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心靈狙擊手

雨,滴落在少女淤青的臉頰上?;旌现鴤谥辛鞒龅难?,染成淡紅,緩緩的流淌著 。 桐乃睜開眼睛,綿綿的雨正飄灑在空無一人的小巷中。 「咳…咳?!股ぷ永镉泄珊芷婀值奈兜?,像血一樣。 天空,灰蒙蒙的。配上陰暗的小巷子,有種莫名的壓抑感。身上的棕色校服已經(jīng)濕了很大一片,里面穿的白色短袖染上了斑斑血跡。沾上雨后,和身體貼合在一起,傷口…變得更疼了。 「真討厭啊,明明好不容易才洗干凈點…」 桐乃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書包落在幾米以外的地面上,本該裝在書包里的書,散落了一地,扶著墻,搖搖晃晃的走過去。有些書尚且還算完好;有些書上的字,已經(jīng)被雨水打花,分辨不出來究竟是什么;還有一些已經(jīng)被撕的不剩下幾頁。 抬起書包,將幸存的書放進去。書包的下面,是一個淺淺的小水坑。在這樣陰暗的環(huán)境下,剛好能映出桐乃的臉。 銀白色的長發(fā)因為久未打理,早已亂得不像樣子。臉上相比于昨天,又新添了幾道傷痕…飽經(jīng)摧殘的面容,只有兩顆紅寶石一般的眼睛還算完好。只不過這雙眼睛中,從未有過能讓這寶石熠熠生輝的光。 拎起沉重的書包,艱難的向小巷口走去。 眼角濕潤,不知是雨,還是淚。 「[夜]已就位,完畢?!? 「明白,不過看今天這樣子嘛,看來不用你出手了。」 「里面什么情況?」 「這家伙正在呼呼大睡呢,不過身上全都被機械包裹著。不過嘛,接下來找個弱點,一擊斃命就行了?!? 「這樣啊,」夜子正在一家街邊便利店的屋頂上待命。這次的任務目標是一只被高階位的機械子感染的野熊,不知道從哪里挖了一條通道,進到了愛德蘭的城市排水系統(tǒng)中。同時因為這條管道離愛德蘭一條十分繁華的地下商業(yè)街離得很近,所以這次的任務等級被訂為A級,要求以最小損失完成任務。 MPCO的A級任務,一般會由兩名特遣隊員帶隊,而隊員是從普通作戰(zhàn)組選取的有一定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普通隊員,數(shù)量根據(jù)特遣隊員的判斷決定。這次行動,地下部分由靜川林也—也就是夜子的哥哥帶隊,地上部分只留下夜子隨機應變。 「嘀嗒?!? 一滴雨滴落在夜子黑色的秀發(fā)上。 「下雨了啊,真不走運呢?!挂棺虞p聲抱怨道。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青草的氣味,有些刺鼻。在這樣的天氣,一邊淋著雨一邊伏擊目標,真是不好受啊。 「哈~,快點結(jié)束吧,不然可是會感冒的啊?!? 城市的地下水道里,通常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而今天卻多了幾只手電發(fā)出的白光。 得益于愛德蘭的地下水道比較寬闊,這里的空氣還算能呼吸,不過味道嘛…就算戴著面罩,也依舊讓人一言難盡。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里相對寬闊,那只野熊才會在這里停留啊。 愛德蘭的地下水道分成上下兩層,在雨最多的夏季,兩層的設計可以保證市里不會形成內(nèi)澇。而在雨水比較少的春季,上面的這一層基本就沒有什么水了。 「隊長…這次任務只帶我們?nèi)齻€人…真的能行嗎?」編號192的隊員問道。 「能行的,就算真的不行,也只是死四個人而已。」 三名被選上的普通隊員都不說話了,畢竟林也說的這話實在是不太好聽。 「…畢竟來的人越少,傷亡也就越少嘛,如果全滅的話,死四個總比死十幾個要好吧。」林也繼續(xù)說道,似乎是想為剛才的話做一番合理的解釋。不過好像越描越黑了。 「您說是,那就是吧。」 「這家伙到底要怎么解決啊…」 「隊長,我好像找到它的頭了?!? 編號63的隊員用手電筒照著面前這只機械怪物的臉,然后…它那還沒被感染的半張臉上的眼睛,突然就睜開了。 一聲夾雜著機械雜音的吼叫聲瞬間穿透了四人的耳膜,再回過神來時,墻壁已經(jīng)被撞碎。而墻的那邊,正好是地下商業(yè)街。 對于愛德蘭這個寸土寸金的浮游學園都市來說,空間的利用面積自然是越大越好。因此商業(yè)街和地下水道之間的距離僅僅只有四米,但由于使用了特殊的鋼材加固,正常情況下使用的話,不會出現(xiàn)任何問題,不過現(xiàn)在… 「最壞的事情發(fā)生了…夜子,做好迎敵準備!」 「嘎吱。」 門開了,桐乃提著書包走進了門。 書包摔落在地上,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音。 衣服上的雨水淋淋漓漓地落了一地,傷口依舊不住的流著血,而柜子里,上個月買的藥品已經(jīng)所剩無幾。 看來又不得不從自己微薄的生活費里掏出買藥的錢了,明明連維持生活都很難的… 「總之,先處理一下傷口吧…已經(jīng)空了嗎?」 桐乃搖著本該裝著碘酒的藥瓶,連一點液體流動的聲音都沒有發(fā)出。 「咕~」 「算了,還是先做飯吧?!? 作為一個獨居者,做飯,當然是必備的技能。如果拋開味道不談的話… 多舛的命運讓她過早的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在這個大多數(shù)孩子都有父母陪伴著的年紀,她的身影,是多么單薄呀。 雪白的刀刃下濺出了一抹殷紅,在木制的砧板上點出了幾朵血花。 「切到手了嗎…」 身上的傷又多了一處,不過也無所謂,這是很常有的事。 桐乃放下菜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手指正汩汩地流出血來,似乎并不痛,可能是已經(jīng)習慣這種疼痛感了。 雨似乎已經(jīng)停了,少了嘈雜的雨聲,身邊就有點寂靜的嚇人。 桐乃看了看四周,本該只有她的房間里,依舊只有她。 這種時候,她才最能感到孤獨。 再低頭看看手上的傷口,眼淚,已經(jīng)止不住的流下來了。 「如果別的孩子遇到這種情況,那他們的父母,一定會…很溫柔的安慰他們吧?!? 想到這里,眼淚就不爭氣的從眼角流了出來。 「明明…昨天…說好了以后不會再哭了……」她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卻哭的更大聲了。 一定是因為自己這陰暗又別扭的性格才會被同學排擠欺負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吧。 從記事起,自己就待在孤兒院里。 六歲那年,有個男人來到孤兒院,領(lǐng)走了她。 當時孤兒院的阿姨都在說著什么「你可有福氣啦…」「這個男人好像相當有錢吶…」之類的話。 然后跟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去見了一對陌生的老夫妻。 那天她吃到了人生中最好的一頓飯,老兩口顯得很熱情,很興奮。 然后這一天就結(jié)束了,人生中所有的美好也都結(jié)束了。 從那以后,她就一個人住在這間屋子里,自己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做飯,每月依靠男人寄來的,數(shù)目不多的錢勉強過活。 多虧孤兒院的阿姨經(jīng)常帶著她買菜,允許她在旁邊圍觀自己做飯,靠學到的那么一點點生活技巧,才在這里勉強活下來。 男人也曾經(jīng)回來過。 回來對著她一頓拳打腳踢,隨后摔門揚長而去。 或許是因為工作的壓力?或者失戀?? 桐乃不知道。那些也都與她無關(guān)。 倒也反抗過,不過通常換來的都是更痛的毒打,更怨毒的咒罵,以及更響的摔門聲。 算了,當務之急,是給自己處理一下傷口。 從便利店出來,手里拎著剛買的處理外傷用的藥物。 沒想到連店員都那么驚訝:「小妹妹,你這傷口這么深,難道不痛嗎???」 「我…才不小呢,都已經(jīng)是高一的學生了…」 學生。 學校的生活也是很痛苦的啊。 或許是陰暗的性格,或許是因為沒有父母,或許是天生的,又或許是看上去就很柔弱,很好欺負…… 總之,成為校園霸凌的對象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老師也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應該是不想和她打交道。 也是,她這么奇怪的人,哪有人愿意接近呢? 「那個孩子…」 夜子看著桐乃,逐漸出了神。 「她身上的傷…可真不少啊,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最壞的事情發(fā)生了…夜子,做好迎敵準備!」 耳機里傳來了哥哥的喊聲,夜子立刻警覺了起來。 「什么…現(xiàn)在?不是說都不用我動手的嗎…」 街邊的商業(yè)街入口里傳出了一陣金屬斷裂和碰撞的聲音,然后…那只巨大的感染野熊從里面沖了出來。 在桐乃的視角里,一個巨大的,渾身冒著蒸汽的,全身上下有無數(shù)活塞跳動的機械怪物,正伴隨著隆隆的巨響,朝她奔來。 桐乃的腿瞬間就軟了,跪坐在地上。 那只怪物還在往這邊跑,大概三秒?或者五秒?就會沖到她面前,把她撕碎。 「這…是…」 來了。 那只怪物沖到桐乃面前了。 「不如就認命吧,反正活著也沒比死了好多少?!挂粋€念頭突然從她的腦海里蹦出來。 「是啊,反正活著也這么痛苦,生不如死的生活,還不如不過?!? 桐乃索性張開雙臂,迎接死亡的到來。 轟的一聲爆響,一顆子彈精準的命中了機械熊還沒有感染的那半張臉。那家伙嗚咽一聲,向后仰了過去。 「快離它遠點!」 少女輕捷的跳下便利店五米高的房頂 ,一個翻滾,右手拖著槍,左手抓起桐乃,夾在自己胳膊底下,向遠離那只怪物的方向跑去。 桐乃并沒有跟上夜子的動作,只跑了兩步,腳一滑,摔在了水坑里。 「嘖…」 夜子回頭看了看桐乃,又看了看那只重新向這邊跑來的機械熊。 「該死…」 一槍。 兩槍。 都精準命中了頭部,但它的腳步卻并沒有因此而減慢絲毫。 想必是已經(jīng)感染到腦部了吧,這樣的話,頭部可就不算是什么弱點部位了。 「…看來只能這樣了。」 夜子熟練的退下槍膛中的子彈,卸下彈夾。然后解除了槍側(cè)面的鎖定按鈕。 「這個可是…很貴的啊!」 狙擊槍的槍管處亮起了數(shù)個淡藍色的圓形光環(huán),以槍管為中心浮在空中,排成一列。 夜子舉起槍,再次瞄準了目標??赡羌一飬s已經(jīng)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里,躍到了她的面前。 「什么…時候…」 可就在那一瞬,它的動作卻慢了下來,就像是…懸停在了空中一樣。 夜子一咬牙,扣動扳機。 「轟!」 一發(fā)藍色的光團從槍口飛射而出,不偏不倚的命中了熊的面門。藍光一閃,巨大的能量已然將它的身體撕裂成兩半,隨即燃起了藍色的烈火。 「呼…算是結(jié)束了吧?!? 夜子抬起右手,手中的狙擊槍飛快的折疊,縮小,最后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手環(huán),套在她的右腕上。 她回過身,輕輕的抱起身后的桐乃。向遠處走去。 「下回記住了,如果再碰到這樣的怪物,一定要快跑,不然可能就會被感染的哦。」 桐乃看著面前的女孩,一種奇怪的感情涌上心頭。 「好近…」 「好了,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夜子抱著桐乃走出了十幾米的距離,把她靠墻放下。 「這樣的傷口,不處理一下的話,可能真的會感染吧…痛嗎?」 桐乃搖搖頭。 「這樣啊…還真堅強呢。」夜子拿起桐乃手邊的塑料袋,拿出里面的碘酒和繃帶。 「正好這里有藥,我?guī)湍愫唵翁幚硪幌掳桑?怎么樣?」 桐乃點點頭。 「…這孩子…是不是不太愛說話啊?!? 夜子熟練的在桐乃的腿上操作著,很快,腿上的擦傷就處理完了,還系上了漂亮的蝴蝶結(jié)。 「怎么樣,其他的地方還需要我?guī)兔??? 「不…用了…」 夜子的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微笑。 「這還是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話沒來得及說完,桐乃豆大的淚珠就已經(jīng)落了下來。 「誒?為什么要哭啊…是…是哪里弄痛你了嗎…」 桐乃依偎在夜子的懷里,抽噎著,哭了很久,有幾次剛剛要結(jié)束,結(jié)果一抬頭,看見夜子的臉,就又開始大哭。 夜子也不嫌棄,就坐在那里,抱著桐乃,靜靜的等她哭完。 「對…對不起……嗚…」 「啊拉…其實也沒什么,畢竟你也沒做錯什么嘛…」夜子的聲音輕緩溫柔,就像春天剛剛化開的冰水滴落在水面上一樣。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哎呀哎呀,沒什么的,所以…不要哭了,好嗎?」她伸手摸了摸桐乃的頭。 桐乃就這樣在夜子的懷里,慢慢的停止了抽噎。 「吶,你叫什么名字?」 「井上…桐乃…」 「那…你多大了?桐乃醬~」 「十…十五…」 「哎呀呀,原來只比我小一歲呀,這么大了還哭鼻子,可不是優(yōu)雅的女孩子會做的事哦~」 「請…請問你是…」 夜子稍微愣了一下,MPCO以往并沒有禁止隊員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透露自己的身份。不過大部分隊員都十分謹慎,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時,都會選擇拒絕回答。 不過眼前的孩子…只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而已。 「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的吧…」她這么對自己說道。 「我叫靜川夜子!不過我還是更希望你叫我夜子哦~」 「……」 「啊…抱歉…嚇到你了是嗎……」 「……」 「啊…那…你家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看,這么晚了,還發(fā)生了這么危險的事……」 夜子笨拙的轉(zhuǎn)移著話題。雖然說在戰(zhàn)斗的時候她的腦子還挺靈光,不過在社交方面嘛…她的腦袋顯然轉(zhuǎn)不過來彎啊。 桐乃沒有說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夜子送了一口氣。 「姑且算是…溝通成功了吧。」她暗自想道。 可正在為脫開了尷尬的氣氛而偷偷竊喜的夜子并沒有發(fā)現(xiàn),來自桐乃的「小心思」。 就這樣,兩名少女在夜幕下,手挽著手,向家走去。 「…真該死?!贡凰降纳虡I(yè)街廢墟埋住的林也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