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咦，哈梅爾商會的主人？”

　　神官猛點頭，一邊用力拍打胸口讓梗在食道里的小甜餅順利下滑。耶拉姆見狀忙遞給他一杯水，神官才免于被噎死。

　　灌了半杯水，神官才吁了口氣，答道：“沒錯，就是雇傭那四個冒險家的老頭子。我聽到他的名字還嚇了一跳，「銀狐」博爾蓋德·哈梅爾?！?/p>

　　正如傭兵公會有最出名的「十大傭兵團(tuán)」；魔法公會有幾名頂尖的「五葉草」法師；罪犯也有惡名昭彰排行黑榜前十位的大魔頭；魔導(dǎo)國最富有的商會有三個，分別是北城的哈梅爾商會、東城的希頓商會和中城的凱曼商會。

　　哈梅爾商會是其中實力最雄厚，資格最老的。其它兩個現(xiàn)任的當(dāng)家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崛起時間不長，雖然銳氣十足，底子卻不及有數(shù)百年歷史的老牌商會。哈梅爾商會勢力之大，甚至可以影響北城埃特拉的王室，歷代北城城主見了哈梅爾商會的主人都要買三分面子。它不僅掌控了北城的經(jīng)濟(jì)，大陸三分之一的貿(mào)易也把持在它手里。另外，由于地理位置的關(guān)系，埃特拉是唯一可以通過北港希望角與西北方的夏爾瑪大陸進(jìn)行交易的城市，這條發(fā)財路自然被哈梅爾商會牢牢握在掌心。東城伊維爾倫因為暗黑島和拉姆斯達(dá)洋的惡劣天候，很難與東南方的大陸尼普亞斯建立交易網(wǎng)，所以希頓商會的財源不是買路錢。至于凱曼商會最大的財路是經(jīng)過中城首府里那的兩條公路——橫向的中部大道和縱向的莫爾肯大道（也稱縱道）。凱曼商會的主人就是當(dāng)今王儲的左右手之一，兼任財務(wù)部長的宮廷法師長吉西安·凱曼。希頓商會長的背景則無人知曉。

　　哈梅爾商會長博爾蓋德，是三人中最狡猾、最陰險的一位，因此很多人在背后稱他為「銀狐」博爾蓋德。相比兩個后起之秀，哈梅爾商會有許多黑歷史。原本最初就是靠走私起家，后來的商會長不但沿襲這一傳統(tǒng)，還發(fā)揚光大。把生意擴(kuò)展到奴隸販賣；壟斷北城鹽、米等日用品，以牟取暴利。還有傳聞哈梅爾商會多次挑撥夏爾瑪大陸和艾斯嘉大陸爆發(fā)內(nèi)亂大賺戰(zhàn)爭財。

　　然而，由于銀狐每年塞給王室和貴族大筆賄賂，又和北城大多數(shù)大臣私交密切，至今哈梅爾商會仍然無所不用其極地聚斂著財富，寄生于國家內(nèi)部。

　　耶拉姆回想這段只要是魔導(dǎo)國人都知道的常識，心中升起疑云，卻沒有馬上提問，而是等師父吃完遲來的早餐。清晨神官帶走的飯盒在歸途中丟失了，所以他現(xiàn)在只能用“饑腸轆轆”來形容，先前幾乎是餓虎撲羊般沖回神殿。

　　見師父把一盤小甜餅吃個精光，心滿意足地啜飲飯后茶，少年才一邊抹桌子，一邊問：“為什么那種大人物會出現(xiàn)在邊境，還只帶了四個二級冒險家保鏢？何況現(xiàn)在的時局這么混亂?！?/p>

　　“你聽過商人聚會嗎？”神官反問，見徒弟搖頭，他放下杯子，解釋，“所謂商人聚會，是指每年一個特定時間，各大商會的代表碰頭，商量生意方面的事，解決平時累積的矛盾。三大商會長都會出席。今年的商人會議就在里那（中城首府）召開，不巧碰上中西兩城爆發(fā)戰(zhàn)爭，西城軍還沖進(jìn)東境，可想而知會議肯定是開不下去了。本來博爾蓋德只要在哪個角落躲一陣子，等風(fēng)頭過去就行，偏偏他約了人三天后在雷南郡洽談生意。戰(zhàn)時空浮舟站不對外開放，魔法公會也關(guān)閉了，而且登記使用傳送法陣有泄露行跡的風(fēng)險，他才不得不雇傭冒險家。匆忙間他也找不到更好的人手，只好就這么上路了。誰叫信譽是商人的生命?！?/p>

　　“雷南郡？”耶拉姆捕捉到一個專有名詞，有不好的預(yù)感，果見神官點點頭：“嗯，正好和我們的目的地一致，所以我答應(yīng)做他的護(hù)衛(wèi)?！?/p>

　　耶拉姆皺眉道：“那家伙要你送他去雷南郡？”

　　“不然他怎會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這世上想要銀狐性命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還多?！?/p>

　　活該！誰叫壞事做太多！耶拉姆一點也不同情，問道：“那些冒險家怎么辦？銀狐可以隨便解除和他們的契約嗎？”

　　冒險家和雇主間的合約十分嚴(yán)格，一旦前者接下委托，在任務(wù)完成之前，雙方都不得反悔。除非能提出合情合理的理由；或者受雇的冒險家死亡，陷入不能履行契約的情況。否則冒險家公會將對違約的一方進(jìn)行追討，不致其于死地絕不罷休。這是為了杜絕有段時期一批不屑的冒險家亂接任務(wù)，拿了定金就跑的惡性事件所制訂的規(guī)則。

　　“不可以，但以那四個人的身體狀況，實在無法繼續(xù)護(hù)送任務(wù)了?！鄙窆佥p聲一嘆，“他們身上比較嚴(yán)重的傷雖然都被我治好了，但失血過多，必須休養(yǎng)一陣子，而此去雷南郡要起碼兩天的時間，所以我才答應(yīng)博爾蓋德，陪他北上，到雷南郡的冒險家公會分部辦轉(zhuǎn)讓手續(xù)，以白魔法師的身份提供證明?！?/p>

　　“原來如此。”耶拉姆就想以師父的性子，怎會那么輕易答應(yīng)那種惡德商人的邀請。突然，他想到一個可能：“神官大人，銀狐該不會想招攬你吧！”肯定是！以師父的身手，任何國家組織知道一定會眼紅！

　　神官呸了一聲：“賽因都沒能把我挖過去，憑他？何況銀狐和北之賢者是死對頭的事人盡皆知，即使我不做賽因的部下，也不會倒戈去幫助他的敵人?！?/p>

　　“可是……”耶拉姆依舊放心不下：哈梅爾商會的主人畢竟不是好惹的??！而且賽雷爾是神官的師兄，自然不會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博爾蓋德卻可能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逼他就范。或許我現(xiàn)在該偷偷殺了那個家伙比較好。耶拉姆甚至冒出這個狠毒的想法。

　　完全不知道徒弟腦子里轉(zhuǎn)的念頭，神官笑著寬慰：“別擔(dān)心，別擔(dān)心，我不會做任何人的部下的——話說回來，陽…那兩個丫頭呢？”

　　“跑出去練習(xí)了。這次戰(zhàn)斗對她們刺激好像蠻大的。”

　　“哦。”神官掩不住擔(dān)心的表情。傷剛好就做劇烈運動不太好啊，而且昭霆的傷我還沒幫她看過，陽的內(nèi)傷也不曉得是不是全部治好了，那時我才施法施到一半就……想到這兒，他的半邊臉就火辣辣地痛起來，登時火大：不管了！

　　耶拉姆饒富意味地瞧著他：“想去就去吧?！?/p>

　　“不要！”

　　“何必勉強(qiáng)呢？”

　　“我才沒勉強(qiáng)！”神官提高嗓門，過了半晌，又降下來，“她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耶拉姆差點笑出聲：“軍營那邊。”他這個師父啊，永遠(yuǎn)是這樣，口硬心軟，想必待會兒就會用“我要上廁所”之類的理由溜走，悄悄從后門出去直沖軍營吧。

　　神官注視徒弟臉上難得展露的笑靨，暗暗松了口氣，想了想，他略帶遲疑地問：“嗯…耶拉姆，先前你去哪兒了？娜塔說她出了店找了半天沒找到你人。”

　　“我去山道那邊了?！毕啾葞煾傅木o張，少年的態(tài)度只能用“泰然自若”形容。

　　“去山道做什么？”神官不解。

　　“去收蛇皮和魔核啊——雙頭哭蟲的皮和魔核可是很賣錢的?！?/p>

　　“……”

　　神官埋首桌上，心想擔(dān)心這小子會郁卒的我真是個笨蛋！

　　耶拉姆望著對方，心里充滿濃濃的親情。這種感情，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體會到了，所以現(xiàn)在，他才會這么珍惜眼前的人。

　　“再來一杯吧。”少年笑著端起茶壺，語帶捉弄，“這樣你才能比較快尿遁?！?/p>

　　神官頓時面紅耳赤。

　　******

　　次日清晨，神殿的四名房客和一個商人輕騎上路，向著紅石山脈進(jìn)發(fā)，目的地是北城南方最大的商業(yè)都市雷南郡。

　　為避免再發(fā)生昨天的意外，神官花了番心血在村子外圍布了許多魔法陷阱。當(dāng)然有豎警示牌，以防村人或不知情的旅人誤中。

　　本來為了以防萬一，他想留一個人看家，但盼著出外游歷大飽眼福的兩個少女和擔(dān)心唯一師父被奸商挖角的少年死活不肯，毫無威嚴(yán)感的家長只好罷了，把寵物丟在了家里。

　　雖然這趟旅行一半的原因是替四個冒險家護(hù)送他們的雇主，但是對神官等人來說，補(bǔ)充存糧和購買春之祭典的慶祝用品才是主要目的，因此當(dāng)然需要一輛大車隨行。擔(dān)心行程趕不上的哈梅爾商會長向眾人保證會在事后白送一輛四輪馬車載他們回來，所有的貨物也由他付帳。

　　對此楊陽和昭霆的反應(yīng)是大嘆“好闊綽！”，耶拉姆冷冷地道“算你識相”……聽到這句話的銀狐臉上的肌肉沒有絲毫顫動，反而堆起和氣的笑容，看來尋常的冷言冷語還是刺不穿商人的厚臉皮。

　　就這樣，五人三騎只帶著簡單的行李便上路。西芙利村的村民連同那四個冒險家都參加了送別，法爾切妮代表同伴鄭重向神官道謝，并退還了雇金給博爾蓋德。后者毫不客氣地收下……果然不放過任何利益，哪怕是再小的進(jìn)帳也是商人的本色。

　　好不容易，村人們絮絮叨叨有關(guān)土產(chǎn)的交待告一段落，三名男士一扯韁繩，驅(qū)策坐騎朝西北方前進(jìn)，預(yù)備今晚翻過山頭，花兩天時間穿越戰(zhàn)歌平原到達(dá)雷南郡。

　　戰(zhàn)歌平原是大黑暗時代前期，矮人族與死靈王決戰(zhàn)的地點，據(jù)說現(xiàn)在戰(zhàn)敗的死靈王還在紅石山脈深處等著魔王將他放出來。

　　楊陽和昭霆第一次離開來到異世界起就一直收留、庇護(hù)她們的小村莊，卻不感到害怕，因為兩個重要的家人：神官和耶拉姆都在身邊，等于把神殿整個搬了出來，至于另一名同行者則忽略不計。黑發(fā)少女甚至現(xiàn)在還記不全第一商會長的姓名，棕發(fā)少女也以其名繞口為由而用“喂”字替代。

　　晨曦穿過葉縫灑落，在生出茂密苔蘚的地表烙下點點金痕，耳畔盡是清脆的鳥鳴和山澗的天籟，不時有松鼠從高高的樹洞探出頭，白兔在草叢中若隱若現(xiàn)……在美麗的景色中，楊陽和昭霆很快就遺忘了小小的離鄉(xiāng)情愁，興奮地左顧右盼，恨不得把所見所聞都烙印在記憶的最深處。

　　第一天的旅程平靜無波，五名旅人只在半途遇見一只獅子。對方大概是剛剛吃飽，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就搖搖尾巴繼續(xù)睡。眾人于是也不去招惹這只識相的畜牲，從旁繞走。

　　當(dāng)晚他們在紅石山脈腳下扎營。猜拳猜輸?shù)纳窆俚谝粋€守夜，余人鉆進(jìn)毛毯，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趕了一天山路畢竟累了。只有楊陽在毯子里翻來覆去，了無睡意。良久，她聽見刻意壓低的清越嗓音：“睡不著嗎？”

　　“嗯?！睏铌柌缓靡馑嫉嘏榔饋?，看見青年正拿著一根樹枝撥弄火堆，白皙秀麗的臉龐被火光照得紅艷艷的，顯得十分溫暖，平靜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讓她心下很沒底。

　　自從昨天那件事后，楊陽就沒跟神官說上一句話，已經(jīng)再也憋不下去了。而且這場冷戰(zhàn)一半的原因應(yīng)該歸咎于她。之前為胸部被摸揍了一巴掌也算了，可之后把牛飼料丟到擔(dān)心跑來詢問她傷勢的神官頭上就絕對是她的不是，因為她當(dāng)時又氣又急，而好心二度遭踐踏的神官也氣得再不睬她了，今天一路上也不說話。

　　楊陽磨磨蹭蹭地走過去，神官皺起眉頭，嚇了她一跳。

　　“把毯子披上，北地春天的夜晚很涼?！?/p>

　　“啊…哦?！睏铌栃南麓蟀?，撈起毛毯搭在肩上，放輕腳步走到篝火旁，慢慢坐下，先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的旅伴，接著注視火堆，思索怎么措辭。

　　“如果是要道歉的話，不必了?！?/p>

　　“咦？”黑發(fā)少女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神官大大嘆了口氣：“誰讓我是長輩呢，原諒你了?！睏铌柋緛頋M心歉疚，聞言很有幾分不爽，心想就你還長輩呢，不過她還是認(rèn)真地道：“對不起，神官?！?/p>

　　“……”年輕的圣職者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拉了拉額前的銀發(fā)，“沒什么啦?！彼^頭，對上一雙清澈充滿信任的黑瞳，心頭泛起奇異的暖意。

　　發(fā)現(xiàn)對方的左頰仍有極淡的瘀痕，楊陽浮起愧疚，指了指：“這個…疼嗎？”

　　“不可能不疼吧？”

　　“呃?！睏铌柋贿@句老實的回答弄得不曉得如何接口。神官笑道：“不過現(xiàn)在完全不疼了。好啦，你也該睡了！不然明天早上爬不起來?！?/p>

　　“可是我一點也不困耶。”楊陽抄起篝火上面的茶壺，倒了兩杯茶，想跟對方多聊一會兒。?

　　“傷腦筋?！鄙窆僖慌念~頭，“你得習(xí)慣旅人的作息啊…對了。”他轉(zhuǎn)身翻找行囊，在少女不解的視線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詩琴，“既然你睡不著，我彈琴給你聽怎么樣？”

　　楊陽心想他又要顯擺了：“不怕吵醒大家嗎？”

　　神官得意地昂起頭：“哼！你太小看我的琴藝了！想當(dāng)年在圣域，我被大家稱作音樂之神米娜的使者哩！”楊陽忍俊不禁：“是，是，那我就洗耳恭聽咯?！?/p>

　　神官聽出弟子的打趣，有點賭氣地斜視她，卻在看見少女明亮的笑靨時，不自禁地軟化，化作一抹寵溺。他將詩琴抱在臂彎里，修長優(yōu)美的手指輕撥琴弦。

　　楊陽心下震撼，她從未聽到這樣美妙的音樂，宛如清脆的春雨聲響，流瀉閃光的草地，被雨喚醒的花卉香氣四溢，明澈悠然的樂曲宛如翩翩蝴蝶，比翼雙飛著無法實現(xiàn)的誓言……

　　身旁的青年專注撫琴，銀亮的長發(fā)披瀉而下，與瀏海同色的細(xì)長眼睫半遮著醉人的碧眸，唇畔的笑意輕淺得宛如一個古早的夢境，卻又讓人感到雋永。

　　楊陽隱隱聽出了這不是給她彈的曲子，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聆聽，沉浸在這一曲寂寞又嫵媚的琴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