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悔將往事盡逐風(fēng)
謝喆上下打量著這座堪比金國宮室的柱國賀蘭府,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京中安相那座為人詬病的巨大新府,除了楊師不置可否外,身邊能上書的“太子黨”,幾乎無一例外地或旁敲側(cè)擊、或直擊明言地向今上指摘安相新置府邸過于奢華。
賀蘭舟自是早做了交代,三人沒在門前多候,一個會說流利漢話的少年便出來,領(lǐng)著往議事廳來。
遠遠便看到廳里,賀蘭舟仍是作男裝打扮,立在榻前。見涼日花一行到了,賀蘭舟沖一旁示意,有垂首宮裝男子無聲退下。
“你們查了一天有余,可有什么收獲?”賀蘭舟坐下便問,倒也沒有讓人看座的意思。
楊二娘上前回話,前日自己留下與她傳話人的繪影后,便攜謝喆和涼日花在鍛造坊附近打聽了一番。得知蕭伯這鋪自今年新開,因著街面上已有老字號的五金店,平日里除了大戶人家來定些難造的玩意,便只有聽說蕭伯能打正經(jīng)兵器而慕名而來的江湖客了。事發(fā)前幾日,蕭伯曾經(jīng)多日沒來鋪子,只有那個小伙計按時按點開門打烊。蕭伯請的這小伙計也并不是賀蘭府的人,而本是個街上流浪的小乞兒。蕭伯盤下這門面時,小乞兒正在附近晃悠,蕭伯見他還算機靈又聽話,便和他商量好今后替他看鋪子,夜里能在后面睡,不必餐風(fēng)露宿,每月還能領(lǐng)幾個錢。然而也有人說死了的這小伙計阿四,做乞兒時就常上各家蹭吃蹭喝,又聽說跟著幾個潑皮在城外劫過客商的東西,官衙抓了那幾個潑皮,卻沒趕上阿四的現(xiàn)行,這才讓他仍在街上流浪。
?“這么說來,這個阿四是自己在外邊惹了什么禍,才被人害死在蕭伯的鋪子里也未可知?”賀蘭舟似乎饒有興趣地聽楊二娘說著打聽來的傳言,“和蕭伯不見蹤影卻不相關(guān)?”
“確有這個可能。”謝喆答道,“蕭伯似乎本就常好幾日地不在鋪上。聽他常去的酒家伙計說,案發(fā)前兩日正是臘八,蕭伯去買面時曾大概提過,他要趕在年前回一趟老家。”
“回老家?”賀蘭舟一怔,她該知道蕭伯家鄉(xiāng)何處的,而涼日花與謝喆也猜到,蕭伯應(yīng)是去珺陽了,只古怪在蕭伯應(yīng)是賀蘭舟母家老人,回珺陽會有什么急事卻沒有通知賀蘭舟?
突然,賀蘭舟笑而喃喃道:“我卻忘了這事。”抬眼見三人看向自己,似想求證蕭伯去向猜測,賀蘭舟看了涼日花一眼,頓了頓才說道:“這劍賣了好去處,自然是要去通知寄賣之人的。”
“此外,周邊各家各店都無人見過那日來給我送信之人。”楊二娘自袖中取出送口信人的繪影遞給賀蘭舟,她卻不接,只是側(cè)首看了看,“如今想來,跑不了是假借蕭伯之名約我到鍛造坊。”
“既然是生面孔,又通漢話,幾位沒去南國商隊或是送嫁隊伍里打聽打聽?”賀蘭舟嘴角噙笑,戲謔般說著看向幾人。
楊二娘不覺有氣,哼了一聲道:“倒真是與您所見略同,我們在街上沒有打聽出個所以,便找到了城中登記商隊的書記。也是湊巧,前幾日大雪阻道,好幾家商團沒能按時趕到,還有本要出城的商隊被困在城里,仍在城中幾處驛站停歇。”
賀蘭舟不是喜歡多費口舌的人,聽楊二娘說到商隊,便道:“可是來尋我要手令以調(diào)取商隊名冊?”
本有些擔(dān)心賀蘭舟不會好說話,可要費些功夫才能要到東西。卻不想賀蘭舟似乎早有準(zhǔn)備,直接命人拿著賀蘭府的腰牌帶幾人去調(diào)名冊。
三人忙謝過便要告辭。“那個摩爾木家的,你慢些。”
正在走的涼日花聞言停住,“我有些話與你說,兩位自可先行去調(diào)取名冊。”謝喆有些猶豫,楊二娘一拉他便出了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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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家的腰牌就是好使,不費吹灰之力,楊二娘便拿到了如今仍在怒京城中的商隊名冊。只是商隊名冊只是個輔助路引的記錄,大概記了商號、隊伍人數(shù)和貨物種類,以及商隊把頭的姓名。楊二娘合上名冊,請賀蘭家人帶路往幾只商隊如今落腳處去,見著人總能多些信息。
“子菁,在想什么?”見謝喆在一旁默不作聲,楊二問道,“擔(dān)心十三娘?”
謝喆搖頭沒有答話,他想起之前在珺陽城外見到的特倫賽祭典,又想到生死成謎的涼日花生母,還有似有似無與之牽連的帝王谷傳說……這之后回到長安,得好生教訓(xùn)唐起那家伙,這人怕是早就把他這個半路出現(xiàn)的庶妹仔細調(diào)查了一番,這才借著查帝王谷的由頭把自己遣去了建安,又命人千里傳書以楊二安危忽悠他出關(guān)入金。卻不想自己在通州見著受挫的張郜一行,聽聞涼日花自己一人逃了,估摸著她會繞道珺陽,便抄近路趕到接應(yīng),這般倒趕上了那怪異的祭典,又卷入之后一連串的事件,這里面又有多少是唐起的謀算?他這個至交好友,多智近妖,算無遺策,以往在他手里吃虧太多,但不知這般安排是否也有太子的意思。
遠遠見到前邊有個熟悉的身影,謝喆叫住他:“雋克小哥?”
正是那和謝喆涼日花一同從珺陽來的雋克,到怒京后他便被送到了唐家商行養(yǎng)傷。前兩日謝喆還與涼日花提起,待正月十五郡主和親禮成,便要啟程回長安,讓她與林申前輩一同前去,雋克則可以再等幾日,跟著唐家之后來的商隊一同回建安。
“謝將軍!”雋克似乎有些著急,見著謝喆便是一喜,“我家娘子可與你在一處?”
原來今日也有人往唐家商行送了口信,讓午間去城門附近壽材店后邊,有關(guān)于唐十三娘生母的線索交易。雋克這邊不敢怠慢,忙準(zhǔn)備去尋涼日花,卻不想她一早出了門,正不知去往哪里找,正碰上了謝喆。
“二娘你先去尋那商隊問話,我與雋克往城門去一趟。”見已近午時,謝喆拉著雋克忙往口信中所指方向趕去。
楊二娘想了想,回身謝過賀蘭府的家人,又請他先往商隊所在驛站,幫忙請了各位把頭聚在一處,自己隨謝喆去城門處一探再回來尋商隊問話。
因著賀蘭舟有交代了以謝喆二人安排,賀蘭府的家人也沒多問,領(lǐng)命往驛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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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楊二娘到了城門附近,在角落里找到了僅有的一家壽材店。繞到店后,見雋克正站在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不遠處的雪堆張望。
“謝喆人呢?”楊二娘問雋克。見他一指雪堆后邊,忙幾步躍了過去。
這里大約是存放晨時主街清理出來的積雪,挨著就是城中導(dǎo)水的明渠,待午間雪稍化一些便能導(dǎo)出城去。楊二娘幾步正踏在松落的堆雪上而濺起一片,待那不甚潔白的雪重又落下后,她便看清了雪堆后的景象——
俯身趴在雪上的男子,做小廝打扮,左手被擰在身后,手指手掌都有多處傷口,流出的血已經(jīng)層層凝結(jié)在袖口衣擺,把他左側(cè)的雪堆也浸染了。而男子右邊小半身子懸在明渠沿上,右臂則垂了下去,隱約能聽到滴滴答答落入渠道中的聲音。楊二娘探身看去,卻見謝喆正踩在渠壁上的踏腳上,貓著身子查看著。
聽到上邊傳來的動靜,謝喆縱身躍了上來,站到楊二娘身側(cè)道:“應(yīng)該是同一幫人做的。傷口與你所述阿四身上的情形相同,只是這人被幾乎把全身的血給放干了。”
楊二娘正想回話,卻猛地想到了什么,上前兩步用劍撩開了男尸蓋住了一半手掌的的左手袖口,露出一只滿是血污的手腕。
“在找什么?”謝喆也跟了上來,“或許是在右手上的?”
“你看那里,像不像割掉第六指留下的疤痕?”
之前那來送信讓楊二娘去見蕭伯的男子,行禮時露出了兩只手掌外側(cè),正好被她看到了左手處一塊已極淺的疤痕。若是旁人,大概只會以為是處平常傷疤,然而卻不想,楊夫子原也生有六指,幼時被家人斬去治好,留下了個不甚顯眼的圓疤,楊二娘既然自小見過這樣的疤痕,便一下注意到了。
“這就是那個給你送口信的人?”謝喆心下一動,回身去問雋克,“雋克小哥,你看看今日來給你送信的可是這人?”身上仍揣著那人的繪影,正好便于雋克辨認(rèn)。
雋克接過那繪影,仔細看了看才說道:“圖上這人看著就不是漢人,可我今日見著的那人卻漢話說的挺地道,眉眼一看也不是當(dāng)?shù)厝恕?/span>”
也跟著走過來的楊二娘,聽了雋克這話也是一愣,本以為大家找了一天的關(guān)鍵人物突然出現(xiàn),會把這一連串時間聯(lián)系起來,卻不想反像是扯出了新的一股勢力。
謝喆留在現(xiàn)場,讓雋克先行回唐家商行,而楊二娘趕緊轉(zhuǎn)道賀蘭府,告知假借蕭伯名義送口信之人已被害的事實,并請待仵作驗明尸體狀況后能謄一份尸格轉(zhuǎn)交,賀蘭舟欣然應(yīng)允。
楊二娘到的時候,涼日花正要走,二人便回了話后一同去尋謝喆。
“十三娘,賀蘭舟找你說些什么?可是你母家事情?”才出賀蘭府,楊二娘見涼日花悶不做聲,就憋不住問道,“沒為難你吧?”
涼日花聞言一怔,繼而笑道:“哪里會為難我,只是聽了好長一段故事,有些恍惚罷了。先把阿四的事情查問明白,我晚些說與你聽。”
聽出涼日花的猶豫,楊二娘笑著展臂攬了她肩頭:“無甚可慌的,你家大兄頭腦好的緊,有什么弄不明白的,總能找他幫忙。”
聽二娘提起唐起,涼日花卻是有了興致,接著話頭問了些唐起的事情,越聽只越覺得,自己這位還未見過面的兄長很是不一般,說不得還真能幫自己想通這其中的關(guān)鍵。
暗自想著,二人便到了城門處,已有官差來抬走了尸體,謝喆站在那壽材店門側(cè),端詳著幌子上一處出神,正要伸手去撥,壽材店門里突然走出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謝兄,還真是何處不相逢呢!”掛著說不上善意的笑,今日一身便利打扮的男子,正是有些日子沒打過照面的張郜。
楊二娘似有些擔(dān)心二人鬧將起來,便上前與張郜招呼了幾句,拉著謝喆涼日花便往驛站去了——雖然傳口信的人死了,卻不知是否能從商隊那里問出些什么,若是能弄清送信人的來歷,自然是有助于查明真相。
三人分頭與尚留在怒京城中的商隊把頭了解了一番,把頭們看了繪影,卻都說沒有收過長這樣的伙計,只有個西涼來的商隊把頭,拿著繪影左看右看,像是想起了什么。
楊二娘見他像是有線索,忙在旁提醒:“把頭,這人雖是會說漢語,卻說的不怎地道。左手上,還有一處圓形的淡疤。”
那西涼商隊把頭皺著眉頭,似乎不太有把握:“這人,不是我們隊里的。”說著,把頭又把繪影倒過來看起來,倒把楊二娘看了個稀奇,“但,但我好像在哪見過這人——”
“啊!是了!”倒著看繪影的把頭突然嚷嚷了起來,“這人是那天在城門口遇上的奔喪男人!”
原來,這支西涼來的商隊本計劃趕著臘八返程。那天到了城門口,碰上好些人因為大雪封路而回轉(zhuǎn),不得不在城門處臨時加注文牒。而排隊加注的人里,有本要去城外出葬的一家人,看著像是個大戶人家里老人去了,幾個兒孫都從外地來了,挺大的棺材在板車上壓得地上轍印分明。
“那家人估計是給老人陪葬了不少金銀,移動的時候還能聽到棺材里乒乓之聲。”把頭和三人講起當(dāng)日的情形。“那會加注的人可多,城門令那里的人又懶散地很,很是耽誤時間,就見著這人——”把頭一指繪影,“等的該是有些不耐煩了,便與城門官差扯了兩句皮,被人一把推出了隊伍,正跌在我腳前,小老兒最是善記人相,當(dāng)日雖是倒著見著他的,卻也還記得清楚。”
聽把頭詳述了當(dāng)日所見,幾人決定去城門衙門看是否能拿到那家出葬的信息,左右得了賀蘭府的腰牌開路,端得是暢通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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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又到了這間壽材鋪的門口。
“剛才就不該攔著我。”謝喆蹙起眉頭,“張郜出現(xiàn)在這里,定有什么不妥。”
楊二娘也有些猶疑,本以為只是湊巧開在送信人被棄尸所在,之前撞見張郜也沒有多想,如今看來這間小小壽材鋪卻是大有乾坤。
“今日城門處出了這么大亂子,這家人竟然完全沒有出來看看熱鬧?”涼日花一直沒有做聲。
“未免不太尋常。”謝喆點頭稱是。
楊二娘伸手推開虛掩的門,此時天已黃昏,這壽材鋪仍未上燈,本就不太透光線的店里更顯幾分幽暗。涼日花也和謝喆跟著進了門,鋪面里像是沒有人,四下靜的出奇,雖說壽材鋪平日里也不會有多熱鬧,但總不該是這般死寂。
鋪面不大,除了幾個紙扎花樣和板材模樣立在兩側(cè),最顯眼的還屬柜臺正中立著的神像,此時在斑駁的微光下,透出幾分詭異。
一覽無遺的鋪面,除了沒有店家再無異樣。
謝喆一撩門簾,徑直往后宅去。楊二娘匆匆再掃了一圈前邊,也招呼著涼日花跟上。
壽材店鋪面雖小,后院倒是挺寬敞,停了三兩副未完工的棺材,院子里有淺淺一層木屑混著積雪,隨著三人的腳步在靜謐的四下里揚起聲響。涼日花被院里還未散去的清漆味熏得皺起了眉頭,卻猛地想到了什么:“這場雪,是前日下的?”
楊二娘聞言也是一愣,上前摸了摸院里敞晾著的壽材——果然,新上的清漆被大雪已然毀了。與此同時,謝喆已經(jīng)拔刀劈開了一側(cè)房門上的鎖,看院中格局,這間該是廚房,卻不知為何上了鎖。跟過去的涼日花還未走到近前,已然聞到了混著廚房油腥里一股讓人心頭一緊的氣味。果然先進廚房的謝喆轉(zhuǎn)身又出來把涼日花二人攔住了:“老老少少,這家人應(yīng)該都在里面,不必看了,總該是這場雪之前的事。”
三人又把其它幾間屋子探了一番,根據(jù)留下來的些許痕跡,這里前幾日都該有人棲居,也才剛離開不出一日。這么看來,那西涼商客在城門見著的那伙人,定然不是什么出葬的家人,棺材里叮當(dāng)作響的也絕不會是陪葬的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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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壽材鋪,一同往都城府衙去。
“倒要去問問張郜,他今日怎會尋到這壽材鋪來。”謝喆緊了緊手中的刀,“那個去唐家商鋪送信的,莫不是張郜的人?”想到這里,謝喆下意識地又按住了右臂上的舊傷。
楊二娘想了想:“確實有這可能。”只說張郜一個大理寺驍風(fēng)營統(tǒng)領(lǐng),若不是為著郡主被刺一案才到了怒京,怎么也想不出有何理由要去一間怒京的壽材鋪,更何況剛才查探一番,已知這壽材鋪一家?guī)兹涨氨阋驯粶缈?,不論張郜他?dāng)時是否去了后院,這人都定然有些古怪。
路上,涼日花默默整理著這幾日的事情——先是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墳塋被掘,而其中似乎從未埋尸。繼而還未及向賀蘭舟詢問蕭蕭的事情,楊二娘就被卷入了蕭伯店里小伙計阿四的死。等他們開始追查那個給楊二娘傳消息的胡人,費了一番周折卻只找到了他被棄尸在城門邊。循著西涼商客給的線索,一路找到那棄尸處旁的壽材鋪,看到的便是被殘忍滅口的壽材鋪一家。
這一路,似乎有人一直走在他們前邊,卻也不明說來意,只是引著三人往他指示的方向繼續(xù)探下去。這般被人牽著鼻子的感覺,讓人氣悶不忿。
謝喆和楊二娘也心有所感,等三人望見都城衙門前站著那人時,更是好不來氣:“張統(tǒng)領(lǐng),你這是什么意思?”楊二娘蹙眉看向那個略有些瘦削的男子,此時他正一臉了然的笑意,讓人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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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張郜領(lǐng)了郡主的命,一直在追查那伙刺客的行蹤。他早就通過調(diào)取城門出入記錄,發(fā)現(xiàn)了這伙人假借奔喪混入了城中,又順藤摸瓜早三人一步找到了那間城門邊的壽材鋪。至于為何日間撞上三人時沒有說明,那自然是覺得沒有什么說的必要了。
謝喆抱臂輕哼一聲,這張郜素來行事陰陽怪氣,讓他不喜。
“那,今日不是張統(tǒng)領(lǐng)遣人去唐家商鋪尋我的?”涼日花追問道。
張郜笑了兩聲:“十三娘說笑了,我自查案,為何要派人去給你送信。便是要送信,明知你不在唐家商鋪,又怎會往那里送。”
聽張郜這么說,涼日花也覺有理,一時不免又陷入沉思。
“幾位今日四處奔波,必然已是非常辛苦,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張郜說著便徑直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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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叔叔家,涼日花也沒心思吃喝,隨意墊了墊肚子,便回了自己院子,裹著毛氈坐在院里若有所思。
還沒能靜坐多久,謝喆就從院外跳了進來,笑盈盈地走到一邊,從懷里掏出了個油紙包,遞到了涼日花的眼前。
“這是什么?”涼日花還沒打開,就聞到了酸甜的香氣,卻還不忘取笑謝喆,“謝郎的翻墻入院本事,如今更是爐火純青了。”
謝喆卻不惱,笑著坐到?jīng)鋈栈▽γ妫?/span>“今日郡主帶的長安廚子,做了她喜歡的山楂畢羅,我記著你也喜歡酸的,拿來給你嘗嘗。”原是謝喆想著這一日忙碌,涼日花都沒正經(jīng)吃東西,又撞著血污,怕是吃不下什么油腥,這山楂畢羅正是酸甜適口。
涼日花對他報以一笑:“多謝。”
冬夜清冷,幸而無風(fēng)。手中畢羅的油香里,山楂的酸甜氣息顯得脆生生的,涼日花咬了兩口,見謝喆盯著她看,不免有些羞起來。又記起二人珺陽往豐州、后來自豐州往怒京,都是一路日夜相對,只覺自己莫名矯情了。
似乎也發(fā)覺了涼日花的羞意,謝喆轉(zhuǎn)開了視線,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尖:“今日賀蘭舟留你下來,可是和你說了關(guān)于生母的事情?”
涼日花放下手里的畢羅,和謝喆說起了他和楊二娘先行離去后,賀蘭舟與她說的那個故事。