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舊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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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路人休息點，艾維領(lǐng)森林

距離阿爾道夫408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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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刺客埋葬在上坡上的一個淺坑中。沒時間挖更深了，卡爾利克也希望食腐動物把它挖出來吃掉。這是個可怕的想法，沒人將其說出口，但自從發(fā)現(xiàn)信使的尸體并為萊特納辦事后，他們必須妥協(xié)。布蘭德拆開了步槍，用手槍的槍托把它的機(jī)械部件砸碎，無法修復(fù)，木制部件也被點燃。

這時候，艾伯還活著。他的呼吸很輕，沒能恢復(fù)意識。等到他們能把他抬起來時——用兩根桿子加中間斗篷做成的擔(dān)架——夜晚已經(jīng)要降臨了。

是沃爾克找到了巡路人的休息站，它是一間隱藏在樹林中的小木屋，旁邊還有一座附屬的眺望塔。它是由裸露的木頭建造而成的，但結(jié)實而保養(yǎng)良好。從灰塵和氣味來看，這里已經(jīng)好幾個星期沒人住了。當(dāng)他們走進(jìn)巡路人睡覺吃飯的小屋時，卡爾利克想起了他們在去布羅施塔特的路上發(fā)現(xiàn)的十字架。黑翼的扇動，瘋狂的啄食和烏鴉興奮的啼叫如煙煴般重新籠罩心頭。

小屋空空蕩蕩，角落里有個小鐵灶，上面架著空鍋。這里有張床。它的毯子已經(jīng)發(fā)霉，賽了些稻草聊以慰藉。艾伯就被安置在床上，搬運(yùn)他的人們很高興不用再把他拖來拖去?？柪俗诖策叺牡首由?，想象著巡路人曾如此照料靴子，磨礪刀鋒。墻上有個為十字弓準(zhǔn)備的空洞，正對著一片光無法觸及的森林。小櫥柜里儲存著腌肉和一桶啤酒。無情鋒刃不假思索地吃喝起來，他們直到食物擺在面前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餓。

透過幾扇小窗，可以看到一片昏暗的景色。小屋的屋頂是平的，但其中一端是傾斜的。下雨了，東方傳來的雷鳴聲宣告著大雨的到來，雨點在窗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條紋。從中能望見眺望塔，離小屋大約一百英尺遠(yuǎn)，還有一根小栓桿，巡路人可以把馬拴在那里。他們在窩棚里找到了繩子和備用的馬蹄鐵，但看不到任何動物。整個地方荒涼而凄涼，好像沒有人住在這里。

“這房子挺冷?！崩锴写尿榭s在他的斗篷里，低聲說。他的目光渴求地望著空空的鐵灶，以及上面幾周前留下的煤灰。

根據(jù)卡爾利克的命令，他們禁止生火。它和小屋其他部分一樣被打掃得挺干凈。除了最近的煤灰，石頭和固定木頭的鐵條被清理了。煙囪從傾斜的屋頂伸出出。煙霧會暴露有人在此的信息。巡路人選了個好位置。除了專業(yè)的追蹤者，沒人會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即使是在平坦的艾維領(lǐng)，森林也是存在的。就像帝國的所有地方一樣，黑暗也潛伏在那里，隱藏在陰影之中。由于綠皮和其他野獸的存在，卡爾利克必須保持謹(jǐn)慎。

為了以防萬一，軍士派人去放哨。那間小茅屋是放哨的好地方。

“現(xiàn)在正是冷的時候，”倫克曼補(bǔ)充道。“像冬天一樣冷。”

艾伯睡在床上，大部分無情鋒刃都蹲坐在地上。這里很冷，但好歹比外邊暖和，至少他們頭上有個遮蔽。馬斯布萊克特坐在凳子上，注視著他的病人。他包扎好了繃帶，用屋后井里的水清洗了傷口，做了能為可憐艾伯做的一切。只要他還活著，就有希望。他身體健壯。馬斯布萊克特默默為他祈禱，希望他能渡過難關(guān)。

“你們要用黃金做什么？”里切茨問道。他希望從自己刺痛的骨頭上轉(zhuǎn)移注意力。自從他們離開山坡以來，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起這件事或暗殺陰謀。沃爾克嘟噥了幾句，因為艾伯的拖累，他們可能才向曼斯嘉德走一半路。

威廉親王應(yīng)該回去了，等無情鋒刃回到城里，就要準(zhǔn)備向艾維海姆進(jìn)軍了?？柪讼Ｍ麄儾灰茸?。萊特納可能希望他們都死了。

“瑪麗恩堡印記，很新的，”卡爾利克說著，想起了金幣。和她的服裝一樣，金幣被和死去刺客埋在一起?！拔也恢涝撛趺聪搿Ｕf實話，我真的不想?！?/p>

“我不能容忍瑞克領(lǐng)的親王成為來自背后的刀鋒下的受害者，”馬斯布萊克特補(bǔ)充道?！拔覀儾皇且靶U人。信奉西格瑪?shù)娜耸球\而可敬的，他們——”

“停下你的說教，”里切茨帶著沮喪和疲憊的憤怒高聲喊道。

卡爾利克在事態(tài)進(jìn)一步惡化之前進(jìn)行了干預(yù)?！暗谝淮尉?，里切茨。別逼我過來?！?/p>

里切茨埋在斗篷后的眉毛皺起來，但還是退讓了。

“我只是想說作為一個虔誠的人，我很難......”看到里切茨的怒視，馬斯布萊克特停頓了一下?！?.....相信一個瑞克領(lǐng)人會想謀害自己的親王。我們已經(jīng)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我們不是在戰(zhàn)士山上，如果你指的是這個的話，”卡爾利克說。

戰(zhàn)士山乃是漫長歲月前西格瑪召集他的首領(lǐng)們，讓他們宣誓忠誠于同一個理想，讓帝國誕生之地。那效忠不僅僅對于皇帝，事實上的第一位皇帝，而更是對于彼此及整個人類國度的忠誠。

“夢想會在黎明時消逝，馬斯布萊克特，”卡爾利克繼續(xù)說?！熬拖褚豢|云，美麗而崇高，且遙不可及，轉(zhuǎn)瞬即逝。它們充其量只是段回憶。最糟的狀況下，會被完全遺忘?！?/p>

“諸神啊，這太悲觀了，”倫克曼搖著頭。

卡爾利克不為所動?！拔沂莻€現(xiàn)實主義者，僅此而已。我見過人類做的惡事，”他的目光對上里切茨，像是無意間的。他繼續(xù)說?！袄硐胂⒑缶褪巧??！闭Z氣變得滿懷希望?！斑@就是我們在戰(zhàn)場上、在這個房間里對彼此作出的承諾?！彼麛傞_雙手，又看了看馬斯布萊克特?！安皇撬腥硕枷衲氵@樣虔誠，馬斯布萊克特。就連我也會有......遺憾?！?/p>

有那么一會兒，卡爾利克觸及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某個地方，在那兒保存的黑暗真相。每當(dāng)他打開那扇門，他就會聞到焦糊味，再次感到自己的手在火刑架上燃燒著，在撕扯拉住她的繩索……然后，已經(jīng)太遲了，他們已經(jīng)走了，他又把臉埋進(jìn)泥里……

馬斯布萊克特沒有沉默。他的聲音把卡爾利克帶回現(xiàn)實?！拔覀儽灰髮@件事以及我們所做的一切保密。”他說?！拔也淮_定我能做到?！?/p>

卡爾利克看上去很嚴(yán)肅?！澳惚仨氉龅健Ｎ覀兌贾肋@事的意義?！?/p>

“如果我們不能，是的，我知道。但如果我們真守口如瓶，又會出現(xiàn)什么危險呢？”他把這個問題拋給所有人?！耙粋€殺手失敗了，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派更多人去刺殺親王呢？必須讓他知道自己處于危險中?！?/p>

“我們已經(jīng)談過了，兄弟?！崩锴写拿蚱鹱齑?。

卡爾利克深深嘆了口氣?！皩?，可能還會有其他人。我們只能希望這是最后一次嘗試。但我猜在威廉回到曼斯嘉德的軍隊中后，他們不會再出手了。暗殺現(xiàn)在并非他該擔(dān)心的頭等大事。綠皮在艾維海姆等著我們，如果偵察兵的報告可信，那它們的數(shù)量前所未見。我們還有太多的事一無所知，馬斯布萊克特。在確定事實前不要輕舉妄動?！?/p>

馬斯布萊克特對此并不高興，他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嚴(yán)格要求著自己，但他還是點頭同意了。

“萊特納還有很多事沒有說，”沃爾克說，他站在陰影里，離其他人只有幾英尺遠(yuǎn)。倫克曼給了他一條咸牛肉，但他拒絕了。

“你可以把那個人的秘密告發(fā)給親王，”卡爾利克苦澀地回答。他注意到了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利用威廉作為誘餌引出刺客，萊德納幾乎做到了這一點。

有謠言說瑪麗恩堡想從帝國中獨立出去。卡爾利克曾聽阿爾道夫和瑞克河的旅行者談?wù)撨^。這種想法牽強(qiáng)地像個笑話，一個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卻在思想上脫軌的群體的怪癖。富裕的地方想要更加富有。即使是下層階級也聞風(fēng)而動。

瑪麗恩堡沒有農(nóng)民，所以流傳著這種荒誕的說法，因為他們戴滿戒指的手沒法耕作。

“要是他吊死我們怎么辦？”沃爾克補(bǔ)充道。

倫克曼揚(yáng)起眉毛?！氨^的想法，沃爾克?！?/p>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p>

離他最近的倫克曼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有些笨拙，但他的表情傳達(dá)了悲傷?！八侵挥赂业膭游铩！?/p>

獵人眼中的陰郁一閃而過，他轉(zhuǎn)過頭。

“那是個卑劣的混蛋。”

卡爾利克環(huán)顧四周?！罢f到這兒，布蘭德呢？”

所有人的目光轉(zhuǎn)向房間的一個角落。布蘭德之前一直坐在那里，坐在幾乎看不清身子的陰影中?，F(xiàn)在他不見了。

“我可以發(fā)誓......”倫克曼開口。

卡爾利克站起來。他的焦慮情緒傳遞給了其他人，一種突如其來的緊迫感在空氣中彌漫。他問了一個自己已經(jīng)知道答案的問題。

“誰在放哨？”

馬斯布萊克特是第一個回答的人。“凱勒。”卡爾利克從棚屋沖出，門在風(fēng)中砰砰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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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出去很容易。屋子里很黑，到處都是陰影。從抽屜里搜出了幾支蠟燭，但都粗短而劣質(zhì)?？柪嗣髦堑剡x擇只點燃幾根。再多一點，那熾烈的光芒所吸引的就不僅僅是飛蛾了。就像從煙囪里冒出來的煙一樣，大型的夜間捕食者也會被火焰吸引，被火焰帶來和周圍人類的溫暖所吸引。

后門通向小院，他們就是在那里發(fā)現(xiàn)那口井的。沒有把手，也沒有任何可辨認(rèn)的痕跡，所以很難看清。不過布蘭德很容易就找到了。當(dāng)關(guān)于威廉的潛在殺手的爭論還在繼續(xù)的時候，消失變得更輕而易舉。

沒有人注意到蠟燭火焰的輕微顫動，也沒有人注意到微弱的冷空氣吹過，因為那是如此微弱而短暫。

布蘭德走入雨中。對某些人來說，這是一次凈化的經(jīng)歷，但再多的雨水也凈化不了布蘭德身上的污點。雨使他想起了溺水，只是一點點地，一次一滴地。他過著暴力的生活，把一切都和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布蘭德低低地繞著小屋后面兜圈子，平穩(wěn)而平靜地移動著。即使是在被雨淋得透濕的黑暗中，突然的動作也可能引起他的同伴們的注意，而他們與他將要做的事毫無關(guān)系。

布蘭德知道自己的機(jī)會又來了。凱勒現(xiàn)在成為了他罪行的奴隸。他不能忍受再待在別人面前，因為他害怕肋骨后面那令人作嘔的腫塊會讓他坦白自己的罪行。布蘭德知道，鮮血，尤其是老人的鮮血，比最初看起來要沉重。

屋外的廁所就在前面，只剩下一個剪影，就像一塊浮木，從緊貼著的沙洲上伸出來。它周圍的土地，盡管有森林樹冠的庇護(hù)，卻像沼澤地一樣浸透了。布蘭德一離開小屋，就輕快地走到空地。

當(dāng)走近門口時，他幾乎沒有注意到雨。在他身后的某個地方，另一扇門正在砰砰作響。由于天氣的緣故，聲音很難聽清。通往瞭望塔的門沒上閂。布蘭德用腳把它踢開，抽出匕首。凱勒在里面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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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利克在泥地上差點滑倒好幾次，氣喘吁吁地跑到眺望塔。他拔出劍來，隱約感覺身后還有其他人。他猛地打開門，沖了進(jìn)去，以為會看到布蘭德正在殺害凱勒。盡管花了好幾天時間，但他還是意識到兩人間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確切的原因，但懷疑這與瓦維特的死有關(guān)。從那以后，他一直注視著布蘭德，但一旦他放松警惕，布蘭德就會從他的視線中溜走。

凱勒死了，但并非死于布蘭德的匕首。他脖子上掛著一根繩子，搖晃著。旁邊是一張凳子。凱勒的腳尖幾乎挨不到地板。從蒼白的皮膚來看，他已經(jīng)死了一段時間了。

布蘭德坐在地板上，雙手捂著臉抽泣?？柪顺粤艘惑@。他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哭過。從沒有。

其他人正從外面進(jìn)來。

卡爾利克在他們面前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

“出去！回屋子去，”他喊道，免得他們盤問。有人試著開門。他聽到了倫克曼的聲音，但他的話在雨中模糊了?！艾F(xiàn)在行動。這是個命令。”

當(dāng)他確定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卡爾利克又轉(zhuǎn)向布蘭德。他的目光向上飄向凱勒搖擺的身體。繩子被重量壓得嘎吱作響。在這可怕的時刻，他意識到在布羅施塔特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

為了報復(fù)瓦維特在集中營羞辱了他，凱勒殺了他，罪惡感驅(qū)使他上吊自殺。布蘭德早在卡爾利克之前就知道了，他自己也計劃了報復(fù)。只有凱勒剝奪了他的權(quán)利，因為他太害怕面對自己行為的后果。

“我也會這么做的，”布蘭德抽泣著說，他的悲傷一下子涌了出來?！拔蚁脒@么做?！?/p>

卡爾利克收劍入鞘，跪在他身邊。

“我知道，兄弟?！彼肴ッ继m德的胳膊，但突然停了下來，讓手垂到身體兩側(cè)。安撫受傷的狼時，最好不要用手?？柪嗽诿椎呛Ｄ仿犨^這樣的話。“沒關(guān)系。”

他們就這樣在寂靜和黑暗中坐了一會兒，直到布蘭德停止哭泣，卡爾利克決定把凱勒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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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知道真相，他們也不會要求知道真相。無情鋒刃們一起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知道什么時候該放手。

凱勒已經(jīng)死了?？柪烁嬖V他們，他認(rèn)為這個人是因為根本無法承受戰(zhàn)爭的壓力和萊德納給他們帶來的重?fù)?dān)，于是就這如此了。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從他們第一次在被屠殺的村莊交戰(zhàn)以來，他變得多么孤僻。這并不是沒有道理的——人們也會為了更單薄的理由而自殺。

一個沒有標(biāo)記的墓碑是凱勒唯一的遺存。沃克在森林里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那里陰涼，土壤也不像瞭望塔周圍的沼澤般松軟。馬斯布萊克特做了個簡短的布道，士兵的禱告。里切茨留了下來，但他的不安顯而易見。并非是鼓手不信奉西格瑪，遠(yuǎn)非如此。是的，他的信仰已經(jīng)動搖，但他反對的是牧師和教條?？柪酥肋@一點，并在這個信念中認(rèn)識到自己。這就是為什么他走出暴怒和酗酒的原因。

連布蘭德最后也參加了?？柪苏J(rèn)為他有自己的理由。

當(dāng)這一切完成，當(dāng)凱勒的尸骨安息時，里切茨唱了一首莊嚴(yán)的挽歌。這是首瑞克領(lǐng)進(jìn)行曲，吾兄吾土（My brother in our Land），一首紀(jì)念陣亡將士并要求戰(zhàn)友們緬懷他們的軍歌。雨一直下到早晨，墳?zāi)怪車黄幧?/p>

沒時間再耽擱了。里切茨唱完后，他們就離開巡路人的休息點，返回曼斯嘉德。情緒很低落，但至少艾伯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一些生機(jī)。馬斯布萊克特很好地完成了他的任務(wù)。瑞克領(lǐng)大個子會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