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欲蓋彌彰

　　天琴醒來，又一次覺得無所適從——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就會這樣。至少，她以后再也不用到處搬來搬去了，結(jié)果很快就要出來了，然后她就能真正安頓下來。

　　她把自己拖下床，經(jīng)過媽媽的畫室走到客廳，又到了克洛伊房間對面的浴室。她已經(jīng)在這住了九天了，已經(jīng)大概摸清了房間的位置。

　　她在浴室鏡子里首先注意到了自己臟亂的頭發(fā)，她在水槽邊找到梳子，然后開始打理。

　　相比小馬，她更喜歡自己作為人類的樣子。雖然她還是保留了一些小馬時候的特征，但也僅僅是頭發(fā)和眼睛的顏色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梳子在她打結(jié)的頭發(fā)上卡住了，她用力將其理順。天琴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要是自己是一頭黑發(fā)，那會是什么樣子呀？看起來更像一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她的指尖現(xiàn)在已經(jīng)因為練習(xí)吉他而變硬變厚。一開始她還覺得有點不舒服，但聽說這樣撥弦會更加輕松，也就覺得沒什么了。蘭德說這叫什么來著？“長了老繭”，應(yīng)該是這樣。

　　她主要是右手起了繭，但左手也有一點。她戳戳它們，對這層奇怪堅硬的東西充滿好奇。這時梳子又卡住了，扯著頭皮讓她一陣吃疼。她沒管，繼續(xù)觀察自己的雙手。

　　她愣住了。

　　她兩只手都是空的，但梳子仍然在梳頭。

　　她抬頭看向鏡子。哐當(dāng)，在梳子掉到地上之前她瞥見一圈黯淡的光暈。

　　慌忙之中，她彎腰想要撿起梳子，卻……她的手不見了，兩只薄荷綠色的蹄子從衣袖中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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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琴呆坐在床上。

　　外面天還是黑的，周圍除了蛐蛐聲，其他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轉(zhuǎn)頭看到床頭柜上的鬧鐘，上面顯示著“凌晨2:43”——數(shù)字而不是指針，爸媽說這是“電子鬧鐘”。

　　天琴伸出手來——嗯，還在。她又摸摸額頭——也沒有角。似乎一切都挺正常的，她舒了一口氣。

　　她剛剛是不是有那么一絲絲希望自己有角？不不不，怎么可能，人類才不長角。

　　但是，但是……?。∷詈迷俅_定一下自己真的沒出什么問題。

　　眼睛適應(yīng)黑暗過后，她環(huán)視房間，衣柜還在好好地待在原處，墻角的輪廓是自己的吉他。她甚至在黑暗中認(rèn)出了自己的七弦琴，它就放在桌子上，距她大概三四米遠的位置。她試著回想起怎么使用魔法，她聚精會神，將意念集中在物體上準(zhǔn)備將其提起。

　　什么也沒發(fā)生。

　　只是夢罷了。自己怎么會有魔法呢？都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啊。

　　雖然這只是一場夢，她還是覺得有點喘不上氣——那種感覺，那種再次使用魔法的感覺。這時她腦子里第一個想法是，該怎么和自己的家人解釋。

　　過去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對他們聲稱自己不記得了，就像一張壞掉的唱片，存儲的音樂再也無法播放，但除了這樣，她還能怎么說呢？她都已經(jīng)看見了，奧德麗得知真相過后是什么反應(yīng)。但……她還能對自己的家人瞞多久呢？

　　她躺回枕頭上蓋好被子。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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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習(xí)慣，無論她是身為小馬還是人類，一直沒有改變——那就是睡懶覺。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起得挺晚，但今天起得卻格外地早。在做了那個夢之后，她一直無法平靜下來好好休息。

　　天琴慢條斯理地洗漱完畢，沒發(fā)生什么不正常的事，沒有魔法，也沒長出蹄子，就這樣普普通通就挺好。

　　她已經(jīng)在這住了一周多了，天琴也慢慢熟悉了家里人各自的作息和他們?nèi)粘５墓ぷ?。雖然她的突然出現(xiàn)有點打亂了他們的節(jié)奏，但她能感覺到，他們還是很高興她能回來的。雖然偶爾他們還是會露出一絲懷疑，但那絲懷疑正在慢慢散去。

　　克洛伊房間的門還關(guān)著，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睡覺。天琴還是不太習(xí)慣自己有妹妹，而且還是個人類妹妹，過去七年里她本該一直都跟她在一起的?，F(xiàn)在克洛伊已經(jīng)習(xí)慣天琴在家里走來走去了，但她還是不怎么和她說話——她還不知道天琴是誰呢！要是結(jié)果出來之后，天琴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她知道自己肯定是），那他們就會告訴她。但現(xiàn)在，她還只是個“暫住在家里的房客”。

　　克洛伊應(yīng)該跟可愛標(biāo)記童子軍們差不多大吧。天琴過去跟童子軍們處得挺好，但是人類孩子……他們每天都干些什么呢？他們肯定不會想著得到可愛標(biāo)記什么的東西吧，而克洛伊感興趣的那種獨角獸，天琴其實也了解不多。

　　父母的房間離客廳不遠。媽媽很可能還在睡覺，不過估計也快醒了，然后她就會到門口吃早飯，然后開始畫畫。天琴路過她工作室時注意到里面有一幅半成品，畫的是一個長翅膀的人——和人類可以使用魔法一樣荒唐。

　　天琴回到自己的臥室，之前沒看完的書還在床頭柜上，一根書簽卡在四分之三的位置，她拿起書準(zhǔn)備到其他地方去讀。

　　周圍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爸爸應(yīng)該醒了，他起得比家里其他人都要早，他習(xí)慣一起床就開始寫作——雖然稱之為“寫”作，但實際上并不在紙上寫，而是在電腦上敲。人類做好多事情都要用到電腦啊。沒準(zhǔn)天琴以后也會有一臺自己的電腦，“打字”看起來挺好玩的。

　　她把書在餐桌上放下，往廚房櫥柜去了。她打開櫥柜，但里面只有盤子沒有吃的，于是她又一個接一個地打開其他的柜子，哎呀，真倒霉。

　　吃的在哪兒呢……那些包著錫箔紙的水果餡小面包。她又找了上邊的架子，終于在一個藍箱子里面找到了它們。怎么放這么高？也許是她還沒睡醒，竟然第一直覺是想把它們飄下來。她甩甩頭清醒清醒，然后伸手去夠，她用手抓住箱子，抓住后卻又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沒了接下來的動作。

　　“早啊，天琴?！卑职窒蛩蛘泻?，她回過神來。

　　“嗨，早上好……”她擠出一個昏昏沉沉的笑容。

　　“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昨晚沒睡好嗎？”

　　“嗯，有點。昨天晚上我……反正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現(xiàn)在還感覺不太舒服?！?她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箱子。

　　“關(guān)于什么的??？”他問。

　　“記不太清了。我過去也常常做夢，但我也說不出來為什么這次就讓我感覺不舒服。”

　　“多久開始的？”

　　“大概，嗯……我也說不出來，反正隔三岔五就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就是了?！彼氖种笩o意識地敲擊著箱壁，她終于意識到自己要干什么，這才從箱子里取出一盒。

　　爸爸已經(jīng)在做咖啡了，他們有一個自動做咖啡的機器。據(jù)她的觀察，人類真的是相當(dāng)喜歡喝咖啡，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天琴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蹺著二郎腿。她撕開面包的包裝，拿出一片，從角上咬了一小口。它們本來應(yīng)該是用一個叫“烤面包機”的東西加熱一下再吃的，但她現(xiàn)在懶得去弄了，就這樣嘗起來有一點味道，但還是很好吃。要是糖糖在的話，她估計現(xiàn)在都嚇壞了——怎么能吃生食呢？但是人類飲食中這些預(yù)加工好的食物可是占了至關(guān)重要的地位呢。

　　幾分鐘后，爸爸端著咖啡在桌對面坐下了。

　　“呃，爸……”天琴開口。

　　“怎么了？”

　　“我最近在讀你的書，但是里面有些東西我沒太想明白?！彼檬种篙p點著面前的書。

　　“什么沒想明白？”

　　“首先就是……魔法。他們究竟是怎么用魔法的？你在書里寫魔法可以學(xué)，但是……真的每個人都能學(xué)會嗎？”

　　“使用魔法需要高度集中精力，而且需要多年的練習(xí)，但基本上，我覺得應(yīng)該每個人都能學(xué)會吧?！边@個話題顯然比較輕松，她感覺父親聊天的興致高漲，“但是你知道，皇家派（the Citadel）不讓其他人進來，因為他們想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權(quán)力，只讓他們覺得有價值的人學(xué)習(xí)魔法。你應(yīng)該讀到那一部分了吧？”

　　“嗯……”天琴陷入沉思，她頭一次使用魔法還是因為巧合呢?！拔矣X得，可能只是我沒想到普通人也能用魔法吧。”

　　他笑了，“魔法就是這樣，也沒有什么統(tǒng)一的標(biāo)準(zhǔn)，作者想怎么設(shè)定就怎么設(shè)定?！?/p>

　　天琴皺眉，這可不對。就算你可以使用魔法，也很難掌握到魔法的本質(zhì)，有幾條規(guī)律是無可否認(rèn)的——首先，為了精準(zhǔn)地控制魔法，你必須要有獨角；其次，魔法哪有他說的那么難學(xué)啊，某種程度上，獨角獸生來就是要使用魔法的呀。

　　“哦對了，還有……獨角獸我也沒太明白?！彼f。

　　他盯著她。

　　“書里有寫到獨角獸嗎？”天琴迅速補充，“我知道克洛伊挺喜歡它們，但是……哎呀。”

　　“沒有，我不怎么喜歡在作品里面添加很多神話生物，所以，只有普通的馬?！?/p>

　　神話生物。幾個月前，她的小馬父母和小馬朋友也是這么說人類的。書里隔三岔五就會提到“騎馬”的場景，就好像它們只是牲畜一樣，她每次讀到這些就感覺心里發(fā)毛。那些馬除了外表跟小馬相似外，其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故事中的人類有好多事情都和她之前讀到的典籍相吻合，但她之前從來沒有讀到“騎馬”的事情——要是公主想要清除人類存在的證據(jù)，那么記錄這種行為的檔案絕對會和記錄戰(zhàn)爭的一樣被首先抹除——說到戰(zhàn)爭，她爸的故事里同樣也有不少……

　　“故事……挺有意思的。我從來沒讀過這樣的東西?！碧烨僬f。

　　他笑了，“哈，還有人批評說我寫得太俗套了呢。”

　　“人類都——”她趕緊打住，怎么說話就是這么不自然，“人們都喜歡讀這樣的故事嗎？”

　　他聳聳肩，“這可是相當(dāng)廣泛的一類作品，包羅萬物，但歸根到底，其中的內(nèi)核是相通的?！?/p>

　　她點點頭，望向窗外。

　　“不過，或多或少，這些故事也總該參考了歷史吧？只是多了魔法，和一些虛構(gòu)的國家而已……？”她等著他的反應(yīng)，當(dāng)她聽到“伊瑪希亞”（Emathia）這個詞的時候，和她頭一次聽到“美國”時一樣發(fā)懵。據(jù)她的猜測，這可能是個真實的地方。

　　他點點頭，“我的作品確實受到了一些希臘的影響，這也是我的特色——”

　　“希臘？你是說……那些古老的故事和七弦琴曲？我聽說過一些?！?/p>

　　“你要知道，我們家祖上可是希臘人，‘米開朗科斯’這個名字就是希臘名啊。我爺爺住在那邊，但是那邊我去得不多，只去過兩次?！?/p>

　　“這也太巧了吧！”天琴瞪大雙眼，當(dāng)初她一從暮暮的書里看到希臘，就迷上了這個地方。他們不僅發(fā)明了小馬國里十分流行的七弦琴，最令她沒想到的是，她自己竟然就是希臘人。

　　“哈，看來你也和我一樣，喜歡研究祖輩的東西呀?！?/p>

　　“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發(fā)現(xiàn)?！彼弥约翰皇窃谥行某浅錾囊院?，當(dāng)然會對自己的來由感興趣?！拔抑啊?/p>

　　“什么？”

　　“呃……沒什么，我忘了我剛想說什么了?！痹绮鸵呀?jīng)吃完，她望向窗外，避免與他的目光接觸。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那個……醫(yī)生之前告訴我你好像沒什么問題?！?/p>

　　“嗯？我干嘛要有問題？我這不是挺正常的嘛。”

　　他嘆氣，“你想想，這么多年前你消失的時候，我和你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家里既沒有小偷，也沒有強盜劫匪 連家里門都是鎖著的，你就這么憑空消失了，房間里所有東西都不見了?，F(xiàn)在你又這么突然出現(xiàn)，還說你什么都不記得了，我怎么能不擔(dān)心啊……”

　　天琴低下頭，現(xiàn)在這情景和她當(dāng)時在奧德麗家時如出一轍。“我真的不記得了，你信我呀。”她抬頭看他，“你真的信我，對吧？”

　　他伸出手，握住天琴的手，“要是你有什么難言之隱……”

　　“我真的，真的不記得了，對不起。”她堅持。

　　天琴真希望自己能夠編出一套完整的說法，但她對人類世界的了解又有多少呢？她只對得梅因有點了解，芝加哥只大概看了一眼，就算加上她在機場里見到的那一堆地名，她知道的地方也屈指可數(shù)，更別說她還完全不了解它們呢。她當(dāng)初隨便說一個地方可能都比什么都不說要好吧。

　　她一只手撐著自己的額頭，又揉了揉，“我……我想出去一會，出去喘口氣?！?/p>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天琴就起身穿鞋，朝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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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琴沒打算在外面轉(zhuǎn)很久，她只是想稍微散個步而已。外面的樹林相當(dāng)安寧平靜，沒有車輛的喧囂，也沒有尾氣的味道。在這里她感覺就像回到了白尾樹林，當(dāng)她還是小馬的時候，她在那邊還參加了好幾次落葉長跑呢。

　　她剛才差點就搞砸了。

　　雖然都是小事，但她小幼駒時候和養(yǎng)父一起泡了中心城圖書館那么久，卻不能說自己一直都喜歡讀書？她該怎么解釋自己“最近”才喜歡研究祖輩的東西？說自己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魔法不強的混血獨角獸，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個人類嗎？她連一個字都不能向自己的家人透露，但她覺得自己快裝不下去了。

　　她在家里真的有家的感覺嗎？說謊只讓事情更難辦了，但她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想念小馬國，亦或者，她是在想念在得梅因時和蘭德他們上臺表演的感覺嗎？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和自己的人類家庭生活在一起的。

　　這條公路沒有人行道，于是天琴沿著路邊前行。一個人坐在某種只有兩個細(xì)輪子的奇怪機器上，從天琴的對面駛過。她駐足觀看，看來這機器是靠人蹬腿才能往前走的，但騎這東西確實比走路快多了，人類的造物真是時時刻刻都能讓她驚嘆。

　　天琴并不打算走很遠，但同時也不想迷路，她一直在仔細(xì)觀察街道的標(biāo)志和兩旁的房屋，樹林漸漸稀疏了，眼前現(xiàn)在是一個房屋密集的社區(qū)。她真從得梅因走了那么遠嗎？這些地方長得也太像了。

　　她意識到，這里就是她的家鄉(xiāng)，她就是在這里出生的。但是，這里又真的有家鄉(xiāng)的感覺嗎？她的父母還在懷疑她，但是……天琴相信自己，自己肯定是他們的女兒。

　　天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幾乎是無意識地前行，直到自己應(yīng)該是走到商業(yè)區(qū)了才反應(yīng)過來。

　　這里有幾家小商店，但建筑還是不怎么高，只勉強比一般的住宅高一點。對比之下，天琴意識到自己家真是巨大啊。

　　路邊有一根固定的金屬樁子，一輛之前看到的那種兩輪車拴在上邊。天琴湊近，彎下腰，想仔細(xì)看看。她用手輕輕推推踏板，鏈條轉(zhuǎn)動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她又反方向推了推，明顯感覺吃力許多——果然，輪子動了！這東西必須好好研究研究。

　　從她身邊走過的人露出異樣的目光。天琴站起來，又繼續(xù)往前。

　　她看看四周，附近還有一些小餐館，包括披薩店、中餐館、墨西哥餐館，等等等等，她覺得這里應(yīng)該能嘗到不少國家的食物。一家店里黑漆漆的，空空如也的櫥窗里有一塊牌子寫著“旺鋪招租”。哎？旁邊那家店好像挺有意思的，“貝爾菲爾德二手書”（Belfield Used Books）。

　　她進門，歡迎的門鈴隨即響起。天琴又想起自己初到人類世界幾個小時的情景，她到得梅因逛的第一家店就是一家書店。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現(xiàn)在有錢能夠買東西了，而且她也不怕和收銀員說話了。

　　柜臺前是一位女性，她看起來比天琴稍大一點，但還是十分年輕。她面前有一臺電腦一樣的東西，上面有閃閃發(fā)亮的蘋果標(biāo)志那面朝著天琴。店主一直沉醉在自己的書里。

　　“我想找一本關(guān)于人類歷史的書。”天琴主動開口，同時又望了一眼那臺可能是電腦的東西。

　　那女孩看著她，“你要什么時期的？”

　　“我全都想看?！?/p>

　　她被逗樂了，這話也太直白了，她指向一邊書架，“那邊是紀(jì)實區(qū)，你是想找美國歷史還是……我猜你想看世界歷史是吧？”

　　美國……天琴知道她現(xiàn)在住在這里，但對它的歷史確實還不怎么了解。“嗯……我知道一些其他國家，但美國確實還了解不多，你有這方面的書嗎？”

　　“那當(dāng)然?！蹦侨祟D了一下，“你是海外移民嗎？但你似乎沒什么口音呀。”

　　“我就是美國的，我只是……我只是最近才開始研究歷史，需要先大概掌握個全貌?！?/p>

　　“哦，行吧……”她緩緩點頭，“但你在學(xué)校沒學(xué)嗎？”

　　“我的學(xué)?！惶粯?。”

　　那女孩從柜臺里轉(zhuǎn)出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到點什么，反正我現(xiàn)在也沒事情可做。”

　　她一出來，天琴就伸出手，“我叫天琴，差不多新來鎮(zhèn)上?！?/p>

　　“我叫莫妮卡（Monica）……”店主跟她握手，“哎呀哎呀，你這頭發(fā)……你居然是真的。”她不知怎么笑了起來。

　　“??？這話什么意思？我當(dāng)然是真的?！?/p>

　　“我的一個朋友，他說他在飛機上遇見個綠頭發(fā)的女孩說自己是托馬斯·米開朗科斯失散已久的女兒。我一開始還不信，我說我怎么沒在鎮(zhèn)上見過這綠頭發(fā)的‘天琴’，哎呦，這也……”

　　天琴驚得直往后仰，“你認(rèn)識保羅？”

　　“他隔三岔五就會來我這逛一趟。”莫妮卡說，“世界真小啊，是吧?！?/p>

　　“世界哪里小了……”那趟飛機就是證明。

　　“那，你現(xiàn)在是和米開朗科斯先生住在一起嗎？我見過他幾次，他時不時就會來這轉(zhuǎn)一轉(zhuǎn)，我知道他有一個小女兒，但我還從來沒聽說過你呢。怎么說，那不然怎么叫‘失散已久’的女兒嘛?！?/p>

　　“嗯，是嘛……我問問，他的書是不是很火啊？”

　　“差不多吧?！蹦菘ㄕf。

　　天琴看著后邊墻上一排排的書架，它們都已經(jīng)分好區(qū)——小說、歷史、旅行，等等等等，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從哪開始讀，但直接問她問題又容易顯得奇怪，說不定還會反過來被問更多的問題。

　　“不管怎么，你不是說你要美國歷史嘛?！?/p>

　　天琴點點頭，差點忘了，“哦，是哦。”

　　莫妮卡領(lǐng)她到店深處的幾排書架，“我們這里有不少書，你自己想看……”她話還沒說完，天琴早就抽出一本讀起來了，她東翻翻西翻翻，瀏覽里面的圖表和插圖。“……想看哪本就看哪本吧?！蹦菘ò言捬a完。

　　“我問個問題，可能聽起來有點怪，但是……今年是2012年吧？”天琴沉浸在書里。

　　“這都好幾個月了，但是……確實?！?/p>

　　“而美國是在1776年建立的，歷史不是很久啊?！彼痤^。

　　莫妮卡挑挑眉毛，“你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保羅說你那么好玩了……”

　　天琴沒有理睬，“我覺得這本不錯，我買了?！?/p>

　　“呃……行，能幫上忙就好?！?/p>

　　“哦對了，還有就是……”天琴撓著腦袋，說得含含糊糊，“關(guān)于獨角獸?！?/p>

　　“什么？”

　　“是……是我妹妹，她喜歡獨角獸?！边@話其實不假，就是因為妹妹她才想研究獨角獸的嘛，“你有這方面的書嗎？”

　　“你是說兒童讀物嗎？”

　　“都可以。”要是這個世界的獨角獸真的只存在于兒童故事中……好吧，那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天琴最開始其實并沒有打算把事實告訴奧德麗，但她也因此得知，人類確實對獨角獸有一些了解——怪了，要是這里獨角獸根本就不存在，人類又是怎么知道它們的？——話說回來，好像小馬國也差不多?。孔曰丶乙詠?，她總是有這種情景重現(xiàn)的感覺。

　　莫妮卡左看右看，“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一找。”

　　天琴跟她到了“奇幻作品”區(qū)——不然還能去哪？她們倆飛快瀏覽著書脊上的書名。

　　“有我爸的書哎?！碧烨僬f。

　　“嗯哼?！蹦菘ㄆ诚蛩?，“感覺怎么樣，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大名人的女兒??？你有沒有讀過他的書？”

　　“不能算‘讀過’吧，但我正在讀。”

　　“嗯……”莫妮卡蹲下查看下面的書架，抽出一本看了幾眼，把它遞給天琴，“這本應(yīng)該不錯?！?/p>

　　天琴看著封面，上面畫著一只純白色獨角獸，站在森林的河邊，直接從河里喝水。這也太惡心了，一點衛(wèi)生都不講。而且，雖然他（或者她）看上去已經(jīng)成年，卻還是空白屁屁。天琴揚揚眉毛，“這……是小說嗎？”

　　“嗯，而且還挺火的，還翻拍了電影呢，不過我們這里不賣電影?！?/p>

　　“你是說電視上放的那種嗎？”天琴說，“我還是老老實實看書吧……雖然我挺喜歡電影這種概念，就好像在家也可以看話劇一樣，但我就是沒辦法一直盯著那么個鐵盒子。”

　　“真的嗎？現(xiàn)在這個年代，你絕對是瀕危物種啊?！蹦菘ㄐχ?，“現(xiàn)在的人沒以前那么喜歡讀書了?！?/p>

　　天琴看著手中的書，“不過……你還有沒有其他關(guān)于獨角獸的書??？最好是科普向，基于事實的。”

　　“不知道，你可以去神話區(qū)看看，不過我覺得我這應(yīng)該沒有神話生物圖鑒之類的東西?！?/p>

　　“神話……因為獨角獸不存在，魔法也是編的。當(dāng)然了?！?/p>

　　“呃……是啊?！蹦菘ńo了她一個奇怪的眼神。“那，還需要別的東西嗎？如果就這樣了可以去柜臺結(jié)賬?！彼么竽粗钢赶蚣绾?。

　　“應(yīng)該就這些了，多謝幫忙找書。”天琴說。

　　“不客氣?！彼齻兓氐焦衽_，莫妮卡從一側(cè)轉(zhuǎn)到收銀臺后面，天琴把兩本書遞給她，她看到標(biāo)題又忍不住打趣，“你的口味真獨特?！彪S后將它們裝入了一個干凈的牛皮紙袋子里。

　　“可能吧，我確實興趣挺廣泛，喜歡讀書?！碧烨俨灰詾橐?。

　　莫妮卡點點頭，“這是好習(xí)慣。再說，有人看書我這書店才開得下去嘛，你爸爸才賣得出去書。”她說，“替我向他問句好?！?/p>

　　“好，記住了?！?/p>

　　“另外，可能我確實不該隨意打探，但是……我看得出來，有東西很困擾你是不是？有些很重大的事情，但是你不愿意說?！?/p>

　　“什么？沒有，我哪有——我才沒有瞞著——我干嘛要——”

　　“我說什么來著，你肯定有事情，不然怎么反應(yīng)這么激烈?！蹦菘曇艉芷届o，卻一針見血，“我不會問你在藏什么，但是……要是那真的很重要，你肯定沒法一直藏下去?！?/p>

　　“我別無選擇?！?/p>

　　“相信我，你早晚得把它說出來的，不管主動被動，你說出來就會感覺好一些?！彼汛舆f給天琴，天琴接過時手都在微微發(fā)抖?！拔乙仓皇墙ㄗh?！?/p>

　　“呃……謝謝了?！?/p>

　　“不客氣?！蹦菘_她笑笑，“你還會再來的吧？”

　　“應(yīng)該吧?！?/p>

　　“很高興見到你?！?/p>

　　“我……我也是?！闭f完，天琴就轉(zhuǎn)頭走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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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琴很容易就從街區(qū)找回了自己家，雖然可能多拐了幾個彎，但她一共可能也只出去了一兩個小時?；蛟S她應(yīng)該道個歉，她爸爸可能會擔(dān)心的。

　　她心底其實還是不太喜歡那種又被當(dāng)成孩子的感覺，雖然是合租，但她之前都已經(jīng)付了好幾年房租了。但她現(xiàn)在在這個世界里還不能完全照顧好自己，還需要學(xué)習(xí)，因此最好還是先和父母住在一起。

　　她不斷回想莫妮卡的話，不知道父母有沒有覺得她舉止異常呢？要是莫妮卡都發(fā)現(xiàn)了，那他們很可能也覺察到了吧。但她怎么能就這樣說出事實？

　　她走過路邊的郵箱，沿著門口公路到了門前，兩輛汽車停在那里——一輛大的是紅色的，她從機場回來時就坐的那一輛；還有一輛是黑色的，要小些。

　　她握住門把手，推開門。她盡力想作出無事發(fā)生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卻很是不安。她走進廚房。

　　餐桌上擺著一沓白紙，她的父母坐在一起，正在讀其中一張——顯然那張紙已經(jīng)被打開又折起好幾次了。她說不出他們臉上的表情……

　　“我回來了。”天琴把書放在桌上。

　　她媽媽終于從那張紙上抬頭，“天琴？”

　　“有……有什么問題嗎？”他們似乎有點反?！?/p>

　　她媽媽什么也沒說，站起身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天琴臉上多了點點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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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