘆為觀止。他的用刀,步法,手勢,眼神,氣度,唱念都融入了他的心血。幾個精心設(shè)計的下場別開生面,栩栩如生。
筱高宗麒,他的很多戲受周大師影響很大,晚年則致力于麒派傳承,因為跟麒派名家李桐森是鄰居,老哥倆經(jīng)常討論切磋。他晚年演出的《斬經(jīng)堂》《投軍別窯》《未央宮》《群英會》《四進士》《武松殺嫂》《湯懷自刎》《哭靈牌》《獨木關(guān)》《武松》《走麥城》等等劇目,無論是麒派戲還是武生戲,亦或是紅生戲都極具麒派神韻,又很筱高雪樵,可以說,筱高即領(lǐng)悟了麒派的真滴,又大道無形地將麒派毫無痕跡的融入到自己的表演當中,讓觀眾覺得好看又享受。
筱高能集大成化己用,與身邊的藝術(shù)氛圍當然分不開,他的愛人小毛劍秋是梅程兩擔挑的大青衣,美麗端莊,身邊的合作伙伴白玉艷更是江南頭一號武旦,趙燕俠也更不必說了。他自己更是低調(diào)的幾近絕跡,常常喝著小盅黃酒,伴著小花生米,笑道他和上一代老前輩還差的很遠,著名的頭銜都大了點,也就是個普通的京劇演員。筆窮了,也不知道在夸點還是在說點什么,讓我們回憶一下,這位遺落在上海的“京劇演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