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君別云辭兮｜

我想給他糊一只紙鳶。小的時候，叔叔們或者爸媽總是帶我去放紙鳶，綠澄澄的草坪，藍(lán)盈盈的天空，白花花的云朵，一只七彩的紙鳶高高低低，承載著孩童清脆干凈的笑聲，還有——愛，家人給的愛。

做什么形狀的呢？我想過很多，蝴蝶、蜻蜓、兔子之類的，或者參考濰坊“風(fēng)箏節(jié)”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造型，但終究是給他的禮物，我不愿意以個人喜好揣測他會更喜歡哪一種，所以決定去問悶油瓶。

不問小悶油瓶，因?yàn)檫@是給他的驚喜。

悶油瓶淡淡看我一眼，又瞥向門邊，我轉(zhuǎn)過頭，小悶油瓶穿著新買的小黃雞連體睡衣，倚在門邊，指指腦袋上的帽子：“要這個?！?/p>

嗯……小黃雞，很合理。

他才到家沒幾天，家里的雞狗，甚至流浪貓都喜歡他得緊。那些小動物，每天在兩個悶油瓶之間躊躇不決，來來回回都蹭蹭腿，一會親昵這個，一會親昵那個，活像皇帝在兩個寵妃之間抉擇不定，最后選擇一碗水端平的樣子。

不知道悶油瓶“養(yǎng)”在山洞的那些流浪漢，會更喜歡哪個。

有愛心的男人啊，真是魅力無限……

“誒，你不是睡在隔壁嘛，怎么過來了？”我走過去抱起向我走來的他，關(guān)上門。

“想睡這?！彼⌒〉氖种钢液蛺炗推康拇?。

“??？”我略帶遲疑地看向悶油瓶。

其實(shí)我本來想帶小悶一起睡，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和悶油瓶經(jīng)常擦槍走火，有個小朋友，始終不方便。

悶油瓶和我對視之后，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掏出了一個小枕頭，鋪在我枕頭的旁邊，然后自顧自地睡到他的位置上，側(cè)頭望過來。

好家伙，我們這真是三口之家經(jīng)典“川”字睡法。

罷了，夜生活不過就不過。我抱緊小悶，縮到床上，窩進(jìn)悶油瓶懷里。

習(xí)慣性的想親悶油瓶，于是趁著關(guān)燈的間隙，絲滑連招輕啄一口，心滿意足地倒回去。

抱住我的小悶，軟軟香香的。我想蹭蹭他，才湊近一點(diǎn)，他耳朵的熱度就燙著我鼻尖了。

怎么了，他那個角度應(yīng)該看不見我們親，而且我們也沒發(fā)出聲音啊。難道神童天賦異稟都到了這個程度？

我默默捂住了他的小耳朵。

柔軟的，真可愛。

忍不住還是啄了啄他耳尖，原本松松搭在我腰間的大手，突然間收緊，手指蜷縮了一下。

??？怎么親哪一個，另一個反應(yīng)都那么大，難道悶油瓶還會吃自己的醋不成？他又不是我。

念著這個問題，正常來說我要思索很久，至少一個小時吧，沒想到剛過了十幾分鐘，或者是幾分鐘，又或許是須臾之間，我就失去了意識，沉沉睡去，直到東方魚肚白。

沒辦法，懷里一個小悶，又睡在老悶懷里，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安逸得過了頭。

恍惚夢中，我還在喟嘆：吳邪你他媽的簡直就是他媽的人生贏家！

一大早，枕邊空蕩蕩的，他們倆都起了。我失落地一個大翻身，撈過小悶的枕頭抱緊懷里，玩偶似的愛不釋手，愜意地又賴了會床，這才爬起來做紙鳶。

胖子已經(jīng)把需要的竹子切割好了，我只需要按照草圖拼好形狀，糊上紙，在紙面上作畫，就大功告成了。前面做得很順，到畫畫的時候，剛起筆，悶油瓶就扛著孩子回來了。

“怎么了這是？”我拋下一切跑著接過孩子。胖子也走了過來。

“低血糖?！睈炗推繌街比チ藦N房。

我和胖子把他抱進(jìn)臥室，放在床上躺好。

“他還沒完全恢復(fù)過來呢，怎么經(jīng)得住你那種高強(qiáng)度的鍛煉?！蔽疫吔o小悶喂糖水，邊嗔怪坐在床邊的悶油瓶。

悶油瓶垂眸望向小時候的自己，然后站起身，“一直都這樣?！比酉逻@句話，就去洗澡了。

胖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指了指悶油瓶，“嚴(yán)父”又指指我，“慈母。”

……

“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摸摸小悶油瓶溫涼臉蛋，輕撫蒼白嘴唇，心里一陣陣難受。

“哎呀天真，小哥還能不知道你心疼他么？但他這么多年都是如此過來的，突然停下來肯定會不習(xí)慣的嘛?！迸肿优呐奈壹绨?。

“我知道，可我就是見不得他有一點(diǎn)閃失。更何況，他還這么小。”我有些氣急。

“慢慢來，別著急?！迸肿訌澫卵涡?zāi)樀埃拔胰ヌ糇蛲頁旎貋淼纳嚼踝??！?/p>

“嗯?！?/p>

胖子走了沒多久，小悶就醒了，半瞇著眼看我，捏捏我手指。

“你呀，在家就不練那些折騰身體的了，好不好？”我輕握住他。

“懈怠，就成不了張起靈。”他低低眼眸，打下一片小小陰影。

“那就不回去了，改叫張狗蛋，我明天就去給你上戶口。張起靈愛誰是誰是，我養(yǎng)你一輩子。”

他認(rèn)認(rèn)真真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眼里的光撲閃撲閃，忽的淺笑：“吳邪，你真可愛。”

?。啃〖一镎媸钦Z不驚人死不休，直白得我老臉一紅。

“高冷寡言如張起靈，竟然還會說這種話?！蔽肄揶淼馈?/p>

他搖搖頭，“他不會，我以前也不會，但……你可以是例外?！?/p>

“我看啊，分明是你原本就會，本來就是一個玲瓏剔透，純粹開朗的小朋友嘛。”我笑著捏捏他鼻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之后，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注意到我的神態(tài)，歪著腦袋疑惑望過來。

我勉強(qiáng)笑著搖搖頭，俯身跟他臉貼臉，輕聲道：“我只想你平安長樂，永遠(yuǎn)幸福。答應(yīng)我，在家不練了好不好，什么縮骨功，發(fā)丘指，都歇一歇好不好？”我直視那雙琉璃般澄澈雙眸。

相視許久，他似是無奈，敗下陣來，垂眸片刻，又抬起眼，“好?！?/p>

或許因?yàn)檫€是孩童，他一向隱得很好的情緒，被我窺到些許動容。他也不過是一個，需要愛的小朋友啊。

我緊緊抱住他，他也抱住我。

悶油瓶正好擦著頭發(fā)走進(jìn)來，瞧見這幅光景，索性坐到小悶旁邊，半摟著我，下巴抵在我肩頭。

嗯？我發(fā)現(xiàn)自從小悶來了以后，悶油瓶偶爾也會做出一些幼稚的舉動。

怎么，這個家里最成熟的那個人終于是我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興奮，在心里肆意大笑起來。

紙鳶做好了，在一個風(fēng)和云輕的黃昏，我們走進(jìn)稻田里，放飛紙鳶，它飛得很高，高得似乎和我們不在同一個圖層里。

金黃光輝播撒整片田野，風(fēng)起，火燒云涌起卷層，稻浪粼粼波光，小悶牽著弦暢快奔跑，胖子緊挨著他，幾條狗哈著氣，四條腿撒歡地跟在他周圍。

風(fēng)聲，稻苗起伏聲，笑聲，犬吠聲。我的感官里充斥著無盡美好的聲音。

我和悶油瓶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心情平穩(wěn)舒緩。

“從沒見過你這么開心的樣子。”我久久凝視著小悶?zāi)樕祥_懷童真的笑顏，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悶油瓶。

風(fēng)撩起他額前碎發(fā)，卻拂不散他深邃眼眸里的細(xì)碎光芒。他伸手理了理劉海，視線與我相碰，密密彎彎的眼睫如同于朦朦朧朧光暈里振動的蝶翼。

“和杠鈴一樣的笑聲不算?！蔽一貞浧鹨恍┻^去。

他只是淡淡地?fù)P了揚(yáng)唇角，笑得非常淺，此刻昏黃的日光與他整個人透出的清冽溫柔交相輝映。

而后，他收回視線，繼續(xù)靜靜望著夕陽下小悶、胖子和狗子們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暗的身影。

抓住今天最后一縷陽光，我和悶油瓶到溪邊抓了半桶蝦，半桶魚。我們沒帶任何釣具，悶油瓶樹杈插魚的能力不容小覷。

“真是張起靈手里無新事。”我感慨道。

“我們第一次，是新事?！彼娌桓纳靥嵘萧~桶，從我面前走過。

胖子和小悶也收好了紙鳶，帶著狗子們向他走來。

徒留我在原地，怔愣住了。

“吳邪，你臉好紅。”小悶油瓶頂著紅撲撲的臉朝我跑來，滿眼清澈單純。

“啊，啊，抓魚，太熱了?！蔽铱粗菑?zhí)煺鏌o邪的臉，又想著悶油瓶的話，心中一陣羞赧，有些不好意思面對他。

“是嗎？上岸來吧?！彼蛭艺姓惺?。

我不自在地干咳兩聲，走上岸，他自然而然地要接過我手里的蝦桶。

“我提就好了。”

我說著便往前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小悶沒跟在身邊?；仡^看去，他背著光，整個人攏在陰影里，水盈盈的眸子透著一股子黯淡，手揣進(jìn)兜，有些委屈地盯著我——像只耷拉的小貓。

“怎么了？”

“他很少讓你提東西，不是么？”他低下頭，囁嚅道。

悶油瓶確實(shí)很少讓我提，主要是我們出門帶的東西都不多，多的時候經(jīng)常三個人分著提。

但怎么說都不能讓小朋友提著，我閑著呀。

“可你是小朋友呀。”我笑著捏他的臉。

他抬頭，滿臉的嚴(yán)肅正經(jīng)，一雙淡漠出塵的眼睛，確實(shí)又不像個小孩子。至少在到雨村之前，只要他開始有所行動，都不會有人把他當(dāng)小孩看。

“好吧小大人。”我無奈地牽起他的手，“你最好牽緊我，別把我弄丟了?！?/p>

“好?！?/p>

就這樣，他小小的手牢牢扣住了我的，小小的背影走在我前面，小小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我們的手嵌成一體，一大一小，我們的背影貼成一片，一大一小，我們的影子疊在一塊，還是一大一小。

我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小小哥?！?/p>

他回頭看我。

“你真可愛。”

他比往常更快地回過頭，不發(fā)一語，蜷了蜷的手指像小貓撓我手心般。

害羞了么？這算我將他一軍。是的，吳邪，你總算扳回一局了。

暮色降臨，天空變成夢幻浪漫的灰紫色。我們走出稻田，就看見悶油瓶和胖子已經(jīng)在路邊等著。

“走吧?！迸肿油嵬犷^，打了個響指，順手接過我手里的桶，十分瀟灑地走在最前面。

悶油瓶牽起我另一只手，我們?nèi)齻€人不徐不疾跟在后邊。

星子閃爍，炊煙從廚房的窗口彌漫開來。今天吃了一頓非常鮮美的河魚河蝦。

俗話說酒足飯飽思淫欲，晚上躺在院子里曬月亮，我就忍不住時不時地盯著悶油瓶，他一看我，我就像暗戀期害羞的小孩急忙忙錯開目光，心口蹦得比水泵還夸張。

我懷里的小悶摸摸我那肉眼可見的起伏胸口，“吳邪，你心跳好快?！?/p>

胖子投來玩味揶揄的目光。

我尷尬地?fù)蠐项^，“你太可愛的緣故?！?/p>

他半瞇起閃著狡黠光芒的眼睛，認(rèn)真地打量我，試圖用目光的審視迫使我說出真話。

但我才不怕，悶油瓶我都不怕，更何況是小悶。我輕掐他的臉，把他腦袋摁進(jìn)胸膛，捏著嗓子學(xué)電視劇的臺詞：“皇上，你仔細(xì)聽聽臣妾的心慌不慌?！?/p>

胖子最先忍不住捧腹大笑，然后是小悶油瓶短促的笑，最后是悶油瓶彎彎嘴角的笑——他這次笑得深了些。

他意料之中懂我的意思。晚上哄小悶睡著了，我們就鉆到了他以前的房間，偷偷摸摸弄個了個徹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謹(jǐn)慎。

因?yàn)閾?dān)心小悶醒來，我的心總是懸著，從聲音到行動都是十倍的小心翼翼，全程是比坐云霄飛車還要頂級的緊張刺激。

緊繃的神經(jīng)、高懸的心臟、歡愉的感官、細(xì)微的嗓音、無限擴(kuò)大的敏感觸覺……這些微妙的感覺碰撞摩擦之后，產(chǎn)生了奇怪的化學(xué)反應(yīng)。這場隱秘盛大的偷歡，體驗(yàn)感居然奇好無比，實(shí)在是新奇的經(jīng)歷。

折騰半宿，倦意上涌，洗完澡迷迷糊糊摟成一塊睡了回去。

而后便是一連好幾天都半夜不睡，浴室，側(cè)臥，陽臺，書房……

感覺接下來兩個月我都不會有什么想法了。

每次迷迷糊糊回去，習(xí)慣性抱著悶油瓶，就忘了小悶，醒來的時候，他雖然不說，但我能感覺到一丟丟的醋意。

于是白天陪他更多，抱得更久，親得更頻繁。當(dāng)然，是親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親小悶?zāi)樀臅r候，偶爾我會忽然捕捉到悶油瓶別開的視線。不會真吃醋了吧？

所以我又增加了夜跑次數(shù)，跟著悶油瓶跑累了，就泡進(jìn)泉水里接吻，吻得腦子發(fā)懵，再手牽著手慢慢散回家。

難得有天我和悶油瓶一起醒來，小悶還在睡著。我瞧他小小的窩在被子里，忍不住露出姨母笑，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親一親，才輕手輕腳地溜出去洗漱，邊刷牙邊望向院子里，悶油瓶正站在門口抬頭遠(yuǎn)眺。

順著看去，遠(yuǎn)山一片霧蒙蒙，山雀于云間若隱若現(xiàn)。

“面好了天真！去叫小哥！”胖子頭也不回地在灶臺前忙活。

我依言邁出步伐，悶油瓶卻早就聽見聲音往回走，我們隔著幾步之遙相視幾息。下一瞬，他果然大步向前，將我抵在樹干上深深親吻。

纏綿一陣，依依分開時，我摟著悶油瓶后頸又抱了片刻。

“吳邪?！币宦曂魪妮^遠(yuǎn)處傳來。

我忙撒開手，若無其事地進(jìn)客廳，抬眸小悶油瓶緋紅臉頰就落進(jìn)眼底。

“今天很熱嗎？”我下意識摸摸自己帶著涼意的手臂。

他湊過來，我蹲下身子，他幾乎是咬著我耳朵，聲音細(xì)細(xì)的：“吳邪，其實(shí)……我和他有通感。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p>

晴天霹靂。那瞬間，我真如同被五雷轟頂了般，愣在原地，發(fā)了好一會的懵。接吻都還好，別的……太罪惡了，吳邪，你太罪惡了。這簡直就是犯罪，犯罪??！

我只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在地下陰暗爬行好了。

“天吶，天吶，我犯法了，我犯法了??！”我抱著頭，不停往門上撞，“小哥，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咋，你真攤上誘拐兒童官司了？”胖子邊嗦面，邊走過來看戲。

“真的?！睈炗推可焓仲N住我額頭，不讓我再繼續(xù)撞。

我整個人都是崩潰的，土撥鼠不停在心里尖叫，我扭起五官抓住悶油瓶手臂：“小哥，你怎么，怎么不告訴我啊?！?/p>

小悶走過來，要看我額頭，我忙別過視線。說真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我感到很羞愧。

“只是聽覺和觸覺有通感。”悶油瓶貼著我耳廓低聲道。

“那也不行，那也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跟你亂說了些什么。觸覺就更別提了?！蔽铱迒手樧淇?，可憐巴巴地盯著他。

余光瞥見小悶油瓶干凈純潔的小臉，我就，我就想一頭栽進(jìn)長白山天池。

“吳邪，通感睡著了就沒有了?！毙炞哌^來扯扯我衣角。

“每次都捏暈了?！睈炗推看钤谖彝蟛康氖?，輕輕敲了一段節(jié)奏。

我猛的抱起小悶，如釋重負(fù)，如獲特赦般高興地轉(zhuǎn)起圈圈，“太好了！太好了！我沒犯罪！我沒帶壞小朋友！”

悶油瓶和胖子坐在一旁吃面。我聽見胖子十分疑惑地問：“小哥，天真什么時候得的羊癲瘋？”

我轉(zhuǎn)得有點(diǎn)暈，昏頭轉(zhuǎn)向地抱著若無其事的小悶，看向悶油瓶，他那張干凈的臉上仿佛寫著無辜兩個字，可那雙深沉的眼眸卻蕩漾著運(yùn)籌帷幄的透徹。

他在故意逗我，一定是的，包括懷里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小悶。

一大一小，沒一個好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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